[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3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0 00:50

第九百四十章 算帳(一)

  李五及他手下幾名得力幹將被押走,幾百名打手跪在一起,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命運是什麼。永淳看著楊承祖身上的傷口,忽然沖出來,從一名護衛手裡奪了把刀,朝著離她最近的一名打手沖過去,刀胡亂的朝那人身上亂砍。

  “砍我姐夫!我讓你砍我姐夫!壞人,我要你死啊!”

  她的力氣小,這刀劈下去是沒什麼力量的,那名打手也是個剽悍之人,見這書生一副弱弱的樣子,似乎是個地位高的不得了的人物。猛的騰身站起,想要抓住她做人質,但是剛一動,身上就鑽心一痛,什麼反擊動作都沒做出來,就被一刀剁在了脖子上。

  “砍你還敢動!劉公公,我要他死!”永淳第一次發了這麼大的火,那被喚做劉公公的宦官,方才出手制住了這個打手,這時忙過來賠笑“千歲,這麼弄死他,就便宜他了。奴婢保證,讓他叫上七天七夜才死,如果死的早了,您就狠狠的罰奴婢就是。”

  “好好做事,我要他們全都不得好死。”玉手指處,所有的打手乃至被丐幫叫起來幫忙的人,全被籠罩在內,一名漢子大叫著“冤枉,草民冤枉,我新來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劉公公一陣陰笑“新來的?那對不起了,只能證明你運氣不好,下輩子投個好胎,讓自己運道旺一點了。孩兒們,拿出點手段來,伺候伺候他們,誰要是不賣力氣,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楊承祖對霍虯做了個手勢,暗示著這裡絕大多數人都要死,反正離這裡不算太遠,就是亂葬岡,到時候讓野狗吃頓好的,就一切都解決了。他又朝鐵刀堂、鐵心門兩邊看過去,隨即就看到了頭上包著藥布的武大鵬。

  “是你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居然在這裡也能看到你。本來按我的想法,是要把鐵心武館掃上一次的,不過這次你爹帶了全家老小過來幫我,這個人情我是要認的。這樣吧,棋館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三年之內,我不想在京師看到你的臉。有多遠離開多遠,否則的話……你懂的。這片地盤,鐵心武館和鐵刀堂,你們兩邊商量著解決,實在談不攏,就做老大的比武。如果誰要是挑起大規模械鬥,錦衣衛不會客氣的。”

  兩路黑道頭目在這個級別的官員面前,是比螻蟻都不如的存在,連忙磕頭應是,武鐵心小心的問道:“大都督似乎傷的不輕,草民這裡有金創藥,家傳的方子,自己采的藥,對外傷最有效了,您要不要試試。”

  永淳這時卻已經像一隻發瘋的母獸般沖出來,張牙舞爪的擋在楊承祖前面“你的爛藥自己留著,宮裡的藥難道還比不了你自己亂配的麼?管好你兒子,下次讓我看到他,見一次打他一次。”又拉著楊承祖,小聲道:“我們去姐姐那裡,找羅婆幫你看傷。”

  永壽公主府內,楊承祖赤著上身,永壽則小心翼翼的將藥膏向他身上抹。羅素芳的年紀大了,加上需要在旁指點監督,倒也不用避諱,有些時候,還會過來幫楊承祖推宮過血。

  這種治療手段,其實說穿了就是按摩,並沒有多麼神秘,通過刺激穴位加速血液迴圈,加速身體的康復。唯一的遺憾就是施展這手段需要氣功,家裡有么娘可以做,按摩之後,順帶可以按住做些有愛的事情。永壽這邊羅婆手段最高,就沒了這種享受,只能單純的接受推宮過血。

  羅素芳見永壽粉面含煞的模樣,急忙安慰著“大都督身子強壯,底子好的很,這些小傷,不礙事的。養個幾天就好了,這些外傷更不妨事,他的身體好的快。”

  “我知道,他練過陶神仙那術麼,除了會折騰我,身體比別人好的多。不過,這口氣我忍不了,羅婆,帶上人手,準備做事。”

  羅素芳當初行走江湖時,能殺到江南武林舉目皆敵,自然不是什麼良善人物,永壽於她而言,幾乎可以看做女兒,楊承祖在三關鎮,也對她有救命之恩。這種要求于其而言,自然不可能拒絕。點頭應諾道:

  “公主放心,奴婢給大都督推宮過血之後,就下去叫人。”

  楊承祖知道,永壽負責楊記北方事業,又控制著楊記內保的情治力量,手上控制了大批江湖亡命,武林高手。再加上她能動用的皇家力量以及錦衣衛,把京師地皮翻過來也不是難事。他笑了笑,攔住羅素芳:

  “羅婆,別理她,沒必要這麼做。要動手,我自己手上也有人馬的,我現在可是廠衛一體,難道還要老婆幫自己出頭?再說,你光說報復,找誰報復啊,難道去監獄裡,把那些花子抓出來砍。不用你費力氣,那些人肯定是要死的。”

  “我知道你厲害,可是我的男人被人砍傷了,我的面子受不了,這個場子就要找回來!還有,不許拿我當笨蛋,我又不是二木頭那個傻蛋!”永壽聽到他喊老婆兩字,心裡一陣甜蜜,不過還是不依不饒:

  “那些乞丐不過是被人指使出來當槍的,京師裡夠膽對你動手的有幾個?楊廷和他們是正人君子,不會用行刺這種下三濫手段,夠身份,夠膽子,也夠下三濫的,除了張延齡,張鶴齡還會有別人麼?”

  羅素芳這時也完成了推宮過血,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公主說的是,只有這兩兄弟會做這樣的事,要不要奴婢動手……”

  楊承祖攔住了話“那你也回不來了。羅婆,對公主和我來說,您是我們的家人,也是我們的長輩,怎麼可以讓長輩,去做這種事情。那兩兄弟確實不夠聰明,不過這個世界上,有時候蠢人比聰明人還難對付。他們不懂規則,不知進退,但是卻知道一件事,就是我活著,他們就要死。所以,才會這樣找到機會給我一下,這種機會只有一次,這次沒抓住,就沒有下次了。我們沒必要玩的這麼大,要砍他們的頭,就要砍的天經地義,讓張聖母看著我斬下去才對,痛不欲生又無可奈何,那樣才能叫報仇。所以啊,不要想著行刺什麼的,先想著,怎麼把張文豐解決掉,讓他們知道知道厲害。”
0.jpg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0 00:50

第九百四十一章 算帳(二)

  從貧民區前往永壽公主府的路上,楊承祖差不多也把事推測出了一個頭緒,自己明確拒絕了張家的好意,對於張延齡等人而言,也差不多就認定,自己是要壞掉這件婚姻。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是永壽麵首這件事,那麼按照張氏兄弟的分析,顯然認定,自己在永壽麵前是一言九鼎,可以代替她做決斷。

  與溫柔善良的永淳不同,永壽在安陸時,就是出名的黑寡婦錢夫人。到了京師之後,這幾年的商業擴展,更是顯示出她狠辣的作風,對於蔣氏來說,這個女兒的意見,往往就能代表她的意見。如果永壽說幾句壞話,想要壞掉這樁姻親,也不過就是彈指一揮的事。

  張家非要做成這段婚姻的原因,楊承祖是想不通的,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確實是對這個駙馬志在必得。既然自己是攔路虎,那麼就把自己清除掉,甚至於當時永淳的身份,可能也已經暴露了。

  如果被捉住的話,很可能就會來個生米做成熟飯之類,又或者是英雄救美,總之等到永淳救出來之後,張文豐這個駙馬是做定了。

  對手想做成什麼事,自己就不讓他做成什麼事,何況他連永淳的腳都親了,這個小姨子就不會送到別人床上。楊承祖心裡也有數,如果永淳真的和張文豐大婚,怕是用不了幾年,這個惹人憐惜的少女,就會悄無聲息的凋謝。自己未必能給她想要的幸福,但是總是在能力範圍內,保證其不進入火坑。

  永壽恨恨道:“他們不但殺我的男人,還要算計我的妹妹,這件事你告訴我就這麼算了?我的面子還要不要了?今後我還用不用出門見人了?”

  楊承祖摟著她的腰,將她抱到自己懷裡“夫人,面子當然要的,出氣也是要出的,就是要講個方式方法。我們是斯文人對不對?張家兄弟是潑皮,我們是文明人,大家是不同的。所以我們不要像他們那樣亂來,打打殺殺沒意思,砸光他的店面,找機會殺他全家就好了。……隨便行個刺,殺他們家幾個人這種事,雖然出一時之氣,實際在真正的較量層面上,沒有什麼意義。就算你把張文豐大卸八塊,也沒什麼用處,反倒是張氏那邊有話說。別急,我會慢慢炮製張文豐,不會讓他把二妹娶走的。”

  他身上帶了傷,並沒有留在永壽這過夜,處理了傷口,就乘馬車離開永壽公主府,回自己家裡去準備報復的事。等到他走了以後,永淳才出來,一臉害羞加上自責的表情,站在姐姐面前:

  “姐姐,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你喜歡上了我的男人?”永壽嫣然一笑,並沒有露出任何憤怒或是委屈的表情,反倒是把妹妹抱到了懷裡:

  “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抱在一起了?傻丫頭,你上次在我府裡說夢話,喊的就是姐夫姐夫的,我已經知道你的心意了。姐姐怎麼會怪你?其實細說起來,是我搶了你的男人,明知道你喜歡他,結果姐姐先得手了。要生氣,也是你該生氣才對。”

  永淳被揭露了心事,不過見姐姐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樣大發雷霆,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臉埋在姐姐胸前,小聲嘀咕著“我不生姐姐的氣的,我真的不生氣。不過我這次把姐夫害慘了,我是個害人精,今後再也不要見姐夫了,不能再害他。”

  “傻子,你怎麼是害人精呢?你不要多想,好好的把身體養好,將來讓你姐夫多帶你出去玩。姐姐保證,讓你遂了心願……”

  楊承祖回到家的時候,壽甯侯那邊,已經來了一位本族中的長輩,以及府中幾名大管事。或許張氏兄弟自己是蠢人,但其身邊,總歸是有一些真正的人才存在。他們並不支持這次行刺,至少不支援用這種方式,就算要刺,準備工作也要做足才行。像這種胡鬧也似的砍人,純粹就是浪費機會。

  可是既然已經做了,那就沒的回頭,只能按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如果行刺成功,後面就會有後續動作,比如找到足夠的替死鬼,再想辦法接收楊家留下的產業。現在既然失敗了,切割聯繫,斷線,這些工作都是要做的。但是他們並不會蠢到其他什麼都不幹,然後咬死和自己無關。

  楊承祖手握廠衛,這次又是自己遇襲,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只要想查,用不了太久就能查到張家頭上,與其到那個時候被動,還不如自己主動過來。斷線的事還是會做,但是安撫的工作也不能耽誤。

  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站好,這種覺悟大家都是有的,那名張家來的長輩論輩份算是張氏兄弟的叔輩,在家中也算德高望重,在楊承祖面前,卻只能伏低做小。

  “這件事……真的不是二位千歲的授意。其實想想也知道,大家同殿稱臣,您是陛下的寵臣,二位千歲是陛下的親戚,咱們是一家人,怎麼可能搞出這種事呢?我們調查過了,下命令的,是我們家中一位大總管,他的兒子,本來已經和牛繼學的小女兒定了親。但是後來,牛家的小女兒被您抬到了府裡,後來又許給了武定侯家的小公子做小,他兒子這口氣咽不下,去找過郭少爺麻煩,被武定侯的家將打傷,後來沒救過來。這個畜生,不知怎的把殺子之仇記在了您的頭上,居然打和府裡的旗號,去做了這大逆不道的事。侯爺已經下了令,送他全家上路。府裡現在也在立規矩,跟那位管事有關係的人,有的要動位置,有的要掉腦袋,總之,類似的事,肯定不會再發生了,老朽可以保證。”

  他又拿了一份禮單過來“這是張家在京師的十九間店面契約,還有,城外兩處田莊的地契,另外有淮北鹽引五百引,算是賠禮道歉之用。張千歲希望,這件下人引發的誤會,不要壞了兩家的交情,過幾天,千歲會親自登門,向楊都督賠禮。”

  “那就不必了。張千歲貴人事忙,我不打擾,您老人家回去提醒他一聲就好,用人一定要長眼,認清是非。錯用匪人,是要牽連家主的。京師裡不太平,隨便誰說句話,就連錦衣都督都敢砍,其他人他們也未必不敢動。張千歲皇親國戚,身嬌肉貴,出入一定要注意安全,多加小心!”
0.jpg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0 00:51

第九百四十二章 算帳(三)

  張家的長輩及管家過來,不光是來送禮,也是一個示好,有他們這一帶頭,那些曾經上門向楊記要求中斷合作的商人或是地主,自然會聞到風聲。他們中,原本就有相當一部分人是依附于張氏發展的,包括終止合作也是得到張家的授意,只要上面說句話,立刻就會恢復合作,繼續為楊記服務。

  楊承祖今天受了傷,但是並不算多嚴重,張氏兄弟這邊主動上門示好,按他們想來,已經算是最大的誠意。上次三關鎮襲擊永壽事件後,也是送了地契房契,換取興王府的諒解,這次的思路基本一樣,同樣是認輸投降,大家各退一步皆大歡喜。

  要說唯一的差別,就是受襲者的身份不一樣,當時興王府之是一個藩王宗室,嘉靖自己連王位還沒襲。這回的楊承祖,卻是實打實的錦衣都督,廠衛大權集於一身,是真正有實權的。而且發生的地點是在京師,論惡劣的程度,比起之前謝氏滅門事件,猶有過之。

  “所以我就說,張家蠢了。挨打要立正麼,這種時候,還是打發個家裡的長輩來,自己不敢露頭。無膽匪類。”內宅裡,楊承祖摟著郝青青,說著今天遇襲的事,郝青青頗有些後怕的檢查著楊承祖身上的傷口,從傷口的情形,就可以猜想出白天的戰鬥是有多激烈。

  “當家的,你下次再出門,身邊必須帶人手。如果今天我在你身邊,就不會讓你吃這麼大的虧了。不行,這事不能這麼算了,他們交錢出來,就沒事了?那好啊,我送他十萬兩銀子,然後殺他家十個子弟,看他答應不答應。如果要人命的話,我聞香教隨時可以出一百個人,去償他十個人的命,問問他肯不肯啊?”

  楊承祖也知,聞香教現在在陝西、河南、湖廣一帶茁壯成長教徒超過百萬,核心教眾也有幾萬人。如果說找百十來個死士,確實不算費勁。郝青青也是一根筋的那種人,于楊承祖而言,又用情極深,真是說的出就做的到。楊家的護衛裡,本來就有許多是青龍山聞香教那邊派來的嘍羅和教徒,她只要說句話,張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他只好笑著安慰道:“我不是很好麼,你不用這樣,如果不信的話,待會我能把你和知了都弄上天。你現在是如夫人,體面人,動不動打打殺殺的不好。今天就算帶你去,也不想讓你動刀,家裡那麼多護衛,難道吃白飯的,還要你個少奶奶動刀。三醜過來,讓爹抱抱,說說你娘,那麼大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是不是要教訓教訓她啊?”

  三醜的性子像母親,在內宅裡是個有名的淘氣包,銅錘和天賜兩個男孩也打不過她,沒事就會被弄哭,或是搶走東西,儼然是家裡的小霸王。由於分開了快兩年,對於父親和母親,她都有點陌生,反不如家裡的奶娘和繡姑、如仙這兩個姨親切。真正能管住她的,倒是美娥。

  父女天性,她還是大張著手來到父親懷裡,小手在父親的身上劃著,小聲問道:“爹爹,疼麼?”

  “不疼,被我的寶貝閨女一摸,什麼傷都好了。”

  “弄傷爹爹的壞人在哪,三醜要去打死他們。三醜可厲害了,就算是銅錘這個男孩子也打不過我。我要保護爹,給爹出氣。”

  “好閨女,知道保護爹了。好啊,那你虧快點長大,讓自己多吃一點,力氣變的大一些,個子高一些,將來誰不聽爹的話,就去打死誰。”

  三醜坐在父親腿上,聽著爹講著故事,漸漸的陷入了夢鄉,知了過來,輕手輕腳的抱著她離開,楊承祖則摟住了身邊的青青“我們給三醜生個弟弟吧,到時候,咱家就有兩個混世魔王了。”邊說,邊伸手摸向了青青家中第一高聳的峰巒。

  “你身上有傷,別動……別……你躺著,我來。”掙扎了幾下的青青,終於還是服從了丈夫,自己開始了輕微的動作,儘量避免碰到他的傷口。“我聽說,大戶人家啊,小妾都是拼命想生兒子的,生了女兒,就連丈夫都不高興。不過你和阿姑都挺好的,疼她們跟疼兒子一樣。現在想想,我遇到你真是造化。如果沒有遇見你,會怎麼樣呢?闖江湖的女人,沒有幾個好下場。也許沒遇到你,我就被官兵捉了殺頭,或是落到某個黑道大豪手裡,成了私寵。再不然,就是找個本分人被嫁掉,然後過的不快活,不是他揍我,就是我殺了他,總之,還是跟你在一起好。”

  “怎麼了?怎麼想起說這些?”

  “沒什麼。只是看你的傷口時,忽然覺得心裡很慌,如果現在沒有了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答應我,下次再有冒險的事,讓我去。就算我沒有了,家裡還有那麼多女人,你不會孤單,三醜也不會被欺負。可是沒有了你,我們就都活不下去了。那幫人敢砍你,我明天帶人,去把張文豐抓來,也省得你煩了。我們做這事擅長,不會出紕漏。”

  “蠢!你怎麼知道,離開你我不會孤單的?在我心裡,你非常重要,不要總把自己放在可有可無的位置。”楊承祖一邊說,一邊摸索著那雄偉山峰“至少,她們都不如你的夠大。我們再來一次吧。明天,我帶你去幹好玩的事,砸店!”

  張記的商鋪在京師裡有幾十家,除了十九家改了東家的鋪子外,剩下的大概還有二十幾家,依舊在張氏名下。其經營領域,涉及了衣食住行珠寶首飾。這些鋪面似乎也得到了主家的提醒,進行了基本的戒備工作。不過不管戒備工作做的多好,當幾百名錦衣衛提著棍棒來到門前時,所謂的防範,也沒有什麼意義。

  一名掌櫃不住的施禮“大都督,小人這店,是剛剛投到張千歲門下的。實在是本小利薄,還請您高抬貴手,明天,明天我就關門不行麼?”

  “明天啊,晚了!動手!從這裡一家一家砸下去,京師裡所有張家的店面一間不留,全給我砸了。”

  一聲令下,身穿大紅勁裝的郝青青提了棍棒沖進去,隨後,乒乓做響聲傳來,店鋪裡的陳設傢俱紛紛破碎,幾百人如同暴風席捲了這個商鋪,離開時,這裡只剩了幾根庭柱完好無損。

  沒等到張家做出反應,這幾百人已經撲向第二家店鋪、第三家……
0.jpg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0 00:51

第九百四十三章 大掃除(一)

  托庇于張氏門下的武館,鏢局,派了一些弟子過來當護衛,但是遇到這麼多錦衣衛,其實也是沒有什麼辦法的。相反,倒是被楊家順藤摸瓜,按著各自的歸屬,上門去反殺。

  趙么娘帶了兩個丫鬟,逐家武館上門去踢館,或是找鏢局的總鏢頭搭手過招,兩天時間內,這些武館、鏢局有一多半都摘了牌匾。館主、總鏢頭被打的斷手斷腳還有幾個成了殘廢,吃不了武行這碗飯。在這種雷霆手段面前,即使沒被挑到的也知道這次撞到大板,趁著沒打過來,儘早關了門,不敢營業。

  這些消息送到了壽甯侯府時,兩位侯爺,全都在家裡。東西送了過去,對方接受了之後,卻放了狠話,隨後又大張旗鼓的砸店。分明就是擺出車馬,不接受自己這邊的好意。

  張氏兄弟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頭,丟過這麼大的臉,按著他們的脾氣,一般情況下,肯定是不管不顧的沖上去。不管誰占理誰不占理,先打翻了再說,在很多時候,自身夠強,就已經是最大的道理了。

  但問題是對上楊承祖,這種手段並不好用,不管是權勢還是手上控制的力量,他們都對楊承祖無可奈何。在貧民窟那邊的偷襲,也等於是把把柄送到了楊承祖手裡,由於張家在貧民窟那邊下了殺手,接下來對方的報復,也就只有承受而已。

  張氏兄弟並不認為楊承祖有膽子殺皇親,可是張家子弟還是有一些的,東廠裡面,也收攏了不少江湖亡命,有些人身上也背著人命,想找殺手的話,並不算多困難。若是以張家子弟為目標,發動幾次攻擊,即使萬歲那裡,也未必真的會給自己做主。在這種思想的權衡下,張氏破例採取了防禦態勢,家中子弟全都禁足,在家中好好待著,張氏兄弟自己也稱病不再上朝。

  聽了下面人的彙報,張延齡哼了一聲“小賊,真當自己吃定了我們麼?惹急了大家一拍兩散,把他的醜事遞到蔣氏那裡,大家誰都別想好過!”

  “那文豐的事,也就沒指望了。出了這樣的事,固然永壽和楊承祖身敗名裂,但是蔣氏那裡也就把咱恨到了骨頭裡,連萬歲那邊也不會對咱們滿意。這種事要壓,不是要宣揚,如果我們家裡出了這樣的事,誰敢說,肯定是要打死他了。現在到咱們身上也是一樣,這種東西是籌碼,真的丟上了檯面,也就沒了別的用。文豐尚主是要事,所有的事,都要為這事讓路。永壽的把柄,是咱們最後的手段,不是這麼個用法。”張鶴齡相對而言略微冷靜一點,雖然楊承祖算是直接欺負到了臉上,卻還是能保持一絲理智。

  “一切以大局為重吧。他囂張,也就是這幾天的事。畢竟他昨天挨了刀,受了傷,現在正在火頭上,做些出格的事,萬歲那裡也能容忍。不就是那些鋪子麼,反正也是不死不活,索性關幾天好了。還有那些武館、鏢局,不幹就不幹了,沒什麼大不了。”

  張延齡道:“問題是,還有我們的賭場、清樓。那些地方,可是咱們進錢的買賣,如果也被掃了,我跟他沒完!”

  “如果是你我與他易地而處,會放過那些地方麼?他現在不動,無非是一點點壓過去,那些地方要麼改換門廷,去投奔姓楊的。要麼,就只能等著被廠衛的人掃掉。賢弟,你不要把眼睛放在這些小錢上,那些地方本來就上不得檯面,賺點錢固然是好,歸了姓楊的,我們也不至於真的因此過不下去。他現在占了道理,就只好由著他折騰,等到文豐尚了主,大家就是一家人,到時候天大的事,也能坐下來談,他吃下去的,也會吐出來。”

  張鶴齡對於這些事,比他兄弟要擅長一些,明白場面上的規矩,自己雖然得罪了楊承祖,但是他要面子自己做給他,他要錢,就暫時讓他拿到錢,他還能怎麼樣呢?歸根到底,總不能把自己殺了,只要不死,就還有機會翻盤。

  “咱們的問題,是拿不住他的把柄,或者有一些把柄,也沒法說出來。不過我昨天回來的時候,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或許有用。”

  張延齡一愣“兄長,你想起了什麼?”

  “這還是我去安陸接萬歲來京裡登基時,無意中聽人提過的,安陸原來那個知府,就是那個鐵萬同,還有他兒子萬嘉樹被白蓮教匪殺了的事。那案子始終沒破,當時只當是魔教妖人行兇,只是比限著拿人,別的沒多想。可是現在想一想,當時一起遇害的,還有儀賓烏景和,也就是永壽的男人。你不覺得,這事有點巧麼?”

  受科技條件的限制,楊承祖殺人那事,官府是查不到什麼線索的。可問題是,官府破案,並不是真要證據確鑿,有些時候,只要有個大概方向就行了。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天衣無縫的案子,原本可以瞞過人耳目的事,隨著他和永壽的關係暴露,反向推導一下,也就能感覺出烏景和等人死的有些蹊蹺。

  張延齡眼前一亮“兄長,你是說那小賊居然膽大包天,行刺了儀賓?這手段,倒是夠狠毒的,永壽勾結間夫,殺害本夫,也是膽大包天。就算是他們做的,那殺萬家父子又是圖個什麼,難道他們看見了?”

  “不知道,我們又不是衙門,怎麼能知道這麼清楚。他們同一天遇害,要說不是一夥人做的,誰都不信。刑部的那個什麼捕頭,不是一直在查謝昭的事麼?正好,這次把這個案子一起丟給他查個高興了。咱們可以給他一點幫助,讓他可以查的更清楚一點。那個捕頭,昨天敢來壞我們的事,如果不是有用他之處,我早捏死他了。這種層面的事,也是他摻和得起的?等他把案子查個七七八八,我們把他丟出去當替罪羊,接著,就是皆大歡喜。”

  張延齡眼前一亮“好!兄長果然高明,小弟甘拜下風,我這就派人出去,給刑部那邊遞過話,幫那個捕頭,把楊承祖查個底朝天。”

  幾名張家的下人離開家宅,向著刑部衙門裡,去找屬於自己的關係。也就在差不多相同的時間,李縱雲及其所率領的一營新兵,突然出現在那片貧民區附近,接著就是一番連根拔似的大掃除。
0.jpg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0 00:52

第九百四十四章 大掃除(二)

  雞飛狗跳,一片狼籍。婦人的哀號,孩子的哭泣,男人的咒駡,哀求,或是慘叫聲與房屋倒塌的聲音混在一起。間或有人大罵著跑出來,隨後就被鳥銃、弓箭輕鬆射殺。四周的制高點已經被新軍的遠端火力控制,上去的都是軍中神射手,其中不乏百步穿楊的高手,射這些江湖人,與打獵沒什麼差別,沒人逃的過。

  貧民窟這片地方,魚龍混雜藏汙納垢,經常有惡性事件發生,有時不知道得罪了某路神仙,被掃上一掃,也是常事。可是這種掃蕩力度也都有限,左右是來百十個弓手,找一些目標收拾一頓,其他人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但是這次,朝廷是動了真格的,先是嚴肅路引,把原本不怎麼認真的路引制度認真對待起來,把人都固定在貧民區裡,隨後就是新軍上陣。

  這些人六親不認,沒有交情可講,也不怕你反抗。李五被拿之後,丐幫並沒有就此消失,這裡本就是朝廷指定的丐戶聚集地,住著大批的乞丐。接下來,就是無名白,流民,或是日子過不下去的人來這討飯。這種地方,必然要有個首領,官府不指定,自己也會找出來。

  新上位的頭領,還沒有自己的威望,等到官兵一來,連話都說不上,剛想過去解釋幾句,就被官軍捉了。接著就是挨家挨戶的搜查,對這裡的居民,進行了無差別的盤查。一些人沒有路引,沒有身份,隨後就被趕出家來。還有一些,本身就是逃犯,在這種地方,想要大隱隱於市,這回就徹底隱不住了。

  有的人乖乖就擒,還有的人拔出刀來試圖反抗,隨後就被砍死。對於這些黑暗勢力,朝廷這次是狠斬一刀,等到午時過了之後,整個貧民窟裡身份有問題的人抓了幾千,整個丐區的力量算是被連根拔起。李縱雲揮揮手,拉著這些人向外就走。整個貧民窟就像被颱風席捲過一次一樣,殘破不堪慘不忍睹。

  原本住在這裡的乞丐,除了殘廢和不能動的以外,基本都被拉走了,他們中未必都是丐幫弟子,或許對於昨天那起襲擊都不知道。所以不知道官府吃錯了什麼藥,來這麼一次大掃蕩,再看著官軍手裡的武器,地上的死屍,全都一臉的驚慌。

  一名軍官問道:“李參戎,聽說大都督昨天就是在這裡中的埋伏?這些人敢傷我們的恩公,全都該殺。若是為大都督出氣,我們在貧民窟裡動手就是了,捉他們又有什麼用?”

  “用處啊,我也不是太清楚。”一臉冷漠的李縱雲,只看表情,給人以一切全在掌握的感覺。實際上,卻是不清楚上面這樣安排的用意,只是奉命行事。好在新軍已經養成了只聽命令,不考慮理由的習慣,對於這種莫名其妙的命令也能毫無壓力的執行。

  直到這些人犯被楊記接手之後,他們在搞明白,這些人中大部分將成為苦力,為楊記從事各種充滿危險的工作。少數有手藝的,可能會過的好一點,但也要為楊記賣命。他們與楊記正式工人不同,沒有福利,沒有工資更不享受退休或休假這些待遇,純粹就是勞力。楊記的一部分利潤,就是建立在對這些囚犯工人勞動力的壓榨上。

  這次對貧民窟的掃蕩,就是為楊記提供了幾千名不要錢的勞力或是工人。而作為貧民窟曾經主人的丐幫,至此,已經煙消雲散。

  另一邊,楊承祖帶著青青已經坐到一家店裡,打量著手裡的契約。這座酒樓的地段不錯,盈利亦可,算是張家名下正經生意裡收益最好的一個。掌櫃本也是八面玲瓏的人物,可是在這種不講理的野蠻力量前,並不是說手段多,就有辦法解決的,最後也只能無可奈何的認倒楣。

  “你決定把店鋪加盟到楊記名下,接受楊記管理了?你一直是跟張家跑的麼,我知道你是張千歲的忠臣,怎麼現在,投奔到楊記了,不怕張千歲不高興麼?”

  “大都督玩笑了。小人不過是個做生意的,哪裡有資格說對誰盡忠啊。貴寶號想要一統京師的酒樓,這份雄心壯志,小人佩服。以往是我自己沒想明白,還望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給小人一條路走。小人保證,今後一定按楊記的安排行事,絕對不敢有所違抗。”

  楊承祖點點頭,將契約一放“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本來是想把你的店面砸上三回,讓你做不了生意之後,再談收編的事。難得你這麼識大體,我也不為難你。你是體面人,讓你在我手下做掌櫃,你不會滿意,也不會按我的指令行事。所以這個酒樓,我買了。你說個價格,大家談的攏,我讓手下把錢給你,如果談不攏,那我就帶人來砸三回,也是一樣。”

  郝青青在綠林中跟人談判時,比這個要霸道的多,對於這種談判方式沒什麼意見,只是比較奇怪楊承祖的態度。

  “夫君,這個人做生意有點本事的,你不是一直說要用人才麼,怎麼不讓他來做掌櫃?”

  “做個什麼掌櫃。他這種人做慣了東家,怎麼肯出來給人工作?讓他按我的命令列事,將來肯定要出問題的。楊記固然要人才,但是人才的前提是聽話。有才幹的刺頭,我是不要的。青青,那些賭館啊,清樓啊,怎麼樣,有態度沒有?那些地方,都是偏門生意,收過來以後,也是交給東廠去做。如果他們肯來投奔是最好,如果不肯呢,你帶人過去,鎖門,放火。這種事,你手上有一批人做起來最拿手的,沒問題吧?”

  郝青青笑著拿出了那些契約“他們一早都送來了,這些人慫的很,嚇一嚇,就什麼都肯了。現在他們都願意投到咱的門下,以後按月交銀子給我們。這些地方,雖然名聲差了些,賺錢的本事還是有的,真要交給東廠啊?”

  楊家女眷中,郝青青算是葷素不忌那一類的,這些生意於她而言,與綢緞糧食沒什麼區別,都是賺錢的門道。裡面的是非正邪,她其實並不在意。

  如果不是身份限制,她甚至很有興趣親自去坐鎮幾間賭館。在楊家這個家庭裡,也很容易把人薰陶出以利益為判斷事物標準的思想方式,對於這些賺錢生意的轉讓,心裡是有些意見的。

  楊承祖拉著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腿上“東廠需要有自己的財源,裡面又有不少名聲差勁的主。做這些生意,他們對路的很。楊記以後是要賺大錢的,這些小錢我看不上,這些生意,也懶得沾。你想要發財的話,張家的鋪子,我都送你當私房啊。”

  “才不要呢,我又不缺錢。”青青甜甜一笑,有心上人的寵愛,比起錢財的收益可要強的多。這時,守在門口的一名錦衣走上來,小聲嘀咕了幾句,不久之後,刑部捕頭何宗立,就出現在了酒樓裡。
0.jpg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0 00:52

第九百四十五章 低頭(一)

  楊記的這種大規模行動,在京師裡自然鬧的沸沸揚揚,丐幫的力量在京師的江湖勢力中一向屬於中等以上。這次被連根拔起,後面帶來的,就是新一輪的爭鬥和角逐,即使是在首善之地,不敢打的太過分,但是一些撕殺與拼鬥,也是再所難免。

  一些閒人,無聊的跟在官軍或是楊記工人後面看熱鬧,京師裡幫會的頭領,則帶著自己的心腹,在茶樓酒肆間講數,談論著地盤的劃分。在這些談判地點的門口,一些穿著皂衣翎帽的公人懷抱著單刀看著那邊,若是有人有談崩的跡象,這些公人多半就會咳嗽幾聲,提醒一下他們注意保持理智。

  這群江湖大佬的會談,都是由刑部捕頭秦宗權牽頭組織的,坐鎮的公人,也是他的弟子門生。京師各堂口大哥,不管背後有什麼靠山,在京師這片地方混,總要受衙門的約束,若是秦宗權這邊鐵了心找誰麻煩,那日子也沒法過。

  對於楊記這種規模的反擊,刑部是插不上手的,事實上,在貧民窟事件發生後,嘉靖天子大發雷霆,接著內閣也對刑部做出了嚴查京師治安的重要批示。不管怎麼說,一位朝廷一品武官,在京師差點被人砍死,於朝廷的臉面無光,也是對整個朝廷體系的蔑視。

  從維護權威以及朝廷尊嚴的角度出發,也是可殺不可留。刑部本來會同了五城兵馬司,想要來一輪掃蕩的,只是衙役們多與這些城狐社鼠有著關係,這種掃蕩往往會先放消息出去,最後抓些小蝦,大魚捉不到。

  這次新軍直接出陣,原本三法司那邊也有人存了看笑話的心理,可是這幫人這種掃地似的查法,貧民窟裡不少藏了多年,身上背著大案的案犯都被捉到了,就輪到三法司臉上沒光。

  于秦宗權而言,對於這種破壞性的掃蕩,實際是不怎麼認同的。京師這種地方,一樣有幫會存在的土壤。掃了一個丐幫,還會有新的幫會出現,這種掃蕩只能算是治標,不能治本。新幫派出來要立威,要鎮場子,無視以往已經形成的利益格局,可能把手伸到別人口袋裡,最後往往搞的更血腥。

  他靠著多年積累下來的人望,把這些幫會頭領聚集起來開會,算是盡自己最大能力,保證京師治安不至於太過惡化。這種談判,不一定真的有效,這邊談完了之後,出去接著打也有可能,他人微言輕,能做的,就是帶上自己的門人弟子,對這些頭目做出足夠的威懾。

  有了這次丐幫覆滅的前車之鑒,其他幫會多少也要考慮一下後果,對於刑部這邊的面子,可能會比往日賣的更多一些。那些年輕的捕快,對於這種掃蕩其實甚為羡慕,至少刑部就沒有這麼大的威風,能夠搞這麼大動靜。有了這麼一鬧,一段時間內,公每人中人對於城狐社鼠的威懾力就會更大,大家對公人的畏懼也會多些。

  秦宗權這邊親自接待了幾個京師裡最大幫會的頭目,他的威望高,面子大,場面話交代下去,告訴他們各自約束好部下,若是誰敢鬧出大風波來,那自己就要不客氣。那些幫會龍頭不管在外面如何囂張,在大捕頭面前是不敢放肆的,幾位素有積怨的頭目在秦宗權面前,表現的親如兄弟。地盤、利益的劃分,也分的很是清楚,告辭時,還親熱的對秦宗權打著招呼“大捕頭,有時間出來喝茶……我兒子下個月討老婆,一定要來喝喜酒啊。”

  等到那些老大離開後,幾名弟子興奮的議論著,這些老大平日可沒這麼好說話,這次大軍掃地皮,還是很有些效果的。另外幾個人則討論著李五這次的下場,他們有人在錦衣衛裡有點關係,透露著,那些京師裡走失女娃的案子,似乎也是丐幫做的,背後,可能還牽扯上了某些大人物。

  這種消息算是這幫地裡鬼最喜歡的,大家交頭接耳議論著那大人物是誰,要女娃又是為了什麼。秦宗權皺著眉頭呵斥著“不要亂傳閒話,是不是很閑?若是閑的沒事做,就給我出去巡街!”幾名年輕的弟子不敢再說,乖乖的出去打聽消息,防範著可能出現的騷亂。

  女娃被綁架的案,秦宗權其實也查到了丐幫頭上,他那天過去,就是去要人,外加給李五一些警告的。丐幫裡擄孩子的事情多,把好人弄成殘廢,逼著他們去偷或是乞討,手段殘忍的很。李五以前算是有分寸這一類,不會在京師裡做這案,不知道這次是抽了什麼瘋,居然跨了線。

  按著秦宗權的想法,他過去,要把孩子救出來,再抓走一批人犯。李五是不能動的,他如果被帶走,整個貧民區就沒了秩序,留著他,再讓他管住部下,遠比直接動了他效果要好。可是沒想到,錦衣衛居然直接來了個大掃除,把丐幫的力量連根拔起。

  若是他初入公門時,對於這樣的行動是雙手支持的,心裡還會喝幾聲彩,這麼多年捕快做下來,他現在考慮的,卻是這樣的快意恩仇之後,後面的問題該怎麼處理。上面的人一拍腦袋,自己這些人,怕是要跑斷腿,才能保證局勢不惡化下去。除了治安的問題,他腦海裡回想的畫面,則是自己看到的那幾具屍體。

  一刀吻喉,弩箭射殺,石灰包蒙了眼,然後一刀刺過去。這些手段,實在是太過眼熟了。天下不存在天衣無縫的案子,殺人者有了自己的習慣,再次出手,就會留下破綻。他想起自己初入公門時,帶自己入行的前輩教授的經驗,謝昭那件案子,差不多是有眉目了。

  雖然上面把案子壓了下來,謝家又是通倭賊,沒人真願意查,但是不代表真相也能被壓下來。多年的公門生涯,很多所謂原則之類的東西,已經向世道或是現實妥協。可是總有一些原則是不曾變的,比如萬事查清真相,可以冤枉好人,但不能放過惡人這一點,就始終未變。

  再者,安陸的鐵萬同,烏景和,他們也還需要個公道。明知道這次的對手,自己多半是贏不了,甚至用國法不能制,但是這事,不能這麼算了。這大明天下,總有幾個正人君子,能出來主持公道。

  等到中午時分,談判的事差不多已經結束了,不管事實如何,名義上,大家已經談的七七八八,京師裡不會有大規模的械鬥。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離開這間茶樓,直奔自己的家中走去。

  對上這種敵人,總要先安頓好家人,把他們送到鄉下去,然後自己就可以放開手腳,和那位權臣鬥個高低了。他心裡盤算著,除了自己的家人外,師弟的家人,也該送走,免得對方報復到他們身上。還有那些弟子,這事不是他們的事,不該拉他們下水。

  他這麼想著,堪堪來到自己家所住的胡同外面時,目光忽然一寒,腳步漸漸放緩,纏在腰間的鐵鍊悄悄的取下來,一圈一圈纏在胳膊上。有人,找上門來了。
0.jpg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1 00:11

第九百四十六章 低頭(二)

  做了多年刑部總捕,得罪的人不知道多少,明裡暗裡,黑道白道,自然會有無數的仇家。但是夠膽找到總捕頭家裡的,終究還是少數。畢竟眼下是太平盛世,秩序的力量最大,沒人真的能和官府正面抗衡。真若是傷害了刑部捕頭的家眷,自己的家眷也別想落好,六扇門的手段用出來,天下之大,也未必真有容身地。

  可是今天巷子口徘徊的陌生人,以及自家門首站的幾個人,都說明確實是有人找到了門上。秦宗權的夫人小他二十幾歲,是個大家閨秀,亦是家鄉那座小城中有名的美人,兩人之間年齡和門第出身差距懸殊,按說是沒什麼可能產生交集。

  可是世事無常,正因為美人的名聲,給那位善良的女人帶來了災難,到廟裡燒香時,遇到了一群窮凶極惡的山賊。秦宗權與師弟兩人挑了整個山寨,所有匪徒無一倖免。又用幾個月時間,將那個慘遭摧殘,一度想要自盡的女子的心從黑暗中拯救出來。岳父家當時急著把姑娘嫁出去遮醜,至於身份年齡的差距,也就顧不上,這位受盡磨難的美人終於成了秦宗權的填房。

  為了躲避流言,他們搬出了小城來到了京師,又靠著自己一拳一腳,奮鬥成了刑部捕頭。那位美麗的女子,也終於走出了當初那段陰霾,雖然她自己因為山賊的摧殘已經不能生育,但是與秦宗權的子女相處的也極好,與親生無差。每天在家裡為他準備飯菜,洗衣做飯,過著雖不富裕但卻很幸福的日子。

  江湖中,有些人是知道這女人是秦宗權軟肋的,但是也知道,這女人是秦宗權的逆鱗,誰若是動了她一手指頭,秦捕頭就要拼命,因此即便是仇人,也沒人敢動她。這條巷子裡,也住了秦宗權的一些弟子門人,即便是有仇人上門,也不至於真的沒有還手之力。這種陣仗,確實少見,但是不管是誰,只要敢動他的夫人,他也肯定不會讓那人好過。

  他武功高強,耳目靈通,目光看似無意的向兩側瞥去,馬上發現了樹上、房頂,都有人佔據著。手裡多半拿了弓弩,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不過自己家人可能都在對方控制中,他是沒什麼機會退下去的,只能默默運氣,將鎖鏈纏的緊一些,步伐依舊堅定。

  來到門首,幾名守門的漢子目光銳利,表情陰冷,長刀在日光下閃著寒光。秦宗權冷冷道:“光天化日,就敢擺弄刀劍,你們是想坐牢麼?”

  “大捕頭,這些人是我的人,就算是擺弄火銃,也不犯王法。”一個爽朗的聲音從院子裡傳出來,“有話進來說吧,你這院子不錯,佈置的挺用心。嫂子是個心細的人,得妻如此,夫複何求,羡慕,羡慕啊。”

  這聲音秦宗權並不陌生,等他走進院子時,果然看到那年輕英俊的錦衣都督就坐在院子裡,身後十幾名彪形大漢持鳥銃護衛。就在他邁入院子的時候,分明能感覺到,身後有人用弩機一類的東西,對準了自己的後背。

  楊承祖看著秦宗權,表情倒是很親切“大捕頭,今天回來的晚了些啊,我還差點派人到茶樓那邊去請你了。請京師裡各路頭目吃飯講茶,為他們劃地盤,這想法不錯。雖然於法度不和,卻是恢復秩序的好方法,我很喜歡。可你這講茶沒什麼用,京師裡幫會的地盤劃分,最後還是要我們廠衛說了算,那些人,過兩天我也要給他們擺茶,到時候怎麼分,還是要重新劃定。你這事,辦的太早了。”

  秦宗權上前跪倒磕頭“草民拜見大都督,寒舍簡陋,不適合招待貴客。大都督有什麼話,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談,草民若有冒犯之處,情願任憑大都督發落。”

  “大捕頭,你太客氣了。前兩天在宣武門那邊,我是要謝謝你的。至少你為我說了話,當時幾百人,你一個人,卻夠膽子讓他們住手,並且他們真的住了手。這個人情,我認,今天上門,就是特意來道謝的。來人啊,上禮。”

  四名大漢舉了託盤上來,託盤內,碼放整齊的金葉子以及銀錠,在日光下閃著光芒。“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大捕頭不要嫌少。”

  “大都督,您太客氣了。草民不過是個捕役,您這些禮物,足抵的上我幾輩子的俸祿。算命的算過,草民是個窮命,受不得如此厚禮,還請大都督收回去。草民只求和拙荊及子女吃一口粗茶淡飯,睡個安穩覺,還望大都督體諒。”

  “大捕頭,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你呢是可以窮一點,可是嫂子是千金小姐出身,你怎麼可以讓她受窮呢?她今年才剛三十幾歲,正是女人最美的時候,人又生的那麼俊,你怎麼忍心讓她做重活?還有令愛,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將來出閣,是要準備一份嫁妝的。京師就是這點不好,嫁妝不夠厚,女人就沒面子。人活一張臉,你不忍心讓你的女兒將來被婆家看不起吧,拿這些東西為她辦份嫁妝也是好的。還有令郎,生龍活虎一條好漢,又說了親事,彩禮也不該太寒酸,這些都是要用錢的。”

  楊承祖說到此站起身來,圍著秦宗權走了兩圈“大捕頭,不是我說你,你一身好本事,這是沒話說的。不過做人呢,要放聰明一點,腦子要靈活一點,日子才能過的好一些不是麼?我們廠衛別的不敢說,但是有一條,比耳聰目明,你一定比不過我,所以你做了什麼,想做什麼,我都知道。我可以用另一種方式處理這個問題,但是我敬你是個好漢,也體諒嫂子當初受過的磨難,所以,我想給你一個機會,我這個人很少給人機會的,能不能抓住,就是你的本事了。”

  “我的娘子,我的兒子,女兒在哪?”秦宗權並沒回答楊承祖的問題,而是冷聲問著。幾名東廠番子舉起了鳥銃,楊承祖擺擺手:

  “幹什麼?把傢伙放下,大捕頭是個聰明人,一把年紀了,不會幹出混帳事來的。他是愛惜娘子,愛惜兒女的,怎麼會做出讓她們傷心難過的事?都是自己人,拿刀動槍影響不好,收了傢伙。”

  他又朝秦宗權道:“秦頭兒,嫂子那水做的人兒,我見猶憐,你忍心讓她為你擔驚受怕?再者,老夫少妻,你是該疼她,不是該讓她擔心的。你也是五十幾歲的人了,該考慮退下來,讓小字輩的上位了,是不是?總擋別人的路,別人是不會開心的。到那個時候鬧的大家都不舒服,何必呢?交個辭呈,告老還鄉,多陪陪夫人,做做家務,過幾天安生日子吧。”

  秦宗權的牙齒緊緊咬在一處,鐵一般的硬漢,這時身體竟是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他聞不到血腥味,這院子裡也看不到打鬥的痕跡。但是這錦衣都督要想動誰,自己女兒那點武藝,又有什麼用?也不一定非要有打鬥發生。他沉默片刻之後,一字一頓道:“你放了她們,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0.jpg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1 00:11

第九百四十七章 低頭(三)

  堅持的在意的,認定比生命更值得維護的東西,不管是信念也好,原則也罷,在這個時候都不重要了。當自己面臨失去一切的威脅時,秦宗權才忽然發現,自己是那麼的無力。

  或許這個錦衣都督說的對,自己已經老了,擁有的東西不多了,妻子和兒女,都是自己最珍貴的寶物,不能受絲毫損害。為了她們,即使是原則,也可以考慮放棄。

  惟一對不起的,大概就是神眼紀豐年,自己已經邀請他上京,這回怕是要有負于老友,鐵萬同也只能冤沉海底。

  曾經被視為最重要的東西,這個時候放棄掉,秦宗權只覺得身體裡少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就連脊背都不像往日挺的那麼直。人就在這一瞬間似乎衰老了十幾年,曾經在若干次戰鬥中所受的明傷暗傷,在這瞬間竟同時發作起來,在他體內製造著巨大的痛苦。

  緊咬著牙關,拼命壓抑住那些傷痛,目光中,竟是帶了幾分乞求。如果是綠林梟雄,甚至是亡命之徒,他都可以一記鐵鍊甩過去再說。但是面對錦衣都督,就算他武功蓋世也沒什麼意義。

  自己就算殺死對方,自己的妻女,也一樣找不到,毀滅自己所重視的一切,乃至整個胡同,也不過就是對方一念之間的事情。想明白這一層的大捕頭,終於屈服了。

  楊承祖拍拍掌,伸手主動拉起秦宗權“大捕頭,好的很,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不會做我難做人的。來,我們到房裡聊。”

  他似乎是來朋友家串門,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秦家的佈置,作為一個捕頭,秦宗權的生活不算多貧苦,但也說不到有多富,家中的陳設在京師這種地方,只能算寒酸。好在他的夫人是個勤勞善良的女人,收拾的很乾淨,佈置的也很用心。楊承祖不中斷點著頭:

  “好,真好。嫂子是個有心人啊,這小家弄的多有味道,有此賢妻,不知羨煞多少人啊。還有,令郎的年紀也不小了,功夫似乎還不錯,就是脾氣有點暴。不過沒什麼,年輕人麼,有點火性,正常的。我錦衣衛裡缺人,令郎過來先從百戶做起,秦捕頭不會嫌低吧?令愛可有心上人?如果有的話,我幫你去說親,保證都得給我面子。”

  “大捕頭,你功夫很厲害,那天一個人對幾百人,居然砍不死你,這份身手做個捕役屈才了。來我東廠做事,我讓你做個科管事,跟你師弟何宗立繼續做搭檔。如果沒意見的話,我們就說定了。”

  原來出賣自己的,就是何宗立?秦宗權登時明白,為什麼廠衛會殺上門來,自己對楊承祖的調查,師弟是清楚的。沒想到,從小學藝的同門,居然會出賣自己。可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大都督,只要你放過我的妻女,我可以消失……只要他們可以安全,我隨時可以死。還有那些調查的東西……”

  “沒什麼,都已經燒了。你師弟做這事其實很利索的,今天刑部那邊失了火,燒毀了一些重要的文案,何宗立引咎請辭,上面也不會把他怎麼樣,水火無情麼,誰又避的過?刑部一下子損失了兩位名捕,京師治安是有點問題,只能等紀神眼來了之後,看他能不能坐住這個位子吧。你知道的,我的夫人有了身孕,現在光想著做善事。我是她的相公,自然要幫她了,所以今天就過來看看,這個院子我很喜歡,不會讓人破壞它,你在江湖上得罪過一些人,那些人一旦發起瘋來,什麼事都做的出來。我這個大都督都有人敢砍,有人發起瘋來傷害你這個大捕頭的家人也不奇怪。不過你放心,只要你跟著東廠走,就沒人敢碰你,也沒人敢碰你的家小。”

  秦宗權再次跪了下去“大都督,大家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我查了什麼,也知道這事落在你手裡的後果。我的妻女在哪,只要讓我看她們一眼,小人死而無憾。”

  楊承祖笑了笑,再次將人拉起來,自始至終,他就沒擔心過秦宗權會發難把自己扣為人質。“別急麼,她們差不多快回來了。這是你的家,哪有讓主人隨便下跪的道理,坐下,慢慢等。”

  時間不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秦宗權的臉上,露出一絲驚喜的表情,霍然站起。門簾掀動,最先進來的一個三十出頭的美婦,乃是他的夫人,後面一個二八妙齡的女子和一個虎頭虎腦的後生,正是他的一兒一女。再後面,是一個身高腿長身穿大紅的女子,看神情動作,絕對是一個綠林強人出身。

  “娘子,你們……你們沒事吧?”雖然不認為東廠會對她們下毒之類,秦宗權還是忍不住捉住夫人的手,上下打量。那美婦羞赧的一笑“夫君,有貴客在,也不怕讓人笑話。今天是這位郝夫人帶我們去楊記的銀樓轉了轉,說要送霞姐兒幾件禮物。我們記得你的吩咐,沒敢收禮,只看了看……”

  自己的夫人,原來真的很久沒有換首飾了,失而復得的喜悅之下,秦宗權緊緊抓著夫人的手,生怕手一鬆開,人就不見了。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似乎自己真的虧欠了夫人很多。曾經纖細白嫩的手,現在也因為勞作的關係生出了繭,荊釵布裙素面朝天,即使是清水出芙蓉,但終究還是該有些脂粉來修飾。自己女兒身上穿著粗布衣衫,頭上的首飾也是極不值錢的地攤貨色,對比那個明顯是綠林出身的女子一身上好綢緞衣服,貴重的首飾頭面,差的不知多少。再想到師弟的背叛,以及那場火……自己的堅持,又有什麼意義呢?

  雖然只是一場虛驚,但是他心裡清楚,只要對方想,這一切隨時可以變成真實。棋差一招,束手束腳,就算是自己想把家小送出京師,現在也來不及了。比起公道,這個受盡磨難的妻子,以及跟著自己受罪的家小,或許更值得自己重視吧。

  “大都督,多謝您高抬貴手,秦某的孩兒年少無知,以後還望大都督多多照顧。秦某年老體衰,恐怕也不能為大都督做什麼……”

  楊承祖哈哈一笑,拍了拍秦宗權的肩膀“大捕頭……不,現在我得叫你秦管事。你太謙了。跟著我幹,不會讓你吃虧的。現在本官倒是有一件差事交給你做,不用擔心,絕對不是傷天害理,只是讓你幫我查一個人。拿出你的本事,找出你的關係,把這人,給我查個底朝天,做的好,重重有賞。這個人的名字,叫張文豐。”
0.jpg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1 00:12

第九百四十八章 駙馬與文會(一)

  十日之後,約定好的文會,終於正式舉行。這次的文會是開在張鶴齡的一處別院裡,但是發起人卻是永康公主和她的丈夫,京山侯駙馬崔元。

  永康大長公主,是嘉靖的姑姑,其生母郭貴妃早逝,現在的張太后也就算她的母親,與嘉靖及張家兄弟走的都很近,算是左右逢源那一種人。崔元在安陸迎駕有功,為人又比較謙和,很得嘉靖的賞識,封了京山侯,也讓他參與朝政,同預機務。

  明朝駙馬雖然不拿權,但正如當年的梅毅可以帶領大軍出征一樣,如果皇帝堅持,那麼個別駙馬參與到朝政中來,大臣在制度上也沒有拒絕的立場。當然崔元自己知道自己的分量,參與朝政時只帶了耳朵和眼睛,嘴和頭是絕對不帶的。再加上他喜歡結交名士,與京師中的才子大儒多有往來,文官倒也談不到多討厭他。

  這次的文會名義上是宗室內部的一次聚會,實際上,是替永淳挑選駙馬。邀請來的青年文士,未必在文人圈裡有多大的名聲,但全是駙馬的候補人選,能被永淳選中者,差不多就可以定下婚約。之前永淳似乎受了什麼驚嚇,身體鬧了些病,文會被推遲了一次,但是後來她還是在身體好轉後,同意舉行,並沒有繼續抵觸下去。

  這位公主的名聲已經不怎麼好,一個克夫的名聲在那,就足以嚇退大部分男人。還有人議論著,京師裡對丐區的大清理,據說也和這位公主有點關係。一個本該生長于深宮大內的公主,和這麼多事情牽扯上關係,也讓不少有資格角逐駙馬的人,對這位公主失去興趣。

  淘汰了一部分潑皮無賴,一部分年老惡疾之外,真正有資格入選的人其實沒有多少。如果不是崔元叫上了一些幕僚以及一些老夫子來湊數,整個文會多半就是張文豐的獨角戲。現在麼,雖然拉上了一堆人做陪襯,可是以崔元夫妻的閱歷和眼光看,怕是也找不到人,能和這位張家選出來的候選人打對台。

  這種局面的出現,顯然也符合張氏兄弟的需求,他們最近被搞的很有些沒臉,這次如果張文豐可以入選駙馬,那麼丟了的面子也能找回來。連帶著損失的聲望,也能得到彌補。

  楊記與張記的糾紛,現在算是京師一景,不少人都抱著坐山觀虎鬥的態度,旁觀著這起鬥爭。朝臣裡很多人不喜歡楊承祖,但他們同樣不喜歡張家兄弟。在孝宗時代,就有不少人對張氏宗族進行彈劾,這次張氏兄弟被大大的落了面子,對於朝臣來說,其實不少人是樂見其成。

  楊記那邊也並非不知進退,窮追猛打,打砸了一通,又收了些產業後,不用別人出來說話,自己就先停了手。這一來,就算是朝臣那邊有人想從維護京師秩序的層面說什麼,也只能閉嘴。

  張家再次派人去道了歉,楊承祖那邊的態度也有些鬆動,按照透露出來的口風看,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不會再鬧下去。對於現在的京師以及張家來說,這種消息確實算是好消息,至於將來如何找場子,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永康公主不會在這種事上說什麼,這種事她們夫妻沒立場摻和,自然都選擇了裝聾做啞。在安排宴會時,倒是用了心,雖然也通知錦衣衛,但並沒邀請楊承祖。只要他自己不來,場面上就不至於失控。作為永淳的親姐姐,永壽肯定在邀請名單裡,崔元夫妻雖然知道這個公主很厲害,但也沒覺得她會鬧出什麼風波。

  所謂的選婿文會,其實更像是陪太子讀書,張氏兄弟特意把張文豐叫去囑咐了一頓,讓他不要緊張,好好表現,沒人能跟他競爭的。他起的很早,作為出身寒門的學子,他向來保持了良好的作息習慣,十年寒窗,苦讀文章時養成的好習慣,並未因如今優越的生活而有所變化。

  雖然明知道自己贏定了,但是一想到成為駙馬,依舊難免緊張。上一次這麼緊張時,還是在鄉試之後觀榜,當時那是決定自己的前途命運。這回,依舊還是這樣。

  出身貧苦,家圖四壁,唯一的出路就是讀書。他的天分並不算高,唯一能夠倚仗的,就是刻苦。比別人多付出十倍乃至幾十倍的汗水,才能收穫同樣的東西。雖然是張太后的族人,但是卻不受人重視,相反在族裡還受到冷遇和白眼,乃至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也被族裡的人拿了去。直到自己表現出讀書方面的才能後,才被族裡重視,又進行了培養。

  在中舉人之後,才漸漸有了些地位,甚至有資格與兩位千歲談話,最後更得到了這個招駙馬的機會。雖然讀書人並不喜歡成為駙馬,可是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張家兄弟未必能給自己前程,卻能毀掉自己的前程,拒絕他們的安排,自己的前途就都完了。何況自己的把柄還捏在這兩兄弟手中,也只能聽他們的安排行事。

  公主雖然是金枝玉葉,可是……她依舊還是成年了。他不由想起了自己遊學時,遇到的那個昏倒在路邊的女銅,自己明明只是想要行善,可最後為什麼變成了那樣?之後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成年的女人再也提不起興趣,只對那種年紀的女孩動心。自己願意看到她們恐懼,害怕,掙扎,求饒的樣子,那時,才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那些欺負自己的,看不起自己的人,會被自己輕鬆轟碎,再親手扼殺。

  外界都說張文豐是正人君子生平不二色,卻不知道他根本是對那些女人沒有興趣,他喜歡的,只是那些含苞欲放的幼同,只有在她們身上,自己才覺得像個男人。征服她們,然後在殺掉她們,成了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致命的把柄。

  第一具屍體是怎麼處理的,他已經想不起來了,反正那只是一個難民,沒人會在意她的失蹤。後來麼,也是隨便一扔,畢竟這個世道,有一些人失蹤,也是很正常的。再後來張氏兄弟開始為自己安排,他們手眼通天,全都把後患處理的乾淨,不會有問題。等到自己成了駙馬……聽說駙馬是可以不和公主圓房的,總可以找到理由推辭。

  再說聽兩位千歲說,這位公主和某個錦衣都督有染,那就更好了,大家秋毫無犯,彼此各玩各的吧。只要自己成了駙馬,再想找那樣清純柔弱的女孩,就更容易了,也沒人敢來查自己。

  眼前就是自己的龍門,這一戰,有勝無敗!以這種必勝的信念,和絕對的自信,收拾整齊的張文豐上了馬,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家,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或許很快,自己就該搬到一個更大更寬敞的房子裡,去過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了。
0.jpg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1 00:12

第九百四十九章 駙馬與文會(二)

  雖然說是招駙馬的文會,但是從表面上看,這次還是個正常的家庭宴會性質,大家喝喝酒,聊聊天,興致到了,就寫幾首詩。或是談談生意,說說閒話,沒有什麼太嚴格的規矩。

  佛郎機的貢使終於完成了換約,不管大臣們如何反對,但是天子還是在那份佛明壕境條約上,蓋上了帝王印璽。從這一刻起,大明朝廷承認了佛郎機對滿剌加的事實佔領,終止見佛郎機即殺的命令,並且給予佛郎機朝貢權,也承認十三行的合法地位,允許大明商人與佛郎機進行貿易。滿剌加的王子帶著大臣到禮部鬧了兩回,隨後就被一些身份神秘的人警告了一下,接著就銷聲匿跡,不再鬧騰。

  對於這些皇親國戚來說,滿剌加王子的心情無關緊要,他們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利益和得失。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在楊記有股份,還有一部分則投資了南方的海貿生意。這幫人身嬌肉貴,不可能真的去和風浪搏鬥,掙一個玩命錢。

  但是投資之後收取紅利,或是給人當靠山吃幹股,類似的事幹的不少。和佛郎機的航道通了,就意味著海貿可以正常進行,自己的投資將有了回報。從這個角度看,這些人對於朝貢成功的事還是持支持態度,順帶對楊記也頗多讚語。至於一些人的賣國說,這幹人大多是嗤之以鼻,區區一荒島,也叫賣國?若是都能賣出這麼個價錢,這賣國倒是件好生意了。

  幾名參選者聚在一起彼此寒暄著,表面上看是一團和氣,私下裡,卻是在悄悄的過招。大家都是體面人,也都有背後的靠山,站出來打一架是不可能的。只是盡可能展現一下自己的才華,讓簾籠之後的永淳公主看見自己,多賺一點印象分。

  珠簾之後,一個四十幾歲的美婦人,坐在上首,永淳陪在下首,隔著簾籠,看著外面的年輕書生們走來走去。永慷大長公主論起來,是和張氏更近一些,和嘉靖這邊,走的也不算遠。尤其永淳生的美貌,神態中與永壽那種霸氣不同,顯的楚楚可憐,更惹人憐惜。

  看著她的模樣,永慷公主長歎一聲“可憐的人兒,天生一個美人坯子,命怎麼就這麼苦。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這次姑母一定為你做主,找一個好的。姑娘家面嫩,有話不好意思說,不過沒關係,你往外看著,如果看誰順眼,就把你手裡的這朵金花賞給誰戴上,姑母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永淳點點頭,低頭玩賞著金花,似乎沒怎麼留意外面的人。永慷公主之後又勸解道:“秀嫣,你難道還惦記著陳釗?聽說他似乎是還沒成親,要不要讓你姑丈派人,把他請過來?不過他的事,鬧的有點大,你要是還想點他,怕是有點麻煩。”

  “姑母,我不想挑陳釗的。我跟他其實也沒見過,談不到喜歡不喜歡的,更談不到惦記。”

  “那就好了,你不惦記他就好,這些人啊,都是才俊,樣貌文采都很好,你挑哪個,都不算差。其實你該知足,好歹相公是自己選的,姑母我出嫁時,連你姑丈的樣子都沒見過。直到成了親的時候,才看到他的樣子。說起來,姑母倒是有點羡慕你呢。跟姑母說說,你先找個什麼樣的?或是讓他們給你寫首詩,要不做幅畫?”

  永淳搖搖頭,卻想起了在那片破壁殘垣中,男子在自己足弓上的一穩,身子都有些發麻。腳不自覺的轉動了幾下,忽然問道:“姑母,他們……他們有人會唱戲,或是弄樂器麼?”

  永慷公主愣了愣“唱戲?這個我估計他們是不會的,都是念書人,沒人學這個。樂器啊……大概沒準備吧。……秀嫣,其實姑母年輕時,跟你一樣,希望夫君什麼都行,吹拉彈唱,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人樣子還得好,否則怎麼配的上公主呢?可是後來我卻明白了,咱們雖然生在帝王家,可要說嫁人啊,比起普通的女人還要差一些。好人家不願意挑咱們,願意娶咱們的,多半就是一群混帳。”

  她的身份比較高,算是有資格說話的,倒也沒那麼多遮攔“我的長輩裡,有好幾個嫁的都是潑皮無賴,實在是混帳透頂,可也只能認命。我的阿舅是國子監的監生,你姑丈念書不大行,其他的東西都不會,簡直就是個蠢木頭。我剛開始的時候,也偷偷流淚來著,一想到自己一輩子就跟這麼個人過一輩子,就想還不如死了算了。可是等過了幾年之後,我就感覺出他的好了。不會的東西,可以學啊。他們出身寒門,讀書就已經很費力了,哪來的時間和錢,去學那些東西。等你們成了親,他們可以慢慢學,就像你姑丈一樣,早晚有學會的時候。”

  “還有,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怎麼也該嫁人。做丈夫呢,最重要的人好,老實本分,不是會那些東西。只要他對你好,聽話,知道疼人,就是好相公了。等到你有了孩子之後就知道,那些東西,真的都不重要。”

  她受了張太后的命令,自然是想促成張文豐的,隔著簾子看了看,張文豐確實得算豐神俊朗,一表人才,相貌比崔元要強出一大截。這人的風評也不錯,如果不是尚主,怕是有機會考取進士的,這樣的人當了駙馬,只要有人提攜,成就未必就會低於崔元。

  崔元倒不至於需要巴結張文豐,可是從永淳的幸福角度出發,選一個這樣的丈夫也算理想。永慷公主指著張文豐道:“你看啊,這個張文豐啊,是個舉人來著。在咱們北地,也算個有名的才子,雖然你說的那些他都不會,可是比你姑丈強的多了。他的為人也很不錯,還是出身寒門,靠自己苦讀考取的功名,是正人君子。你們若是成了夫妻,他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好好對我麼?聽著姑母講述著婚姻生活中的點滴,那些平靜之中的幸福,永淳腦海裡浮現出的,卻是京師城外,夜風吹拂下的告白;貧民窟那裡,他擋在自己面前,浴血殺人,保護自己的樣子。姑母怎麼會明白,經歷了那些轟轟烈烈的事情之後,平淡的生活,又怎麼會對自己有吸引力?

  再說……再說自己的腳都被他親了,怎麼還能嫁給別人呢?永慷大長公主見她這羞赧樣子,也是一笑“嫣兒,你的心意姑母知道了,這駙馬啊,咱們就選了張文豐。金花你不好意思送,姑母幫你送。”

  她吩咐一聲,宮女就將金花拿出去,送到張文豐手中,在外面接待客人的崔元,也就明白了後面的決定。笑著上來與張文豐說著閒話,不經意間,就帶著他向一邊幕僚,及幾位侯爺那邊走去,算是對他身份的認定。

  管家已經張羅著準備酒席,讓那些落選者,不至於太過失落。就在這一片喜慶氣氛之中,永壽公主與楊承祖闖了進來。
0.jpg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