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3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1 00:13

第九百五十章 駙馬與文會(三)

  外面負責通傳的門子,剛一進來稟報,永壽已經與楊承祖一前一後,直沖了進來。這種舉動有點無禮,但是崔元並不生氣,反倒是哈哈笑著上前迎接“有失遠迎,當面恕罪。永壽,你今天來的晚了,該不會是生姑丈的氣,故意晚來吧?”

  “姑丈,您這是客氣了,永壽是被一些事耽誤了,這才要緊趕了過來,還是您不要生我的氣才是。”永壽的臉色很難看,面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雖然相貌與永淳有六七分相似,但是沒人會把她們認錯,兩者身上的氣場,實在差距的太大。

  崔元見她這副模樣,心裡既有不滿,也有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公主,被她上門來興師問罪。楊記裡,他也有股份,沒想過分紅,只是為了捧場。可是正因為有股份,他才知道永壽是何等的厲害,在京師生意場中,算是人所共知女魔頭那一級別。被這樣的女人惦記上,絕對不是什麼令人感到愉快的事。

  楊承祖自己沒邀請也要過來,難道是和張家的事,還沒有了結?不管怎麼樣,自己是今天的發起人,若是讓兩邊在這裡打起來,自己的臉就算丟到家了。他只好過來打著哈哈,希望將兩下的矛盾緩和掉,不要真在這裡發生衝突。

  永壽卻無意和他寒暄,只說了幾句話,就朝四下找著“張文豐是哪位?誰是張文豐?”

  這種稱呼方式很有點無理,似乎有找茬的嫌疑,崔元尷尬的咳嗽幾聲,張延齡拉著張文豐過來,朝永壽笑了笑“公主,文豐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你這個做大姐的,說話也要講點禮數。文豐是讀書人,不會笑你,不過讓別人聽到,難免覺得咱們帝王之家,反不如普通人家的禮數周全了。”

  “舅父教訓的是,永壽記下了。這位,就是張文豐張公子了?他與我,怎麼算的一家人,我似乎不大明白啊。”

  “哈哈,公主你來的晚了,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來,你看看這個,就該明白了。”張延齡得意的指向張文豐的頭,那裡插著那支剛剛賞賜下來的金花。這東西的意義,顯然大家都明白,永淳都點了頭,這事就算板上釘釘,沒什麼更改的餘地,楊承祖即使想要破壞,也來不及了。

  這算是最近一段時間,張延齡笑的最快意的一次,多日來受到的打擊也壓迫,在這一刻總算一掃而空。哈哈笑著,又朝楊承祖拱拱手“大都督,你今天似乎來晚了吧?待會可要多喝幾杯,算是罰酒,過段日子,喝永淳公主喜酒時,也要多吃幾杯,算是為永淳道賀。文豐年紀輕不懂事,以後有什麼不懂得,你要多教教他。錦衣衛,是天子的親軍,駙馬,是天子的家人,你可要好好的跟他多親近親近。”

  “多謝千歲好意,您說的是,卑職今天來,其實就是來和張公子親近親近的。”

  “不用你動手,本宮先來。”兩人一唱一合,別人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見永壽麵如寒霜,猛的揚起了手,一把拔下了張文豐頭上的金花。張延齡大怒叫道:“你幹什麼?”

  崔元也上前一步“公主,不可!”

  張文豐神色一變,“你……你們欺人……”羅素芳的手微微一抬,兩名張家的護衛屈膝倒地,來不及救下人。

  “太!”張文豐收駢指一點,同時,永壽也揮起了手。

  “甚!”永壽的巴掌已經落在了張文豐的臉上,耳光清脆。與此同時,楊承祖的手已經抓住了張文豐的手指,用力一撅,骨骼碎裂聲與慘叫聲,差不多是同時響起,張文豐幾乎是跪在了地上,兩根手指依舊在楊承祖掌握之中,但已經彎曲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

  一片喧嘩中,幾名皇親先是上前,隨後又退了下去。張延齡氣憤的用手捉住楊承祖的胳膊“你……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連未來駙馬都敢打,簡直無法無天,目中無人,本侯不會放過你的。”

  “舅父,您搞錯了,他現在還不是駙馬,將來也不會成駙馬的。”永壽冷冷說道,又看向一邊目瞪口呆的崔元“姑丈,今天這事是侄女辦的莽撞了,過幾天定會登門道歉,給姑丈賠罪。不過事急從權,為了保全天家的臉面,有些事,也是沒有辦法。來人啊!”

  一聲大喝聲中,一隊皂衣翎帽的捕快公人已經從外面沖進來,為首一人五十開外,手臂上纏著鐵鍊,正是刑部總捕頭秦宗權。他的身份,在今天這個場合實在算不了什麼,就算是張家的僕人裡,也有很多人的地位在他之上,這些刑部的衙役,更沒資格進入張家別院。他們這一沖進來,讓其他人更有點摸不到頭腦,不知道是唱的哪一出。

  張延齡是認得他的,怒道:“秦宗權,你發什麼瘋?本侯的別院,也是你這等人能來的?還不滾了出去,難道要等本侯把你趕出去麼?”

  秦宗權不卑不亢的磕頭行禮道:“千歲,對不住。職責所在,卑職也只有斗膽冒犯了。現已查明,舉人張文豐,與京師女銅被拐一案有關,李五已經指認,他是乞丐拐帶幼同的幕後指使,小人只好帶他回衙門,仔細查問。在案情弄清楚之前,他怕是不能和各位吟詩唱合,文會之事,也不適合參與。”

  “胡鬧!”張延齡用力的一抖袍袖“誰給你的權力,來我的別院鎖人?要想抓他,除非萬歲下聖旨,就憑你一個小小的捕役,也配在我的府裡捉人麼?來人啊,把這幫不知好歹的東西打出去!”

  在張家的護衛行動之前,楊承祖已經搶先一步,身子直逼到張文豐之前。張延齡確實做出了一個阻擋的動作,但是速度落後于楊承祖,沒等攔住,人已經從他眼前沖了過去,幾乎是貼到了張文豐身上。

  張家那些護衛中不乏好手,見到這一幕心裡清楚,張文豐其實已經死了一次,自己就不敢再動,生怕楊承祖憤怒之下,真殺了他。只見楊承祖冷聲道:“本官奉皇命,執掌廠衛,那些幼同走失案,由我東廠負責,刑部協助。現在我要帶他走,問問清楚,張千歲覺得下官有沒有這個權力?”

  他距離張文豐的距離很近,臉幾乎貼到對方臉上,小聲耳語著“張文豐,我知道證據未必定的了你的罪,不過沒關係,我有的是辦法,保證能盯死你。你,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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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1 00:13

第九百五十一章 決裂

  一群相貌兇惡的東廠番子從外面走進來,二話不說的給張文豐帶上了鐐銬,拖拽著向外就走。舉人頭上有功名,即便是沾上官司,往往也是派家中的奴僕代為到衙門裡周旋,輕易不入公堂。張文豐身後有張家做靠山,衙門裡不會有人膽大到找他的麻煩,被公人的帶走的經驗顯然是沒有的。

  他叫喊了幾聲,向張延齡求援,隨即楊承祖的一記重拳就落在了他的小腹上。作為一個讀書人,他顯然是沒吃過這種虧的,一拳下去,臉疼的發白,後面的話全被打了回去。

  崔元對於這種變化大為驚詫,向永壽投過去一個疑問的目光“公主,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姑丈,這事跟您沒什麼關係,是張文豐自己為非作歹,還妄想尚主,罪犯欺君。今天這事,我們做的有些莽撞,但是人,我帶定了。”

  張延齡怒火中燒,用手點著永壽的臉“永壽,你不要太過分了。大家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們手裡沒憑沒據,就敢動手捉人,是不是真的以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沒人能制的了你?”

  永壽麵色如常“舅父,您這說的是什麼話?永淳一樣是您的晚輩,這樣的人,妄圖混進宗室之內,同樣是在損您的面子。我這是替咱皇室設防,把一些害群之馬排除出去。若是婚約定立,就又是一個謝氏之禍,這次防患未然,是咱們皇家之幸,您應該高興才對,怎麼反倒發火了?我要去給姑母見禮,再賠個不是,可就不陪您說話了。”

  她施了個禮,大方的向著簾籠後面就走,從外面走進來的東廠番子越來越多,盯住了張家那些護衛,讓那些人不敢稍動。這種武力上的壓制,也斷絕了張延齡想要靠強力手段搶人的念頭。

  張延齡的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去,他不好找永壽發作,只好朝楊承祖道:“你想過後果了麼?張文豐是我族中子弟,不容爾等任意構陷,如果你敢用屈打成招的把戲,太后她老人家是不會答應的。”

  楊承祖忙磕頭施禮“卑職謹遵千歲吩咐,一定把案子辦成鐵案,就算是包龍圖再世,狄公複生,也不會把案子駁倒。卑職知道,千歲一向關心刑部辦案,在刑部有三位主事,最喜歡向您通報案情。您可以跟他們多聊一聊,看看卑職這案子斷的公道不公道,隨時候教。還有啊,您得保重身體,好歹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不該那麼大火氣,萬一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張文豐又不是您的兒子,就算是被砍了頭,於您的面子也沒什麼損害,冷靜,一定要冷靜。”

  參加文會的幾位侯爵,都是知道兩人恩怨的,沒人過來勸解,只遠遠的看著,尋思著到底是私人恩怨的報復,還是張文豐真是罪犯。他們這些人混帳事做的都不少,就算張文豐真是兇手,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畢竟受害的女童,也沒有一個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從影響層面看,根本就上不了檯面。可是一個駙馬熱門人選,剛剛得了金花的,居然犯下這樣的罪,怕是皇家顏面上也不好看。

  還有一些人想起永淳克夫的名聲,開始打著退堂鼓,幾個駙馬候選的臉色,都變的不怎麼好看。

  張延齡這時已經可以確定,秦宗權反水到了廠衛那邊,對於這麼一個小捕頭,他不可能給多大的關注。最多就是在刑部那邊打個招呼,在他調查時,自己這邊給出點力。對於這麼個人的倒戈,甚至沒掌握消息,這時反手一擊,卻正戳在他的軟肋上。

  想來自己調查楊承祖的事,已經走漏了消息,那件案子鬧起來,是可以掉腦袋的。楊承祖知道這事,自然跟自己不死不休,兩下裡的矛盾,怕是就要轉入公開化。可是手上能夠威脅對手的籌碼,卻實在太少了一點。他本就不是個有才之人,遇到這種困境時,除了發怒和焦急以外,竟是想不出解決破局的辦法,人呆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什麼。

  永壽來到簾籠後,先是個永慷行了禮,這位大長公主輩分是高的,可也沒有立場來批評永壽的事做的不對。只好說著“你們那邊的證據,到底扎實不扎實,如果抓錯了人,那可就不大好了。這個張文豐是個才子,相貌生的也不差,我看永淳對他也有好感,如果沒有太可靠的證據,還是算了吧。”

  永淳忽然開口道:“姑母不要誤會,我對這個人沒有什麼好感的,其實剛才給他金花,也是個誤會。在那些人裡,他不算好也不算差,就把金花給他了,免得張聖母那邊不高興而已。現在他既然是壞人,就讓有司來審理,楊都督執掌東廠,一定能夠把壞人繩之以法,我們還是不要多管。姑母,我們一會去玩捶丸好不好?”

  見她這副模樣,永慷公主只覺一陣無力感襲上來,這兩姐妹都是什麼人啊,自己摻和到選駙馬的事裡,可能是有些鹵莽了。現在唯一希望的是,永壽不要因為這件事恨上自己,雖然同是皇族她不可能對自己如何,但是得罪那麼一位公主,也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永壽笑著拉起妹妹的手“二妹放心,有這麼多人看著,是不會讓壞人有可乘之機的,謝昭那種事,絕對不會再次發生。姑母,今天這事,秀嫦做的也有不到之處,您可別生我的氣,改日我給您倒茶認錯,聽您的家法。”

  家法云云,不過是場面話,永慷公主也不會真蠢到對永壽講公主輩分,只是歎息著“你們抓人,也要早來一會才好,現在才來,金花都給出去了。這樣吧,永淳,你再看看,剩下的幾個裡,有哪個不錯的。我跟你姑丈說一聲,讓他做你的駙馬。”

  永淳微微一笑,雖然表情還是那麼羞澀甜美,但是語氣中,已經多了一份堅定與果決。“多謝姑母,嫣兒已經想好了,我決心出家為尼,帶發修行。每天頌經,為母后祈福,駙馬的事,我已經不想了。”

  永壽看著永淳,又看看外面的楊承祖,心裡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該感謝這個男人,還是該恨這個男人。永慷公主則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侄女,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整個文會,徹底成了一鍋粥。

  永淳出家的事,原本也沒這麼容易決斷,甚至說這種事,也不是她一個人決定,就可以實施的。但是不久之後,另一件事的發生,卻間接推動了永淳出家之事的進行:慈慶宮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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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1 00:14

第九百五十二章 火燒慈慶宮

  火災是在夜裡發生的,直到宮裡的太監過來,楊承祖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胡亂穿好衣服,跟隨著傳旨太監向著皇宮疾行。那小宦官知道楊承祖的威風,不等他發問,就主動介紹了情形。

  慈慶宮這邊是兩位聖母以及正德遺孀夏皇后的居處,火頭似乎是在張太后那邊起來的,隨後張太后和夏皇后就在宮人保護下,離開寢宮,轉移到了平安之地。直到這時,事情還算是正常,但是不正常的在於,她們發現火頭,然後轉移的過程中,沒人去通知蔣氏。

  這未必是故意陷害,更大的可能是兩邊關係本來就不好,遇到這種事,就沒有通報一下,儘早轉移的好心。也或者是,在大火面前,人本身就亂了神智,張氏與夏氏,都不是什麼有智謀的女子,被火一嚇,忘了蔣氏存在也同樣有可能。

  總之就是當蔣氏發覺起火時,火勢已經無法控制,即使有幾名太監潑了性命救人,蔣氏仍然受了不小的驚嚇,據說被煙嗆到了肺部,人還沒脫離危險。

  火災中被煙熏到本來就很危險,加上醫療水準確實不高,蔣氏的身體也不是太好,這一場火災下來,人真的可能沒命。楊承祖趕到時,嘉靖的面色鐵青,兩隻眼睛佈滿血絲,那模樣像極了一頭惡獸。

  楊承祖搶步磕頭“臣防範無方,累慈慶宮遭了回祿,請萬歲責罰。”

  嘉靖的嗓音已經嘶啞,抬了抬手“起來說話。朕叫大哥過來,不是要責罰的。這種事,怪不到你頭上。就算廠衛再怎麼能幹,手也伸不到皇宮裡。朕不是昏君,大哥不必如此緊張。現在火勢已經控制住,不過慈慶宮是保不住了。一些宮殿,幾個宮人,這都是小事情,但是母后的事,你應該聽說了吧?”

  “萬歲放心,太后吉人天相,又萬歲鴻福庇護,必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這一關,太后她老人家,一定闖的過。”

  “多謝大哥寬慰,這種話,還是留給我皇姐那裡去說吧。她就在那邊陪著母后,隨後防範不測。朕把你叫來,是有另一件事吩咐,朕現在能信任的人,只有大哥你一個。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查清火災原因,給朕和母后一個交代。”

  “臣遵旨。”楊承祖磕了頭,但是沒動地方“陛下,不知哪位公公,與臣同辦此案?”

  “公公?不,朕沒打算派太監。宮裡的太監,有一些是前朝遺臣,朕信不過。還有一些人,他們一心想要討好朕,讓他們去查,只會按著朕的想法,拿出一個張氏那邊,有人蓄意放火的結果出來。朕這次要的不是一個結果,而是要一個真相,我想搞清楚,這次的事,到底是一個意外,還是故意為之。紫禁城內,宮闈重地,如果也有刀光劍影,朕如何睡的安穩?”

  這次事件惡劣程度,不單單在於蔣氏的生死,更在於深宮大內是否還能保證安全。嘉靖本來就是一個安全感不足的人,經歷過衛輝大火之後,他對於火災有著一種病態的敏感心理,這次慈慶宮的火災,恰好刺激到了嘉靖這根脆弱的神經。他現在擔心的不光是母親的生死,更擔心隨時隨地出現第二把火,燒到他的乾清宮。

  在此時此刻,他的憤怒和恐懼很難說哪個情緒更重一些,如果連皇宮大內都不能保證安全,放眼天下,怕也找不到安枕之地。至少在當下這個時間段,嘉靖是沒有誣陷或是借題發揮的想法,只想搞清楚真相。

  “朕賜兄長金牌一面,如朕親臨,上至張聖母,下至宮人,大哥皆可詢問。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金牌是早就備好的,楊承祖接過來之後,掛在腰間,又問道:“太后的身體?”

  “陶神仙在為母親設壇祈福,向天求壽,太醫們也一直在忙,希望母后可以轉危為安。大哥,答應朕一件事。”

  乾清宮內,只有君臣兩人,嘉靖的聲音放的很低,除了楊承祖外,不會有第三個人聽見。“如果母后這次有個三長兩短,不管真相如何,都替朕送老乞婆下去。”

  “臣遵旨。”

  蔣氏的身體,暫時輪不到楊承祖關心,他也沒辦法對蔣氏的身體給予幫助,不過離開乾清宮後,還是到蔣氏那邊看了一眼。永淳哭的梨花帶雨,肩膀不停的抽動,一見楊承祖過來,想過去打個招呼,但隨即意識到場合不對,不敢多說什麼。

  永壽比她大方一些,走出來道:“太醫們還在想辦法,大都督有心就好,等到聖母醒過來,本宮會把大都督過來探望的消息回冰。這裡你幫不上什麼忙,還是先去做事吧。”

  她表情冷漠,態度上也顯的高高在上,等楊承祖轉身離去時,羅素芳卻悄悄跟了過來“公主有話,讓大都督放手去做,太后的身體……現在還說不好。她老人家被煙嗆的有些厲害,太醫們也不敢保證能救的好。公主心裡也難過的很,她讓奴婢帶句話過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羅婆,這事我有數了,審問這事,要不還是您幫忙吧。”

  張太后那邊,肯定是不能用審的,那些宮女太監,也沒什麼關係,惟獨正德遺孀夏皇后,年紀也不過三十出頭,如果只是楊承祖來問話,確實不怎麼方便。可是讓別人幫忙,又缺乏足夠可靠,又能託付重任的幫手。

  羅婆搖搖頭“大都督,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陛下給了您這個差使,就是不希望您借助別人之手,不管是奴婢,還是其他的宮人,您都不要再叫。您是聰明人,萬歲的意思,您應該明白。”

  楊承祖被蔣氏的身體和慈慶宮的火災,搞的有些慌亂,這時羅素芳提醒,他才醒悟過來,天子給自己這個差事,就是要讓自己問夏皇后的話。張氏一向管理宮廷甚嚴,讓自己這麼個大男人去問夏氏這個未亡人的話,實際就是要打張氏的臉,順帶坍正德的台。

  聯想到幾年間,有關正德荒唐事的消息在民間迅速傳播,這中間自然少不了上層的授意。現在想來,恐怕根子卻在這位至尊身上,這次自己這個惡人,怕是一定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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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1 00:15

第九百五十三章 奉旨淩弱(一)

  慈慶宮的火情,已經得到了控制,自身的宮殿是保不住了,好在今天晚上風不算太大,火沒燒到其他宮殿,已經算是萬幸。風中傳來東西燒焦的味道,隱約還有哭聲。張佐帶領著一批宿衛太監,如狼似虎的將一批宮人拖出來,身上上了綁繩,時不時以拳腳毆擊。

  廠衛的人,在天子特許後,也已經趕到慈慶宮這裡,著手對起火原因進行調查。平日裡,京師裡幾大機構之間,對於案子是要搶的,可是真到了這種大案面前,大家的態度就變成了能推就推。宮廷的水太深,即便是大人物牽扯進來,說不定也要惹上無窮的手尾,自然是能避則避。

  張佐現在司禮監做秉筆,又兼禦馬監掌印,宮禁安全是他負責,這樣的事情一出,他是逃不掉的。本來正在愁眉苦臉,想著該怎麼逃脫懲罰,楊承祖拿了金牌過來,不啻於天降救星,因此宮廷禁衛武力第一時間,就為楊承祖開道。

  起火的事怎麼調查,楊承祖實際沒有什麼頭緒,他沒學過偵察,本體的家傳的功夫裡,也沒有應付這種場面的經驗。好在廠衛裡奇人異士多,本就有不少精通此道之人,秦何兩人,又都是刑部名捕,對於偵破這種案子更是駕輕就熟。雖然天還沒亮,但是這些人已經進入廢墟裡,開始了翻檢調查,楊承祖則帶著一部分人,開始了對慈慶宮眾人的詢問。

  留在張太后和夏皇后身邊的,只是一些年老失勢的宮人,還有一些,就是張佐安排過來的耳目。當初張太后威風最盛時,整個皇宮的太監宮女,幾乎都為她所用。但是這幾年時間,嘉靖對於穩固自己後方的工作做到很到位,太監宮女大幅度的換血,皇宮中可以稱為張太后心腹者,就已經只有幾十人了。

  比起強勢的婆婆,夏皇后能用的人本來就不多,正德與她關係冷淡,夫妻甚至沒有圓房。她這個名義上的皇后,在正德在世時,就不怎麼受寵,等到正德死後,日子就更難過一些。

  在南京,有她家的一些親族,楊承祖的海貿和新軍操辦中,也有夏家的人出來掣過肘。可是這麼一位皇后實際沒什麼用,那些皇后家人,甚至還不如一般的地方官好用,倒也沒起到什麼作用。

  夏後和張太后沾親,婆媳關係還是可以的,但是日子過的不好,正德不寵倖她,丈夫死後,嘉靖繼位後,對她這個嫂子也不怎麼放在眼裡。吃喝用度雖然還能保證,可是宮裡的存在感極低,上面有張太后,真正怕她的人不多。于廣大宮人而言,這位前皇后更像是這皇宮裡的一件會走的傢俱或是喘氣的佈景,沒幾個人真正尊敬她。

  正德初死時,她靠著皇后身份,手上還抓了一部分人馬,還曾追殺過劉五兒,可現在,她身邊只剩了一名親信宮女。為了落她的面子,那名唯一的親信,是當著她的面,被幾個身強力壯的粗壯宮女拖拽出去的,表面上說是協助調查,大家心裡都有數,這個宮女鐵定是回不來了。

  那名宮女拼命的掙扎著,抗拒著,高喊著娘娘救我,然後被那幾個宮人一路拖拽而出,雙手緊抓著地面,十指的指甲生生磨掉,血肉在金磚上,留下十條直線。

  楊承祖大馬金刀的與夏皇后對面坐著,按說他一個外臣還是個男子,是不能與皇后對話的。即使要說話,中間也要隔上簾子,身邊還得有宮人伺候。可是在嘉靖的授意下,現在房間裡,只有這一男一女,更沒有什麼珠簾隔絕,讓楊承祖得以看清楚這位皇后的樣子。

  夏皇后的個子中等,看上去正好是恰倒好處的那種身高,能夠成為皇后的人,相貌不會太醜,雖然出身小門小戶,但是經過儀態培訓之後,皇后娘娘的表現也不會太失禮。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已經與這間房間融成一體,那位宮女的慘叫與哀號,對她沒有什麼影響,也不見她開口求情。

  頭戴鳳冠,身穿黃色大衫外罩錦緞霞帔,由於衣服寬大,看不出她的體形。但是給人的感覺,總讓人覺得她很瘦弱,如同一朵在黑暗中逐漸枯萎的花朵一樣,這位麗人的大半生命力,似乎已經被皇宮大內所吞噬,現在剩下的,只是一具空殼。在這個夜晚裡,面對這位曾經下旨追殺過劉五兒的皇后,楊承祖心裡卻沒有多少恨意,只是覺得,她有點可憐。

  他甚至想起來孫雪娘,若干年後的雪娘,會不會也像這個夏皇后一樣,在深宮中逐漸枯萎,無聲無息的死去?希望她能活的比夏皇后幸福一些,否則自己,就真的害了她一生。

  “娘娘,您身邊這位宮娥的事,確實對不住,幾個奴婢手上不知禮數,動手沒輕沒重,您別見怪。您也知道,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總要查個清楚,大家才能安心。所以問肯定是要問的,不過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您的那名宮女如果沒有問題,將來肯定會放回來,繼續伺候娘娘的。”

  夏皇后的眼睛閉上,不與楊承祖對視,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面無表情。半晌之後才冷冷說道:“福姐兒若是能放回來,那幾個收拾她的宮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就算為了保全自己,她們也不會讓福姐兒活著出刑房。你們這麼做,這次的回祿,是要算在哀家頭上了?”

  她的語氣裡無喜無怒,並沒有驚懼或是憤怒的情緒在裡面,仿佛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

  “你就是新任的東廠督主吧?這個位子,一般都是宦官做,上一個以外臣身份掌東廠的是江彬,他已經千刀萬剮了。至於你麼,將來是個什麼下場,就要看你的造化。哀家勸你一句,趁現在,多念經,多拜佛,求佛祖保佑,你家宅平安。說實話,哀家是知道你的,哀家的宮裡,有好多你寫的話本,開始是奴婢們看,後來哀家也會看,從火場出來時,還帶了一本。”

  她懷中抱著一些東西,楊承祖也不知道是什麼,這時才清楚,原來是自己的作品。一瞬間,她以為夏皇后是在笑,不過房間裡燈光昏暗,他也沒法確定。

  “你的話本寫的不錯,很好看,不過,你該多寫點忠臣孝子,少寫風花雪月,免得婦人們看了以後,心眼活動,做出些不好的事情來。文以載道,你的道有的很好,有的……很壞。”

  本來是自己來審問她,居然現在變成了聽娘娘教訓,楊承祖看著夏皇后的面孔,心裡有點理解正德。這位皇后,相貌上未必比劉五兒差多少,但是舉止上,實在太過端莊,端莊的像一個機器人,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思想上也是一絲不苟的刻板,如果在床上,估計連叫幾聲都不肯的。如果自己的大婦也是這樣,那自己肯定也要頭疼。

  他微微一笑“娘娘過獎了,臣一定把娘娘的教誨記在心裡。現在,我們還是來談一談今天起火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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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2 10:04

第九百五十四章 奉旨淩弱(二)

  “起火的事,那有什麼可談的?你們連哀家身邊的宮人都捉了去,不就是想著,把這場火怪到哀家的頭上麼?三木之下,何愁不招,只要你們對福姐兒用刑,還怕拿不到口供,何必在這裡浪費時間。哀家累了,請你立刻出去。”

  “娘娘,您想多了。臣來,只是問幾句話,不是要怪誰,也不一定是要誰來承擔責任。皇宮之內不比其他,一旦起火,事情往往就要鬧大,我這來問一問,也是為娘娘安全著想,請您不必誤會。”

  “誤會?”夏皇后一聲冷笑“你一個大男人,居然跟我獨處一室,周圍也沒有一個奴婢伺候,只這一件事,你知道意味著什麼?你跟我說這是誤會?難道你當哀家是三歲的孩子,看不出你們用意?你的根基,哀家是知道的,不知道將來你到九泉之下,可有面目,去見先主?”

  人言可畏,夏皇后與這麼一個大男人同處一間宮殿裡,這事將來在深宮中鬧開,她也就成了一個大笑話,弄不好,就只能上吊自盡,求個清白名聲。嘉靖帝的安排,或者也有過類似的考量,如果更嚴重一些,那就是讓楊承祖徹底洗掉身上正德系的印記。

  如果因為他,導致了夏皇后的死,無論如何,也就不能算正德遺臣,與過去徹底的實現了割裂。除了抱緊嘉靖天子的大腿外,沒有其他路走。

  或許是自己的表現太優秀,讓皇帝不得不多防一手?楊承祖心裡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覺得無可奈何,只是覺得天子略施些手段,差不多就把自己和夏皇后都擠兌到死胡同裡。這位向來溫和寬厚,在宮裡口碑還算不錯的皇后,這次差不多是被逼到了死角。嘉靖目前大概是還沒下決心搞死張太后,於是毀掉夏皇后的名譽,順帶讓張太後面上無光,也是件情理之中的事。

  如果考慮的再深一些,夏皇后之兄慶陽伯夏臣是少數幾個沒在楊記投資的勳貴之一,由於夏臣的性子偏於懦弱,惟張延齡兄弟馬首是瞻。這種不投資,也就是張氏的意思,也無可厚非。

  可是在嘉靖看來,顯然這就是夏氏對皇帝疏遠,與太后親厚的證據。在東南,夏家也和楊承祖有過一些小摩擦,只是在楊承祖表現出了足夠的強硬後才退了回去。這種摩擦,顯然也不為嘉靖所容忍,殺雞儆猴,如果可以打掉夏氏家族,對於其他與張氏來往密切的大臣勳貴,都是個警告。也可以看做,是孤立張氏家族的一步棋。

  夏皇后在深宮中見的風雨多了,於這些事上,反應也絕不遲鈍,這位一向以敦厚善良聞名大內的後妃,也終於翻了臉。

  面無表情,神情中帶有一種憤怒到極限之後的無所謂態度,楊承祖這種當事人在她眼裡,自然就是要踩著自己屍體上位的小人,參考楊承祖的出身,一個忘恩負義的標籤,怎麼也不可能逃的掉。也就不能指望皇后對他有個和善的態度。

  楊承祖倒並不介意皇后的態度,表情依舊和善“娘娘,您真的是誤會了。您想必是知道臣的根底,區區不過滑縣錦衣一百戶。全靠先皇提攜,才有今日的榮華富貴,不管怎麼算,臣都是受過先主大恩的。今天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事,蔣聖母現在還沒醒過來,這種天大的事情,不可能不了了之,不管怎麼說,都是要查個清楚。可是同樣的事讓誰查,得出的結果差異會很大。下面的奴婢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查這種案子?再說他們的為人,誰又能信的過?若是查起來,說不定為了完案,就把罪過扣在某個人頭上。又或者為了過去的一點宿怨,或是一些小事,就胡亂攀誣。萬歲派臣來調查,正因為臣是先帝遺臣,能做到不偏不斜,秉公而斷,娘娘您只需要把今天發生了什麼說出來,臣保證沒人可以往您的身上潑一點髒水。”

  “哦,你是在審我了?笑話!你有什麼資格,來審問哀家!小人,佞幸!你有什麼資格,在哀家面前指手畫腳?哀家是先帝明媒正娶的皇后,爾等區區錦衣鷹犬,也敢在哀家面前放肆?現在,哀家命令你出去,馬上滾出這間宮殿,未奉宣招,不得進來。哀家的臉,也是你有資格看的?”

  憤怒的夏皇后大聲呵斥著,驅逐著楊承祖,可後者似乎並不為她的威風所動,態度上依舊不卑不亢,面帶笑容看著夏皇后。

  “娘娘,息怒。臣不會說話,招您不痛快了,是臣的罪過。今天皇宮著了火,大家心情都不好,您有點失態,臣也可以理解。您是皇后,臣不過是個錦衣武臣,您的話,臣是該聽的。可是沒辦法,臣身上負著皇命,這事,臣必須給萬歲一個交代。您是明白人,不會讓臣為難的,對吧?您的命令臣該聽,可是萬歲的旨,臣更該遵從,希望娘娘體諒。”

  “皇命?”夏皇后冷笑一聲“讓萬歲下旨,賜死哀家好了。哀家寧死,也不會受辱。你這種身份的人,沒有資格在我面前說話,也休想讓哀家拿你當個人看。錦衣鷹犬,天子親軍,在哀家眼裡,你不過是個家奴!區區一家奴,也想欺主麼?今天,你們大動干戈,無非就是慈慶宮失了火,蔣聖母受了點傷。可是這四年之中,自從天子登基後,張太后所受的苦,你們有誰在意過?天子幾時拿張太后當過母親侍奉。今天的火,就是大明列祖列宗顯靈!奸賊竊居大位,任意妄為,天地不容,所以降下大火示警。今天這火,罪魁禍首不就是你麼,又何必在這裡假惺惺的問別人?”

  夏皇后的傾訴似乎有些失控,猛的伸出手,指點著楊承祖的鼻子“你和劉氏那個賤貨,當初在滑縣思通,你當哀家不知道麼?若非先帝不幸駕崩,哀家早就把你千刀萬剮了。你現在又和永壽公主有染,還與永淳公主不清不楚,你以為你做的這些事,可以瞞的過天下人?人在做,天在看,你會有報應的!”

  她在張太后身邊,對於這些事,是知道一些的,張太后不會跟她說的太詳細,不過一鱗半爪,她總是知道一點端倪。這時在盛怒之下,她失去了理智,一股腦的都發作出來,其中有多少是對正德的不滿,又有多少,是對嘉靖的怨恨,就很難說的清楚。

  楊承祖見到夏皇后發飆,先是愣了一愣,隨後攤開了手,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笑容“娘娘,臣就是來問您幾句話,您何必那麼激動呢?您看,臣本來是想好好談的,可是您非要破壞氣氛,這個責任,總不該是我承擔吧。您真的準備,鬧的大家都收不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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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2 10:19

第九百五十五章 奉旨淩弱(三)

  他語氣很平和,但是言語中已經充滿了傲慢與無禮,夏皇后先是愣了一愣,隨即就暴怒起來。這位恬靜的婦人,自從進宮之後,給人的印象,就是謹小慎微,循規蹈矩,對待自己身邊的宮人,也素來以寬厚聞名,並不是一個性情乖張之人。

  可是今天,進宮以來所受的冷遇,四年之中所受的種種不公平待遇,在這位前皇后心理堆積的不滿和抑鬱,在這個時刻被點燃釋放。這位皇后已經顧不上後果或是風儀,只想要痛快的把自己的情緒宣洩出來,心裡才能舒服一點。

  作為皇帝,嘉靖並不會真的對這位嫂子做出什麼薄待的局面,但是他對於兩位聖母的態度,以及對這個皇嫂的不聞不問,宮廷裡的人是看得見的。大內深宮,跟紅頂白是常態,這位元皇后不得帝心,下面的人,就也敢欺負她。

  四年時間裡,皇后身邊的得力親信一個又一個被清除,撤換,有一些人倒戈還有一些人則消失的不明不白,沒人再見過他們。吃喝用度上,雖然不至於有所虧欠,但是明裡暗裡,受到的一些刁難和區別對待,還是能感覺的出來。母族在東南的利益被楊記侵吞,就連自己家定下的未來媳婦,也被賣到了教坊司裡,這些事也讓她的心裡窩了一口氣。

  現在,僅剩的一名心腹宮人又牽連到這種事裡,連命也保住,這位皇后的情緒爆發,也在情理之中。楊承祖的這種無理態度,氣的她眼前陣陣發黑,身體顫抖著“你……你好大的膽子!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哀家的面前放肆!你記清楚你的身份,即便哀家現在不是皇后,依舊不是你這種奴婢可以任意折辱的。”

  她抬起手指著楊承祖的鼻子,態度惡劣到了極處,面對錦衣武臣,她也不需要有太好的態度。在她心中,這種佞幸武官,也沒有什麼可值得他尊敬的地方“你可以隨意去寫奏摺,去天子面前搬弄是非,就說這火是哀家放的,蔣氏那裡,也是哀家不讓人去通消息。用這些罪名來治哀家的罪,我不怕你!”

  就在夏皇后的情緒到達頂點的時刻,在宮殿內,忽然出現了一件,她做夢也不會想到的事。兩人原本距離很遠,可是由於她的情緒激動,身子不經意間前走了幾步,楊承祖方才也向前走了幾步,距離拉近了一些。這時他忽然向前,竟是直接來到夏皇后面前,隨後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指放到嘴裡,輕輕吸了一口。

  先是一愣,隨後一聲淒厲的尖叫響起,“哀家殺了你!”自進宮以來,未曾與男人親近過的夏皇后,這時只覺得受到了莫大的折辱,掄起了巴掌,向著楊承祖的臉上打去。可是就在她的胳膊剛剛揚起時,就覺得手上一麻,自己的手腕,已經落到楊承祖另一隻手的掌握之中。

  楊承祖的兩隻手抓著她的兩隻手,向下一拉,身子前傾,幾乎貼到了夏皇后的臉上。驚怒之下的夏皇后尖叫著向後躲閃,不讓對方的臉碰到自己的臉,可是身體上的接觸,依舊讓她覺得仿佛被一條蛇纏在了身上,周身寒毛倒豎。

  “娘娘,別叫了,沒用的。外面負責值哨的,都是臣的人,您就算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進來的。”楊承祖依舊是那麼不緊不慢的,將頭湊向夏皇后的耳邊,一字一頓說著。

  “聽說皇后自進宮以來,未蒙寵倖,臣受先皇大恩,或可為主代勞,安慰一下娘娘的寂寞之苦。”

  “你……你敢!”夏皇后尖叫幾聲後,發現並沒有人進來,恐懼吞噬了她的內心,隨後是整個靈魂。偌大的宮殿裡,面前只有這個男人,他不管身份高低,依舊是個男人……。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有力之人,再加上第一次被男人握住手,心中狂跳,氣力已經用不出來,無力的掙扎著,但還是被楊承祖拖拽著,來到了桌案之前,緊接著,整個人就那麼被按在了桌案上。

  男人的臉已經湊下來,驚恐萬狀的夏皇后拼命的閃避,雙腳無力的蹬踹著,可是起不了多大作用。楊承祖的聲音,如同惡魔一般在她耳邊響起:

  “臣不敢麼?或許吧,娘娘可以去告發麼,說我調系你,然後我就要誅九族。可是,在那之前,臣會先向萬歲告發,告發你與宮外男子司通。這場火災,就是你們兩個幽會時為人發覺,失手打翻火燭引發的。臣現在總領廠衛,隨時可以為娘娘找出幾十個間夫,到時候,不但你要死,你的家族,也一樣要死。穢亂宮闈,罪很大的。你說的很對,我確實和永壽在一起,我在告訴你一個秘密,永壽以前的丈夫,也是我殺的。不過那又怎麼樣呢?查這件事的人,要麼做了東廠的人,要麼做了死人,娘娘還準備,繼續查下去麼?”

  他的表情,在昏黃的燈影下,顯得異常的猙獰“本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過各自的日子多好。可是你非要那麼敏感,見到我就以為見到了壞人,把你所有的不開心,都歸結在我身上。講打講殺,還要說我是罪魁禍首。你還當你是皇后啊,你現在不過是深宮大內,一個等死的女人罷了,我今天就教教你什麼是壞人。皇后娘娘,要不要我這個壞人教教你,什麼才叫真正的折辱?”

  楊承祖的一隻手,已經控制住了夏皇后的兩隻手,另一手伸向了夏皇后的腰帶。他的動作很慢,有意的讓夏皇后看到自己的動作,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腰帶時,夏皇后屈服了。

  脆弱的外殼被敲碎,露出裡面柔軟的心,夏皇后先是尖叫著連喊不要,可是卻沒有力氣掙脫。眼看自己的衣服真的要被解開,她的眼淚已經不受控制的流下來,哀求道:“大都督,楊大都督,哀家錯了,哀家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過我,求你……你要哀家說什麼,哀家都說,只求你不要……不要那樣。”

  “看看,這樣不好麼?像這麼談,多好?”楊承祖冷笑一聲,在她額頭蜻蜓點水般的一穩,隨後鬆開了手,夏皇后無力的癱軟在了桌案上,接著又滑到地上,草草的整理了一下衣服,連滾帶爬的向角落躲去。

  “夏皇后,不用這個樣子,臣這個人說到做到,說不碰你,就不碰你,不用怕。至少今天……你安全了。至於今後麼,出了慈慶宮這種事,證明大內的安全很成問題,臣執掌廠衛,自然要負責宮禁安全。從今天開始,臣不定期的要過來,有時間的話,會去看您。如果皇后娘娘寂寞的話,臣隨時可以過來……陪娘娘說話。也許會帶一些朋友過來,你們會相處的很開心的……”

  他笑的很燦爛,可是那笑容在夏皇后看來,卻是世間最可怕的景象,雙手緊緊抱著頭,蜷縮在角落裡,雙手緊緊抱著膝蓋,仿佛剛剛已經經歷過了一場淩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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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2 10:19

第九百五十六章 奉旨淩弱(四)

  夏皇后經過了方才那番恐嚇後,已經沒有了傲氣和架子,楊承祖在東南的作為,對於夏家的損害很大,包括夏家的商鋪和田地,都受了很大的損失。更重要的是,那位獻身救父的謝家小姐,許的是夏家一位子侄,這位已經定好的媳婦,最後居然賣到教坊司裡,于夏家自然面上無光。

  加上她是知道劉五兒和楊承祖有往來的,恨屋及烏,對於這個劉五兒的間夫,她自然是看不上。如果不是正德駕崩,劉五兒失蹤,她已經要剷除這對男女。現在她奈何不了楊承祖,但不代表她會多他有個好態度。

  這次的發作,有一部分是看楊承祖不順眼兼為家人出氣,另一部分也是有張氏這個婆母撐腰,借著罵一下這位新君寵臣,表達一下自己對嘉靖的不滿。她並不是一個多智的女人,否則也不至於管不住丈夫,加上張太后對於這位兒媳的教育,也是偏向於服從。

  很少有婆母喜歡兒媳太強勢,張太后更不希望夏皇后敢和自己分庭抗禮,平時對她的管束就很嚴,在嘉靖登基後,這種管束就更嚴格了。由於她手上的力量太少,對於外界的情況就不怎麼清楚,同時也嚴重缺乏安全感。她只知道這位大臣很厲害,總領廠衛,現在才知道,居然連內廷宿衛都被他伸進手來。

  自己身邊沒有得力的扈從,所依靠的就是先帝遺孀的身份以及太后的保護,可是現在連身邊的護衛宮人都為其所調遣,那麼這種保護還能護的住自己麼?只要他想,隨時隨地都可以毀掉自己,或是派一些亡命之徒假扮成宮人來到自己身邊。

  她腦海裡浮現出無數可怕場景,身子抖的越發厲害,她並不怕死,但是很怕死的不清白,更怕死了以後,還會落一個穢亂宮闈之類的壞名聲。對於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女性而言,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清白遠比生命重要。

  當然,如果有人敢侵犯她,肯定要付出代價。可是他可以派個亡命之徒來做這種事,自己卻連防護自己都做不到。一想到以後可能喝的每一杯茶,吃的每一口飯,每一名來到自己身邊的宮人,都可能是陷阱,她幾乎陷入了瘋狂之中。至於這個男人是否有能力做到這一切,這位皇后顯然無力分析,或者說哪怕有所懷疑,她也不敢用自己的清白去賭。

  顧不得體面體統,皇家身份和女人的矜持,頭埋在腿上,輕聲的抽泣著,人拼命的縮成個團,生怕被對方看見自己的身體,再次激發惡念。在她額頭上那一穩,於她而言,仿佛是一塊污泥砸在了她的身上,已經使她的玉體蒙汙。如果他真的要……夏皇后已經不敢再想下去,這時的她與其說是一個皇后,不如說是一個無助的小婦人,只求這個男人可以高抬貴手。

  楊承祖的語氣依舊冰冷“娘娘,你這個樣子,如果有個外人進來是會誤會的,仿佛臣欺負了你一樣。臣對娘娘可一直很客氣的,你這樣陷害忠良不好,對吧?起來,擦擦眼淚,我們慢慢談。”

  他做了個要去扶的動作,夏皇后嚇的卻連忙扶著牆站起來,拼命的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淚水“沒有……大都督沒有欺負哀家,真的沒有。”

  “這樣才對麼,您是賢後,我是忠臣,大家應該君臣相得,這才是正確的相處模式。娘娘啊,臣雖然能寫點話本,但還是個武人,不怎麼懂禮數。如果有哪句話說的不好聽,您別往心裡去,咱們把事情說清楚,各走各路,不就沒事了?以後您身邊的人,臣會用心安排的,保證用的都是老實聽話的本分人,每個人都聽娘娘的話,您只管放心。”

  夏皇后顫抖著聲音說了起火的事,她當時已經睡了,是被宮人叫起來,狼狽的穿上了外衣逃出了屋子。當時火情還不嚴重,不過張太后身邊人手少,加上皇宮大內的房子都是老木料,風乾嚴重,靠著她手下的人力,應付不了這種程度的火患。

  “太后當時曾吩咐過,派人去請蔣聖母躲避,說是派人來救。可是張老伴說……說這是天火,非人力所能阻擋,不要大家干預。還說,蔣聖母那裡人多,肯定一早就得到消息,宮裡人手不夠,還是該先拿些東西,免得被火燒壞了。宮裡有好多先皇遺物,太后也難割捨,蔣聖母那裡也就沒了人……”

  極度恐懼之中的夏皇后,用了好大力氣,才把這事交代清楚,然後又戰戰兢兢的看著楊承祖。自己雖然只是事件的經歷者而非決策者,可是畢竟蔣氏現在生死未明,楊承祖是否會遷怒於自己,實在難以把握。

  想到對方的威脅與作為,夏皇后下意識的抱緊了前胸,用哀求的目光看著楊承祖“哀家真的不知道這事,張老伴是太后的親信,他的話,太后點了頭,哀家也沒辦法阻攔。”

  明朝對那些親信太監,都稱為伴,如果跟隨時間長的,也就稱老伴,與後世的名詞並非同樣釋義。這張老伴名叫張華,是張太后的親族,張太后專寵六宮,他便淨身入宮侍奉,是張太手身邊第一得用太監。

  他是弘治朝遺老,在宮中輩分超然,很多管事太監,都是其乾兒子甚至是幹孫子,在宮裡還是有點面子的,也算太后在宮裡第一號親信。嘉靖這幾年時間,把張太后身邊的爪牙親信或是驅逐,或是貶謫,但是張華始終位置不變,依舊是太后身邊第一號心腹,即使是夏皇后對他,其實也是有些怕的。

  楊承祖也能明白,張華固然沒膽子放火燒死蔣氏,可是當火勢起來時,他卻比張太后的心更狠毒。四年時間裡,蔣氏的地位逐漸超過張太后,在宮裡的權柄地位日重,作為僕從,張華等人算是對這種變化體會最深刻的那一部分群體。平日裡積怨不知多少,當發現機會時,膽子也就格外大些。

  這個時代的人,是很信奉天人感應的,國家發生重大自然災害,往往就要歸咎于天子寵信了佞臣。現在朝裡第一號得寵的就是自己,而自己前不久又剛壞掉了張家一個駙馬,如果再往前算,這種仇恨就更多一些。

  這次如果能燒死蔣氏,肯定有人出來說,是天子寵信了佞臣,才導致的這場天火。事實上,當火災發生後,這種輿論已經在宮裡擴散,從夏皇后的態度,就能說明這個問題。

  既除了蔣氏,又可以參彈自己,嘉靖心情悲痛下,說不定真的會對自己的位置動一動,這閹人倒是使得一手順水推舟,一石二鳥。楊承祖冷笑一聲“原來如此麼?娘娘,你要是一上來就這麼配合,大家都省心,不好麼?好了,天色不早,早點休息吧,臣會安排幾個得用的宮人,幫娘娘蓋被……鋪床。”

  他又揀起了那本掉在地上的話本,放到夏皇后面前“拿好它,別往地下扔了,您看,都髒了不是?這話本上的東西,並不是教人學壞的,而是幫人解放天性,聖人也說過,食色性也。娘娘聽臣一句,趁年輕,追風趕月別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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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2 10:20

第九百五十七章 指鹿為馬

  調系了夏皇后一句之後,楊承祖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宮殿,身後傳來了低低的抽泣聲。如果他估計的沒錯,被這麼一嚇,夏皇后今後是別想睡好覺了。

  事實上,即使他膽子再大,或是權柄再重,也不敢真的去品了這樽至尊女兒紅。可是只要他擺出這個態度來,再用言語恐嚇,就足夠把這個沒什麼社會閱歷的皇后嚇住了。

  自己在東南傷了夏家的面子,更重要的是壞了夏家和謝家的聯姻,那位夏家的公子如果足夠多情,去教坊司問一問,不難知道自己對謝小姐做過什麼。這種事夏家沒辦法聲張,也沒太多的辦法報仇,但是肯定會覺得丟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雙方今後的關係,應該就是不共戴天。再加上永壽的事,張太后與蔣太后的矛盾等等,夏皇后跟自己肯定就是仇人。

  她不像張太后,做事缺乏理智,容易衝動,這樣的人比起陰沉的主要好對付,可是在某些時刻,他們的破壞力反倒更大一些。聰明人知道規矩,懂得取捨,拿到把柄也多半是拿來做交易。可是一根筋的人,往往就只圖痛快,一下子就發作出來,反倒是不容易招架。

  像是永壽的事,張太后是拿來當籌碼用,輕易不會丟出來,這位夏皇后就敢宣諸於口。如果以後再被她知道什麼,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風波。

  對付這樣的人,就只能一次把她嚇住,最好是把她嚇到精神錯亂變成瘋子,或者讓大家相信她是瘋子。那麼今後她不管說什麼,也都沒人信,也就沒了危害。宮殿外,並沒有值守的宮人,看來自己的揣測是對的,嘉靖對於這位皇嫂,也沒有好看法,加上今天這場火,對於這一系的人,要開始正式打擊了。

  等到天快亮的時候,火災的起因基本已經調查清楚,秦宗權、何宗立反複查了幾次現場後基本可以斷定,起火的點,是張太后拜佛的佛堂,那裡長年放著香爐、蠟燭等等。應該是風吹倒了燭臺,引燃了帷幔,當時在那裡可能沒有人值守,火剛起時沒人發現,等到發現時,指望張氏這邊的人,也就撲不滅。

  事實和楊承祖想的差不多,所差的,就是怎麼解決。從一個方向考慮,就是張太后身邊的人手太少,應該加派人力,可是從另一個方向,就能解讀出,張太后身邊的人怠惰職守,理應嚴懲。楊承祖點點頭,又去了蔣氏那邊,見永淳正站在門口,兩隻眼睛紅腫若桃,模樣憔悴的很。

  見到楊承祖過來,永淳想要跑過來,但隨即醒悟是在宮裡,只好強忍著激動,儘量用平緩的語氣道:“大都督,你過來了?太醫剛剛回報,母后已經脫離了危險,靜養一段日子,應該就沒事了。皇姐在裡面侍奉,本宮讓人為你通稟一聲。”

  “不敢勞煩公主,下官前來,只是來問問安,太后吉人天相,微臣就放心了。公主不可悲傷過度,一定要保全玉體,臣告退。”

  既然蔣氏沒了生命危險,他心裡也鬆了口氣,嘉靖已經升朝,又托張佐帶了話,楊承祖處理慈慶宮的事就好,不必上朝回話。慈慶宮起火一事,由他全權處置,便宜行事。

  張佐如今與楊承祖算是利益聯盟,雖然表面上走的不近,實際上互為表裡,彼此幫襯。張佐在楊記裡有幹股,家中子弟也有不少仰仗楊記照看,反過來,楊承祖送到宮裡的女人,也全靠他護持。前者方美人差點被陳皇后打死,就是張佐及時搬來嘉靖,才保下方美人的性命,也間接導致了陳皇后之死。

  他先是傳了嘉靖的口旨,又道:“大都督,天家的意思是,您放手去做,什麼都不要管,就算鬧出天大的漏子,萬歲也可以為您兜著。奴婢手下有些人手,全聽您調遣,您說吧,咱怎麼幹?”

  “張公公,有勞了。我需要幾百名有力宮人,再要幾十個貼心的宮人,聽我吩咐就好。”

  張太后現在移居到了慈慶宮附近的一處偏殿,她身邊的宮人也多半被帶走問話,離開之後,就再沒回來,身邊只剩了張華一個親信以及十幾個奴僕。這十幾個人,都是這四年時間裡,嘉靖安排過來的,有一些被她尋了個錯處治死,剩下的被安排在週邊,接觸不到什麼核心消息。可是現在身邊除了這些人,就只剩了一個張老伴可用。

  張華的心裡也頗為焦急,這種態勢,讓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那些宦官以往對他這位老祖宗還是有些面子的,可是現在,值宿在附近的宦官都是生面孔,與他沒交情,也不給面子。身上大多帶著器械,是宮裡負責警戒的武監,自己想要出去,都被他們擋回來,連夏皇后那邊的消息也探不到。

  皇宮裡著了火,加強警戒是題中應有之意,可是看這種佈置,總讓張華的心裡反復出現兩個字:軟禁。

  眼下朝政穩定,弘治遺澤猶在,楊廷和等外朝文官未必看張氏順眼,但是念著當年孝廟情分,肯定不會允許有人傷害張太后這位孝宗唯一的妻子。通過幾年相處,張華不認為嘉靖天子是什麼忠厚之君,但是絕對是個明智之人,不會做出極端的事。在這件事裡,張氏也沒什麼錯處,不管大內怎麼折騰,按說張氏也是穩如泰山。

  唯一的變數就在於蔣氏的身體,一旦她真的遭遇不幸,喪母之痛刺激下,皇帝會幹出什麼事來,就不太好說。當時不讓人去報信,張華也是有著自己的打算和私心,至少在他看來,蔣氏死在火場裡,自己這邊沒有責任,嘉靖不管再怎麼憤怒,也不能栽贓到張太後頭上。

  外面對楊承祖的調查還沒停止,借著天人感應之事,說不定還能除掉他,給太后出氣。現在看來,卻是自己把事想差了,這位新君的魄力和決心,有些大的出奇,搞不好是要下狠手了。

  張太后手中轉動著念珠,默念心經,張華心裡不安,在她面前,還要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只是小聲嘀咕“這幫奴婢,越來越不會做事了,都什麼時辰了,怎麼還不進早膳?奴婢去催一催。”

  他剛剛走到殿門口,卻聽到一陣皮靴踏地之上,上百名孔武有力的宦官手持兵器蜂擁而入,正中一人,卻是個年輕英俊的武官,手執寶刀遙遙一指“來人啊,把放火燒宮,意圖刺駕的張華,與本官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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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2 10:20

第九百五十八章 我要做皇后(一)

  那些宮人大張旗鼓的沖進來,氣勢是很足的,可是從抓捕的角度上說,只能算做典型的失敗案例。他們表現的太過業餘,破綻也太多。比如聲勢搞的太大,讓被抓捕者有了心理準備,行動速度又太慢,張華如果想的話,完全可以轉身逃到宮殿裡,挾持張太后作為人質,然後和抓捕者討價還價。

  但是張華心裡有數,這些人都是宮中精善技擊的宦官,拿人也是老手,之所以表現這麼差,多半就是要讓自己去挾持太后,然後順理成章的演變成自己殺了人質,再被擊斃。他沒那麼笨,不會蠢到真的去對抗,而是乖乖束手就擒。

  任那些粗壯武監撲上來,將他打翻在地五花大綁,過程裡不知吃了多少記拳腳暗算。他的年紀並不比張太后小,本身也不是習武的內監,身體素質只能算一般,被這麼多拳腳打下來,忍不住痛叫出聲來。

  張太后聽到動靜,再顧不上太后體面,提起衣裙下擺,走到宮門口,卻見張華已經被打的大口噴血,被捆個結實。在宮殿外侍應的宮人則全都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任那些外來者耀武揚威。她也沒見過楊承祖,可是聽過下面人描述,再一核對,身份是不會差的。見他挎著腰刀,耀武揚威的樣子,張太後面沉如水,冷聲道:

  “爾等放肆!楊都督,你好大的膽子,誰誰允許你到哀家這裡拿人的?張華乃是孝廟時的舊臣,也是哀家身邊第一得用奴婢,你怎敢帶人對他無理?真當哀家治不了你麼?”

  “聖母息怒,臣奉萬歲聖旨,徹查慈慶宮失火一事。現有慈慶宮中劉宮娥招認,其與張華私自結成對食,並偷竊宮中財貨,供自己揮霍。為防將來查點庫房時被發現,就想出放火的主意。像這等狼子野心之人,自當交由萬歲發落,以免留在千歲身邊,于聖母鳳體有傷。”

  宮中太監和宮女結對食是尋常事,孝宗時曾經公開詢問自己身邊太監,與哪位宮女結成對食,甚至還幫著成親。可是張華是張太后心腹,加上年事已高,早就不搞這個調調,更沒有偷竊財物的需要。

  張太后對於這種話自然半句都不信“楊承祖,你這是一派胡言,那個劉宮娥在哪,哀家要親自去問問她。她是哀家體己宮人,素來老成,先帝在日,也曾稱讚過她老實本分,哀家不相信,她會做出這些事來。這火是失的天火,並非人禍,不能讓你們胡亂攀誣,構陷無辜。”

  楊承祖跪在那裡,語氣沒有什麼變化“聖母,臣手中有劉宮娥的口供,至於罪犯本人,已經嚼舌自盡,無從問起。臣未能妥善看管好犯人,是臣的過失。等到將張華的口供問出,臣再向聖母請罪。”

  “楊承祖,哀家若是不准你帶人呢?”張太后聽到劉宮娥已死,眼前就是一黑。那是跟了自己半輩子的老成宮女,幾次放宮人出宮,她明明有機會走,卻自願留下,只為侍奉自己。

  說起來,雖然是主僕,但是彼此的感情已經像是親人,居然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就被他們弄死了?這群人,好大的膽子。如果張華被帶走,回來的,也肯定是一具屍體,這種情況,她顯然無法接受。劉宮娥自己沒護住,這個張華,是絕對不能讓他們帶走的。

  楊承祖不卑不亢“聖母,您老人家發話,臣不敢不聽,可是萬歲的聖旨,臣也不敢不遵。兩大之間難為小,還望聖母體諒。來人啊,扶聖母回去休息,咱們先把張華帶走,再去向萬歲請罪。”

  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奉宮人站起來,簇擁著張後向殿內就走,張太后大叫了幾聲,卻沒有任何人服從她的命令。楊承祖心道:看來嘉靖這幾年時間,已經把內宮這部分經營下來,讓宮中武力,可以服從自己的命令列事。就連把太后軟禁這種命令也會服從,可見他的經營何等有效。

  張華的嘴裡被塞了麻核,身上罩了個布袋,被那些宦官武監扛著離開,嘉靖還沒散朝,楊承祖就只到乾清宮裡等待。剛坐下時間不長,一名眉目周正的矮小宦官從外面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

  這名宦官看服色只是個小人物,再看那副鬼祟模樣,就差在頭上貼上我有問題的標籤。剛剛發生了火災,楊承祖也有些擔心,宮裡真有什麼危險,再看到這麼個小宦官,不由加起提防。這名小宦官腳步輕快的來到楊承祖面前,一雙杏眼仔細端詳著他,半晌之後問道:“你……你就是楊承祖楊大都督?”

  楊承祖聽她聲音,分明是個女人,急忙起身後退“我正是楊承祖,未知你是?”

  “果然是大都督,那就好了,大都督沒見過奴家,可卻是奴家的大貴人。沒有您的引薦和安排,也就沒了奴家的今天,奴家娘家姓方,寧波人。”

  她的口音確實寧波那邊的聲音,楊承祖一聽到她姓方,就已經猜出她的身份,連忙跪倒在地磕頭道:“原來是鳳駕當面,臣有眼不識鳳顏死罪死罪,還望娘娘海涵。”

  “好了,大都督是奴家的恩人,也是奴家一家的恩人。如果不是大都督保全,並送奴家進宮,家父的身家性命都危險了。在奴家面前,您不必多禮,有話坐下說吧。雖然咱們沒見過,可是家父來過信,裡面再三囑咐,讓奴家一定要報答恩公大恩大德。聽說慈慶宮昨晚遭了回祿,奴家先是到太后那裡問安,然後就來拜見恩公了。”

  這位方美人,便是方文冕的嫡生女,亦是楊承祖進獻的十名美人之一。由於有曹小婉的前車之鑒,這個女人之前楊承祖也沒見過。

  現在他也不敢真的去打量她,只是覺得這個人的姿色,與曹小婉不相上下,各有勝場。聽說現在宮裡,以她最為得寵,連帶著陳皇后一屍兩命,她也算是禍首。

  現在看來,這方美人的膽子確實夠大,身為宮妃,居然敢偷著來見自己這個大男人,難道不怕鬧出去,大家都完蛋?方才見張太后時,楊承祖是不怎麼怕的,可是這時,卻是實打實變了臉色,連連說著告退。

  方美人卻嫣然一笑“大都督是東南殺倭的虎將,怎麼現在膽子這麼小了,宮中內外,都有本宮的耳目,萬歲那邊一散朝,我這裡就能得到消息,不等他到乾清宮,本宮就走了,怕什麼。再說,我這次過來,也是受人之托,你當本宮這身衣服是誰給找的?永淳公主啊,托我給你帶個話,你的事,太后已經知道了,讓您千萬別自己過去,免得太后發作起來扛不住,要去的話,叫上萬歲陪您一道去,多個人頂雷。”

  說到此,方氏得意的一笑,竟是露出一股狐媚之態,撩的人心裡沒來由的一動。“大都督,你膽子很大的麼,連永壽公主都偷上了手,二千歲對您也是有情有義的,真難得。還有那個曹氏的事,萬歲還不知道呢。你連這些事都做了,何必還怕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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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2 10:21

第九百五十九章 我要做皇后(二)

  比起性子剛強的陳皇后,方美人顯然是另一個方向,她相貌本就乖巧可人,給人的感覺也是好接近,無心機。她家裡出身官宦,深知宮中水深,既然入了宮,就要把皇妃這個工作做好。

  方文冕拿了大筆錢財送到宮裡,供女兒結交朋友,賞賜下人,所以在宮裡,她的人緣很好,與永淳公主的年紀又接近,成了要好的姐妹淘。可是連永壽這種事,她都能知道,永淳與她走的未免太近了一些。

  比這更要命的,就是曹小婉的事,在名義上,曹小婉還是個死人,就連曹家的父母親人,也是拿她當個死人。方美人居然連這都知道了,楊承祖就不得不考慮嘉靖是否也知道了這一切,以及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麼看法。

  須臾間,他腦海裡轉了幾十個念頭,想了數十種可能有的結局,卻聽方美人一笑“大都督不必擔心,這事只有本宮知道,連天家都還不知道呢。送消息的人,好死不死,把消息送到了奴家身邊一個親信這裡,無非一個奴婢,一句話就打發了,只要你把你身邊的人管住,萬歲這裡是不會知道的。這事,奴家是要謝謝你的,聽說曹氏美貌絕倫,若是她進了宮,奴家現在的處境,怕是也不見得比那幾個得了萬歲一朝寵倖之後,就再無消息的女人好多少。”

  楊承祖的心略微放鬆了一些,隨即,就又開始考慮起方美人過來的用意。不等他詢問,方美人已經說道:

  “您是我的恩人,寧波出了那事,按律家父是要摘印的,搞不好甚至就要入罪。即使本宮進宮之後,還是有人要告他老人家,多虧大都督把事情壓了下來,否則說不定就鬧到了都察院。先不說這些,就說奴家自己,如果不是大都督請了教習,教會奴家諸般技藝,進了宮,怕也是做不好。沒有您替奴家鋪好了路,慢說得見天顏,苟全性命都是難事。那天陳皇后帶著宮人打進來時,奴家只當是陽壽到了,多虧小張伴伴來搭救,才保全了性命。後來小張伴伴一說,奴家才知道,原來是大都督早就替奴家使了銀子,這份恩情,奴家記下了。”

  她說到此,竟是起身,主動福了一福。要知,此時的方美人在宮內炙手可熱,於嘉靖面前說一不二,即使不買武臣面子也無可厚非。她能這麼主動的行一禮,算是把臉給到了頭,楊承祖再次跪倒“娘娘過獎,臣愧不敢當,些許小事,舉手之勞,可不敢當娘娘的恩情二字。”

  “都督,奴家說過了,有話坐下說,不必跪著。我算什麼娘娘,萬歲不久前,剛加封了奴家做德嬪,離娘娘還遠著呢。若是那天就被陳皇后打死,那奴家的一切都沒了,還想什麼娘娘?今天奴家來找都督,是希望都督再救奴家一次。”

  她大方的坐下,雖然穿著只是太監的服飾,但是舉止間,那份媚意更盛,楊承祖也能明白,為什麼嘉靖會被她迷的神魂顛倒。皇宮中選秀女,固然長的難看的不會入選,可長的太過漂亮,或是一看上去就會引起人玉望的女人,同樣會在第一輪被淘汰,理由就是容易媚惑君王,使天子無心朝政。

  是以皇宮中的女人,基本都是中規中矩,沒有多少特色。嘉靖進宮前就接觸過女人,對於木頭美人沒興趣,楊承祖送進宮來的女人,之前都經過培訓,學過怎麼勾男人。

  方美人在這方面下了一番苦功,這份狐媚表情,配上她大家閨秀的端莊,兩種神態雜糅一處,鐵石心腸也難自持,何況是只能見到木雕泥塑的天子。那位陳皇后把方美人比做蘇妲己,倒也不是完全沒有理由。

  “大都督,陳皇后雖然死了,可是宮中不可無主,如果萬歲再立一位皇后,難保那種事不會再次發生。張公公可以救奴家一次,未必能救第二次,還望大都督幫我一把,讓奴家不至於活的提心吊膽,也不至於無緣無故,就被一個女人上門打死。”

  “娘娘,您的意思是?”

  “聰明人不說糊塗話,奴家的意思,大都督應該很明白。現在外朝中,楊閣為首的一批人,以你為寇仇,欲將大都督食肉寢皮。內宮中,張氏黨羽,對大都督同樣恨之入骨。張文豐那個駙馬不但被你壞了,連性命可能都保不住,你讓張家如何放過你?只要奴家成為皇后,咱們兩家內外聯手,有奴家一天,就保大都督一天富貴。不管是張太后,還是楊新都,都別想傷大都督分毫。”

  她年紀雖輕,可是說這些話時,神態中的那份篤定,儼然是在深宮中打熬了幾十年的老手一般。“奴家在宮中,需要大都督這樣的人作為奧援,大都督身為外臣,又何嘗不需要內宮中有人幫襯?像是曹氏的事,如果不是奴家替您壓下,鬧到萬歲面前,縱然你們兄弟情深,怕是也多少有些不好看吧?”

  楊承祖面色微寒“娘娘,您是在威脅臣麼?如今後宮雖然無主,但是萬歲心裡,自然有著人選,我想娘娘既然在萬歲面前受寵,對這件事,應該很清楚。”

  “大都督,您是奴家的恩公,不管您站在哪裡,奴家都不會威脅您。我只希望您能明白,誰才是您真正的朋友。奴家當然清楚,萬歲雖然寵我,但是對那位孫小姐始終念念不忘。咱們的萬歲,可是一個念舊的人,安陸的貓貓狗狗,他都要重用提拔,那個老女人,他也時刻不忘,若是孫小姐進了宮,奴家還有站的地方麼?所以我要你幫我,把孫小姐擋在外面,不要她入宮。我不要爛死在冷宮裡,我要做皇后。”

  “娘娘手眼通天,也應該知道,臣與孫小姐,有什麼淵源吧?”

  “奴家自然知道,萬歲跟奴說了好多次惡虎莊的事,一人一刀,夜入匪莊,保全了孫氏的清白,奴家也是個女人,自然知道女人的心思。大都督一等的人品,那位孫小姐被你救了之後,怕是早就芳心暗許了吧?只要你點個頭,她就是你囊中之物,大家都落個高興,大都督以為如何?”

  她的語氣沉穩,氣場逐漸從剛開始的乖巧可人,變得有了一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壓迫感。“大都督,奴家的父親不過一百里侯,家族又在南方,在北地舉目無親,惟有大都督你,是奴家的援手。大家是一條船上的人,榮損與共。只要你幫我坐穩皇后大位,奴家將來為天子誕下麟兒,你的女兒,就是六宮之主!這個條件,不算委屈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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