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3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2 10:21

第九百六十章 奸妃佞臣

  自來權臣或是寵臣,最怕的就是新舊交替,往往前朝遺臣,到了新君即位後,就會受到清算。甚至於往日裡站的越高,摔的也就格外狠些,那些新君的班底,急著放倒舊臣以體現自己的存在,乃至於利益上的分配,權力上的爭奪,都讓這種交接充滿了血腥。

  方美人開出的這個條件,算是格外優厚了,只要楊承祖成了國丈,將來不管是什麼樣的爭鬥,他最多是讓出權力,富貴身家都不會受到損失。如果情況再好一些,可能權力還會擴大。方氏看來,這種條件差不多是內宮女人能給的極限,即便是他與孫雪娘有舊,孫氏當了皇后,給的也不會比這個更多了。

  說完之後,她又一臉媚態的看著楊承祖,為了登上皇后的大位,她甚至不惜犧牲一點色相。如果這位大都督能對自己有一點非分之想,那就更有利於自己的計畫。

  遺憾的是,楊承祖對她的媚似乎沒表現出本分之外的熱情,只是無奈的一笑“娘娘,您的條件算是給到了天上,臣也不是給臉不要的人,按說現在就該點頭了。”

  方氏的臉上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正考慮著,是否要給這位大都督一點小小的甜頭,讓他真的為自己所用時,卻見楊承祖隨即露出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可問題是,臣真的做不到啊。這不是臣矯情,實在是有心無力,正如娘娘所說,在京師這個地方,臣是娘娘唯一可以找到的援手,咱們兩下自然比別人親近些。所以我跟您交個底,孫娘子進宮,是板上釘釘的事。孫交那面,臣會去跟他談,總之,這事肯定要做成。唯一的變數就在太后那裡,如果太后這次……那萬歲可能就要緩一緩,這次太后既然闖過了這一關,臣想,萬歲可能會儘快讓孫氏進宮,既是免了一些變數,也是為太后沖喜。大勢如此,您讓臣怎麼擋的住?”

  方氏顯然不知道事情這麼急,聽楊承祖一說,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此言當真?”隨後又急忙一笑“大都督,對不起,奴家在宮裡跟奴婢們說慣了,您別見怪。雖然事情急,但是也未必沒有可以轉圜的餘地。大都督連永壽千歲都弄上了手,如果奴家眼睛沒看錯,永淳千歲的心裡裝的,多半也是您這位姐夫吧?您也別急著否認,反正這種事,就像曹氏的事一樣,奴家只會爛在心裡,不會說出去的。男女之間的手段,您是精通得很的,只要孫小姐成了您的人,她又怎麼進宮呢?孫交那邊,不管如何不甘,木已成舟的事,他還能怎麼樣呢?到時候奴家去萬歲那求道聖旨,咱們想辦法,讓孫氏體面的進您的門,不就成了?至於萬歲那邊,您只管放心,奴家和永壽千歲替您扛著,萬歲不會把您怎麼樣的。”

  她繞了這個彎子,顯然想的辦法還是讓楊承祖替嘉靖收了孫雪娘,保證自己為後的路上沒有絆腳石。以楊承祖的相貌和手段,加上和孫雪娘的情感,做成這事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嘉靖的情緒雖然是個問題,但是也沒到不可收拾,畢竟他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一意逼婚的話,說不定抬進來的是具屍體。在娶到屍體和孫雪娘嫁給楊承祖之間,他倒是寧肯選擇後者。

  楊承祖卻搖搖頭“娘娘,這條路,是走不通的。臣與萬歲,名為君臣,情同手足,這種事臣萬不敢行。”

  方氏急道:“大都督,此中利害我已經跟您說的很清楚了,難道您就忍心,看著奴家粉身碎骨不成?那位孫小姐說不定手段比陳皇后更厲害,跟萬歲又是舊識,到時候她要擺佈奴家,萬歲說不定還會站到她那邊,我豈不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她邊說,竟是邊流下淚來,那份楚楚可憐的勁,讓楊承祖不禁想起了家中的曹小婉。如果不是陰差陽錯,自己把曹小婉收用了,現在宮裡這兩個美人爭寵,場面一定好看的很。

  他歎了口氣“娘娘,您聽臣一句,孫小姐的為人,臣還是知道的,她不是一個善妒之人,陳皇后做的那事,她是不會做的。”他心裡有一句話是沒法說的,那就是以孫雪娘對嘉靖的情感,未必會有閒心去吃這個醋。

  她進宮,是抱著替自己解決問題的態度,換句話說,還是捨身報恩。至於嘉靖如何對待她,她未必會往心裡去,更不會收拾一個狐狸精。

  本來他對於內宮的事不想插手太多,可是方氏的求助,讓他心裡忽然有了個想法,或許內宮裡,自己是可以想些辦法的。如果想在將來長期保持富貴和權勢,內宮裡需要有自己的人脈,也需要有自己的消息來源。

  孫雪娘這邊,自己只要維護的好,關係不會惡化,可是終究還是把寶押在了一人身上。如果未來皇宮裡形成兩強並立局勢,而兩強背後的關係人都是自己,這樣的局面對自己更有利一些。

  他思考了片刻“娘娘,您方才說的那句要小女入宮的話,不管能否做到,這個人情臣認了。您聽我一句勸,要想保住天子對您的寵倖,一定要學會不妒,另外一點,就是要學會和孫氏相處。您真的把她當成大婦看待,她也不會找您麻煩,只要在孫氏那裡落下好看法,萬歲那邊,您就不必擔心。皇后大位,如果不出意外,孫氏是坐定的,可是那個位置,樹大招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那裡,做眾矢之的的滋味,不好受。與其去爭一個受累不討好的位置,不如退而求其次,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哦,大都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皇貴妃!您替臣壓下了一些事情,又和永壽、永淳二位千歲是朋友,臣也得報答您的恩情。只要咱們兩下聯手,臣就幫您坐上皇貴妃的位置。”

  內宮之中雖然以皇后為尊,但是皇貴妃卻足以與其分庭抗禮不落下風,其是由貴妃之上特晉,可以看做是第二個皇后。明代宗的寵妃唐妃初得此號,而在大明朝廷裡,真正被朝廷承認的皇貴妃,則是憲宗朝那位呼風喚雨差點導致憲宗絕後,孝宗的殺母仇人萬貴妃。

  當初在皇宮裡,萬貴妃的事權之重,完全淩駕于癩痢王皇后之上。在另一個時空裡,萬曆皇帝的生母,在皇后尚在時,就以皇貴妃身份身帶鳳綬,執掌六宮,皇后也不能對她如何。鬧出爭大統的那位半截觀音鄭娘娘,同樣也是皇貴妃。如果方美人可以得封皇貴妃,也就真的不用怕有皇后像上次那樣加害她。

  這位方美人確實是個很有宮鬥潛質的女子,沒用多長時間,就伸出玉手,與楊承祖的手在空中拍了一記,內廷奸妃與廠衛鷹犬的聯盟,正式掀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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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3 00:26

第九百六十一章 科道互查(一)

  方美人算是很識時務那一類,至少沒蠢到,用掌握到的秘密來要脅楊承祖,主動選擇了退讓,保持繼續的合作關係。曹小婉那件事,她也保證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再者,只要楊承祖做好防範,就算再有人對嘉靖說這件事,也只會被看做誣告陷害,不會真的影響到他。

  直到方美人離開一段時間後,張佐才從外面進來,對於這位宮妃過來的事,他肯定知道,但肯定會裝做什麼都不知道,反倒是邊走邊擦著額頭上的汗:

  “累死了,司禮監那邊的奏摺一大堆,還有張氏那邊的人,收拾起來,也是個功夫,奴婢這就是個勞碌命。要是黃公公在宮裡的時候,還有個人幫襯,現在他到浙江做鎮守,奴婢這裡,可就真是要忙的四腳朝天了。”

  楊承祖知道他的意思,也就順著他演戲“張公公,確實辛苦了。不過話說回來,要是老黃現在回來,跟你搶司禮監的差事,你怕是第一個就要跟他幹了。畢竟,現在的掌印就是個擺設,這幾年時間,張公公也早就歷練出來,我想用不了太久,掌印的位子就該您坐了。到時候,我就要稱您一聲張內相,您可要多多照應著下官了。”

  張誠被嚇了一跳,搶步上去施禮“大都督,您這話是要折奴婢的陽壽來著。奴婢是什麼人?奴婢啊。您是什麼人,是萬歲的兄弟,就是家主,自來只有家主照應奴婢,哪有奴婢照應家主的道理,您快別拿奴婢開心了。”

  他湊到跟前,壓低了聲音“大都督放心,奴婢心裡,是分的清遠近的,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心裡都有數著呢。這個內相的位子,如果奴婢真能坐上去,肯定是要跟您互相幫襯。可是據奴婢所知,萬歲有意起複張永,穀大用那幾個人。那些都是宮裡的前輩,奴婢們這些閹人,跟那些文官一樣,都重輩分。他們重科甲,奴婢們重資歷,有那些老前輩出來,這個內相的位子哪輪的到小的啊。”

  在明朝做宦官的,奮鬥到司禮監掌印,就算是到了人生頂點。張佐的年齡和嘉靖差不多大,如果可以坐上幾十年內相,就得行業裡的翹楚,當初那些前輩,也沒有這般遮奢。

  他現在雖然是秉筆,距離掌印只一步之遙,可是這一步,也並不是那麼容易邁出去的。他的年紀輕,資格淺,就是最大的障礙,在內宮中,就有一些老宦官不給他面子,那個張華明明被上了刑,但是看他的眼神裡依舊充滿了蔑視,這就是前輩太監,看不上這種後進小字輩的表現。如果穀大用等人起複,不管是辦事能力,還是資歷輩分,張佐都沒什麼資格爭。

  就像方氏執于做皇后一樣,張佐的執念,就是做掌印,內宮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也正因為有了這些追求,才有了合縱連橫的空間。楊承祖拍了拍他的肩頭:

  “張公公,您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那幾位老公公被起複是難免的,畢竟對於前朝舊人,總不能一個不用,可是,司禮監那是什麼地方?要制約外朝,就要內廷可用,這個掌印,是要捧出來,和楊廷和打對台的。坐這個位置,手段能力都是次要的,第一重要的,就是對萬歲夠忠心跟萬歲夠貼心。符合這個條件的,就只有安陸舊人,這個舊人,還得要夠膽子和楊閣老打對台,還不在意身敗名裂,除了張公公,萬歲又肯信的過誰?”

  張佐眼前一亮,一拍大腿“誒?這話有道理啊,不是奴婢吹牛,可著皇宮裡,除了奴婢,還有誰有著為萬歲爺粉身碎骨不皺眉頭的忠心?這內相啊,咱家是坐定了。可是依著奴婢推測,萬歲多半是要問下大都督的意思,您到時候,可千萬要替奴婢美言。”

  他隨後又道:“前幾天,有混帳王八蛋上本,參您私納廣西土官之女為妾,不合規制,應該按律將此女發回本家,准其另選夫婿。這什麼不合體制是騙鬼的,實際的意思,是在萬歲眼前給您說小話,說您和廣西的土司有往來。按說這言官上的本章,萬歲是必須要看的,奴婢做主,拿它墊了桌子腳。這事辦的,是擔著干係的,可是咱是什麼交情啊?為了大都督,這個險,冒的值。”

  楊承祖忙施了個禮“張公公有心了,這份交情,下官記下了。萬歲那裡,下官知道該怎麼說,您只管放心,咱們在安陸時就是朋友,自然該互相幫襯著點,自己人不幫著自己人,不是被外人得了便宜去?”

  “哈哈,大都督,您能這麼想,奴婢就放心了。您好好坐著,奴婢還得去忙一陣子,那老刁婦身邊的人,這次算是被清理乾淨了。可是選派誰到她身邊,還得權衡一下,總要放一些得用的人,否則,咱們就白忙活了。這個差事也不怎麼輕鬆啊,還有那一大堆奏摺,等著奴婢們去對付呢。”

  直到用過午膳之後,嘉靖天子才從前殿回來,他已經從太監那裡得到母親脫離危險的消息,情緒上好了很多。等到楊承祖將調查結果彙報之後,嘉靖點點頭:

  “果然如此,朕早就說,這老刁婦不是什麼好人。起了火之後,只顧著自己逃,卻沒想過通知母后,累得母后受此大難。那個什麼張華,是一定不能留的,還有那個張文豐,簡直是斯文敗類,也不要讓他活著走出詔獄。恩,還有,就是張延齡,張鶴齡。老刁婦不是護持著自己兩個兄弟麼,朕要她親眼看著兩個兄弟去死,大哥,這事能做到麼?”

  “臣盡力而為,比起這個來,眼下倒是有一個好辦法,可以為太后先出一口氣。這次慈慶宮出了事,太后又遇險,總算化險為夷,宮裡也該慶祝慶祝,為太后辦台大戲。到時候,叫張氏過來看一看,戲文,保證精彩的很。”

  嘉靖哈哈一笑“大哥,朕就知道你是有辦法的,就按你說的辦,這齣戲,一定要辦的漂亮些。今天在前殿,有些人出來,說什麼天人感應之類的廢話,朕強壓著火,沒把他們處理了。大明那麼大,如果連起一把火都要說朝有奸臣,這朝堂裡,怕是就剩不下一個大臣了。這種鬼話,朕不會相信,也不準備由著他們的性子,繼續胡說下去,你想想辦法,讓這些言官,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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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3 00:26

第九百六十二章 科道互查(二)

  楊承祖手中捏著那個帳本,又從宗玉子那裡,得到了不少東南豪門,與海盜之間往來的書信。他現在執掌廠衛,位高權重,這些東西拿出來,完全可以把某些人抓到詔獄裡先關上一段日子再說。

  與之前的江彬不同,江彬出身軍伍,更在意的是部隊兒郎,對於這些番子或是緹騎的力量並不看重,也不怎麼在意探人陰私拿人把柄的事。他靠的是正德的聖眷,而不是道理,遇到問題,就擺明車馬打上門去,一力降十會,也沒人能把他怎麼樣。

  楊承祖卻沒有這種邊軍出身的人那種粗豪氣,他做事,更喜歡用陰招,對於情治機關的運用,也有著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他沒做過類似的工作,可終歸是看過不少這方面的東西,當大明兩大情治機構都被他抓到手中後,沉寂多時的廠衛,就煥發了全新的活力。

  必須說明的是,這兩個機構都是對內而不對外,並不承擔搜集外敵情報的任務。包括錦衣衛各千戶所裡,也沒有駐外機構設置,其設計之初,就是用來鉗制百官,作為天子耳目使用的。楊承祖現在對於機構的作用,也是放在這方面,通過收買,安插耳目等方式,在各大臣家裡,佈置自己的力量。

  搜集文武大員的陰私,監視其言行,抓到把柄,然後以把柄為要脅,進行利益上的交換,才是他所推崇的處事之道。像是那些帳本和把柄,在他手上往往就能變成真金白銀,乃至於重要職位上的空缺,然後把合適的人放上去。

  可是這種資源並非人臣所能輕用之物,如果讓天子覺得,滿朝文武都可能受楊承祖節制,那也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事。所以他雖然控制了這種資源,也有了對應的實力,但是表面上,他還是要處於一個弱勢的地位。就算是被官員彈劾,也要裝出無力反抗的模樣,任人攻擊,只有等到萬歲發話,他才敢動手。

  嘉靖道:“今天,兵科給事中王啟年上了道本,倒是有點意思,提議複套。這算是最近的奏摺裡,最有意思的一份奏章了。朕聽大哥的舉薦,起複楊一清做三邊總督,幹了一年多,倒是很不錯。三邊軍儲,馬政,都搞的有聲有色,北虜在三邊那裡也沒鬧出什麼動靜來。現在據說兵政錢糧,都弄的不錯,王啟年那幫人提議收復河套舊地,倒是個好事,大哥以為如何?”

  “臣以為,此事需要慎重。如果臣所料不差,萬歲若是准了此本,他們就要建議,以五營新軍為主幹赴邊,收復疆土。歸根到底,還是不希望這些人馬,掌握在萬歲手裡。”

  “大哥,說的好。雖然人不在朝堂,但是對他們的想法,猜的分毫不差,真乃朕之智囊。”嘉靖滿意的稱讚:

  “朕說這奏摺有意思,就有意思在這一點,那些人,果然跟大哥分析的一樣,就是看新軍不順眼。先是瞞著朕,卡新軍的錢糧供應,現在又借著收復疆土的旗號,要讓新軍去三邊殺敵。套是要複的,新軍,卻不能動。朕的意思是,徐徐圖之,先用幾年時間積蓄錢糧,訓練士卒。等到養成氣力之後,再去收復河套也不晚。”

  楊承祖對於新軍的建設,還是按著軍官團的構想,這五營新軍的意義不在於自己這一萬五千戰力,而在於其作為教導隊,可以去訓練其他部隊。按照他與嘉靖的想法,這五營新軍進京之後,接下來就是對三大營的改編,重新編練,一方面用新軍鎮場子,另一方面,把新軍的骨幹作為軍官派到三大營裡,按新軍標準進行編練。

  雖然三大營糜爛以久,不過幾萬戰力還是湊的出來的,再以募勇選鋒等方式,二十個營以上的新軍不成什麼問題。按照新軍的模式訓練,即便是戰鬥力無法達到新軍標準,對皇帝個人的忠誠度也能提高到新軍的層次。

  這裡面,自然要有和朝內勳貴的勾兌,京師勳貴經營多年,與三大營內的關係盤根錯節,有他們協助,工作上就容易開展。以往文官在三大營或是軍隊裡伸手的方法,就是控制部隊的補給,通過拿捏部隊的生命線,保證自己的力量能滲透到軍隊裡。

  再者,軍人並沒有多少文化,在他們眼裡,世間的道理還是掌握在讀書人手裡的,一個飽學之士說的話,他們下意識的就會接受。這也是社會整體上,認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社會氛圍下,形成的意識。是以讀書人對於士兵的控制,比起武人來,先天上是有優勢的。

  楊記的存在,使得部隊的補給方面,不用再像過去一樣依賴于文官系統,加上勳貴的合作,新軍的整編完全可以自己進行,不給外人插手的空間。可是也正是因為這樣,一部分大臣心裡不滿意,也就千方百計的想辦法,給新軍找不痛快。

  前者新軍剛到京時,就有人卡過新軍的補給,想要讓這些人先在京師附近劫掠行商,把名聲搞壞。沒想到新軍的紀律性太強,加上福利及家屬各方面的考慮,長官命令下,士兵在營裡挨餓,沒人敢出來搞破壞。預先的安排,沒能發揮作用,這次就只能借刀殺人,借天子好軍功的想法,想要把新軍調出京師。

  楊承祖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已經把這種可能想到了,嘉靖也就沒上當。但是天子顯然沒準備就這麼算了。“大哥,你回去之後查一查,這個王啟年是受誰的指使。這種小角色,朕不去理他,可他背後的人,不能就這麼算了。還有,這些言官仗著風聞言事無罪的權力,跳的太凶,朕要好好收拾他們一下,你幫朕想個辦法。”

  “言官風聞言事無罪,乃是祖宗家法,當年洪武爺爺設這個家法時,想的可是讓他們幫著皇帝,制約宰相。洪武爺爺設錦衣制約百官,主要還是防範武臣造反。以言官制約宰相,是為了以小制大,以免走上宋朝相權過大,天子連殺個人都不能自主的舊路。可惜啊,後來錦衣名存實亡,言官卻倒戈到了六部及首輔那邊,跟天子作對。萬歲若想乾綱獨斷,還是得像洪武爺爺那樣,讓言官為我所用,讓他們咬誰,他們就咬誰。要想做到這一步,就得換血,培養出一批,完全忠於天子的士人擔任言官。在那之前,就只有用言官來制約言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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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3 00:26

第九百六十三章 科道互查(三)

  以言官對付言官,這個辦法,還是永壽公主想出來的,她在京裡,又經常與嘉靖接觸,自然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對於言官懷恨以久。可是都察院體系,又不能真正的取消,只能是想盡辦法,對這個機構進行限制。

  她也是個有謀略的女人,思忖出了這個名為科道互查的辦法,但是這個功勞,終歸還是做給了心上人,由楊承祖提出。京師之中,本來就有對官員考核的京察,永壽公主想出的這個方法,就是以六科給事中考核禦史,又以禦史考核給事中。

  文官雖然被看做一個集體,但實際是由無數個小集團共同組成的一個大集團,內部同樣充滿山頭和利益集團。科道言官從當初的天子利器,淪落為大佬制約皇權的工具後,各位大臣都在科道體系內,掌握一些官員,作為自己的探路尖兵或是打手。這些人,在自己恩師座主的命令下,會為首領所用,對某人發起攻擊。但彼此之間,關係也算不上融洽,往往為了這樣或那樣的原因,內部鬥個熱火朝天也是正常的。

  京察完全是背對背模式,彼此不通消息,誰也不敢保證對方會不會放過自己,科道言官又都是挑錯的能手,只要他們互查,主要精力就會忙在內耗上,顧不上再來牽扯皇帝。更重要的是,這種互查一旦形成制度,對於言官體系內部的互相信任,也是毀滅性的破壞。

  “陛下可以做個試驗,找一百名太監,兩兩為一組。將一組兩人,分別放在兩間不同的房子裡,使其彼此不能通消息。每個人可以寫一個零到一百以內的數字,然後將兩人所寫的數字相加。如果之和不超過一百,那麼他們就能得到自己所寫數字所對應的銀兩,寫五十就拿五十兩,寫三十就拿三十兩。如果超出一百,兩人就一文也拿不到。按照常理,兩人都寫五十,是最有利的。可由於他們彼此沒有消息往來,誰也吃不准對方寫的多少,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自己寫個零。可是那樣一來,不就是白白便宜了對方?大家都這麼想,誰也不會吃虧,所以最後,就沒人能拿到錢。科道互查,也是這個道理,讓他們互相糾察彈劾,整個言官體系,就會內亂成一團,短時間內,是不會有所作為的。”

  “再有一條,言官不怕挨打,但是注重名聲,毀了他們的名聲,比要他們的命更可怕。臣的廠衛,會下大力氣調查這些人的背後陰私,發現了問題,就會在京師中抖露開,等到這些言官的名聲臭了大街,想要上本彈劾,自己就先沒了底氣。第三,可以給言官任武職,跳的太歡實的,就把他們調到錦衣衛裡,做臣的屬下。”

  明朝以文官改武職的現象,之前也有先例,不過那都是蔭官,若是把言官改成錦衣,那簡直就是生不如死。比如另一個時空裡,縣令沈煉因為彈劾嚴嵩,就被改任錦衣衛經歷,實際就是毀掉他一生的前途。言官雖然掌握輿論,可是權重品低,官銜只有六七品,如果改成四五品轉任錦衣衛,看上去是升了官,實際是毀了一生。用這種手段處置那些以敢言抗上聞名的言官,比殺了他們打擊還大。

  “這些人,都是欠收拾的,只要有幾個倒了黴,其他人,就會知道厲害,聰明的,主動靠攏萬歲,大家彼此沒事。蠢的,沒關係,把他弄到錦衣衛來,臣來教他們做人的道理。”

  嘉靖面露喜色,頻頻點頭“好,就按大哥的法子辦,說起來,嚴嵩雖然也是個妙人,可是出主意的本事,比大哥差遠了。這個問題,朕也問過他,結果他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看來還是本事不夠。言官這根棍子,確實好用,只要他們為朕所用,朝廷裡,朕想要對付誰,就能對付誰。先讓他們知道知道厲害,等將來,提拔起一批新人來,還是得給言官權柄。那個張什麼的,就是和大哥一起在浙江辦理軍務的那個巡按,就很聰明麼。連上的彈劾本章,也上的恰倒好處,不輕不重,將來就要他來管這個察院。還有那個沈冬魁,聽說大哥在河南賑災時,與他相處的不錯,朕決定把他提拔提拔,調到京裡為官,乃至廣東那個汪某,也一併起用了。”

  前者的廣東布政吳廷舉,由於沒查到什麼確鑿的罪行,只好讓他致仕,保證了廣東的佈局,不至於被他破壞。汪鋐自按察使任上改授廣東布政,下一步準備接替兩廣總督,專撫廣東的大印。實際上,還是為了配合廣東的海貿業務,以及澳門通商諸事,安插下的重要棋子。

  至於沈冬魁,此老原本的時空中是遷任南京禮部尚書,然後在嘉靖七年致仕,可他自己也沒想到,就因為在河南賑災時,他大力協助楊承祖,又幾次試圖提拔,結下了這個善緣,于他的人生軌跡也發生了重大變化。嘉靖決定將他任命為都察院左都禦使,準備接替李鉞。

  除了更換領導,最重要的,還是要有一批讀書人,保證為天子所用。楊承祖在南京開的那個書院,曾經打動個冷飛霜的心,算是兩人情感之路上,一個重要的事件。可是冷飛霜不知道的是,即使沒有她,那個書院也會存在。楊承祖辦那個書院的目的,是為了替皇帝培養一批聽話的書生,乃是件實打實的公務。

  雖然從培養到真正得到任用,是個相當長的過程,可是嘉靖還年輕,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等。這些學子都是楊記特意挑選出來的,一多半都是出身貧寒,沒有多少宗族牽連,如果不是朝廷和楊記給他們機會就不可能讀書的那種。

  他們讀書,是楊記全額贊助,表現優秀者,還有獎金可拿,加上雄厚的師資力量,培養出一些好苗子不算太困難。將來在科舉時,再上下打點運作一下,保證他們中大部分可以殺到進士科,這幫人身上都打著鮮明的楊記烙印,皇帝用起來,也就得心應手。

  嘉靖也知,對於言官的改造,實際比錦衣衛的歸附更難,可是只要改造成功後,朝野上下,也就沒了多少可以制約自己的力量。只要天子掌握了輿論彈劾,整個朝廷裡,還有誰敢來和自己作對呢?

  “大哥,要不是你到安陸做儀衛正,朕恐怕已經被亂軍打進王府,就算進了京,也還要被楊廷和按的死死的,又或者鬥倒了他,又出來新的宰輔,總歸沒有今天這般爽利。你是朕的福星,只要你在,就沒什麼事解決不了,今天你不要急著回去,陪朕先去看母后,然後咱們兄弟喝幾杯。眼看雪娘姐就要嫁進宮了,好多事情,還要你在旁贊畫,這個大婚你是躲不掉的。”

  楊承祖心內想的卻是,留下來,怕討論的不是你大婚,而是我,該怎麼面對太后的責難和懲罰,希望她老人家不要逼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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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3 00:27

第九百六十四章 隱駙馬(一)

  蔣太后雖然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精神還是不好,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嘶啞,大概是被煙傷了嗓子,短時間內,是沒什麼可能恢復正常的。嘉靖見到母親這個樣子,心情又有些低沉,反倒是蔣太后笑了笑,寬慰著自己兒子,又催促他快去處理奏摺,不可因私廢公,只把楊承祖留下。

  等到嘉靖離開後,侍奉的宮人也被趕了出去,房間裡,只剩了楊承祖與永壽兩人。楊承祖心知該來的總是會來,不等蔣氏說話,已經搶先跪倒在地“太后,臣有死罪,請太后責罰。不過這事,與秀嫦沒有任何關係,請太后不要怪罪于她。”

  永壽也貼著楊承祖跪下一言不發,蔣氏看看兩人,最終歎了口氣“冤孽,全都是冤孽。”她的聲音嘶啞,稍一用力,還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永壽連忙起來,為母親捶著後背,又端過來的藥湯。

  蔣氏沉了半晌才道:“承祖,其實你當初去三關鎮救人時,哀家心裡也曾想過,你和秀嫦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私情。可是後來又覺得,這種想法太過荒唐,你是個識大體,知輕重的孩子,秀嫦……她也是個不用哀家操心的。你們之間,不會做出什麼令哀家操心的事情來才對,誰知道你們……你們居然。真是的,張氏那邊,把這個消息拿過來,哀家知道,她們沒安著什麼好心,可是這事,終究是你們做下的。天賜,也是秀嫦生的吧?哀家卻還要她認天賜做螟蛉義子,現在想想,簡直就是笑話。”

  “母后,是兒臣行事荒唐,不關承祖的事,母后儘管罰兒臣就好。”朱秀嫦之前已經被罵過了,臉上猶有淚痕,兩眼也有些腫,可此時還是再次跪倒,向母親承認著罪行,同時為楊承祖開脫著。

  “您是知道的,兒臣向來任性,就像當初戀著萬嘉樹不想嫁給烏景和一樣,後來戀上了楊郎,也就不管不顧的為他生了兒子,從沒想過後果什麼的。更沒想到,會讓母后蒙羞,楊郎是皇弟的架海金梁,就算是為了江山社稷,也請母后高抬貴手,饒了楊郎一命。兒臣情願替他去死。”

  “你不要說話,在一旁跪好。”蔣氏咳嗽了幾聲,緊盯著楊承祖“承祖,哀家曾經想過認你做螟蛉,與你母親柳氏也是很談的來的朋友。說起來,永壽就如同你的姐姐,永淳就像你的妹妹。可是你……你怎麼可以對你姐姐做出這樣的事來?就算是永壽動了心,你也該把持得住。你這樣的亂來,哀家很失望。”

  “太后,這不關永壽千歲的事,是微臣一見千歲,就驚為天人,從此就管不住自己。千方百計,用了很多手段,最終我們成了好事。如果要怪,就都是臣一人之過,這件事,臣願意受罰。”

  “別當哀家不敢罰你!”蔣氏的面色陰沉著,雖然身體很差,但是依舊有著太后的威嚴。“大明朝從來不缺能做事的官,你雖然行事有些手段,但朝廷也不是離不開你。哀家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讓宮人把你打死,就算是萬歲,也救你不得,你該明白這一點吧?我也知道,讓你做駙馬是強人所難,就算是武定侯府那邊,也不會答應。現在哀家給你兩條路,第一條,就是你在哀家面前保證,和永壽從此不再見面,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今後你們兩人,不許再有任何往來。第二條路麼,就是哀家賜你和永壽一死,等你們死後,再把你們合葬一處,讓你們可以死後做一對夫妻,你自己選吧。”

  永壽想要求情,卻被太后無情的目光制止住,兩眼含淚的看著楊承祖,伸出一根手指,讓他去選第一條路。楊承祖朝她笑了笑,又給太后磕了個頭“多謝太后成全臣和秀嫦,說起來,秀嫦替臣生了兒子,臣卻不能給她名分,是臣有負於她。若是死後能與秀嫦同穴而眠,也算是對她的一點補償,臣選第二條路,願意和秀嫦一起死。”

  蔣氏看了他半晌,這才問道:“你決定了,不後悔?朝廷中,還有許多事等著你做,你死之後,這些事又怎麼辦?你的家小,你的妻兒,又該如何?”

  “臣絕不會後悔。至於那些事,朝中文武群臣,多有才俊,有臣一個不多,無臣一個不少。他們會替臣,繼續輔佐萬歲,把事情做下去。至於臣的家人,有萬歲和太后的照顧,我想他們不會受任何委屈,縱然臣有罪,但是天賜,依舊是您的外孫,是萬歲的外甥,有您和萬歲的照看,他們會活的很好。”

  房間裡再次陷入了沉默,安靜的,一根針落在地上,都可以聽到聲音。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只聽蔣氏悠然歎了口氣“罷了!這都是前世的冤孽,你們兩個,坐下說話吧。”

  事情挑明瞭,兩人反倒是沒什麼顧忌,朱秀嫦大方的坐在楊承祖身邊,兩人的雙手緊握,時刻不分。蔣氏看兩人親近的樣子,又忍不住長歎道:“這都是前世種下的冤孽,今世就成了這個樣子。哀家心裡,一直覺得對不住秀嫦,那個儀賓她不喜歡,哀家也知道不是好人,可是哀家又有什麼辦法?後來她支撐王府家業,也受了很多的罪,吃了很多苦,還受了很多物議,哀家也都記在心裡。到進了京,她依舊在為這個家業努力支撐著門戶,連帶得罪張氏那邊,其實也是為了秀嫣,為了替天子賺錢。”

  她又看了看楊承祖“至於你,張氏恨你的原因,哀家很清楚。她們先是拿到了你和秀嫦來往的事做要脅,要你成全張文豐這個駙馬,可是你不但不答應,反倒是把張文豐關到了詔獄裡。她們自然要想辦法除掉你,否則又怎麼咽的下這口氣。可是這事若是鬧到天子那,無憑無據,說不定,萬歲反倒要包庇你來著。哀家這個做娘的,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兒,被一個大臣當外室來養,反倒是最有可能要你的命,在最早聽到這事時,哀家確實也想過,要斬了你的頭。”

  “可是後來哀家又想了想,卻覺得,自從烏景和死後,秀嫦雖然來王府的次數少了,可是每次看她的時候,她都變的很快樂,和過去完全就像變了一個人。既然她覺得快樂,那就什麼都好了。”

  蔣氏說到此,看了朱秀嫦一眼“坐到娘身邊來,即便是娘同意你們的事,也要有個規矩,他就算是駙馬,也不敢如此放肆的。”

  朱秀嫦乖巧的坐到了蔣氏身邊,為她捶打著肩膀,蔣氏又指了指楊承祖“你也過來,幫哀家捶一捶。方才哀家是試試你,看來,我的女兒沒有選錯人,只是命不好。若是早幾年你來王府做儀賓,她就不用受這份苦了。”

  楊承祖心花怒放的來到蔣氏身旁,與永壽一起,輕輕的為蔣氏捶打,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自己和永壽的關係,終於在太后面前得到了特許,今後兩人就算是合法的司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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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3 00:27

第九百六十五章 隱駙馬(二)

  “哀家這個閨女,性子要強,但是命運不濟,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你如果敢對她不好,哀家不管你對朝廷多有用,也一樣不會放過你。”

  蔣氏雖然最終原則上同意了這種大逆不道的感情,可是一想到永壽沒有名分,還替這個男人生了兒子,現在還要和他的妻妾分享這個男人,心裡還是有點不甘心。

  “讓你娘找時間過來一趟,哀家要和她談談,以前呢,我們的感情是極好的。後來哀家進了皇宮,她進宮不方便,兩下來往就淡了。可是現在,不管怎麼說,她也算哀家半個親家,總不能不來往吧。我知道,你的妻妾眾多,可是不管有多少,也不許你冷落永壽。還有,天賜那個名義上的娘,好象叫什麼如仙的?是那種地方的出身,對天賜好不好啊?如果她對天賜這個孩子不好,哀家就把他抱到宮裡來養,總之,不能讓他吃苦。”

  “太后放心,臣的子嗣,不敢說想吃什麼就有什麼,但是總不至於吃苦。如仙心地良善,對於這個天賜,也像疼自己的兒子一樣。”

  “那就好,如果她敢欺負哀家的外孫,哀家是不會跟她善罷甘休的。還有,你要你娘,把天賜抱來,哀家抱不上孫子,抱抱外孫,也是可以的。說起來,昨晚上起火的時候,哀家還想著,就這麼去了,也沒什麼要緊。只是還沒見到孫兒,見到老主,難免有些不好交代。再想想兩個苦命的女兒,哀家就總覺得,無顏去見老主。”

  永壽連忙拉著母親的手安慰著“母后,您不要亂想了,您吉人天相,長命百歲,不但能看到孫子,就連重孫子,也要指望您來帶呢。”

  “算了,別安慰我了,哀家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本來到了京師,就不大習慣這裡的氣候。這次又遭了這麼一場驚嚇,日子已經不多了。在哀家閉眼之前,只希望能看到你們大家都歡喜,再能看到自己的孫兒和外孫,也就能安心的去了。承祖,你現在有三個女兒兩個兒子對吧?”

  “回太后的話,正是如此。”

  “別叫太后,叫母后吧,跟著永壽叫,這樣,哀家就覺得咱們是一家人,心裡痛快。回頭哀家會和厚熜說一聲,不管他將來有多少子嗣,但是哪個孩子娶了你的女兒,哪個孩子就是我大明的太子。”

  “臣,謝太后恩典。”

  與方氏開出的交易條件不同,蔣氏說的,就是不包含利益因素牽扯的恩典,自然就是要保證,楊家在未來也能保持榮華富貴。看來通過了太后方才的考核之後,蔣太后現在,就是真拿自己當了女婿看待。

  她並不知道,嘉靖已經知道永壽和楊承祖的事,還在用自己的力量打掩護,同時,也要想辦法,在不引起嘉靖懷疑的前提下,給楊承祖盡可能多的保障。

  等到楊承祖離開時,永壽跟了出來,來到無人之處,永壽一把就擰住了楊承祖的耳朵,順勢轉了起來。

  “我在那比畫半天一,你沒看到啊,居然還傻傻的選第二條路。知不知道,你當時都快把我嚇死了,誰知道母后是試驗你,還是動真的。萬一你選了二,母后讓人端出兩碗鶴頂紅來,我們倒是可以一死了之,可是咱的天賜怎麼辦?難道真指望如仙她們啊。”

  楊承祖雖然被她擰的一勁告饒,但依舊賠著笑臉“秀嫦夫人,就別生氣了,高抬貴手啊,耳朵擰掉了,五官不全,我就沒法做官了。再說,宮裡那麼多耳目,奴婢們看到,影響不好吧……”

  “呸,本宮才不怕呢。反正咱兩的事,萬歲和太后都知道了,惹急了,過幾天我就搬到你家去住,讓郭九姐去做丫頭,本宮給你做大房。我問你,剛才為什麼選二啊。就算選了一,我們也可以偷偷來往,只要做的隱秘些,母后是不會知道的。”

  “可是那樣,就對不住你了。你當初沒名沒分的跟了我,又為我生了兒子,已經算對不起你了,怎麼能再讓你吃虧。”楊承祖拉著朱秀嫦的手,後者甩了甩之後,還是順從的讓他牽著,只是小聲嬌嗔著“笨!都說你聰明,可是在本宮看來,你就是個大笨瓜,居然不動腦子的。”

  “也不是啊,我也是動了腦筋的。如果太后想處死咱們,又怎麼會把宮人啊,還有萬歲都打發走,只留咱們三個,這不是要搞死咱們的態度麼。再說了,太后一向疼我,我是不相信,太后會要我的命的,更不相信,太后捨得殺你。還說什麼夫妻合葬,都想到了這一層,怎麼可能真下的了手?所以選一呢,說不定太后一生氣,認定我是個負心薄幸之人,就真的不讓咱見面了,選了二,咱們倒是能長相廝守,做一對真夫妻。”

  永壽聽後,先是大喜,後又大怒“好啊,你居然連母后都敢算計,今天本宮不打死你,就對不起母后她老人家。把耳朵伸過來,別讓本宮費力氣。”

  兩人又追打了一陣,永壽兩條胳膊掛著楊承祖的脖子,人趴在他的背上,反復的搖晃著“雖然不能住到你家裡,可是今後,咱們也不用再那麼偷偷摸摸了。張氏那老妖婆,這次算是幫了咱的忙了。可是我不會感激她的。母后這次雖然沒事,但是身體也受了損害,原來那麼好的身體,現在也垮了下來,這件事不能這麼算了。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之,我要張家付出代價,要母后她老人家高興。”

  “高興麼,這很簡單,沖個喜了。比如萬歲大婚,這不就是喜事麼。”

  “那不算,光有喜事不算什麼,萬歲大婚之後,我要讓張家辦喪事,辦的越多,越大越好,你辦不到,我就打天賜的P股。這就叫父債子償。”

  “打啊,打爛了之後,我們再生個更好的,要一對龍鳳胎,保證太后到時候一高興,身體立刻就好了。……別擰,真疼的!不就是張家辦喪事麼,這事也不算太難,可是現在,時間不合適。萬歲大婚之前,總要圖個喜慶,先替太后找回點場子,等到大婚之後,再讓老妖婦看著她兩個兄弟上路,你覺得這樣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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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3 00:27

第九百六十六章 定標杆

  慈慶宮大火之後,原有的宮室建築被燒的面目全非,大半建築物都不能再住人,只能在原址上重新修建宮殿。這個工程,以往一般是內廷的太監來負責,可是這次,嘉靖天子卻堅持把活計交給了楊記旗下的營建隊伍來做。

  楊承祖從東南,替天子刮了幾十萬現銀的地皮回來,木料之類的物料也很是籌備了一批,從工料到資金,都不缺乏。為了修建宮殿,楊記又捐出了三萬兩銀子,加上皇宮的撥款,這次宮殿的重建,共計準備了白銀十二萬兩有餘,算的上一項大工程。

  這種工程,對於太監來說就是肥肉,宮裡有不少人惦記著,可是張佐卻率先發了話,連工帶料,都用楊記的,如果誰敢說個不字,改日被楊大都督請到東廠喝待客茶時,可別怪張佐沒先給大家提醒。有他這個態度在,宮裡那些想伸手的太監,也要考慮一下,自己是否夠分量惹的起這尊大神。

  畢竟張太后和夏皇后身邊的宮人,整體換了一茬,張太后身邊的親信,都被楊承祖找罪名給除了。一口氣弄死太后身邊幾十名親信宮人,有這個事在前,宮裡的人對於楊承祖也有點害怕,不敢隨便去招惹。

  還有些人在私下裡傳著一些不怎麼靠譜的謠言,比如聽說永壽千歲,似乎和這位大都督有染。有人看到過,永壽千歲在宮裡擰大都督的耳朵。那親熱勁,就像是一對熱戀中的男女。

  還有人說,夏皇后似乎被楊大都督占了便宜,自從被大都督問過話之後,夏皇后晚上就總做噩夢,大喊大叫,嚷嚷著什麼你別過來,再過來就死給你看之類的話。白天的時候也怕生人怕見光,總是蜷縮在角落裡,人變的有些瘋癲。按照一些老太監的說法,這分明像婦人被男人強要了身子之後,才有的表現。

  這些謠言的內容太過離奇,傳播範圍並不怎麼廣,再後來,就連傳謠言的人都失蹤了,就沒人再說。總之楊記的大批工人到宮裡開始了營造,工地上忙碌的熱火朝天,那些工頭都是楊記選派出來的,忠誠可靠。有些太監試著去接觸了幾次,發現無懈可擊,根本沒有自己做手腳的地方,只能無奈的離開。

  楊記的經營範圍多,招募的工人也多,有手藝的進了工坊,夠條件的進了軍營。總歸也有一些是只有力氣或是只會做泥瓦木工,這樣的人,除了做建築工之外,也沒有太多的作用。其中一部分,可以到部隊裡做夫子,幫著搬運糧草,安營紮寨修營房。大部分人,就只能靠著楊記攬工程,靠力氣換飯吃。

  以楊記的體量,他們倒是不擔心沒有工作,存放糧食需要糧倉,工人提供宿舍,連帶醫館膳堂之類的福利性建築,都有著幹不完的活。像是這種皇宮的大工程,雖然大,但是這種工程,即便是內廷來做,也是由太監承包下來,再轉包給其他的工頭。層層發包下來,最後幹活的人,手藝反倒未必強過楊記的這幫工人。

  做這種工程,楊記是不圖賺錢的,料用的都是好料,工程也是追求萬年不壞,那些負責營造的太監來看過幾次,本來是想挑毛病的,最後卻全都成了苦瓜臉。

  “這……這是怎麼話說的,楊記這樣做事,是不行的啊,都像他們這麼搞,今後我們就沒活路了。要麼,以後營建的事都給他們做,要麼,就得咱們自己往裡賠銀子。”

  一些小宦官,去找了自己的乾爹或是老祖宗訴苦,可是這些在宮裡很有地位的老太監,也只能搖搖頭“這個人,咱們動不了,廠衛一體,又和公主那裡有瓜葛,就連張老伴伴,都被他殺了,我們,又能怎麼樣?看著吧,這人總不能一世富貴,等到有朝一日他蹦達到了壽數,再慢慢收拾他不晚。”

  工地上,楊承祖頭上扣了一頂鐵盔,陪著同樣扣著鐵盔的嘉靖,巡視著工程進度。他是看不懂圖紙的,也不大懂建築,但是有這個態度在,下面的工人不敢偷懶怠惰也就夠了。

  參照後世的安全帽,所有進入施工區域的人,都被他強制要求戴上了這種盔,可是真正安全帽是用什麼材料制做又是如何製作的,他也不知道。大多數工人都是戴的柳條編的斗笠,而像他和嘉靖這種身份,就是一頂同樣形狀的鐵盔,看著反倒像是日本的足輕。

  嘉靖邊走邊道:“這工程的事,朕是不懂的,可是朕聽張佐說了,宮裡已經有人開始叫苦,到他面前去說這些工人的壞話。要麼是說他們的活計不好,還有的說,這些人裡藏著匪徒,自從他們進宮後,宮裡就丟東西。這說明什麼,說明這些人做的好,那些該殺的奴婢,已經知道害怕了。就沖這一條,不光是這慈慶宮重建,將來其他的建築,也要交給楊記來做。那些奴婢,只知道貪朕的銀子,卻不知道做事,全都該死。”

  “陛下,讓下面人做事,總是要讓他們得好處的,如果為萬歲做事,卻不能分到油水,將來您就找不到肯做事的人了。臣和他們不一樣,這次算是請罪,哪敢沾油水,可是那些公公們不能和臣比,他們沒有那麼多來錢的路子,又想謀個富貴,也是也不容易。”

  “朕知道,水至清則無魚麼,可是他們把工程拿到手,轉頭就包出去,撒手閉眼什麼都不管了,這就太混帳了一些。三弟寫信來,也跟朕提過,皇陵那邊的情形更嚴重,不少人想要插一手,從工程款裡搞些錢。如果不是三弟頂的住,那皇陵還不知道要被修成什麼樣子。”

  工程這種事,工程越大,可做手腳的地方越多,嘉靖現在口袋裡有了錢,本身又是個喜歡奢侈的性子,用起錢來手腳就大。上次娶陳皇后時,一是他對這個皇后不滿意,二是當時國用不足,婚禮辦的不算奢華。

  可是這次迎娶雪娘,被他看做生平第一大事,光是婚禮用款,就做了三十萬兩的預算。除此以外,他還準備修改明朝的祭祀習慣,把天地合祭改成分祭,這就又要修建一批祭壇,開支也大的嚇人。

  這次重修慈慶宮,其實就是為了將來修建那些祭壇做預算摸底,搞清楚建築裡各個環節的實際開支是多少,並以此為標準,將來太監再想騙錢就困難了。

  這種斷人財路的事,也只有楊承祖有膽量做,嘉靖天子也只對他放心。聽到皇帝提起陸炳,楊承祖心知,這個歷史上嘉靖天子的寵臣,雖然因為自己的出現被擱置了四年,但是現在,怎麼也該他重新歸來,進入朝堂。未來的大明,朝廷上必然有他的影子,而至於自己,現在要做的是先消滅內鬼,把內部的毒瘤挖出來。那只害群之馬,終歸是要清除掉,大家心裡才能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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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3 00:28

第九百六十七章 捉鬼(一)

  天色將黑時,楊承祖從工地回了燈市口的家裡,一干滑縣舊部,都已經早早的在院子裡侯著。一人得到,雞犬升天,大明的宗族力量及牽扯大的驚人,這方面,楊家倒是很有優勢。楊大興人丁單薄,沒有多少宗族力量可以仰仗,楊承祖發跡後,也同樣沒有多少宗族需要他提挈照顧。有一些人拿著族譜上門認親的,也都被他打發到錦衣衛裡,再後來就沒了生息。

  真正與他親厚,需要他予以關照的,倒是當初那些滑縣舊人,一個小旗所裡混出來的人物。像王鐵頭做到了理刑千戶,就算是滑縣舊人中混的最好的一個,其他人雖然沒到這麼高的位置,但是整體上說,也比當初在小旗所時強的多。

  其中大部分人,都在安陸守衛王府時立過功,靠著楊承祖保舉,四五品的前程都是有的。父輩那一輩的老人,則在河南,差不多都進入了河南千戶所供職,像是與楊承祖換過貼的段彪,現在都調動到陝西,坐了陝西錦衣千戶,實際掌握了一省。

  對於這些人來說,不管自己是否承認,他們都是楊承祖這個團體裡的人,算是榮損與共的關係。像是楊府家宴這種代表著親密和身份的宴會,于霍虯等人來說,就是難得的賞賜,對這些滑縣舊部來說,就是尋常事了。大家都是鄉親,很多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也沒那麼多規矩,在院子裡三五成群的說笑,或是打鬧著。

  宋國恩拿了大紅貼子挨個的發過去“我婆娘又有了,再有兩個月,我就又要做爹了,大家到時候記得來喝喜酒。”

  “宋哥,你這生孩子的速度,怕是快趕上楊哥了,你家前面也是三個女娃,這次如果是個男娃,就和我家的大丫頭定個娃娃親吧。”

  王鐵頭擠過來,朝那人背後一推“閃邊去,哪都有你,這娃娃親,沒你的事,我的閨女已經定下了,是吧國恩,你這次要是個兒子,就得給我當女婿。”

  見楊承祖回來,眾人上前來見了禮,楊承祖也沒什麼架子,挨個過去打了招呼,或者拍拍肩膀,朝胸口打上一拳。等到了屋裡,下人們將酒席流水價端上來。這種家宴倒是沒有太多講究,大家猜拳行令,鬧的烏煙瘴氣,也沒什麼尊卑之分。

  王鐵頭連贏了幾拳,滿面通紅的說著“慈慶宮重建這事,這回又是咱楊記做的,這工程要是做好了,今後的活是少不了。最近有些人,上門來找我婆娘,又是送錢,又是送面料,就是想在材料供應裡摻一手。不過您放心,我那蠢婆娘雖然糊塗,但是這事上還是明白的,東西沒敢收,人也都趕走了。這事,是楊哥的臉面,是萬歲盯的,能按錢算麼?辦好了,萬歲給兩句好話,比起賺銀子來,可要緊得多了。”

  楊承祖點點頭,拍了拍王鐵頭的肩膀“大家看看,想當初在滑縣,他鐵頭就是個只知道打群架的混人戇貨,這才幾年時間?你們這些人裡,就屬他活明白了。咱們這個商號也好,還是錦衣衙門也罷,第一不是為賺錢,第二不是為好名聲,圖的就是天子一個笑臉。萬歲高興,就是咱們第一等要緊的事情,比起這個來,其他都是扯淡。再說,萬歲高了興,我們還怕沒錢賺麼?跟你們交個底,張嘉胤張大老爺,咱那老縣尊,這次在東南巡按的不錯。我向萬歲保舉了,過段時間,就放他去揚州巡鹽。金梁,鐵柱,你們幾個,跟著過去。張家弟兄前者送了我五百張淮北鹽引,等到慈慶宮修好,萬歲能把鹽引湊到一千。拿這一千張鹽引,就能還回二十幾萬斤鹽。有咱廠衛的旗號,路上沒人敢查,咱們就支他五十萬斤鹽,還怕沒錢拿麼?”

  宋國恩停了筷子“承祖,你的意思,是不是要動鹽法了?”

  “我就說麼,咱們滑縣這幫老兄弟裡,國恩老哥你的腦子是最靈的一個了。當初宋叔送你進衛學,讓你讀書,說是要考科舉,依我看,這步棋是走對了。你要是不跟我去安陸,說不定現在也考上舉人功名了。我這剛一說,你就猜到了,沒錯,我就是要動鹽法。楊記在九邊賣糧食,是賠本在做的,我倒是不在乎賠錢,能讓邊軍不挨餓,比賺錢重要。可是呢,當初這開中法實行的時候,邊軍一樣是不挨餓的,九邊附近都有商屯,糧食到手也方便,還少了路上運輸的損耗。自從弘治五年,廢了開中法,改了折色法。那些鹽商就算得了救,往常要運糧去九邊換引,人累的像烏龜一樣。現在呢,安心等著支鹽就好,不受風吹雨淋,顛沛流離之苦,安心發大財,可是九邊的糧價,就成了這個樣子。就算我們楊記再怎麼做,那的糧食也是不如京師吃著方便。”

  他到過西北,見過邊軍疾苦,楊記在九邊搞糧食銷售,這些人也自然是知道其中問題的。都紛紛點頭附和,表示那些鹽商自從改了折色法後,日子過的實在是太舒坦了一些。

  宋國恩道:“承祖,咱們是發小的兄弟,你聽我一句,那些鹽商其實也不容易。商屯這個,我聽人說過,苦的很。韃子打進來,邊軍擋不住,那些種地的逃不了,可能連性命都丟了。再者說,像是張家兄弟這種勳貴,手裡拿著鹽引可以優先支鹽,那些商人把糧食送到了地方,拿著鹽引卻可能是廢紙。當初改折色法,也是因為鹽商們不肯守支,朝廷沒了辦法,現在要改回來,恐怕,鹽商們還是不答應啊。咱的仇人已經不少了,我知道,現在你有聖眷,不怕商人。可是那些鹽商手眼通天,有的是朋黨羽翼,將來若是聖眷不在,那就不好說了。咱們是兄弟,我跟你說句心裡話,你得多為以後想想。”

  楊承祖臉上並沒有不悅的神色,反倒是豎起了拇指“罷了,現在到了這個位置上,肯跟我說句真心話的朋友,不多了。國恩老哥,你算是少有的一個。咱們滑縣這幫老兄弟裡,你的謀略見識,我是很佩服的,人品也是沒的說。你說的話,兄弟我會聽的,可是鹽商的事,也得辦。鹽商們過去靠著不肯守支,確實可以威脅到朝廷,但是現在,這招沒用了。有楊記在,他們不守支,我守支。我廢開中法,就是要擠兌這些鹽商,要麼不守支,要麼乖乖運糧到九邊去。畢竟弘治五年剛剛改折色,到現在的時間也還不長,人們還沒形成習慣,改還是改的過來的。”

  王鐵頭道:“那假如大鹽商們都不肯支鹽,咱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他們不支,我們支,然後我們賣。我跟你們說過,所有賺錢的行業,最後都要國營。用楊記當幌子,最後利歸萬歲,這才是楊記存在的目的。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宋國恩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大家又開始扯起了閒話,等到酒飯用到中途,楊承祖問起了宋國恩老婆的事,聽到他要做父親了,也連聲道喜:

  “你前面有了三個女兒,這次希望是個兒子。你是宋家的獨苗,如果這次生的是兒子,宋家總不至於絕後。你可以放心,就算嫂子這次生的還是女兒,我也會找個男孩給她當養子,繼承你宋家的香火,將來你的墳頭上,總是要有人添土的。”

  這話來的突兀,說笑的眾人,聲音漸漸低下去,不知是誰手裡一松,碗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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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3 00:28

第九百六十八章 捉鬼(二)

  一個年輕的後生笑了笑“楊哥,你喝多了吧?這……這說的是什麼話了。”

  宋國恩的臉色,也變的凝重起來,將碗筷放下,看著楊承祖道:“怎麼,你查到是我了?”

  楊承祖攤開雙手“這一點,你早該想到的,不是麼?有資格出賣我的人並不多,知道我那麼多底細的人就更少,那麼小的圈子,很容易查啊。再說東廠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他們不是擺設。只是之前被朝廷壓制著,有本領使不出,現在在我手裡,查這麼點小事,很輕鬆的。”

  宋國恩又看看王鐵頭“鐵頭兄弟,你是東廠理刑千戶,查我的事,你是首領吧?按說這些你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和我做親家,難道,你就不怕牽連?”

  王鐵頭早早的放下碗,舉起酒杯,一揚頭將酒喝了進去。“我確實是首領,畢竟查我的兄弟,怎麼能讓別人來做,萬一他們誣告陷害,不是坑了自己人?我一直希望,是他們搞錯了,反複查了幾次,所有的線索都用上了。國恩哥,你糊塗啊!咱們是從滑縣一起出來的,沒有楊哥帶著,我現在還在滑縣打群架收常例呢,哪能像今天這麼威風?咱們這幫老弟兄過去過的是什麼日子,現在哪個不是有吃有穿有老婆有小妾?這些,不都是楊哥替咱掙回來的?你倒好,反倒要捅自己人一刀,我的心裡,真是不舒服。跟你做親,是希望保下你家一個後代,好歹咱們是兄弟,不管你有天大的罪過,我也不希望你家絕後。”

  其他人這時也明白過來,原來今天這頓酒,並不是所謂的家宴,而是一場鴻門宴,臉色都有些難看起來。王鐵頭看看他們:

  “你們在坐的每一個人,我都查過。至於我自己,楊哥也派別人查過。不過我不怕,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我沒做過吃裡扒外的事,誰查,我也不怕!你們呢,誰身上有什麼毛病,自己知道,楊哥大仁大義,不追究了。誰讓咱們都是鄉親,是老兄弟呢?今後自己放明白一點,誰要是再犯,我就不客氣了。”

  猛然間,他從靴子裡抽出一柄匕首,重重的戳在桌上,匕首的尾部劇烈的顫抖著,一雙環眼,則緊盯著宋國恩。

  “國恩老哥,你有啥說的沒有?還是說,你打算打一架。自從成了體面人,我們好久沒打過架了,你要想過幾招,我陪著你。”

  宋國恩搖搖頭“我從小就不喜歡打架,你知道的,以前打群架,是被你帶的沒辦法,幾輩交情,總不能不跟著你去。現在到了這一步,還動手,不是太丟人了麼?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我不會反抗的。再說,到承祖兄弟家吃飯,我也沒有帶傢伙的習慣。對了,我婆娘膽子小,你們別跟她說實話,我怕嚇找她,就說我去邊地賣糧食了,先拿瞎話哄著她,等她生了娃,有什麼話再說。”

  楊承祖冷聲道:“嫂子那裡,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會派人照應著。還有宋叔那,他跟我爹是換貼的兄弟,是我的長輩,不論如何,我都要讓他享福。生老病死,都有我擔著,有這麼多兄弟這麼多眼睛看著,我不會對他不好。但是我就是不明白,我到底哪裡做的不夠好,讓你想要反我?”

  宋國恩將手向後一背,做好束手就擒的準備“承祖,你是知道的,我進過學房,讀過書,跟他們這些人,不一樣。或者說,我和我爹想的,也不一樣。他們只想著發財,賺錢,蓋房子,買地,再不然就是娶上十幾房小妾,過上好日子。可是我念書時,先生就教過我一個道理,君子立于天地之間,有所為,有所不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是只要自己活的好就可以的,大丈夫總要濟世救民,才不負自己一生所學。所以當初你在滑縣時,不管是平米價,還是填河堤,我都為你寫個服字,那個時候,就算是有人要殺我全家,我也絕不會出賣你。”

  “你這麼說,我信。當初在滑縣,我知道有人收買過你,也有人嚇唬過你,但是你都沒在意,還是跟著我混。所以我就不明白,為什麼去了一趟南方,你就反水了?難道我殺倭寇,還殺出錯來了?”

  宋國恩搖搖頭“承祖,自己兄弟,那些場面話就不說了。寧波爭貢是怎麼鬧起來的,薛娘子是怎麼回事,謝家那位小姐又是怎麼回事,大家心裡有數。你在河南平米價,我是支持的,因為當時不那麼做,說不定河南就要反了。可是現在你這麼搞,我就不贊成了。你知道那些人背後怎麼說,嘉靖,嘉靖,家家乾淨。你這是在助紂為虐。在滑縣,你跳下去填河堤,所有錦衣兒郎,走在大街上,老百姓都會挑大指,稱我們一聲好漢。可是現在呢,咱們走在街上,大家都拿咱們當了收稅的,有多遠逃多遠,像避瘟神一樣避咱們,你還覺得,你做的是對的?”

  一名錦衣忍不住道:“國恩哥,你說這是啥話來?別的不說,我們手裡的錢,可比滑縣那時候多了。再說,我看楊哥搞這個就不錯,楊記的米價一降,其他東西的價也降了,怎麼看,也是好事了。”

  “那是因為你鼠目寸光,眼睛裡只看著自己這一畝三分田。楊記的米價低,是因為咱們讓無辜的鄉紳傾家蕩產,乃至於打家劫舍。這麼搞,和那些占山的山大王,有什麼區別?還有和北虜貿易的事,承祖,你心裡有數,我就不說什麼了。我只能說,你走的太遠了,作為兄弟,我只想讓你回頭。我們現在是混的很光彩,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不希望我們的後輩子孫將來抬不起頭,提到我們名字的時候,認為祖宗是羞恥。我也不希望,大家走在街上時,背後一群人,在戳咱們的脊樑骨。”

  “然後你就出賣我,出賣咱們這個團體?”楊承祖指了指四周“你看看,這一屋子人,都是咱們從滑縣出來的老弟兄。他們身上,大多有毛病。有的貪財,有的好色,可是那又怎麼樣?都是一起出來的老兄弟,不管有多少毛病,只要大家夠忠心,懂得維護這個團體,我也要給他們一口飯吃。可是你呢,你不管有多少道理,也都是在砸弟兄們的鍋。”

  一眾錦衣的目光中,都有了些怒火,不管什麼時代,砸鍋者,肯定會受到這個團體的共同抵制。宋國恩急道:“楊閣向我保證過,不會傷你性命,至於大家,也都可以保住官位,雖然日子過的不像現在這麼逍遙,但是可以保住身家性命。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從沒想過害這些老弟兄。”

  他話音沒落,房間裡卻已經炸開了鍋,昔日的兄弟,個個面露殺意,有幾個人向著楊承祖請示“這樣的叛徒,楊哥,怎麼發落?”

  楊承祖沒說話,只是揮了揮手,幾名錦衣拖拽著宋國恩向外就走。來到門首時,才發現院落裡早已經站了幾十名楊家的護衛,手中提了兵器,顯然早有準備。不多時,房間裡傳出了命令:大吉大利,不要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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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3 00:28

第九百六十九章 堂會(一)

  宋國恩私德極好,雖然日子好過了,但是依舊沒納妾,只守著一個夫人過日子。他的夫人是滑縣時娶的親,乃是個老實本分的女人,典型的小家碧玉,溫柔賢淑,沒什麼主見。楊承祖派人過去送了錢,只說是宋國恩要出一趟遠門,她也就只當自己丈夫確實有公務,沒有多問什麼。

  比起這個女人,那位滑縣的宋連升,腦子要好用的多,想要騙他並不容易。楊承祖乾脆把整件事寫了書信,讓兩個滑縣來的人回趟老家,跟宋連升當面說清楚。跟這種聰明人說話,倒也省力,把彼此的事都擺在桌面上,能否認可是一回事,自己是否跟他溝通,就是另一回事。

  回到內宅裡,如仙過來為他揉著太陽穴,好言安慰著“承祖啊,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都是老兄弟,現在卻搞到出人命。有什麼不高興的就說出來,再不然,就打我一頓。當初在清樓裡,我就接過這種客人,遇到不高興的事,就去清樓裡點個姑娘來打,打完了他就痛快了。我們都是你的妾室,就算被你打,只要你能高興,我們也不會拒絕的,至少我不會。”

  “我又不是那種廢物,用的著靠打女人來讓自己痛快麼,女人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讓她疼的。”楊承祖一把將如仙抱到懷裡,外面紅芍陪著天賜玩鬧,時不時,就有孩子笑聲傳進來。

  楊承祖將頭靠在如仙胸前,半晌之後道:“我只是有點害怕,跟我一起從滑縣出來的老弟兄,我給他錢,給他官位,他卻還想要反我。如果不是發現的早,如果不是萬歲聖眷有加,我可能就要失去你們,失去這樣的日子。我想不通啊,明明給了他們一切,他們為什麼還要反水。”

  “因為不是人人都像我的承祖弟弟一樣念頭通達啊,他們中有的人想著要名留青史,有的想要萬古流芳。還有的,想著好名聲,想著子女,想著積德。總之他們想的太多了,你要想所有人的想法都如你一樣,這個太難了。可是也沒必要這樣,只要大勢在你的手裡,你有什麼可怕的?”

  如仙很是篤定,並沒有因為核心層出了這樣的叛徒就大驚小怪,或是喊打喊殺,在她看來,隨著楊承祖官位的提高,力量的增強,身邊出現叛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原本的親信,可能因為距離遠了一些,心裡就有了怨氣,如果被人一拉攏,也可能反水。

  歸根到底,還是一個大義名分問題,楊廷和能夠拉走宋國恩,在於他是首輔,是讀書人中的翹楚,手上掌握著大義。跟首輔合作,就是和正義站在一起,名正言順,以順擊逆,就算是死了,也能落個義士名聲。

  相反和楊承祖在一起,雖然日子過的好一些,但是名聲上,總是擺脫不了鷹犬走狗之類的稱呼,或是被人罵做酷吏,子弟的發展,也容易受到影響。

  “所以啊,要麼就是想個辦法,把手下人凝結起來,要麼就是,咱們也抬出一尊神來的,和楊廷和打擂臺。其實聯姻是個好辦法,一聯了姻,總歸就不會多想了。可是你那些老弟兄的身份實在低了點,聯姻就指望不上了,要不你看他們家裡有沒有妹妹什麼的,你娶來當小老婆怎麼樣。”

  “用不著這種手段,聯姻就算了,至於凝結人手,我想過換貼,不過也不一定真的有效。總歸還是要讓他們多聽戲,把他們的思想,徹底扭轉過來,讓他們以為萬歲效忠為榮,這就行了。大家都想做個好人,這是沒錯的,如果都想做壞人,也不是個事。只要讓他們覺得,自己做的事是好事,剩下的也就好辦了。唯一的問題在於,怎麼讓他們覺得,自己做的事是好事,這就得多看戲,多給他們換腦子了。”

  說到唱戲,如仙臉上露出一絲羞澀“你真的讓我到宮裡去唱戲啊,我這個出身……進宮是不是不大好。要不然還是換人吧,家裡能唱的女人不少,有一些身家清白的,見萬歲見太后都比較方便。”

  楊承祖笑著,將手伸到了如仙的衣服裡,將她逗弄的氣喘吁吁“我不管什麼方便不方便,這次進宮唱戲,我也要上場的,你難道不想和我夫妻聯手,大殺四方麼?這次可是為萬歲出力,給張太后上眼藥,這樣的好機會錯過了,可不容易找下一次。我說過,要給你爭個誥命回來,這次,可是大好機會。”

  如仙是個潑辣性子,因為出身的關係,見多識廣,在家裡也是屬於放的開那種,就算是和九姐磨豆腐,有時也比九姐折騰的還歡。可聽到這話,眼中卻已經多了層水霧,拼命的搖著頭:

  “不行,這絕對不行,進宮是大事,我這個身份,不合適。再說天無二日,家無二主,我怎麼能和九姐搶。我在家裡等著,你們自己進宮去演就好了。不要理會我那些風話啊,我的夢想可多了,年輕時,想著要嫁一個好相公,進了上行院之後,就想著當花魁,以後自己開幾十家行院。再後來就想著嫁個有錢人,先做小妾後做大婦再有個兒子送終。跟了你之後,就想著和你在一起,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是不進門。等到你對我厭煩了,我也好悄悄的離開,免得大家撕破面皮。可是說了這麼多,也沒什麼用,我到最後不還是做了你的妾,還給天賜做了娘。當誥命,也就是一個夢,你不用當真的,我……我真的不能去。我膽小,見到太后啊,萬歲啊,一害怕,就把詞都忘了,坍了你的台就不好了。”

  楊承祖小心的擦著她眼角邊的淚水“如仙姐,你說的什麼話了,你說的那些夢啊,有的我實現不了,但是力之所及範圍內,我會盡力幫你實現。這齣戲是咱們一起彩排熟了的,你就放心去演,就算有什麼麻煩,也有我替你扛。打虎親兄弟,上陣好夫妻,你要是不去,我也就不去了。”

  如仙聽到上陣好夫妻這句,人化做了一灘泥,癱軟在楊承祖懷裡,無力的趴在他胸前,任他擺佈。這台新排演的大戲,也就在數日之後,以慶祝慈慶宮複建,蔣聖母身體痊癒為由,在皇宮大內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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