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3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4 00:25

第九百八十章 振聾發聵(三)

  楊廷和為人素來持重,他對你態度上好一點,甚至笑一笑,並不是他脾氣好,只是他講禮貌,尊重與自己對話之人的人格。笑是一回事,該收拾起人來,也絕對不會手軟。如果有人認為他對自己笑,就可以和他接近,多半會死的很難看。

  即便是一些文武重臣,與他談話時,也謹小慎微,生怕觸怒元輔。像楊承祖這樣,與楊廷和公然硬頂的武官,差不多就是珍稀動物的級別,即使茶館不是值房,但是一個武官在文臣面前也該時刻保持恭敬。像他這種態度,就差在自己頭上貼上一個佞幸的標籤,表演一下什麼叫小人得志。

  楊廷和倒是沒有什麼怒意,反倒很有興趣的看著楊承祖“藏富於國?這個說法倒是有點意思。老朽總算知道,為什麼天子重用大都督,想必在安陸時,大都督就經常向萬歲提及此類言語,讓萬歲大覺有趣。你不妨說一說,怎麼個藏富於國,又有什麼好處?”

  楊承祖拿起眼前的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元翁,藏富於國,該怎麼做,我想您比我還要清楚。人們都說朝廷佔有鹽鐵之利,可事實上,我們從鹽鐵上收益又有多少?再說到礦山,那些礦藏承包給商人,朝廷得一點點稅金,所得之數,遠比開採的收益為小。再有海運,升庵兄也去過東南,和那些海商會過的,他們有多少的利潤,心裡也有一本帳。可是他們交的錢又有多少呢?船引一張,朝廷只得區區三兩銀子,稅金低的驚人。大筆的利潤流入民間,為商賈、大紳所有,家中潑天富貴,玉堂金馬,朝廷做事,卻舉步維艱,這樣的事,不公平。”

  “洪武初年,民生凋敝,所以天子休養生息,藏富於民,使民間可以恢復生機恢復活力。可如今的局勢不是洪武年,朝廷養了這麼多年的民力,也該是要讓他們回饋朝廷的時候了。下官在東南練兵的時候,找民間募捐,多虧升庵兄出面,與大家寫詩做畫,喝花酒,才能募到一點款子。要不然就要朝廷給好處,如果不給好處的話,一分錢也募不到,日子比起和尚還慘,這就是我們要養的民力啊。所以,藏富於民,是沒有用的,真到用款的時候,並不一定能拿到錢。只有讓銀子放在國庫裡,才是真正于國有益,所以該收的稅要收,該賺的錢要賺,否則的話,就像上次北虜困城一樣,我們這裡急著打仗,那邊的商人卻想著把米價上揚!除了賺錢的行業外,涉及民生乃至朝政安穩的行業,也必須由國家控制,不能放任自流。像是糧食,像是鹽鐵,這些東西出了問題,是要天下大亂的,必須掌握在朝廷手裡,才能保證,江山穩固,萬民安穩。”

  楊承祖邊說邊比畫著,用著明朝人能聽懂的語言,介紹著生產資料所有制,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等道理。這些道理不是楊廷和所能理解的,也不是他所能理解的,以楊承祖的才能,只能讓其儘量通俗易懂,讓楊廷和可以聽明白。

  這種來自數百年之後的理念,如果按這個時代衡量,差不多就是第二個聖人之學,或者說比起孔孟之說,見識上高了不止一個層次。屬於真正講述國家命脈,國家結構的東西。

  楊廷和是這個時代中,政治見解最高明的那一類人,自身的才學也很出色。能夠坐穩首輔這個位置,施政手段,也少有人及,處理實務庶政,都很有一套。但是以上這些,在這種超越時代的先進理念面前全都沒有意義,在聽到楊承祖系統的講解了生產資料重要性,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這一類的言語之後,他竟然陷入了瞬間的呆滯狀態,半晌之後,才恢復正常。

  對於一位政壇上的強人而言,這樣的表現,絕對算是失態。楊慎,談放鶴,也都是才俊,一般的理論,在他們面前也討不了好處,可是在這些觀點面前,他們也只有聆聽的份,想要反擊是不怎麼可能的。

  “大都督,高見,高見。萬歲如此信任大都督,果然是知人善任,您說的這些,確實振聾發聵,令老朽茅塞頓開,很多過去沒想到的事,現在都想明白了。”

  楊承祖哈哈一笑“元翁,這些都是晚輩信口說的,粗淺的很,登不得大雅之堂,您別見怪。只希望您能明白,我對付鹽商也好,恢復開中法也好,並為為了私利,純粹是出於公心。或許我們走的路不同,但是目標都是一樣,都為了讓這個天下變的更好,也算是殊途同歸。如果元翁沒有別的吩咐,下官要告辭了。”

  像是這種在首輔面前主動提出要離開的武官,楊承祖差不多是第一個,那些在楊府外面排隊等召見的一品武將,就算坐半個月冷板凳,也不敢這麼放肆。楊廷和卻攔住他:

  “殊途同歸麼?人要走向什麼目標,確實非常重要,可是,走什麼路達到這個目標,也同樣重要。我們不能因為自己的目標是對的,就忽略了到達目標的過程。大都督或許認為,老朽很迂腐,但是我想要勸大都督一句,正是因為有了規矩,才有了這個天下。你說那些東西,很有道理,可是如果沒有規矩,就算有再多的道理,也救不了天下。”

  楊承祖鄭重的施了一禮“元翁說的極是,您是讀書人,念的聖賢書,求的是治世之道。希望天地之間,有一個放之四海皆准的規矩。我們每個人,都按著這個規矩在活,誰破壞了這個規矩,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都是罪人。您的這個觀點,下官是支持的,如果天下沒了規矩,也就不成為天下。”

  楊承祖先是對楊廷和的觀點表示了贊同,隨後又道:“可是,下官是武人,生於市井,見的也是人間百態。我只知道,有太多的事,光靠著規矩是沒用的,壞人不守規矩,好人守規矩,那麼好人就只會被動挨打,處處受制。縱然最後可以贏,但在贏之前,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我這個人是個只喜歡佔便宜不喜歡吃虧的性子,我不希望自己吃虧,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吃虧,所以抄近路,走捷徑,至於這樣做是對是錯,那也沒什麼要緊。當然,做事是要守規矩的,可是我的規矩,和您的規矩不一樣。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于我而言,這就是最大的規矩,其他的規矩,都不重要。”

  說完這些,他拱拱手,就這麼告辭離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茶館外面,談放鶴問道:“恩師,您覺得?”

  “此人確實是我大明難得的棟樑,可惜,走錯了路。像這種大才,路走錯了,為害就更大。就像那支新軍一樣,不管是多麼了得的精兵,也不是萬民之福。所以這個人,必須要想辦法除掉了,把山西那邊的案子理一理,事情查個清楚。既然他決定了走這路,那付出代價,也就不要怨天尤人。”

  父子師徒三人出了茶館,楊慎則緊皺著眉頭還在回憶著那些生產資料之類的言語,而楊廷和坐在轎子裡,雙眉緊鎖,若有所思。一些長久以來困繞他的問題,至此,仿佛水到渠成一般,找到了一條解決的途徑,整個人的思路,都異常的順暢。只是這條路的終端,卻是異常兇險,讓這位首輔只覺得身上漸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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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5 00:05

第九百八十一章 金風玉露(一)

  楊承祖離開茶館,直接奔了永壽公主府,自從蔣氏知道他和永壽的事情後,兩人的關係,反倒是從地下狀態,變成了半地上狀態。

  當然,由於時代輿論的關係,肯定是不能讓百官知道,但是現在廠衛一體,都被楊承祖牢牢控制在手裡。刑部衙門裡,出色的衙役都是秦宗權弟子門生,差不多都被他帶到了東廠,整個刑部能上檯面的捕快就是個從湖廣調來的神眼紀豐年。

  憑這樣的陣容,想要盯住楊承祖的梢純粹是做夢,加上公主府四周放了足夠多的眼線,如果有耳目過來,自己的命都可能被摸掉,楊承祖也就肆無忌憚的和永壽來往。進了府門,迎接她的不光是永壽,還有滿面笑容的永淳,見他之後,甜甜的叫了聲姐夫,然後就蹦跳著過來“姐夫,你今天來晚了,我和姐姐都在這裡等你半天了。”

  她年後就要到白衣庵帶發修行,眼下這段時間算是最自由的狀態,偶爾住在皇宮裡,偶爾住到姐姐這,沒人管這麼個未來尼姑。這個即將遁入空門的公主身上,一點也看不出看破紅塵的超脫與瀟灑,倒是比過去多了幾分精神。仿佛確定自己不會再嫁人之後,她的心情大好,連帶著精神都變的好起來。

  “沒什麼,本來想過來的,誰想到遇到了楊廷和,被他絆住了。”

  永壽好看的一皺眉頭“楊新都?他找你幹什麼。他一個首輔,找人准沒好事,是不是抓那幾個狗官的事,他出頭了?不對,那些人是工部的人,用不著他出面,多半是鹽商吧?”

  “夫人高見,楊新都很厲害啊,他身邊那個談放鶴,也是個聰明人,居然把咱們的想法,猜了個大概,知道我要對鹽政下手。你也是知道的,現在海貿生意還沒有鋪開,鹽還是天下第一賺錢的東西,誰要對它出手,都會引起人注意,何況楊記這麼大的盤子進去,他們不慌才怪。楊廷和也沒什麼,無非是擺明車馬,表示一下態度,讓我不要貪得無厭,否則他就要不客氣了。這跟黑道沒什麼區別,老大出來跟你講道理,再讓小弟秀一下肌肉,都是一個路數。我這種場面見的多了,他楊新都也沒什麼了不起,我不在乎他。”

  永壽用手在他頭上輕輕一戳“人家是首輔,你不在乎他?吹牛也要有個草稿好不好啊,好在他是個聰明人不會亂來的,你啊,給本宮多加小心,不要被他抓住太要命的把柄,否則陛下那裡也不容易幫你……不對啊,我倒是忘了,皇后現在是你那邊的,到時候你去求求皇后,讓她想想你在惡虎莊是怎麼幫她的,讓她跟萬歲吹吹枕頭風,你就什麼關都過了。”

  她這個大姑子與弟媳之間的關係,倒是很融洽,兩人原本在安陸時就認識,雖然說不上閨蜜,但也總比陌生人親近點。孫雪娘做人是沒什麼話說的,在安陸時,與人交往就讓人覺得很舒服,現在成了皇后,表現的也是賢良淑德。

  對蔣氏,張氏都很好,還親自去伺候張氏的湯藥,在宮裡落了個很好的名譽。永壽也挑不出她有什麼毛病,可是作為一個有了真正愛人的女人,她還是有一種直覺,這個女人雖然看上去和萬歲很親近,但是心,不在自己的弟弟身上。

  這種話自己想想是可以,說出來就是害人了,但是不妨礙她說出來,跟自己的男人開開玩笑,逗逗悶子。楊承祖和雪娘的瓜葛,並不是什麼秘密,就連嘉靖都不吃這個飛醋,畢竟有那染紅的元帕在,現在沒有外人,永壽就更不介意。

  再者,就是雪娘成為皇后以後,除了入股楊記以外,賞賜的財寶不計其數。由於是以報恩的名義,發的理直氣壯,就連天子也沒立場拒絕,永壽雖然不會說什麼,心裡鬧點彆扭也是再所難免。這時候趁著機會,一併發作起來,手在楊承祖腰間軟肉上狠掐了一把。

  楊承祖連連舉手告饒“好娘子,這是天大的冤枉,你這是無罪而罰啊,不公平的。我也沒說找皇后娘娘救命啊,我是誰,堂堂錦衣都督,還怕個老頭了?我用一番大道理,已經把楊新都說服了,他現在見了我就要納頭便拜,不敢惹我。”

  三人一路說笑到了房間裡,羅婆端來茶點水果,就退了出去。永壽看看永淳,又看著楊承祖:

  “二妹過完年,就要到白衣庵帶發修行了,趁著現在,你帶她出去玩玩,這次多帶點人,要是再像上次那樣搞的刀光劍影的,當心我打死你。”

  “姐姐,你跟我們一起去吧。”永淳聽到要和姐夫一起出去,臉微微一紅,低著頭,搖晃著永壽的胳膊。可是隨後,就被永壽在頭上敲了一記:

  “你啊,都這麼大了,還是說孩子話,我兒子還等著我陪他玩呢,哪有時間陪你們兩個。沒聽說過那句話麼,有子萬事足,現在本宮有兒子了,什麼妹妹啊,相公啊,全都可以不要了,快走快走,不要影響我逗兒子。”

  “說的好象你自己生的出一樣,這兒子我也有份的,哪能你一個人逗,要逗一起逗啊。”

  “呸!你在家還沒逗夠啊,居然還要跟我搶,信不信我讓羅婆揍你。快陪永淳出去轉轉,天不黑,不許回家。”

  三人說笑了一陣,還是由楊承祖和永淳逗了一陣天賜,又和永壽在一起說笑了一陣,快到中午時,永淳才換好了衣服,隨著楊承祖從後門離開。與上次不同,這回他們兩人身後,有上百護衛化裝保駕,就算是有什麼江洋大盜,也奈何不了他們。

  這樣的安排,安全上倒是沒有問題,可是隨之而來的問題是,這兩人之間也就沒了隱秘。雖然是並肩而行,但是彼此之間的距離,總保持著一臂,離的不敢太近,永淳的臉紅紅的,比起上一次攜手同遊,還要害羞。

  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走了很久之後,忽然才低著頭道:“姐夫,天賜很討人喜歡,我看到他,就想在他的臉上親幾口。你說……你說如果我要是將來生了孩子,會不會像天賜一樣,招人喜歡。”

  “當然會了,你那麼可愛,生的孩子一定像你,不像那個淘氣包……永淳,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多想。雖然現在白衣庵在修建,但是如果你不想出家的話,姐夫還是可以給你想辦法的。”

  “想辦法?這事連母后都決定了,你還敢想辦法?你就不怕……母后和皇弟生氣?”

  “怕啊,怎麼可能不怕。不過我說過,會保護你的,會讓你高興,總之只要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姐夫會保護你,保證替你善後。”

  永淳聽到這句話,頭低的更深了一些,也不再向前走,在圓地低頭想著什麼,腳尖在地上碾來碾去,忽然不管不顧的抓住楊承祖衣服的袖子,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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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5 00:05

第九百八十二章 金風玉露(二)

  有了這麼多護衛在身後,這次的出行,註定是平安無事,可也因為這些人的存在,導致永淳的興致大減。在路邊吃了幾樣小吃,又到個小戲樓聽了一陣戲,就拉著楊承祖回去,前後也不過一個多時辰。

  這小戲樓是新蓋的,搭建的簡易,收費極低,演員的功底也就好不到哪去。這些人並非楊記戲班子的成員,而是一些見楊記紅火,就想著借風發財的人,搞的草台班子。演員是有些戲劇功底的,可是沒學過唱京劇,在楊記那裡找了些關係,托人教了一段,學的很馬虎,只能糊弄些圖便宜的窮漢。

  論唱功,肯定是談不到,其他功底,也稀鬆平常的很,但是唱的曲目很有意思,居然是狸貓換太子。出於噁心張聖母的目的,在那次聖母中風之後,嘉靖又點過幾回這個戲,在宮裡表演,讓太監宮女隨便去看。這樣的演出規模大,但是級別低,如仙和楊承祖自然不可能上臺,去的都是楊記班子裡不錯的演員,賞賜收的也不少。

  一些太監看了戲文,大概記了幾分,又托人搞了唱本出來,賣給外面的戲班,由他們表演。內容上,與楊承祖他們演的,肯定有很大出入,表演效果還不錯,看的人時不時的大聲喝彩。

  還有些消息靈通者,在人群裡小聲說著八卦消息,諸如這齣戲是出自宮中啊,牽扯甚大之類的話,體現著自己的見聞廣博。

  等回到家裡,永壽正拿玩具逗著天賜,母子兩個咯咯笑個不停,見他們回來,不由一愣“怎麼今天這麼早啊?是不是又有不開眼的人,來找麻煩?”

  “沒有的,只是我有點累了,再說姐夫也可以多陪陪姐姐,我先下去休息。”見到姐姐,永淳的臉似乎比見到楊承祖還紅,看了兩眼天賜,就向後面走。天賜能走路,但是還走不快,在後面蹣跚著,舉著小手喊著“小姨……親我……”可是沒追兩步,就被楊承祖抱了起來。

  “好兒子,爹親你也是一樣的,來,我們那邊坐著去。”

  兩夫妻陪天賜鬧了一陣,就有宮女把孩子抱走,到一邊去哄,留下兩人說著閒話。回京已經有一段時間,積欠的債也差不多補上,倒也不至於像乾柴烈火,見了面就要同房。說著經營,說著張家,說著風花雪月,總之兩人是有著無數的話題可以談。

  張文豐沒有定罪,那些女童的事,雖然有李鐵拐那邊的口供,但是張文豐很硬氣,不管受了多少刑,就是死咬著不肯招,也就定不死他的罪過。胡亂安一個罪名,在刑部那邊也是過不去的,最後還是錦衣衛出面,把人弄死在了監獄裡算一了百了。

  張氏這一中風,張家的威風大為削弱,張家兄弟惶惶不可終日,四處托關係找門路,連永壽公主府這邊,也派來人請罪,希望公主高抬貴手,不要跟他們為難。永壽一臉鄙夷道:

  “早幹什麼去了,現在才想起來投降,太晚了!居然敢查到本宮頭上,這次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他也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現在皇弟也大婚了,邊塞上的事,也處理的差不多,是不是可以動手了?”

  之前對於張家沒動手,就是因為要收拾他們,肯定要有一番動盪,在天子大婚之前殺人不合適。天子大婚之後又是秋防擺邊,雖然北虜那邊據說鬧的很亂,整個草原烏煙瘴氣諸侯紛起,大汗的命令已經沒什麼作用,對邊塞的威脅比往年要低,可是該防範的也得防範。動張家,還不到時間。

  現在諸事已定,防秋的事雖然沒完,可從得到的奏報看,今年的秋天,明朝的邊防屬於戰事多規模小,以往蒙古人集中部隊突破一點,算是有組織的劫掠。今年卻是以小部落為單位的攻擊,防線上處處有警,四面開花,可是每一支進攻的力量都有限,邊軍還是可以應付的。

  外部的壓力沒有了,內部的整頓就可以提上日程,張家人也許不夠聰明,可是總歸是在朝廷裡打滾的主,嗅覺還是有的。已經察覺到,風聲越來越不對,一些舊日的好友不再往來,一些門下也忙著撇清,趁著還沒最後收網,開始利用一切機會來自救。

  說到底,他們是外戚,自身的根基不穩,這個就是硬傷。平日裡,弟兄跋扈驕縱,與朝臣多有矛盾,現在到了危急時刻,很難找到人出手搭救。文官倒臺之後,靠著親朋故舊,往往還能等機會起複,像張家這種人,一旦倒臺,就連性命也成危險。

  楊家這邊,張家也來過人,態度上也算是誠懇,甚至張延齡還自己過來了一次,態度與以往大為不同。明著道歉是不可能的,但是話裡話外的意思,已經願意輸誠納款,只要楊承祖不追究,今後兩家就是合作夥伴。

  楊承祖哼了聲“從他們告我那一天,就該知道有今天這個下場,居然敢來告我的狀,反了天了!當初在三關鎮,佈局殺你,又想娶秀嫣,這些事,我都記著呢。我們新帳老帳一起算,他們別想逃。我現在已經讓人著手去做,下面就是宮裡配合一下,陶神仙那裡,我也派人去打過招呼了。這次其實也不是我們兩人的事,算是安陸人的事情,清除了張家,也是給那些朝臣看,這個天,徹底反過來了。”

  他長出了一口氣,嘉靖少年登基,根基不牢,長期受制于楊廷和等閣臣,宮內,又不得不遵奉張太后,就算是這兩個便宜舅舅,也一直要予以容讓。總算是等到羽翼豐滿七氣力養成,就算是自己想停,也停不下來了。

  他心中激蕩,忍不住側頭去親秀嫦,秀嫦也以激烈的熱情回應,直等到楊承祖的手伸到她衣服裡時,才被她一把捉住。“今天不行……我……我身體不舒服,不想做那個。”

  “哦,那沒關係,我們就什麼都不做,今晚上我抱著你睡。要是實在難受,就找個郎中來看看。羅婆的醫道高明,讓她來切切脈。”

  朱秀嫦搖搖頭“不用了,小事情,就是點風寒,歇兩天就好。我們先吃飯,然後就歇著,今晚上,我不陪你了,我要抱著我兒子睡,才不要給你抱呢。本宮給你安排了一個宮女,她還是個姑娘,你到時候,可千萬憐惜著些,不可傷損了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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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5 00:06

第九百八十三章 金風玉露(三)

  楊承祖與永壽私會,遇到永壽身體不便的時候,有時就是這樣抱著過一晚,有時就會被她安排一個宮女陪寢。她府裡的宮女,也享用了不少,像是當初一起被困娘娘寨時知書知畫兩姐妹,都被他吃個乾淨。這種招待與大戶人家的通房丫頭情形接近,倒是沒什麼奇怪。可是對這個宮女,顯然永壽格外看重,反復交代著:

  “她是第一遭,你千萬輕柔些,不可傷了她的身體。還有啊,她面皮薄,房間裡不許點燈,不許有亮光,完事之後就回來。”

  囑咐了一通之後,晚飯時,永淳依舊不見蹤影,問了一句,說是二千歲在房裡吃,也就不再問。等到用過了飯,永壽原本是很享受在他懷裡靠一陣,說一陣情話的感覺的,即使是那些安排宮女侍寢的日子,也是兩人先親昵夠了,再由宮女接陣。可是今天,她拼命的推著楊承祖:

  “快去吧,別讓她等的太久,到那也別忙著就往人身上撲,多哄哄她啊,讓她開心一些。這於她而言,就相當於出閣,你是她的良人,對她溫柔些。”

  房間裡果然一片漆黑不見燈火,床幔帳放下來,隱約可以看到,被子裡有一個人形的隆起。房間裡用了楊記新出的玫瑰花露,香味在房間裡縈繞,還有龍涎香的味道混雜其中。

  等撩開幔帳坐到床邊,被子裡的人輕輕恩了一聲,向著角落裡動了動,頭縮在了被子裡,枕邊只露出如墨青絲。楊承祖笑著用手動了動被子,對方下意識的抓緊了被角,隨後又鬆開手,可是楊承祖並沒有順勢鑽進去,反倒是從懷裡拿出火摺子,點燃了床邊的蠟燭。

  “別……別點燈……”那宮女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抗議,聲音幾不可聞。楊承祖笑道:“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怎麼可以不點燈。再說,居然忘了換鞋的笨蛋,難道不點燈,姐夫就不知道是你躺在這麼,秀嫣。”

  “啊!”床上的女子尖叫一聲,整個人縮在被子裡,仿佛是個球似的,向著角落裡蜷縮著,悶聲悶氣的叫道:“不來了……我不幹了!我不是永淳,姐夫認錯人了,快走,快走。”

  “這就怪了,難道永壽又多了個妹妹,除了可愛的秀嫣之外,難道這裡還有別人叫我姐夫?”楊承祖說著,將被子一抓,用力一抖,薄被落到了地上,露出身上只著小衣的朱秀嫣。

  本來是想頂著宮女身份,來段露水姻緣,今後一個安心遁入空門,一個在朝廷做官,只把這一夕之會當成一場夢。哪知道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又說服了永壽幫她做局,還是被姐夫戳破了西洋鏡。

  永淳又羞又急,眼淚汪汪道:“我……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不對,姐夫是不是開始討厭我,再也不會喜歡我了。你快走吧,去找姐姐,讓我一個人待會。”

  她邊說邊伸手去推楊承祖,不想被楊承祖捉住手臂,一把帶到懷裡,在她的香腮上用力啄了一口“小笨蛋,你姐夫是做什麼的,錦衣衛指揮使啊,若是連這點小把戲都看不出,這個官還用做麼?你姐姐也是故意要讓我知道的,否則,不會留下那麼多破綻。你是堂堂金枝玉葉,哪能頂個宮女身份,沒名沒分的就陪我?永淳,你這麼美,姐夫怎麼可能不喜歡你?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情義,但我不希望你受秀嫦這樣的苦,你這麼柔弱,應該是被人憐惜著保護著,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不該是你這種乖女孩幹的。”

  他一邊說,一邊已經解開了小衣,將已經片縷無著的秀嫣輕輕放在床上,燭光之下,秀嫣面色如火,呼吸也變的短而急促,已經頗為雄偉胸脯劇烈起伏著。

  “姐夫……我不怕的,只要可以和姐夫在一起,就算吃再多苦,我也不怕。將來,我也要向姐姐一樣,給你生兒子,我們的兒子也要向天賜那麼可愛。如果將來這件事敗露了,就讓我一個人來承擔所有的罪過,就算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

  “傻瓜,姐夫說過,要永遠擋在你面前,不管你惹出多大的禍,姐夫都會替你扛。謝昭想娶你,被姐夫殺了。張文豐想娶你,也被姐夫殺了。將來,要是惹下什麼大禍,姐夫會擋在你面前,保住你沒事。至於現在麼,我的公主,你閉上眼睛,一切交給我做就好。”

  秀嫣卻搖搖頭“我不是小孩子了,在出嫁前,宮中就有女官教過我,該怎麼和夫君行周公之禮。後來,姐姐也教過我好多,還有如仙姐姐也教了我不少呢。你是我的駙馬,是秀嫣一生的良人,就讓我像一個妻子一樣,好好的服侍我的夫君。”

  她邊說邊跪坐起來,主動的為楊承祖解下腰帶,將衣服疊的整齊放在自己的衣服之上。隨後又低下了頭去,吹響了生命的號角。

  這一晚,楊承祖果然施開全身解數,將這位初識男女滋味的公主,送上了九霄之上,在他的懷裡癱軟成了一灘泥。但是小姑娘依舊緊抱著楊承祖,生怕自己一鬆手,他就會離開。“姐夫,多陪我一會,晚點再走可以麼?我……我其實做過好多這樣的夢,可是一睜眼,你就不見了。我好怕,這次也是夢,你一走,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楊承祖將那方染血的白帕在她眼前一晃“小笨蛋,這總不是做夢做出來的東西了吧?我答應你,不走就是了,就在這陪著你,和你說話,和你一起睡。明天也不去上朝,就在這裡陪著你,還有你姐姐,你這回開心了吧?”

  朱秀嫣心思單純,聽到姐夫的承諾,頭在他胸前蹭了蹭,甜笑著閉上了眼睛。楊承祖卻暗自歎了口氣,雖然能夠收穫一個佳麗,是一件令人感到愜意的事,但是一考慮到嘉靖可能的反應,心裡還是有些後怕的。永壽畢竟已經跟了自己,如果連永淳也是這樣,皇帝那裡,不知道該做何感想。

  但是事情已經做了,再考慮那麼多,也沒有意義。反正永淳將來要出家,只能希望將來姐弟兩個不常見面,萬歲不要看出什麼端倪。看著懷中已經睡著的永淳,忍不住在她額頭親了一口,為了這個可愛的姑娘,冒一些風險,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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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5 00:06

第九百八十四章 山西之變(一)

  第二天清晨,剛剛成為新婦的永淳,還有著許多羞怯和不適應,見了姐姐之後,沒說幾句話,已經羞紅了臉,不敢看人。永壽打趣了幾句,還威脅要天賜喊她做小媽。

  天賜與永淳很是投緣,整天追著小姨跑,他雖然性子頑劣,但賣起萌來,還是很有殺傷力,永淳也最喜歡逗他。這種事,自然是不能讓他知道的,只是一說,也把永淳羞的滿面通紅,不敢抬頭。朱秀嫦則不依不饒“咱們姐妹啊,從小就是姐姐照顧你,有什麼事都替你出頭,有什麼好東西都要分你。這回好,連我的男人,都被你分去了。我年紀一天比一天大,你卻是新人正得寵,用不了多久,我這人老珠黃的就沒人要了,只能抱兒子,卻是抱不到相公。”

  “一起抱,一起抱。”楊承祖張開大手,將姐妹兩個一起抱入懷中,如果不考慮後果的話,將兩位公主左擁右抱,可以算是人間極致的享受。

  永壽終究和永淳是姐妹,就算吃點小醋,也和其他人不一樣,說了幾句笑話之後就不逗她。將孩子交給宮女,把永淳拉到一邊問了幾句,將妹妹說的面紅過耳追打著姐姐,最後再次被楊承祖都抱在懷裡。

  楊承祖這個官本來做的就懶散,平日裡上朝也經常缺勤,今天照例遞了個摺子告假不上朝。他逗弄女人的本事是有的,在永壽府裡又是講故事,又是擺弄樂器,吹拉彈唱,將兩姐妹逗的眉開眼笑。

  等到中午時分,張佐從宮裡過來,竟是直接來找楊承祖。他是個聰明的人,看破不說破的道理總是懂的,即便是現在永壽和楊承祖的關係趨於明朗化,也總歸是要躲避大臣的目光,這種上門找人的方法實在是有些冒失,不符合嘉靖日常的習慣。也正因為這種反常,讓楊承祖確定,這裡面必然有一些要事,倒是重視了起來。

  “大都督,啊不,在這得叫您駙馬爺,事實在是有點急,萬歲急著叫您過去。奴婢這也是著急,不過您放心,奴婢都安排好了,不會被人摸到根腳。事情不等人,咱們還是要緊進宮。”

  兩人進宮路上,張佐才向楊承祖介紹著,事情是出在郭勳那邊。山西巡按馬祿,向朝廷奏報,太原衛指揮使張寅,實際是白蓮教首李福達化名冒充。武定侯郭勳不但不能忠於職守,訪拿反賊,反倒是與反賊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包庇李福達一干罪犯,請朝廷早多定奪。

  郭勳去山西,是奉旨練新軍的,由於東南五營新軍大放光彩,嘉靖又特令在山西練新軍十營。這十營兵,是按著東南新軍的方式操練,雖然不像東南新軍那麼惹眼,可同樣是當做未來的天子親軍來用,投入了很高的關注。經費方面,是由晉商出了一筆錢,十營士兵糧餉充足器械精良,盔甲兵器,比邊軍還要好。郭勳在東南見過楊承祖練兵,自己又是真正帶過兵打過仗的老將,萬歲是很希望他練出一支強軍來。

  張寅是怎麼和郭勳交上朋友的,很難搞清楚端倪,可是他保舉過張寅這是實打實的,據說在新軍編練中,張寅擔任要職,位高權重,算是郭勳在山西的第一助手。如果他真的是白蓮教首,那這十營新軍就比較可疑,說不定裡面有很多人是白蓮教徒,混到官軍裡,意圖謀反。

  郭勳這次是想做出點成績給皇帝看看的,並沒有吃空額,喝兵血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按著十營的編制募兵。以新軍在東南的戰鬥力,十營人馬造反,足以糜爛數省。這份奏摺一上,就算是嘉靖,也有些坐不住,急著找楊承祖商量對策。

  按說出了這種事,就算是先把郭勳抓起來,也不能說不對,如果事情屬實,即便是與國同休的勳貴也會很麻煩。張佐透露了這個秘密,就是讓楊承祖有足夠的時間,把事情想清楚,實在事不可為,就得壯士斷腕,早一點做好了斷。

  要是因為郭家牽扯到白蓮教案裡,楊承祖提出休妻,其實也不能叫做不厚道,相反倒是可以算大義滅親。事實上,冷飛霜在與楊承祖分別前,也把白蓮教主的身份,完全洩露給了楊承祖。

  但是不等他做出反應,進京之後就聽說,岳父去山西練兵,隨後又從九姐那得知,郭勳在山西引為臂助的正是這個張寅。木已成舟,張寅這個反賊頭子靠上了岳父的碼頭,如果再細算,甚至得算到自己陣營裡,他再要冒失的動手抓人,很可能就把郭勳牽扯進去。

  考慮到這些因素,他選擇了隱忍不發,反正白蓮教目前也不會立刻造反,他倒是想著把事情拖一拖,直到找到合適的解決方案後再做計較。沒想到不等他這裡做出安排,張寅居然案發了,除了說一句世事難料外,也真不知該做何感性。

  張佐道:“大都督,奴婢知道您是個重情義的,但是重情義也要分事情,這種事牽扯到了白蓮教,搞不好,還要牽扯到謀反,可要自己掂量輕重。郭千歲在山西,奉旨練兵,這種事可大可小,您自己心裡有數,不用奴婢多說什麼。我只勸您一句,該放手時且放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楊承祖未置可否,只隨著他進了宮,嘉靖這時已經散了朝,眼前擺著午膳,見楊承祖來了,忙招呼道:“大哥,可曾用過飯?過來,一起吃一點。聽說你身子不舒服,不知可好些了沒有,朕這邊有太醫,可以幫你切切脈。”

  “多謝陛下關心,臣的身子還好,不知萬歲見召,有何吩咐。”

  嘉靖顯的很平靜“談不到有什麼吩咐,只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吃飯沒意思,想找大哥過按來喝一杯,說說話。三弟快進京了,等到他進了京,咱們兄弟要在一起好好喝幾杯,敘敘舊。過來坐下。張佐,去拿一副碗筷過來,然後就可以出去,沒朕的話,不許進來。”

  等到張佐退出去,嘉靖招呼著楊承祖,君臣兩人將這桌便宴吃掉了三分之一左右。嘉靖不說,楊承祖也不問,只是談些婚後的生活,宮裡的閒事。嘉靖似乎還沉浸在新婚的喜悅中,時不時的向楊承祖說著自己與雪娘的恩愛,又商量著自己的兒子降生後,娶他哪個女兒做老婆的事。

  直到酒飯吃的差不多,嘉靖才似乎無意的說道:“訪查白蓮魔教的事,各地一直在做吧?山西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回來?那裡的魔教信徒人數多不多,鬧的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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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5 00:06

第九百八十五章 山西之變(二)

  楊承祖愣了一下,隨後答道:“山西那邊,錦衣衛倒是沒有什麼消息,但是沒消息,不代表是好消息。聞香教的事,萬歲是知道的,那是咱們朝廷辦的教,在各處發展的都不錯,可是到了山西的發展就很成問題,或者說,根本傳不進去。有一些比較重要的教徒,到了山西就沒了消息,如果臣所料不差的話,多半是,那邊有另一個比較頑固的教門勢力,而且還可能是總壇所在。有他們在排斥著外來力量進入,所以聞香教插不進手。這種重要的消息,山西的錦衣反倒是沒向京裡彙報,這件事很有些不正常。臣原本想著,等到把京裡的事料理料理,就到山西走一走,實地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想到萬歲倒是動問了,難道那邊出了什麼狀況?”

  嘉靖聽他的回報之後,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繼續問道:“大哥覺得,如果那邊有什麼教派存在,有沒有可能是白蓮魔教的總壇所在?”

  白蓮教的總舵,一直是個迷,它們的傳教多在民間進行,偶爾也能擴散到上層。甚至於在明朝,信仰白蓮教本身也不一定就等於犯法,它可以隨時給自己改個名字,諸如彌勒之類的,都算是白蓮教的變體。朝廷只能規定白蓮教違法,卻不能規定這些新興教門違法,大多數情況下,是沒什麼辦法的。

  在私下層面裡,錦衣衛和白蓮教也有過交手,你殺我一些基層人物,我抓你一些教徒,彼此時有摩擦,但是誰也接觸不到對方的高層。白蓮教總舵所在,就更沒人摸的清。

  冷飛霜雖然將白蓮教的底細都賣給楊承祖,但是考慮到她的身份本身並不適合讓萬歲完全掌握,加上這裡又牽扯到了自己岳父,楊承祖並沒有把有關白蓮教的情報上奏。他用郝雲龍的聞香教作為工具,在民間進行傳播,同時也是個試探手段。

  聞香教脫胎自白蓮,與白蓮教爭奪教徒,爭奪的很厲害。到哪裡傳不進去,哪裡就可能是白蓮教的重要據點,通過這種手段反向推敲,即使沒有冷飛霜的情報,他也差不多把山西列為了重災區。

  但是當時他還是南鎮撫司頭領,管不到這方面的問題,後來又在東南做事,現在剛剛執掌廠衛工作不久,把工作重心移動到山西,短時間內也出不來成績。皇帝問起來,他從錦衣衛可以見人的那部分情報裡,是拿不出什麼過硬的證據,只能靠著自己的分析說話。

  “總壇啊,這種可能性,不能說沒有,可是臣也無法確定。魔教麼,它們的總壇最早在南方,後來到了山東,現在在哪,誰也說不好。臣在東南殺倭寇時,知道東南有很多百姓是教民,但也是念經,做儀式,未必真的會跟著來造反。山西那邊的情形臣還是不清楚,那地方的千戶百戶,有一些是之前留下的舊臣,還有一些是通過某些關係上去的,我跟他們不熟。總得要把那邊的事理一理之後,才能知道真正的答案,現在最多,也就是猜。”

  “猜的話,也得猜一猜了,因為這次有人指認,太原衛指揮張寅,就是白蓮教主李福達。如果那人說的是真的,恐怕武定侯,就要有些麻煩了。”

  嘉靖直言不諱,又把馬祿的奏摺遞給了楊承祖看,“郭勳手上,掌握著十營新軍。那些人,是按著大哥的練兵法操練的,戰鬥力你心裡有數。如果他們真是白蓮教的妖人,一旦找到機會,在山西造反,朕現在甚至算不出來,到底要出動多少人,才能吃掉這十營亂軍。馬祿在奏摺裡建議,立刻逮捕張寅,進京交三法司審理,同時將郭勳革職待查,十營新軍,也要進行甄別,以免有魔教妖人混跡其中,危害朝廷。”

  這些措施不能說是錯的,如果換個人,楊承祖可能也要提出與之類似的方案,嘉靖問他的意見,也是考慮到畢竟當事人裡有楊承祖的岳父。如果這事將來落實,郭勳的處境就不大好,也許會有更大的問題。

  郭勳這個人很會做人,與薛良一樣,在京裡結交名士,與文人的關係也不算差。逮捕江彬的事件裡,他算是立過大功的,與楊廷和的私交也還可以,綜合這些因素,他在武功勳貴裡,得算是過的好的那一批人。

  可是楊記的發展,他與楊承祖的翁婿關係,讓他漸漸成了士家大族,以及朝內一些勢力的眼中釘。大家只是苦於沒找到可靠的把柄,不能奈何他。若是這次借著通白蓮的問題窮追猛打,要保郭勳就比較困難了。

  楊承祖想了想“萬歲,臣現在不敢擔保郭勳是否清白,但是臣倒是覺得有幾個疑點。這奏摺中,說是李福達有仇人薛良,他認識李福達,又找了幾個人出來,也說是見過李福達本人的。這種事,怎麼說呢,證人太少。如果現在有人想的話,可以找出幾百個流民,說臣是李福達化裝的,這事怎麼說的清楚。再者,張寅可以做到指揮使,手續一類的東西肯定是完備的,臣想,肯定可以在兵部查到張寅的告身和履歷,這些東西,也是不好做假。所以,臣沒法保證張寅不是李福達,也同樣沒法保證,張寅就是李福達。”

  嘉靖也點了點頭,他在上午的朝會上,也是持這種觀點,不能說出來幾個人告發,就真的把一個朝廷武將抓起來。可是,楊廷和的內閣,帶頭站出來支持馬祿,認為這件事關係重大,必須要把人遞解進京,仔細勘問,以免放走亂臣賊子。幸虧楊承祖今天沒上朝,否則的話,怕是火力都要奔他來,場面上就會鬧的很被動。

  “大哥,楊廷和這次,看的出是奔你來的,或者說,就是奔著新軍來的。對郭勳下手,只是個引子,真正的目的,還是借此,把你也拖下水,連你一起收拾了。若是案子交到三法司手裡,審理的結果,不會對你太有利。新軍是你搞起來的,你一倒,五營新軍裡,他們一定會摻沙子,好不容易搞起來的人馬,也就這麼散了。咱們是一家人,新軍,也是朕一手打造的心血,不能讓他們這麼毀了,你來說說看,有什麼辦法解決此事?這人是抓,還是不抓?”

  楊承祖考慮一陣“陛下,臣倒是有個意見,不知您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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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5 00:07

第九百八十六章 山西之變(三)

  “即使目前我們手裡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山西十營新軍有問題,也要對他們做出防範,免得將來真的生出變故。就像山西的錦衣衛所一樣,必須要換血,徹底的查上一查。可是馬祿他們說的那些話,也不是個辦法,在新軍裡搞甄別,這種事誰做?一旦有人受了某些人的授意,故意把事情搞的很大,要麼就是寒了將士的心,要麼就是逼的那些人去造反,不是反賊,也逼成了反賊。”

  “臣的建議是,對新軍加強防備,但是不要讓所有人都覺得朝廷要搞他們。既然之前有人上本說過要複套,那就把十營新軍,移防到延綏,將來時機成熟時,直接從延綏出兵,一路殺到河套去。這樣,他們就離了自己的原駐地,與地方上的很多關係,就實現了切割。延綏那裡是聞香教起家之地,白蓮教的人要想過去,聞香教第一個不答應,十營兵到了那,再慢慢的分化瓦解,就算他們都是教徒,早晚也都讓他們變成朝廷心腹。”

  郝雲龍的青龍山現在還存在,但是已經受了招安,給了個三品指揮使頭銜,實際上還是駐紮在青龍山上,成功的洗白而已。有了這層官身,他的很多事做起來就更方便,就連打搶,都可以直接讓官軍上,比過去還要方便。

  有了這種關係之後,聞香教實際就是皇帝在民間的一個白手套,替皇帝做一些想做不方便做的事,陝西三邊的錦衣衛,也和聞香教同進共退,把三邊經略的鐵桶一樣,白蓮教的勢力已經被徹底肅清。十營新軍到了那裡,就是魚離開了水,一切軍需給養,都仰仗地方協助,心懷叵測的話,也施展不出什麼神通來。

  如果新軍拒絕調動,那麼這個罪名就是做實了,不管付出的代價多大,也得對其進行清除。如果服從調動,將來再用文火煎魚的辦法徐徐圖之。

  按楊承祖想來,即使山西是白蓮教的根基所在,也不可能十營三萬兒郎都是白蓮教鐵杆教徒,一個調防命令之後,三萬人都起來造反的可能性很小,只反一部分的話,朝廷也可以吃的下。

  從當前情況看,這種處置手段,就算是最不壞的那一種,把他們可能對朝廷的危害,降到了最低,也可以保證新軍這個團體,不至於受到區別對待。嘉靖贊許的點點頭,同意他的看法,新軍是他要搞的,輕易是不想搞到新軍叛亂的地步,那等於是在打皇帝的臉。能夠維持大好局面,自然是再好不過。

  “至於臣的岳父,還是請聖上裁奪,臣不好說話了。”

  嘉靖微笑道:“大哥,你跟朕怎麼也見外了?朕如果要自己定奪,這話就不問你了,你且說說,覺得該怎麼處置為好。人說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朕問的是你的意見,最後的決定權,還在於朕自己。你可以隨便說,最後的板子打不到你身上。”

  “如果按臣的想法,老泰山是不適合再帶這支人馬了,被卷到這種事裡,再讓他帶兵,影響太惡劣。就讓他老人家回京養老,大家面子上都能下的去。三弟不是要進京了麼?不如新軍就交給三弟,三弟年紀是輕了一點,可是到新軍裡,可以磨練幾年,將來再慢慢拿權,目前的話,楊一清是三邊總制,新軍到了三邊,就交給他來帶,也是天經地義。這個人不一定有多好,但是比楊廷和更識時務,再說也是帶兵的人,不會對新軍怎麼樣。”

  “大哥,你這話朕不喜歡,新軍是你一手抓起來的,現在要全放掉,那可不成。別想圖個心淨,自己落個無職一身輕。”嘉靖笑駡了一句,表面上看,是不想讓楊承祖卸擔子,實際上,卻是表示自己不會因為這件事,削楊承祖的權。

  除了廠衛之外,楊承祖的力量來自于楊記這個巨型商號以及新軍外加海上那支艦隊。商號名義上楊承祖是主人,可實際上是歸皇帝所有,內部最高的管理者是永壽公主。雖然參考兩人的關係,朱秀嫦跟楊承祖夫妻一體,說不上是誰的,但不管怎麼說,那東西也得算是皇家產業。

  新軍忠字五營的兵權楊承祖已經上繳,山西靖字十營的兵權再從郭勳手裡削掉,那他手上就沒什麼兵權可言。那支海上艦隊,距離太過遙遠,何況現在的最高領導權,實際是在司禮監這邊。嘉靖盤算一下發現,楊承祖這是主動把自己手裡的權柄交出去,讓自己變成無爪螃蟹。

  對於皇帝來說,這樣的大臣是最討人喜歡,可是自己真要這麼做了,就成了對大哥不放心。他思考片刻:

  “這樣吧,郭卿回朝之後,總領三大營戎政,咱們在京師裡也要練兵,就讓他把這事做好。至於張寅的事,不管他是不是白蓮教首,先把他調動到延綏,再由大哥慢慢訪拿。人在咱們手裡攥著,總歸不會飛掉。張家是太原大族,這次辦新軍,還捐獻了很大一筆錢,對他的處置不能太草率了。至於馬祿,薛良,這幾個人,朕不能饒了他們。”

  “萬歲,這不大好吧?馬祿只是在盡自己的本分,也不能說做錯了什麼,他是巡按,就是去搞人的,如果誰都不搞,那他就沒事做了。”

  嘉靖冷笑一聲“做巡按搞人是沒錯的,但是搞到朕的人頭上,就是大錯特錯了。對張寅的調查,對郭勳的彈劾,這些事為什麼楊廷和知道的比朕還早?今天朕剛剛看到奏摺,那邊楊廷和就在朝堂上說了一大堆,證明他早就知道此事。如此看來,馬祿是站在楊廷和那邊的,連這次的彈劾,也是楊廷和早就算好的一環。他們這些人,都是看著新軍不順眼,所以就對著新軍去查了。京師裡的忠字五營,暫時找不到什麼把柄,就去對付靖字十營,這個頭如果不打掉,將來朕的兵,就沒法練下去了。現在朕也在懷疑,這會不會是挾私報復,誣陷忠良,這個馬祿,朕信不過他啊。”

  嘉靖在意自己江山的穩固,更在意自己皇權的威嚴,如果這件事是由錦衣衛訪查出來,那就沒什麼可說的。偏生在山西的情治機構沒有任何反應的前提下,由一個巡按發現了端倪,也不怪嘉靖那邊犯疑。

  楊承祖不失時機的將昨天與楊廷和的見面向嘉靖做了彙報,這就更堅定了嘉靖的念頭“果然如此!如果大哥答應退一步,不再推動恢復開中,說不定這奏摺就不會出現在朕的案頭。整件事,只是他們用來交易的籌碼,這個馬祿,朕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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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5 00:07

第九百八十七章 巫蠱(一)

  馬祿做夢也不會想到,天子最先要除掉的,並非是有白蓮教首嫌疑的張寅,反倒是他這個巡按。楊承祖忙道:“陛下三思,馬祿這個人確實該殺,可是我們也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才行。他忠於職守,並沒有做錯什麼,連抓人的事都沒做,在這件事上我們找不到他的麻煩。只能說楊廷和手下的人夠聰明,滑不留手,暫時我們抓不到他的痛腳。不用著急,張氏是山西大族,在朝內也有自己的臂助,這種事搞不好是要牽連全族的,張氏不會坐以待斃。等到他們的人出來反擊時,陛下只需要順水推舟,馬祿就死無葬身之地。再者,也可以趁機看看,朝廷裡,張家的力量有多大,固然讓首輔拿住大權不好,士紳大族,同樣不能掌握大權,都是要對付的。依臣想來,這事只是個開頭,楊廷和要對付臣,不會只出這一招,後續的動作必然連綿不斷,怕是又要有的忙。要不然臣去山西一趟,躲躲風頭,連帶查一查山西的衛所。”

  嘉靖卻搖頭道:“那怎麼行?白衣庵那邊的工程,還有這邊對付張家的事,哪樣離的開大哥操持,你不能走的。今天的朕已經不像兩年前,就算是那些人群起而攻,朕也可以護住大哥平安。山西那邊,派個信的過人去查一查,再不行,就把那邊的錦衣全換人。前者大裁撤的時候,他們也沒有辦法,現在朕要是只裁山西的錦衣,也沒人為他們說話。”

  他擺明立場支持楊承祖,讓楊承祖心裡穩當了一些,避風頭的念頭也就淡了一些,剛剛吃掉永淳,兩人還在情熱的時候。如果自己這個時候走,初為人婦的永淳還要受相思之苦,剛剛變好的心情,估計又要糟糕了。

  思考著楊廷和可能展開的下一步攻擊,君臣兩人探討了一番之後發覺,自己目前的重要不足,還是文人力量太弱。顧鼎臣、嚴嵩這些人的力量還過於單薄,不足以撐起局面。

  當然,要說人力總是有的,比如買楊記茶樓貴賓牌子的,好多就是外省來京等候銓敘的官員,以及在吏部等著補缺的。他們有的想要當大官,有的想要放實缺,為了實現目的,不惜花費重金。永壽實現他們的願望,幫他們謀到位置,手裡,也就掌握了他們買官的證據。這些人,可以看做是天子夾袋中的人物,如果不為天子所用,隨手一揮,就可以罷免,想來是不敢叛變的。

  可這些人要麼才具不足,要麼就是資歷不夠,有能者實在太少了一些。楊承祖倒是參考楊一清的經歷給嘉靖提了建議,效法大明前面幾任帝王,將有神童之名的幼兒引入宮內,教習讀書。未來的太子,也可以和這些神童一起玩耍,增進感情,等到這些人長大之後,就是一支很不錯的天子預備役。

  像是明朝很有名的才子李東陽,他四歲時就被皇帝抱在腿上喂果脯,楊一清因為是天閹,在宮裡待到十四歲才出去考試做官。結合了另一個時空裡,十二勇士除鼇拜故事,楊承祖的提議就是,將這些神童養在宮裡,直到十歲以後再放出。未來雪娘有了兒子,就讓他們在一起玩,為未來的天子,培養潛邸大臣。

  除了文官之外,那些勳貴家的子弟,乃至部分小太監,也參考此例,讓太子和他們成為總角之交,將來都可以作為新君羽翼,不至於像嘉靖這樣,手上缺乏足夠的心腹。

  這些人的選擇上,也要考慮一下出身,如果是大宗族大豪強的子弟,就要限制入宮。再者,就是進宮後的教學,要讓他們變的只認皇帝不認宗族,這需要從教材到日常各方面的教導,算是個比較龐大而且複雜的工程。

  嘉靖得了雪娘,心裡已經開始著太子的事,楊承祖以前也為他講過,太子長在深宮婦人手,三觀的塑造,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那些教太子讀書的老師。這些師傅都是翰林或是閣臣,講的都是聖人之道,任你天子如何能夠攬權,贏了這一代,也許下一代就把你的勝利成果都送掉。

  像是國朝初年洪武建文舊事,就很能說明這個問題,想要把太子教好,鞏固住勝利果實,這個難度並不比和文官爭奪權力來的輕。

  楊承祖的想法是編撰一套系統的教材,再由天子身教,教授太子知識,幫他樹立正確三觀。至於教材的編寫,肯定是楊承祖負責,而培養少年子弟的試點,楊承祖則推薦了嚴嵩的兒子嚴世蕃。

  他對這個人的印象,還是來自於一些後世的說法,他唱京劇打嚴嵩時,對嚴家人做過點功課,似乎知道嚴世蕃是個殘廢。這樣的人,不可能入閣,就算真的教育失敗,也不會有什麼壞的效果。他又足夠聰明,據說嚴嵩老年以後,所有的公事,都要靠兒子料理,把他培養起來,絕對是個羽翼。

  嘉靖點點頭,又從勳貴家裡選了幾個孩子,一併入宮讀書,又點了楊承祖家的銅錘和天賜。至於剛剛降生的天佑,等到長到幾歲之後,一樣逃不了。

  “別人都可以不來,他們是一定要來的,不管他們讀書讀的怎麼樣,母后只要看到他們就高興。只要母后高興,朕就高興,所以這事沒的商量。將來,你的女兒是朕的兒媳婦,這是說定的不能改,你的孫子也要和朕的孫子做好朋友,咱們兩家要做那個通家之好。你的子弟別想躲清淨,將來都要為朕的子孫出力的,讓他們從小長在一起,多瞭解以下,有好處。”

  楊承祖也知,嘉靖這樣的安排,就是要保自己幾世富貴,讓自己的子孫後代,可以保證官位,心裡自然感激。他笑道:“太后高興,當然是做大臣的本分,臣沒有什麼可說的。我們倒不如說一下,什麼時候讓太后她老人家,再高興一下。”

  嘉靖面露喜色“大哥,你的準備已經做好了?只要你說可以,朕這裡就可以發動了。”

  “萬歲放心,準備的事,臣早已經做的妥當。只想著您和皇后大婚,沒有時間處理這等事。現在騰出點手來,把他們收拾了再說,也正好將楊新都一軍,看看他,在這件事裡如何自處。”

  兩日後,在宮中如日中天的皇后雪娘無故暈倒,藥石皆不能奏效,太醫院的眾位國手查了半天,也查不出是什麼狀況。隨後,聖母蔣氏也發作了同樣的病症,嘉靖急的在宮中發了幾次脾氣,險些斬了幾個太醫。

  隨後,神霄保國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陶仲文奉旨做法,叩玄除妖,陶真人道術通玄,神通廣大,一番做法之後,太后和皇后相繼蘇醒,可是精神,依舊不大好。陶仲文隨後上本,根據自己施展神通,發覺京師之中,有人行巫蠱之術,詛咒天子。只因天子有百靈護體,暫時未曾受害,但日久天長,必為邪祟所傷。必須在巫蠱完成前,將妖人訪拿到案,才能保證天子及宮中眾人無恙。

  隨後,天子下旨急招楊承祖入宮全權處理此案,限期訪拿奸邪,如有怠惰,嚴懲不待。京師之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這些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人都明白,這一次怕是有人要掉腦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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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5 00:08

第九百八十八章 巫蠱(二)

  昔日漢武帝時,因為巫蠱案,搞到父子反目,乃至於最後發罪己詔的地步,後世對於這種案子,都視為深水區,輕易不會觸碰。大明開國以來,也很少用這種理由搞人,但是一旦使用這種理由的時候,被搞的人,也基本翻不了身。

  當然,這種事也要分個物件,像是楊廷和這種文臣,你要說他行巫蠱,馬上會被噴一臉然後灰頭土臉的滾回去。這種東西能對付的,不外是武將、勳臣、皇親國戚。

  由於之前沒有通消息,這個事一傳出來,最先慌張的居然是武定侯府,老太君甚至派了人去問九姐,到底姑爺是怎麼想的。結合郭勳被召回京師的事,是不是朝廷要對侯府動手。

  問這個事的時候,九姐的兩條腿搭在面前的椅子背上,整個人沒個正形,楊承祖沒在她頭上一拍“好歹是當家夫人,二品誥命呢,這個樣子被人看到,會笑話你。天佑將來看到你這個樣子,一樣會羞你。”

  九姐用手在頭上一摸“不許打我的頭,都被你打傻掉了。反正是在我自己家裡,想怎麼待著就怎麼待著,只要我高興。我娘那邊,我給話了,你保證是不會朝我家動手的,我信的過我的相公。可是你交個底吧,這是要搞誰啊,我生完孩子正好沒事做,閑的無聊,帶我一個,有好事別扔下我啊。”

  她一下子蹬翻了椅子,一個漂亮的筋斗,人就站到楊承祖面前,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以前做姑娘的時候,騎馬打架,日子過的快活。現在做了你老婆,給你生兒子,卻天天悶在家裡,搞不好要成黃臉婆了。”

  楊承祖將她來到懷裡,抱起這個高個子的姑娘,將手伸到了她的衣服裡。由於生了孩子的關係,身上的某一部分,變的比過去更加雄偉,也就更能引發他的興趣。九姐被他一摸,臉微微一紅,手在他的腿上擰了一把:

  “你還有沒有力氣來應付我啊,小心被你那個公主小老婆都榨幹了。本來說好的輪班的,這次在她那一連好幾個晚上,說,是不是又有新人加入了,哪個宮女啊。金枝玉葉我是不能碰的,但是那些宮娥,我也要去分享。”

  “說出來怕嚇死你。永淳二千歲,你去分享一下?”

  九姐這回的手勁更大了一些“讓你胡說八道,那是二千歲,也是你好胡亂說的,那麼可愛乖巧的姑娘,說話就要出家了,多可憐啊,你還編排人家這種話。你……你輕一點,要不然我可忍不住了。”

  “忍不住就不要忍了,生了天佑之後,我們也好久沒有……”楊承祖笑著,開始解去九姐身上的衣服,後者也是個性格粗豪不拘小節的,沒有在意現在還是白天,反倒是主動的回應著。楊承祖一邊開始與九姐的交鋒,一邊向他透露著行動的目標。

  九姐在激蕩中,忍不住叫道:“動他們?這是……這是天家要對張氏一門動手了?好……好相公,我一定要去,這回看他們還怎麼囂張。”

  經歷過宋國恩的事後,京師錦衣衛內部又來了一輪整肅,一些人未必是叛徒,但是不是楊承祖的心腹,也借著這次的整肅進行了調整。現在錦衣衛堂上官裡,大部分是安陸人,或是楊承祖的鐵杆嫡系,用起來格外順手。

  東廠那邊的情形比這邊更好,由於從江彬時代對於東廠就不怎麼重視,導致東廠那邊長期處於放養,也就沒有各方面的人事牽扯,楊承祖培養安插親信其實更為順手。

  到了現在廠衛在京師的力量,基本可以算做如臂使指,做這種事,手上實際是不缺人的。十幾個東廠收容的邪派人物,已經按照楊承祖的吩咐進行準備,錦衣衛方面,則是幾百緹騎整裝待命,隨時可以出發。

  楊承祖看著眾人,面容嚴肅“你們都是我的心腹,有話我也不會瞞著你們,這次辦差,從表面上,不會有人承認這出自任何人的授意。如果事做不成,引起什麼後果,萬歲也不會為我們撐腰,案子做的不夠實,自己就會遭殃。正主家裡樹大根深,我們也沒有把握,把它全部放倒,將來說不定,還會因為今天做過這事,被人報復。現在你們知道了這些,想退是不可能了,要是不想去的,跟我說一聲,可以留在衛裡不去。”

  眾人齊聲道:“願為都督效死。”

  楊承祖滿意的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帶好傢伙,出發。”

  建昌侯府中,張延齡怒容滿面,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府中的管家被他罵走了幾個,即使是平日最得寵的妾室,也遠遠的站著,不敢靠近他。他轉了幾圈,忽然問道:“那個該死的戲班子,還在外面唱麼?”

  管家無奈的回答道:“那些人似乎說要唱一個月。說是有大貴人出錢,就讓她們在這裡唱,又是在對街,咱也不好攔著。要不然,小的帶上一些下人,去把她們打散了?”

  “打個鬼!你一動彈,那邊立刻就會有官兵出來彈壓,我才不去找死呢。算了,想唱就讓他們唱,大家把門關的緊一點,別讓聲音傳進來就好。”

  就在建昌侯府對面,一座戲臺已經搭起來,一群楊記的戲子,堵著建昌侯府的門表演狸貓換太子。這種貼面抽臉的事,在過去是想也不敢想的,張鶴齡當初與長寧伯周彧為了爭奪莊田開展過大規模械鬥,長寧伯是周太后的弟弟,他們一樣不給面子。可是現在,風水輪流轉,有人欺負到他們的頭上,一些京師裡的光棍,已經在私下議論著,張氏要倒的消息。

  自從張太后病倒之後,張家兄弟幾次前去探望,都被宮裡的人擋了駕,說是聖母病重,不便見客。可是態度中的傲慢,是完全不加掩飾的,這些太監的態度也說明一個問題,只要太后一倒,他們兩兄弟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直到此時,兩人才意識到當初自己姐姐的佈局是何等用心良苦,假設張文豐能成功尚主,又或者能與嘉靖建立起較好的關係,也許今天的情況就不是這樣。可是這兩人並沒有多少才幹,在這種時候,除了會發脾氣或是喝悶酒,竟是想不出什麼辦法。像是這種當面抽臉的事,也只能唾面自乾,不敢出去抗爭。

  對面戲臺下,很多百姓圍著看戲,這種不要錢的演出,品質還能這麼高的,可是不多見。販夫走卒吸引了不少,現在日子好過,人們的生活壓力沒那麼大,閒置時間也比過去為多,看上一陣戲也不影響生活。

  就在眾人看的起勁時,忽然遠方傳來陣陣人喊馬嘶,大批身穿明黃的錦衣衛,手中提著兵器從四面八方向建昌侯府包圍而來。戲臺下那些看戲的百姓,也有不少人忽然掀起短衣,從腰間抽出兵器,趕開人群,向著建昌侯府殺去。洶湧的人潮,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將建昌侯府徹底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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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15 00:08

第九百八十九章 巫蠱(三)

  張府後花園內,一位二八妙齡的年輕女子手捧話本坐在秋千上,一名貼身丫鬟,則輕輕的推著秋千,讓小姐在上面蕩來蕩去。

  作為建昌侯的老生女,她相貌家室無可挑剔,婚姻的事,也就沒那麼急著定。原本她是想嫁一位才子的,可是現在聽說,家裡的情勢不好,父親可能要把自己嫁給一位勳貴,或是送到宮裡做妃子。不管是哪條路,都不合這位小姐心意,人也沒什麼精神。

  她是讀過書認識字的,平日裡喜歡寫一些傷春悲秋的文字,在京師貴族圈子裡,也有個才女的頭銜。當然,這種頭銜大多是吹捧,不能做數,可是終歸她還算是有文化的那一類。像這楊承祖楊大都督寫的話本,她每本必買,在家裡放了一個書櫃。

  手中拿著新出的《石頭記》,把自己想像成了書裡的林妹妹,越是看,越是覺得悲從中來,再看落葉從空中飄落的樣子,心裡就更覺得鬱積了一塊大石頭。忍不住歎了口氣:

  “人都說生在富貴之家好,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意思。就連終身大事,自己也做不得主,不知父親是要把我許給哪個膏粱紈絝,還是讓我嫁入深宮大內,做一個一輩子也未必見得了萬歲幾面的妃嬪。若是能嫁給升庵相公那等才子,就算是萬貫家財,錦衣玉食都沒有,我也心甘情願。”

  小丫鬟在後面笑著道:“小姐,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您不是生在富貴之家,就得像奴婢一樣,在後面推秋千。到時候人也曬的黑了,手也累的起了繭子,哪還有心思看這話本。要是能嫁到宮裡做皇妃,奴婢是求之不得呢。”

  “沒腦子的蠢東西,說的什麼混話,好生推你的吧。”她皺皺眉頭,想著與這等下里巴人,實在沒什麼共同語言,趕明天跟父親說一聲,還是把她嫁個小廝,免得在身邊聒噪。忽然,小丫鬟驚叫了一聲,推秋千的手上沒了準頭,差點把她扔下去。

  張小姐勃然變色“無用的奴婢,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要你做什麼……”她邊罵邊轉過身去,杏眼陡然瞪圓,手中的話本落在草地上,身子無力的向後坐下去。內宅的花園是男人禁地,除了父親不會有其他人出現,竟不知何時十幾個持刀大漢站在自己身後。這是……有強盜?

  就在她忍不住要驚聲尖叫時,十幾條大漢左右一分,一個身穿大紅衫衣,鳳冠霞帔的女人哈哈大笑著走過來,先是捏了捏小丫鬟的臉,又兩步邁到張小姐身前,俯下身子看著她“大才女,還認識我不認識啊?”

  “郭……郭九姐?”都是勳貴圈子裡的人,她和郭九姐也在一些聚會上見過,但是大家相性不合,玩不到一起去,也算不上朋友。見到她之後,心裡多少放下了一些,隨即變色道:“你這是要做什麼,帶了這麼多男人,闖到這裡,我……我要告訴父親。”

  “別費勁了,我的大才女,我告訴你,你家這次死定了。我是看在咱們過去認識的情分上,來幫一幫你,今後呢,你就做我的丫鬟,白天伺候我,晚上陪我睡,本夫人是不會虧待你的。”她邊說邊俯下身子,去摸張小姐的臉,那模樣像極了調系民女的惡少。

  那些同來的,都是楊家自己的護衛,曉得自己家主母有這麼個怪癖,都只當沒聽見。張小姐眼看這京師裡有名的惡女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居然來撩撥自己,嚇的魂飛魄散,尖叫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嘿嘿,小美人,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的。你們家現在都是我們的人,說實話,我早就想這麼做了,可惜一直沒機會,這回你別想逃。”郭九姐猛的一把將張小姐扛在肩上,她是練武的人,對付這麼個閨閣弱質,自然不費氣力,又轉頭吩咐那些大漢“別傻站著,動手挖東西,找到張延齡行巫蠱的證據。”

  “巫蠱?大都督,這話是從何說起啊,我從沒行過什麼巫蠱,更不敢對君上不利,請大都督明查。”前廳裡,被打上門來的張延齡,甚至連發脾氣的膽量都沒有,形勢比人強,如今的局面下,自己只後悔當初為什麼要得罪這個新貴,現在連緩和的餘地都沒有了。

  查巫蠱的事他是知道的,他也不是沒想過,楊承祖可能拿自己開刀,還讓人送了些禮過去。想來,太后畢竟還活著,總不可能真的對自己下這種絕戶手,實際上並沒有太在意,直到現在廠衛上門他才發現,這一次天子要對付的人居然是自己。

  大廳裡錦衣衛往來穿梭,翻找著東西,時不時還有人在楊承祖耳邊嘀咕著什麼。楊承祖的態度倒是和氣“千歲,下官也是奉旨行事,身不由己,您還得多體諒體諒。萬歲給了我限期的,若是破不了案,下官人頭不保,現在有人檢舉千歲,臣也只能例行公事,千歲,體諒,千萬別記恨下官。”

  他看看外面,大聲喝著“你們,都聽清楚了啊,手腳一定要輕,不要碰壞了千歲家的奇花異草古董珍玩,誰要是胡亂行事,當心本官的軍法!”

  張延齡拉了一把楊承祖,將他拉到了一邊,小聲道:“大都督,饒命吧。在下知道當初得罪過你,是我有眼無珠,豬油蒙心,您千萬別見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只要您放過我這次,我願意獻上一半家產,另一半家產,也會投獻給楊記。我入股,地方上我有關係,可以為楊記辦事,我可以發誓。對了,我還有女兒,她長的很漂亮,我是想送進宮的。現在我改主意了,只要大都督高抬貴好艘,我就讓她和永壽一樣,給你當外室……”

  由於離的遠,兩人的聲音只要不高,別人是聽不見的,楊承祖也用同樣低的聲音回答著“張延齡,你居然想要讓你女兒陪我睡覺來換命,倒算是識時務,可惜啊,有點晚了。在三關鎮那事之後,你就該想到會有今天。永壽讓我給你帶句話,洗乾淨脖子,等著挨刀!我這次不但要搞你,還要搞你哥哥,最後是你姐姐,你們家這次,死定了!”

  片刻之後,外面就有人高聲回奏“稟報大都督,後花園裡,發現了木人,上面刻有生辰八字!在張家的客房裡,也抓住了許多妖人,內中還有一些,是咱們一直在通緝的要犯,他們確實是在行妖法害人。”

  聽到這句話,張延齡只覺得天旋地轉,無力的向著地上癱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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