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血劍丹心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18 15:26: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7 1314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8 15:31
二十

  秦總管搖手打斷他的話頭道:“他決不是一路,此事東主已知道了,不必提他。”

  目光掃過全場,正待繼續開言,驀地一抬頭冷哼—聲道:“朋友,既然來了為何不大大方方亮個相呢?”

  杜君平一驚之下,以為自己行藏敗露被看破,正待撤身退下,驀聽房脊一陣森森怪笑,白光連閃,篤,篤,一連七把銀色小劍,似一串寒星,插在秦總管的面前茶几之上。

  秦總管怒喝一聲,呼的長身而起,灰鶴般撲向簷頭,杜君平此刻已看清了來人乃是一個長身玄衣人,而且連頭臉都被遮住,他此來似乎是察看動靜,小劍擲出,人已如一道青煙般向牆外飄去。

  來人和他同仇敵愾,一唸好奇,竟身不由己的,也展開身法,尾隨迫去,飄香步法為武林一絕,而起步又和來人不差先後,是以追了個首尾相接。

  黑衣人似乎極感意外,冷笑一聲,霍地回身出劍,好快的劍法,剎那間已連攻了七劍,這七劍就和七個人同時出招一般。

  杜君平料不到他出手如此狠毒,而且一聲不響,但情勢由不得他出聲分說,也許是性命交關時本能的反應,這一迎擊便用了全力。但見一陣劍光連顫,不僅封開了對方攻來的七式,還在間不容緩中回敬了三式。

  黑衣人嘿嘿笑了兩擊,長劍一撤,殞星瀉地似地向一條黑巷中落去。

  杜君平原為結識對方,不想竟引來一場誤會,黑衣人一走,倒把他怔在那裡了。這時秦總管和鏢行中人都紛紛追到,秦總管朗聲道:“是杜護法嗎?”

  杜君平應聲道:“在下無能,竟被他跑了。”

  秦總管拍著他的臂膊道:“來人好辛辣的劍法啊,剛才幸虧是你老弟,換了別人,只怕早傷在他劍下了。”

  杜君平笑道:“總管誇獎了。”

  秦總管嘿嘿笑了兩聲道:“他既來到京城,那是自投羅網,不怕飛上天去。

  隨又吩咐道:“各位且請去歇息,老夫自有道理。”於是,各分號撥來的人,都紛紛散去,杜君平也回到自己房中。

  九洲鏢行之事,到此暫時擱下。

  且說京城各家鏢行,自從九洲鏢行開業後,生意日見蕭條,牌子老、歷史久的還可勉強支撐,一些小的鏢行早已關門大吉。

  這天鎮遠鏢行大鏢頭金刀無敵黃大中,閒著無事,正在院內逗著畫眉鳥,突然鏢伙引來一位頭纏白布的波斯人,對他打躬道:“家主人請黃大鏢頭過去談談生意。”

  黃大中看了他一眼道:“貴上是什麼人?”

  波斯人道:“珠寶商,他家世代都以經營珠寶為業。”

  黃大中點點頭道:“好吧,老朽這就過去,但不知貴上住在哪裡?”

  波斯人道:“就住在前門不遠的一棟宅子裡,大鏢頭若去時,小的會在門口等候。”

  波斯人走後,黃大中對鏢伙們吩咐了幾句,披上了件英雄衫,隨即出門上馬馳去。果見那波斯人站在一所小合院的古宅前,於是跳下馬來道:“就是這裡嗎?”

  波斯人點了點頭,突然一陣馬蹄聲響,一連又馳來了三匹馬,也在門口停下,黃大中抬頭一看,竟都是同行,一位是金龍鏢行的鏢頭,鐵臂虯龍鄭經,稍後是四海鏢行的鏢頭八卦刀郭南翁,再後是長風鏢行的鏢頭八步凌波宗子榮。可說都是京城歷史悠久的一流鏢行。

  鐵臂虯龍鄭經等見黃大中來到也是一怔,彼此拱手打著哈哈道:“黃兄也是來這宅子的?”

  黃大中斂去笑容道:“正是。”

  八卦刀郭南翁滿面不悅地道:“什麼貴重的東西,值得把四家鏢行都請了來。”

  黃大中道:“不管怎樣且等見了主人再說。”

  波斯人操不大純熟的京話道:“幾位請進來吧,家主人正在廳中等候呢。”

  四位老鏢頭互望了一眼,隨著那波斯人,來到客廳前,波斯人搶前把簾子搭起。跟著一位身著錦衣長袍的俊美公子迎了出來,含笑舉手道:“幾位請坐。”

  賓主坐定,錦衣公子不待大家開言,開門見山便道:“在下有一批寶物,必須限期送到金陵,因九洲鏢行近日一再出事,是以勞動各位來商量一下。”

  黃大中道:“但不知這批寶物價值多少?”

  錦衣公子道:“這很難說,除了銀子約有三五十萬兩外,珠寶的價值是難以計算的,至於酬勞一節對鏢行來說,三年也賺不到這麼多的銀子。”

  數目雖大,可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顯然心裡都在盤算考慮著。

  錦衣公子若無其事的從懷裡取出一疊銀票來,揀出四張,每人面前放了一張道:“銀子可以先付,但得四家聯合保送。”

  默然半晌,八卦刀郭南翁才開言道:“一則貨物的數目太大,再則近日路途不清靜,容我們商量妥了再回答你們如何?”

  錦衣公子搖了搖頭,輕喟地道:“就因為近日出事太多,才找你們四家聯合保送,想不到你們竟不敢承擔,看來只好再去找九洲鏢行商量了。”

  金刀無故黃大中哈哈—陣狂笑,朗聲道:“老朽決定接下這筆生意了。”

  看他的舉止表情,似是下了最大的決心。

  八步凌波宗子榮不甘示弱,隨聲接口道:“好吧,姓宗的也答應賣這趟命。” 

  錦衣公子目光轉向鐵臂虯龍鄭經二人道:“已有兩家答應了,二位的意思怎樣?”

  八卦刀郭南翁徐徐接口道:“他們二位老哥既已答應,我們還有什麼話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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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錦衣公子大喜,對著四人一個羅圈揖道:“那就—切拜託了,東西是現成的,因為金陵方面催得緊,明天就請上路,行不行?”

  四個鏢頭把銀票納入懷中,告辭道:“既接下了這筆生意,什麼時候上路都行,我們回去稍稍打點一下,就是明天上路吧。”

  四人行出了那棟四合院後,心情不約而同地沉重起來,鐵臂虯龍鄭經首先開言道:“此人來歷不明,付出許多銀子保這趟鏢,其中定有蹊蹺,黃兄不覺答應得太爽利了。”

  黃大中嘆了一口氣道:“你我都是刀口上舐血的人,混了一輩子,雖略具虛名,誰又積蓄了多少?是以兄弟決意答應下來。再說此去金陵乃是官道,合你我四家之力,料想不會出差錯。”

  他這番話說在大家心坎裡,是以大家都無異議,各自回家準備。約定次日五更出城。

  一宿過去,次日城門才剛剛開啟,六輛滿裝箱籠的大車,在二三十匹怒馬簇擁下,威威武武奔出城來,平日由京城出來的鏢車也不在少數,但數這趟鏢特別,每一輛車上,都插著四家鏢行的旗號。

  江湖上的消息傳播得最快,也不知是誰首先把這消息傳出,瞬刻便傳遍了江湖,黑道豪強、綠林巨盜,處處快馬飛傳,約集高手,意圖劫掠這批波斯來的寶物。

  古語說得好:“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這行鏢車一經出城,便已被人盯上。

  就在鎮遠等四大鏢行,聯合保這趟鏢的消息傳出的同時,九洲鏢行也得到了這個消息,秦總管立即調兵遣將,暗地佈署,但卻嚴禁把這事洩漏給杜君平。

  而杜君平卻因鏢行連日沒有動靜,也懶得去見秦總管,樂得清閒自在,每日都到街上閒逛,有時也去看看名勝古蹟。

  這天,偶爾在一家酒館,聽到四家聯合保一趟鏢的消息,心裡不禁一動,暗忖:近日九洲鏢行連續失事,被劫的珠寶銀兩不在少數,四家鏢行居然敢接生意,倒有些蹊蹺呢!於是匆匆趕回鏢行,一徑入內求見秦總管,一個丫環出來答道:“秦總管已出去了,今晚只怕不能回來,杜護法如若有事,明天再來好了。” 

  杜君平心中頓時瞭然,付道:“他這番出去,只怕與那趟鏢有關呢。”

  回轉房中,推說不舒服,著春娥等不必打攪,逕自閉門睡下,暗中卻把那套花匠的衣服換了,悄悄躍出牆外,一路循著大道向南奔去。 

  再說金刀無敵黃大中等一行人,沿著大路南下,為了謹慎起見,決定每日按著驛站的路程走,不到天黑便歇下,免得貪趕路程出事。如此一天也不過走六十里而已。

  哪料出城走不到四五十里,便已出了亂子,鏢車被一行江湖人攔住,當先一人,赫然竟是九洲鏢行的秦總管秦奇。

  黃大中十分動怒,拍馬上前拱手道:“秦老哥也是吃鏢行飯的,難道要在光天化日下公然搶劫?”

  秦奇哼了一聲道:“黃大鏢頭請別誤會,兄弟只是想看看鏢車裡的東西。”

  黃大中把臉一沉道:“辦不到。”

  秦奇冷笑道:“黃兄在江湖上混了多年,怎的一點人情世故都不通。九洲鏢行連續出事,失去珠寶鏢銀不計其數,這批寶物來路不明,我們查看一番,於老兄的面上並沒有什麼過不去。”

  黃大中道:“貴號的鏢銀是在什麼地方丟失的?須知我們是由京城出來的呢。”

  秦奇冷冷地道:“兄弟不想同行傷和氣,請你們的東主出來說話,再不請把貴東主的姓名和店號說出,果是有名有姓的正當商號,兄弟立即讓路。”

  這一席話頓時把四個老江湖問的張口結舌。

  半晌,八卦刀郭南翁方道:“我們開的是鏢行,東主既信託我們,便得把東西平安保送到地頭。”

  黃大中接道:“中途查看人家的東西,那是吃鏢行飯的大忌。”

  秦奇冷笑道;“替強盜保鏢你們也幹嗎?”

  跟著把臉一沉道:“兄弟不想多囉嗦,貴東主既沒來,那就請幾位把鏢車退回去,容見了貴東主把事情查明以後再上路。”

  於是黃大中也把臉沉下道:“鏢車既已上路,便是我們的責任了,貴號如果想查看,不妨派人跟去金陵,要我們再走回頭路,那是絕對辦不到。”

  秦奇仰面一陣嘿嘿狂笑道:“好吧,幾位既一昧貪戀著那幾兩銀子的花紅,兄弟只好得罪了,等見過真章後,再去找你們的東主來評理好了。”

  黃大中一回手,把金刀撤在手中,朗聲叫道:“秦老哥要手底下分是非,那就由兄弟來奉陪了。”

  秦奇鷂眼一翻,寒聲道:“此事本來是冤有頭,債有主,與你們毫無關係,而你們要往渾水裡淌,以後都別後悔莫及。”

  這話聽在四個鏢頭的耳內,心中頓生警惕,只是事情已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秦奇驀地一聲震喝道:“憑你們幾個哪配老夫動手,來人啦,先把鏢車與我看住。”

  喝叫聲裡,身後羅列的高手,早向鏢車撲去。金刀無敵黃大中大喝一聲,金刀化作一道長虹,迎面截住,可是對方似乎早已安排好了,一陣狂笑聲起,人群中飛起四條人影,分向四個鏢頭撲去,立即展開一場兇猛絕倫的搏鬥。

  黃大中白髮飄飛,雙目噴火,大喝道:“老夫與你們拚了。”

  金刀霍霍,奮力猛攻,一派進攻招式,那確實是在拚命,但他的對方絕非庸手,一把鐵算盤揮動生風,不讓他越雷池一步。

  就在這時,耳畔突然傳出來一陣細若蚊蠅的傳音道:“他們既是九洲鏢行的人,不怕沒處找,各位不必打了,快退下來。”

  聲音雖極微,卻字字清晰,隱約似是錦衣公子的嗓音。

  黃大中久走江湖,經驗豐富,心裡不覺一動,當下高聲道:“今天我們認栽,等回去後再找他們算賬。”

  金刀一撤,徑往來路退去,八卦刀郭南翁等見黃大中一退,知道大勢已去,也紛紛撤招退了下來。

  秦奇哼哼冷笑道:“你們能夠見機,總算是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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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爭鬥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經結束,九洲鏢行的人,紛紛趕到鏢車前,竟沒有一個損傷,秦奇隨即吩咐道:“把鏢車上的東西取下來,每人拿一件,設法進城到鏢行會齊。”

  他為了清點數目,親自站在一旁監督,大家七手八腳把車打開,裡面滿滿都是大箱籠,可是每個箱籠下都壓有一支火筒,車門一開,冷開吹入,火筒立燃。

  秦奇見狀大驚,厲喝道:“快閃開。”

  當先撤身暴退。

  可是為時已晚,但聽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跟著乒乒乓乓六輛車一齊爆炸,剎時火光衝天,硝煙迷漫,四下血肉橫飛。

  秦奇雖是見機得早,仍然被炸去了一條手臂,當下忍著痛,四下一看,帶來的二十幾個高手,除了鐵算盤周通,幸保不死外,幾乎全軍覆滅,到處是斷臂殘肢,焦臭的血腥味,隨看晚風送入鼻孔,淒慘已極。

  他二人雖是窮凶惡極的江湖凶煞,見了這種慘狀,也覺心膽俱寒,鐵算盤周通忍著傷痛,一面替秦奇包紮斷臂,嘴裡卻狠狠地咬牙道:“這必定又是那夥人干的,有天找到他們,一個個都把他們碎屍萬段……”

  話猶未了,只聽黑影中一人冷冷接口道:“不用找了,本公子就在這兒等著你們呢。”

  周通這一驚非同小可,若在平時,足可以應付,此刻在重傷之下可就有些膽寒了。”

  來人一步一步向前逼近,森森地道:“他們都已去黃泉路上作客,單單留下你們兩個人,不嫌太寂寞了嗎?”

  鐵算盤周通一面暗中凝功,嘴裡卻沉聲道:“總管留神,此人劍勢奇快……”

  這一說話分神,但見劍光一閃,他已中了一劍,鮮血噴射,緩緩倒了下去,秦奇老奸巨滑,趁著對方攻擊周通之時,驟起發難,大喝一聲,掌勢驟發,一陣蝕骨寒風,挾著如潮暗勁,當頭壓下,他功力深湛,全力一擊果是驚人。

  黑衣人身形微撤,嘶嘶一連兩劍,把掌勁卸去。殊料,秦奇原是以進為退,掌力一發,人已借勢騰身而起,往密林中疾射而去。

  黑衣人森森笑道:“我就不信你還能逃出本公子的手掌。”

  只聽身後一個深沉的嗓音沉喝道:“你說得對,看你今晚還能選出老夫的手掌心嗎?”

  黑衣人大吃一驚,劍隨身轉,呼的—個大飛旋,已然面對著來人,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青袍老者,也用一方青紗蓋著臉。

  雙方靜立片刻,青袍老者緩緩地道:“你是自己了斷呢還是要老夫動手?”

  黑衣人不聲不響,就趁對方說話之時,驟起發難,一片劍光,挾著嘶頻刺耳的怪嘯,當頭捲了過去。

  青袍老者哼了一聲道:“好小子,你真毒辣得可怕。”

  長臂疾抬,就和兩隻鐵鉗般,硬向劍幕中抓去。

  黑衣人似知遇了強敵,劍光連閃之下,已然換了劍路,但任是如何變換,青袍老者仍是從容不迫地應付。雙方交手了二十餘招,黑衣人已是微微氣喘。

  晃眼間,又是十幾招過去,黑衣人的劍勢更形緩慢了,情勢顯得極是危殆,青袍老者冷森森地哼道:“難道你到這個時候還不束手就擒嗎?老實說,老夫如不是想留活口,早把你一掌劈了。”

  黑衣人仍然一聲不響,拚命支撐,驀地,一個灰袍老者飄身射入場中,一聲不響,揮劍便向青袍老者攻去,他出劍並不快,但卻具有一種無形威力。

  青袍老者一面揮掌封架,一面出聲大喝道:“閣下是誰,報個名來。”

  灰袍老者臉上既無表情,也不出聲,只是悶聲地運劍攻擊,倒把青袍老者大部份的攻擊接了過去,黑衣人得到這個喘息的機會,手中的劍光突然大盛,剛才因為對方所制,縛手縛腳,無法展所長,這時壓力已去,那種迅速的劍法才得儘量展開。但見一片呼呼劍幕,不斷在青袍老者的身後左右盤旋,著著攻的都是要穴。

  黑夜荒郊,遇見兩位這樣的神秘人物,青袍老者越打越覺心寒,雖然他一生高傲無比,也不得不萌退志,突在掌上一凝功,連發二掌把對面的灰袍老者逼退,就勢一長身,灰鶴般向一片密林中射去。

  黑衣人插劍入鞘,望著灰袍老者正待開口,而灰袍老者幾乎在青袍老者離開的同時,也飛身向暗影奔去,此人就是尾隨鏢車而來的杜君平,他隱身林中把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

  他對黑衣人對付九洲鏢行的毒辣手段,暗中也搖頭乍舌不已,但為了同仇敵愾,仍然出手救了他一命,唯恐秦總管回去會找他,是以急匆匆地往回疾奔,回到鏢行已快天明。

  剛剛把衣服換下藏好,鑽入被窩內還沒有睡熟,門外已傳來敲門聲,於是故作大夢初醒,打著呵欠問道:“誰呀?”

  外面傳來春娥的聲音道:“我是春娥,秦總管著人來請你呢。”

  杜君平暗叫道:“好險。”

  當下披身而起道:“天亮了嗎?快盛盆水洗洗臉。”

  春娥急道:“回來再洗吧,他在等著你呢。”

  可是,杜君平仍然就著盆裡的冷水冼了把臉這才隨著她入內。

  只見秦總管一臉焦黃,左面扎滿佈帶,頹然坐在椅上,另外還散坐著幾個人,於是故作驚訝地問道:“總管負傷啦,這是怎麼一回事?”

  秦奇搖了搖頭,抬頭示意他坐下,指著一個黑袍雷公嘴的老者道:“這位是本行護往黑煞姚康,姚大俠。那位是玉面無常靳大鵬,靳大俠。”

  杜君平起身抱拳道:“在下杜君平,見過二位護法。”

  姚康和靳大鵬欠了欠身,齊聲道:“免禮,坐下吧。”

  杜君平肚內冷笑了兩聲,自顧坐下,不再答腔。

  姚康閃著兩道陰森目光,瞥了杜君平一眼,道:“你今天唾了一整天?”

  杜君平冷冷地道:“你是問案還是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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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姚康哼了一聲道:“誰有閒工夫和你聊天。”

  杜君平仰著臉道:“那就恕在下不答覆了。”

  姚康跳起身來怒道:“為什麼不說?”

  杜君平冷冷地道:“不高興答你怎麼樣?”

  姚康怒笑道:“好呀,你認為宮主看上你了便可目中無人,哼!換了老夫可管不了你那麼多。”

  杜君平霍地立起身來道:“你嘴上乾淨點,姓杜的可不是任人侮辱的。”

  他知事情已快到攤牌的時候,樂得大鬧一場藉故離開。

  秦總管坐在那裡,對他們的爭吵,並沒有加以制止,這予杜君平無形中似是一種暗示。

  黑煞姚康一聲不響,驀地一欺身,閃電般伸手向他手臂抓去。杜君平傲然屹立,容他手指堪堪沾上衣報,忽的身形一晃,已然到了他身後,手掌暗運功力往前輕輕一送。

  姚康的功夫本就不俗,只為一念輕敵,吃了一個暗虧,頓時面上變成了豬肝色,回頭一看,杜君平仍然站在原地,當下恐吼一聲,十指箕張,騰身飛撲過來。

  這種凌空搏擊的式子,內功不到相當火候,決不敢輕用。

  杜君平看準了來勢,身形仍然屹立不動,等到他身形已成頭下腳上之勢,忽地腳下一動 就勢將一張坐椅往前一推,用它代替了自己,飄香步神奇無比,爭的只是分秒之差。

  黑煞姚康箕張的十指勁力已然發出,眼看對方已入掌握,忽覺手上抓的並不是肉體,而是硬硬的木頭,但聽咔嚓連響,—把椅子已然被那股勁抓得四分五裂。

  杜君平雖仗飄香步輕易閃開,也看得暗暗心驚,只聽秦總管冷冷地道:“姚兄,脾氣發夠了沒有,大敵當時,這樣鬧不像話吧?”

  黑煞姚康本就羞怒難當,聽了秦總管這番責難的話,更是火上加油,怒吼道:“老夫和這小子誓不兩立。”

  杜君平冷冷地道:“大護法,在下和你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呀?幾句口舌之爭總還沒有殺人劫螵來得重要吧?”

  黑煞桃康暗中凝功,一步一步向他趨近,氣乎乎地道:“爺爺早知你不是東西,非殺你不可。”

  杜君平沉下臉來徐徐地道:“姚大護法如若再氣勢相逼,在下可就不客氣了。”

  雙方正自劍拔弩張之際,一條人影鬼魅般由後宅飄了出來,舉手一掌向姚康背上按去。

  此人來得既突兀,出手又快速絕倫,姚康全神貫注杜君平,眼看就要傷在對方的掌下。杜君平驀地一聲大喝道:“留神後面。”雙掌一翻,一股激疾的掌力,迎著來人的掌風擊去。

  雙方掌力一經接觸,只覺對方那股力道軟綿綿,冷森森地,隱隱具有一種無可抗拒的彈力,心神猛震之下,人已連退了兩下,當下猛的扎樁將下盤穩往,迅速將真氣運轉一週天,覺得十分暢順,這才舉目向去人看去。他萬想不到此人就是厲若花喊賈伯伯的那位青袍老者,這確把他怔住了。 

  那位黑煞姚康雖經杜君平替他把大部分掌力接去,仍被掌風邊緣掃中,踉蹌向前衝出三步,一口鮮血從口鼻中噴了出來,回頭見傷他的是青袍老者,立刻面如死灰,低頭不敢出聲。

  此時秦總管和在場的人都巳立起身來,廳內鴉雀無聲,青袍老者雙目冷電般全廳一掃,寒聲道:“大敵當前,竟還這般胡鬧,具是死有餘辜。”

  復又對杜君平道:“剛才的一切我都看見了,他這般對你逼迫,你仍在危急中救他,足證胸懷豁達,心地仁慈,姚康應該慚愧死。”

  說著大步徑往下首坐下,復又對姚康厲聲喝道:“你總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旁人都不如你,現在你該明白了,他剛才居然把老夫那一掌接下,你自問辦得到嗎?他一個年青人尚且有這種涵養,你是枉在江胡混了這麼多年。今天本該重責,如今暫且從寬,罰你在總壇反省—年,快與我滾!”

  姚康躬身答道:“謝東主恩典。”轉身疾奔而去。

  杜君平雖然受到青袍老者的嘉許,心中卻是後悔不迭,覺得自己又一次顯露武功,實是不明之智。

  青袍老者發落了姚康後,扭臉對秦總管問道:“被拔去的分號已經派人接替了嗎?”

  秦奇恭答道:“都已派人去了。”

  青袍老者突然展露一個難得的笑容,對杜君平道:“老夫本想著你去主持一個分號,但總號人手太少,你暫以護法身份在這裡呆些時,你的意思如何?”

  杜君平欠身道:“在下初出茅廬,恐怕有誤鏢行的大事,護法一職愧不敢當。”

  青袍老者道:“就這麼辦,不用推辭了。”

  跟著一陣嘿嘿冷笑道:“老夫自入江湖以來,還沒逢過這種敵手,想不到這次居然栽在一個後生小輩手裡,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

  這陣笑聲顯然是發洩內心的憤怒,是以極其尖銳刺耳,令人不寒而慄,杜君平暗運神功鎮定心神,泰然端坐,神色自若。

  老者似是憤怒又似感既說完這番話後,倏地把臉一沉,重重哼了一聲道:“他既衝著九州鏢行來,我可顧不得那麼多了,早晚我要他看看老夫的手段。”

  說著,起身往後宅去了。他這種言談舉動,那無疑地是本行的東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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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第 四 回 困禁魔穴

  杜君平見沒有什麼事情派他去做,也起身回到室中,想不到厲若花竟又在他房中。暗中不覺皺了皺眉,厲若花這次卻大反常態,一臉都是怒容,見他進來後,對著春娥揮手道:“你們都與找出去,不奉呼喚不准進來。”

  杜君平其名其妙地望著她道:“什麼事這般神秘?”

  厲若花嘆了一口氣道:“還不是為了你。”

  頓了頓又道:“我真不明白你的意圖,為什麼要到九洲鏢行來?”

  札君平不耐煩地道:“我早就對你說過了,為的是掙幾兩銀子。”

  “呸!你真是在哄鬼。”厲若花氣憤地道:“你原來是華山派的門徒,不知怎麼得罪了天地盟,竟傳出鬼令判你的罪。後來你二師伯為了救你,不惜背叛師門,把你送了出來,對是不對?”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你是聽誰說的?”

  厲若花唉聲一嘆道:“天下竟有你這種笨蛋,既已逃得一條性命,為什麼不隱姓埋名,高飛遠走,偏偏要來到九洲鏢行,而且用的是真實姓名,本來面目。”

  杜君平道:“天地盟所判乃是莫須有的罪名,在下問心無愧,何用躲藏?”

  厲若花搖搖頭嘆道:“他們判定了你的罪名,你住哪裡訴冤去?凡屬在盟的武林同道,都可對你格殺勿論。而且九洲鏢行又是……唉,這件事真把我難死了。”

  杜君平道:“宮主不必擔心,在下自己的事情,自己會了斷。”

  厲若花皺眉只是搖頭道:“你這種死心眼的人,真叫人又氣你,又可憐你。我真後悔不該認識你,以致惹來一身煩惱,這……這……怎麼辦呢?”

  杜君平見她一片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不禁大為感動,要知他已屆成人之年,雖從未想到兒女之情,卻也並非毫不知人情世故之人,當下緩緩行近她的身旁道:“宮主對在下如此關切,在下十分感激,為了不想連累九洲鏢行,還是馬上離開這裡吧。”

  厲若花道:“我認為你還是暫時留在這裡不要亂跑,今晚我好好地想一想,明天早上我們再決定對策,你看好不好?”

  杜君平徐徐地道:“我一定要聽你的安排,那也只好如此了。”

  厲若花面上愁容稍減,復又柔聲道:“你千萬己著我的話,務必忍耐點,姐姐決不會害你的。”

  此刻這魔女真情流露,現出無比的關切。杜君平目送她走後,暗忖道:“想杜君平堂堂男子漢,豈可受一個女子的恩惠,此事萬萬不可,還是走吧。”

  舉步向外行去,突又轉念道:“不管怎樣,總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

  抬頭看了看窗外,只見月影西斜,時間已交二鼓,心裡突然一動,迅速把門關了,熄去燈火,飛身向窗外掠去,他對這棟宅子已瞭如指掌,瞬刻之間便已到了後宅。只見右花廳燈火明亮,似還有人在談話。

  他盡情施展飄香步,接近花廳,偷眼向裡望去,只見那青袍老者正和一個黃衫老者對面坐著,此人他在飄香谷見過,正是那河東叟牧上官延齡,心中不覺恍然大悟。

  只聽上官延齡道:“盟主目前最迫切的有兩件事,一個是飄香谷主是不是真的死了?還有一件就是姓杜的孤兒。據趙二麻子說,此子八九是那人之後。”

  青抱老者道:“飄香谷主生死雖是一個謎,兄弟卻認為她縱然沒有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尤其是華山那個姓杜的孩子,更是不成氣候,犯不著費那麼大的勁。”

  上官延齡奸狡地笑了笑道:“近來聽說那個姓杜的投到鏢行裡了,不知厲老知道不知道?”

  青袍老者故作驚訝地哦了一聲道:“敝鏢行裡的人數太多,兄弟倒確實沒有留意呢。”

  上官延齡道:“厲老不妨著人查一查,兄弟急著要去覆命呢。”

  青袍老者面容驟變,雙目閃射出二道可們的光芒,半晌方強壓下來,冷冷地道:“天地盟下高手不下千萬,一個乳臭未乾的陔子,到手便可擒來,何用勞師動眾,小題大做。”

  上官延齡深悉老者性格,不敢十分相逼,拱手告辭道:“既然厲老這方面有強敵侵犯,兄弟也不敢勉強了,說不得我們只有自己去著手搜查。”

  青袍老者也不挽留,隨即起身道:“那就偏勞幾位了,恕老朽不遠送。”

  上官廷齡辭之後,飛身向牆外掠去。杜君平也身形一飄,緊隨身後,豈料,上官延齡才行飛出,四千立即飛起四五條黑影,杜君平暗中一驚,趕緊將身子一伏,還幸未被對方覺察。

  暗暗尾隨著對方,越過兩道大街,見那些人影都聚集一處,落入了一家客寓,這才緩緩躍登一株古柏之上,偷眼向內觀望。

  這才發現上官延齡的同伴竟有五六人之多,一個身體胖大,手執兩顆鐵膽的虎面老者,似是一行人的首腦。目光炯炯望著上官延齡道:“此行結果如何?”

  上官延齡道:“厲老言詞閃爍,不知是何用意。”

  虎面老者哼了一聲道:“明明在他鏢行,他為什麼庇護那小子。”

  上官延齡接道:“聽說他有一個獨生女兒,還是……”

  虎面老者斂去笑容道:“這話到有幾分說法,不過厲陰平何等高傲之人,只怕其中還有別的緣故。”

  突地,一陣洪鐘也似的嗓子插口道:“我真不明白盟主近來的行事,越是人家認為雞毛蒜皮的事,他越是認真,就拿這小娃來說,不過是個未出師的孩子罷了,也值得這般小題大做?”

  杜君平聽這說話之人,口音十分熟悉,仔細一看,才知是那晚到過飄香谷的鐵叉吳剛。

  虎面老者橫了他一眼道:“你總是這般火爆脾氣,你怎知這事不重要呢?”

  頓了頓又道:“厲陰平之意老夫已猜著幾分,如今你我既奉命而來,好歹要把他弄回去,如若沒有活的,就是死的也罷,總得有個交代。”

  上官廷齡道:“厲老如果別具用心,把人庇護在他的麾下,你我又拿他有什麼辦法呢?”

  虎面老者陰沉沉的手中鐵膽一陣揉搓,嘿嘿笑道:“老夫自有叫他乖乖把人交出來的辦法。”

  杜君平傾耳細聽,暗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麼辦法,能令那魔頭就範。”

  詎料,虎面老者談了幾句話後,竟然各自回房去睡了。

  他判定九洲鏢行正全力對付強敵,暫時還不會顧到這些事,況且他已明明看見青袍老者回絕對方,是以決定先看看動靜再說,好在自己是自由之身,一旦有事,仍有脫身的能力。

  一宿過去,次日竟不見厲若花來到,心中正自奇異之際。

  青衫老者已一臉陰沉地走了進來,杜君平起身讓坐,青袍老者沉聲道:“現在沒有工夫和你閒談,快些收拾一下隨老夫上路。”

  杜君平微感意外地道:“可是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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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青袍老者道:“老夫打算帶你到蝸居暫住些時,你意如何?”

  杜君平因詳知昨晚之事,以為他出於一番好意,或者是出於厲若花的懇求,心雖不願,但又覺得如能借此機會,練習一些時日的武功,到是有益無損。隨答道:“東主既有此意,在下遵命就是。”

  隨著青袍老者步出客房,門外已準備好了一輛黑油布的四套車。二人坐入車內,放下簾子便是嚴密異常。

  一路車行極快,而且沿途都有接應之人,稍稍進點飲食,換過馬匹後,立刻又起程,連日連夜的趕了三晝夜,馬車已進入了一個群山環抱的深谷中。

  青袍老者沿途極少說話,這時才開言道:“到了,這谷內就是老夫的家,只怕江湖上知道的人並不多。”

  杜君平故作不解地道:“鏢行正是多事之秋,東主把在下領來家裡,倒叫在下好生不解呢。”

  青袍老者淡淡一笑道:“當然有原因,等會你就知道,前面就是家了,咱們下車吧。”

  跳下車來,頓覺心境一寬,果然這是一處修心養性的人間樂土。

  二人踏著萋萋芳草,行過一座朱欄小橋,再穿過一片竹林,已到一所精舍前。青袍老者原是走在前面,此刻突然往回一退,伸手虛虛一讓道:“請進。”

  杜君平忙道:“還是東主先請吧。”

  青袍老者抬起手按在他背上道:“你來我家總算是客,不用謙虛了。”

  杜君平還待謙讓,老者手掌突地一拂,連點了他掛膀、鳳尾、精促等五處穴道。

  老者將他制住後,沉喝一聲道:“先把他帶上去。”

  裡面立刻奔出四個青衣使女來,把他架入屋內,往一間暗房一推,隨即把門關上。

  杜君平雖聰穎絕倫,但無論如何,也無法猜透老者的用心,若說他懷有惡意,早在京城便可動手,何須用三天三晚的工夫跑來這裡下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突然一陣腳步聲響,房門開處,青袍老者緩步行了進來,伸手在壁上一按,倏然現出一個窗戶來。老者指著窗外道:“你看那是誰?”

  杜君平舉目看去,只見一個巨大的鐵籠內,吊著一個衣衫檻樓,滿面血污的大漢,先是一怔,繼而倏然省悟,那不就是在苗山常給他和奶媽送米送柴的公孫大叔!

  老者森森地道:“此人你該認識,他就是金陵分號的主持人,外號快斧手的公孫喬。”

  杜君平失聲叫道:“公孫大叔是好人,你為什麼把他弄成這個樣子?”

  老者大笑道:“你別著急,還有呢。”

  伸手往壁上一按,左面的窗戶也開了,映入眼簾的,又是一個同樣的大鐵籠,裡面坐著一個篷頭垢面的少女。

  此女雖是篷頭垢面,他卻一眼便已認出,竟是阮玲,他真不知對方怎麼會知道他們認識。

  老者見他雙手微微發抖,臉上神色大變,不禁得意地冷冷笑道:“老夫並沒有意思一定要他們的命,如果你能答應老夫一件事,立刻放了他們。”

  杜君平原是一個極富情感之人,眼看他們都是因自己而陷魔掌,禁不住熱血沸騰,高聲吼道:“他們與你無怨無仇,為問這等戲弄他們?”

  老者面無表情地道:“老夫向來做事但求遂心,不問用何手段。”

  杜君平怒吼道:“你要我答應你什麼才肯釋放他們,說吧!”

  老者點頭道:“看來你到是蠻重義氣的。”

  頓了會又徐徐地道:“說起來這件事極是容易,只須把你爹遺下的劍譜給我,立刻可以換回兩條人命。”

  杜君平說話的聲音本就極大,再加上兩聲怒吼,早把鐵籠內的阮玲和公孫喬驚動。那公孫喬傷得極重,僅只睜開眼來看了看他,阮玲似乎沒有什麼損傷,立刻抬起頭來叫道:“杜兄弟切莫聽他鬼話,你給了他,我們照樣地活不成,何況這事關系重大,那是萬萬不可。”

  杜君平搖頭道:“這事我弄糊塗了,我爹爹是誰我至今不知,更沒有留下什麼劍譜。”

  老者冷冷地笑道:“你還裝什麼蒜,杜飛卿難道不是你爹?”

  跟著又仰面笑道:“那晚和黑衣人聯手攻擊老夫,那不說是杜飛卿的劍法嗎?其實我早該想著是你了。”

  杜君平此刻才知,自己的一切早被對方看破,同時也恍然想起紅臉老人著他把劍譜毀去的用意。怒哼道:“不用夢想,冊子早被我燒掉了。”

  老者並不因此失望,不徐不疾地道:“冊子燒了,那證明你早已讀熟,你可以用筆寫出了。”

  杜君平怒極而笑,仰天笑道:“你就是把我碎屍萬段,也無法逼我寫出來。”

  老者冷冷的道:“這個老夫相信,因此我才把他們請來,我要叫你死了也落個不義之名。”

  隨即指著鐵籠道:“本門有一種‘魔火焚髓’的功夫,凡屬被傷的人,要經過三天三晚忍受的痛苦,直到骨髓灸枯才行死去。”

  杜君平乃是一個極重感情的人,心頭不覺一震,怒道:“你不用拿這個來嚇唬我。”

  老者一雙眼何等厲害,察顏觀色,早已看出他的心意,後又道:“老夫言出必踐,你只要答應把劍譜寫出來,他們即刻可以釋放。”

  杜君平默然不語,顯然已有允意。

  阮玲大急,尖聲叫道:“杜兄弟,你不要管我們了,杜伯伯的劍法獨步宇內,倘若落入這批邪魔之手,你將是杜門不肖子孫,落個罵名千載。”

  鐵籠內的快斧手公孫喬一聲暴吼道:“平兒,不用替我耽心,你大叔這條命值不了幾文錢,萬萬不能答應他。”

  杜君平猛地一抬頭,沉著臉揚聲道:“我們已經不慎落到了你老魔手裡,殺剮都任由你了,如若要談判的話,且先把他們二人放了。”

  青袍老者想了想道:“這事老夫可以依你,並且還給你們一個敘舊的機會。不過老夫得提醒你,本門的獨門點穴手法可不是隨便能解的,如果你們輕舉妄動的話,真氣流逆,血脈立刻爆裂而死,那時可別怨老夫言之不預。”

  杜君平不由自主地哼一聲,心知他也許是實話,不一會工夫,素手龍女阮玲、快斧手公孫喬由兩個青衣背劍使女帶到房來,阮玲還不怎樣,公孫喬卻是顯得十分萎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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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老者目視杜君平道:“你們可以好好商量一番,老夫決不相逼,不過時間限定今晚,明晨老夫等著你的答覆。如果不能讓我滿意,嘿嘿嘿,那時候的滋味可就有點不好受呢。”

  老者走後,阮玲突然上前抓住杜君平的手臂,兩眼淚珠順頰泉湧流下,半晌方嗚嚥著道:“都是我害了你。”

  杜君平搖了搖頭,輕輕撫著她的手道:“不用傷心,那事等會再說,我先看看公孫大叔的傷勢。”

  公孫喬入房便不支跌坐地下,此刻卻掙紮著站了起來,沉痛地道:“孩子,你總算長大成人了,大叔見了你,真不知有多高興,不幸的是我們都落入了魔掌,唉……”

  他原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只是身上遍體鱗傷,更因穴道被制,無法運功療傷,是以痛苦非常,勉強說了幾句話,身形已是搖搖欲墜。

  杜君平急忙雙手將他抱住,激動地道:“大叔,你不用著急,劍譜我已讀熟,明天寫給他就是了。”

  “呸!”公孫喬憤怒地嘶叫道:“你怎的這般糊塗,放眼武林,能夠勝過那魔頭的,就只有你爹了,雖然你爹已然遇害,卻留了了這本劍譜,是以他還有點顧慮,若一旦讓他們得著劍譜,武林便將陷於萬劫不復。”

  —陣回答竭聲嘶吼,公孫喬額上的汗珠似黃豆般的滾落,人已頹然僵臥地下。

  杜君平大急,連聲叫道:“大叔……大叔……”

  公孫喬微弱地搖手道:“大叔一時還死不了,你快和阮玲姑娘談談吧。”

  札君平悔恨交集,霍地站起身來,只見阮玲正閃著一雙秀目凝視著他,遂切齒道:“看來他就是殺我爹的凶手了。”

  阮玲冷靜地道:“別那麼火爆的,你且靜下來,容我慢慢說與你聽。”

  當下托著他席地坐下道:“剛才那青袍老者就是外號東魔的厲陰平,不知怎的投入了天地盟,他雖在江湖上名氣極大,可是和他齊名的人還多得很,邪派中的北妖、西怪,南毒等都不輸他,爭奪盟主更不夠格。他此番謀奪劍譜,不知是那魔頭的授意,還是他自己的主意。”

  杜君平皺著眉道:“你所說的魔頭究竟是誰?”

  阮玲嘆了一口氣道:“天地盟的盟主。”

  杜君平又道:“聽說天地盟的盟主是鐵臂蒼龍肖錚肖大俠,此人並非魔道。”

  阮玲點點頭道:“不錯啊,此人當年和令尊在江湖上並稱乾坤雙絕,不知怎地奪得盟主後性情竟大變,極少在江湖露面,所作所為實在叫人不敢恭維。”

  杜君平還待再問時,阮玲連連搖頭道:“此刻我們寸陰寸金,暫時不要談這些吧。”

  阮玲儘量抑著內心的焦灼,徐徐地道:“一著走錯滿盤皆輸,我並非不知你處境危險,但當時判斷,認定強敵當前,厲陰平決無法顧及到這事,萬料不到他竟會去幫著那批人,更壞的是你使出了你爹的劍法,招致他提前發難。”

  杜君平道:“你是怎樣落入他們手裡的?”

  阮玲幽幽地道:“也是我一念之私,暗中前去察看你和那魔女的舉動,不想,遭了厲陰平的暗算。”

  她此刻雖然是滿臉愁容,篷頭垢面,但吐露這話後,仍覺嬌羞不勝,緩緩把頭低了去。

  杜君平道:“剛才承你把天地盟的事略略告訴了我,並使我知道了我爹的往事,以後我知道怎樣做了。”

  阮玲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杜君平接著說道:“在你們想像中,有你和靜緣師姐一旁監視,又有那位銀面人和六君子等人暗中保護,我可以萬無一失。”

  深深吁了一口氣又道:“你們卻沒想到,一個糊糊塗涂,一切聽人安排的人,他怎能分清敵我,再說他縱有高手暗中保護,也不能時時守在他身旁。”

  阮玲驚奇地望著他道:“你說得都對,我真想不到你料事竟然如此周密。”

  杜君平搖頭道:“小弟乃是就事論事,如若你們不是別具用意,何苦讓我去冒險?”

  他仰望著窗外悠悠白雲,不言不語,沉思半晌,突又開言道:“據我猜想,也許天地盟主便是殺我爹的仇人,那位紅臉老人是爹極好的朋友,也就是暗中策劃替爹報仇的人,不過照常情來說,他應該把我安頓在一處秘密地方,讓我安心練劍,到劍術大成之時,再去與仇人決一生死……””

  阮玲打斷他的話頭道:“你能知道那是更好,這樣也不枉費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了。”

  杜君平搖了搖頭道:“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卻故意讓我以真面目出現江湖,這是出乎常情之事,因此我想到他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也許是時機迫切,不容許等到我劍術練成,要不就是他已成竹在胸,早已有了妥善安排。”

  阮玲驚出聲道:“你這些話實在使我驚奇,我不知你如何想出來的。”

  杜君平徐徐地道:“你認為我說錯了?”

  阮玲搖頭道:“不,不,實在大有理由。”

  杜君平道:“這樣說來你一定知道囉?”

  阮玲誠摯地道:“我只是奉命行事,怎能知道這麼多的事,不過細想起來,你這種推斷也正是我平日感到不明白的事,只是無處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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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杜君平緩緩立起身來,道:“我們扯得太遠了,明天的事究竟如何應付?”

  阮玲跟著站起來道:“你記著,無論他用什麼慘酷的刑法收拾我們,你絕對不能答應他……”

  杜君平打斷她的話題道:“那不是辦法,我真耽心公孫大叔受不了。”

  只聽公孫喬微弱的喊道:“平兒,你不用管我,公孫大叔已經不行了,人生免不了一死,那劍譜卻關係著武林千百人的劫運,你千萬不能寫給他。”

  杜君平低聲安慰道:“大叔,你靜靜地養神吧,說實在話,就算你和阮玲姐拚卻一死,仍然於事無補,他仍不會放過我的。不如我答應了他吧。”

  阮玲大驚,抓住他的臂膀連連搖撼,悲聲道:“你決不能這樣做,不能……決不能……”

  杜君平冷靜地推開她的手,低聲道:“你聽我說,我明天答應他,讓他先放你們,然後你同公孫大叔找個農家養傷,等到傷勢好了,找個機會突然分頭逃,雖然這樣逃脫的機會仍不多,但只要一個人逃脫了,我便有希望得救了。”

  阮玲搖頭道:“這方法不行,你用假的劍招瞞不了他的,他的武學比你高深多了。”

  杜君平道:“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我想他決定不會親自監視你們,若派其他的高手跟蹤,你們縱然不敵,脫逃總歸有望,別忘了飄香步法是獨步武林的絕學。”

  經這一說,阮玲信心大增,求生之念油然而生,話題一轉道:“你為什麼不仔細想想那本秘笈中,有沒有解穴的手法?”

  杜君平嘆了一氣道:“想過多遍了,如是能夠解得開,我早就替你解開穴道了。”

  阮玲也知各門各派封穴的手法截然不同,一個不巧,極易弄成終身殘廢,是以不再作聲。

  杜君平突然盤膝坐下,閉目不言不動。阮玲也不去驚動他,過了足足有半個更次,才緩緩睜開眼睛,搖搖頭道:“難,難,我實在沒有把握。”

  阮玲急道:“沒有把握的意思,那是說你已經想到了?”

  杜君平點了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

  阮玲又道:“此時唯一可行之策,你先從我試身上試試,萬一有什麼不對,那是命該如此。”

  杜君平沉吟了一會道:“我們先選個小穴試試,如若情形不對,還能有補救的辦法。”

  緩緩行近阮玲身旁,舉起手掌,在她掛膀穴上拍了兩下。

  不論封穴和解穴,施行的人必須內力充沛,才能使經脈暢通或者是阻塞,他費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搜索枯腸,雖然澈悟瞭解穴之法,可是仍然白費心血。

  阮玲全身打了一個寒戰,只覺經脈之內,猛如萬蟻鑽動,癢酥酥,火辣辣地難受已極。

  杜君平見她面容大變,額上汗珠直淌,心知要糟,趕緊五指連彈,又為她恢復了原狀。總算他預先便已防到這著,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阮玲長長吁了一口氣道:“不用再試了,縱使你懂得如何解穴,可是你自己穴道被封,內力無法提聚,一個不巧,反而誤事。”

  杜君平焦灼地道:“此路既然行不通,我們得另想其他方法了。”

  阮玲道:“現在你該想想如何應付厲陰平了,終不成你真的把秘笈寫給他。”

  杜君平猛然省悟道:“先父的劍術只有七招,共二十一式,載在秘笈的最後一頁,當時因為時間大過迫促,我雖記得式子,但只練了一招便輟下了。”

  阮玲道:“當時令尊仗劍江湖,邪魔聞風喪膽,是以都想得到他的劍譜,無論如何你不能使它落入魔道之手。”

  杜君平仰望著窗外隱隱透進的亮光,徐徐地道:“天已亮了……”

  他的語調是極平和緩慢,卻不啻是一聲震憾心弦的死亡鐘聲,內中包含著無限淒愴和悔恨……

  阮玲緩緩由地下立起身來,長長吁一口氣道:“今日也許是我生命的末日,杜兄弟,你務必記著劍譜關係武林千百人的生死,切不可因我們二人的生死而誤了大事。”

  頓了頓又道:“寧可粉身碎骨,斷不可把秘笈洩露,這樣姐姐雖死,九泉下也可瞑目了。”

  當一個把生死置之度外之時,神志反到顯得極其清朗,這雖是最後訣別的遺言,語調卻是鎮定而堅決,毫無悲哀的意味。

  她似一個虔誠的殉道者,決心以身啖魔。

  杜君平仍然目視著窗外的曙光,突然沉聲道;“阮姐姐你放心,只怕厲陰平短時間還無法稱心如意,你等著瞧好了。”

  且說厲陰平把阮玲和公孫喬送入暗房後,心中得意非凡,他總算先一步把人弄到手了,並且還有兩個人質,他可以用這二人的生死,脅迫杜君平就範,以他的武學造詣和功力,三個月便可得其神髓,那時……他忍不住哈哈一陣得意的狂笑。突地,一個青衣使女,急急行了進來,低聲稟道:“天地盟的使者虎面鐵膽司徒景、河東牧叟上官廷齡求見。”

  厲陰平怔了怔,眉梢倏現殺機,寒聲道:“請!”

  隨又吩咐道:“貴客前來,著她們好好伺候。”

  青衣使女會意,口中答應著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工夫,廳外傳來一陣震耳的笑聲。軟簾一掀,進來了兩個人,一個虎面虯髯,滿面橫肉,一個猴形矮子,頗下蓄著一綹山羊鬍子,哈哈笑道:“深夜前來打擾,實是大過冒昧,還望厲兄包涵。”

  厲陰平冷冷森森地笑道:“好說,好說,玄陰谷已有十餘年未有外客踏入,二位前來實使篷壁生輝。”

  虎面老者正是綽號虎面鐵膽的司徒景,約略寒暄了幾句,隨即話入正題道:“弟等奉命緝捕杜飛卿之子杜君平,聽說此人已落厲兄之手,不知可有此事?”

  厲陰平並不正面回答,卻沉著臉反問道:“二位的消息從何而來?”

  司徒景詭秘地哈哈一笑道:“兄弟來時,順便替令嬡若花姑娘帶來了一封家書。”

  懷中取出書信,雙手送上。

  厲陰平暗吃一驚,急急接過節信一看,上面寥寥寫了幾行字:“爹,他們定要我去天地盟一趟,女兒只好去了,兒若花叩。”

  書中之意明明說出她此行並非出於本意,既非本意,那自然是有人強迫她去的。厲陰平自老妻棄世後,就只留這個女兒,平日愛若掌上明珠,此刻得知被人綁架,叫他如何不怒,只是生性沉鷙毒辣,喜怒不形於色,當下輕輕把書信往桌上一放,哈哈笑道:“這孩子也太以任性妄為了。”

  上官廷齡插言道:“如若厲老不放心的話,俟小弟送杜家娃兒回去之時,叫她即速回轉便了。”

  他表面雖是客氣非凡,實際無異說明,若不把杜君平交給他們,厲若花絕不會釋放。厲陰平哪聽不出之理,當下暗中一咬牙道:“既然盟主一定要緝獲杜君平歸案,兄弟自當盡力,也許馬上便可履命了……”

  說著把臉一沉,厲聲地道:“兄弟平生只得此女,如若有個三長兩短,厲某可是翻臉不認人,那時別怨兄弟得罪朋友。”

  上官延齡哈哈笑道:“厲老放心,兄弟一經交差,定然著人護送令嬡回來,決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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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厲陰平厲笑道:“那就足感盛情了。來人啦,把那姓杜的小子帶出來。”

  不一會工夫,兩個青衣使女將杜君平挾著推出廳來,帶到厲陰平身前。

  司徒景哈哈笑道:“厲兄果是神通廣大,原來早已把他擒下,難怪兄弟到處撲空。”

  上官延齡目視司徒景道:“我們這就動身吧。”

  說著先行立起身來,司徒景揉著鐵膽哈哈笑道:“這件功仍該是厲兄的,兄弟決不掠美,一定據實向盟主稟告。”

  厲陰平面無表情,隨手在杜君平的背上一推一拂,揚聲笑道:“此子穴道早經兄弟封閉,無須捆綁,就此著他上車吧,途中決不虞他飛上天去。”

  杜君平經他一推一拂之下,隱隱覺出他已把封住的穴道解開,另又封了幾處穴道,心中不覺疑竇叢生。

  門外馬車早已備好,仍是載杜君平來谷的那輛馬車,上官廷齡坐上車轅御車,司徒景在車廂內看著杜君平。只聽厲陰平揚聲說道:“二位一路小心,恕兄弟不遠送了。”

  司徒景拱手笑道:“豈敢,豈敢,人已交給我們,便沒有厲兄的事了。不出十天定可見到令嬡回家就是。”

  二人深恐夜長夢多,一路策馬狂奔,那司徒景更是雙目炯炯,不住地往車廂外四周察看。

  杜君平天資穎悟,他對厲陰平之解穴封穴,認定必有深意,只不知是惡意抑是善意?見司徒景全神貫注車外,立刻暗中試著提氣運轉,竟發覺他被封之穴,極有分寸,只要內功稍具根基,便可自行衝開。

  他自服下千年何首烏後,功力大為增進,更兼不斷的勤修苦練,漸漸已把藥力融入在本身真氣之內,是以主穴一經解開,便能提氣運轉,不用頓飯工夫,穴道已次第衝開,只以對方有兩個人,而且都是高手,是以不敢輕舉妄動,仍然僵臥車廂之內。

  此時車離玄陰谷已有二十多里,司徒景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用腳踢了杜君平道:“喂!小子,你爹的遺物都交給你了?”

  杜君平故作如夢初醒地答道:“我爹除了留下一支劍和一本破冊子外,什麼也沒有。”

  司徒景精神一振,急道:“可是你爹的劍譜?”

  杜君平點點道:“好像是的,可是我看不懂,前幾天被厲陰平從身上搜掠去了。”

  司徒景大吃一驚道:“真的被他奪去了?”

  杜君平沒好氣地道:“誰騙你不成,這本破冊子如果不是先父的遺物,我早就把他扔了。”

  司徒景突然一聲高喝道:“快停車。”

  上官延齡急把車停下,伸進一個頭來道:“什麼事?”

  司徒景暴吼道:“厲陰平已經得手,怪不得他爽爽快快地把人交給我們。”

  上官延齡大笑道:“你真是杞人憂天,他的寶貝女兒還在我們手裡呢,哪怕他不肯乖乖交出來嗎?”

  司徒景生性暴烈,卻是粗中有細,冷笑道:“你這話雖是不錯,難道他不會抄下一本再交出來嗎?”

  上官延齡恍然大悟,急道:“這事我們得立即報知盟主,哼!盟主可不是好說話的人呢。”

  揚鞭正待重行策馬前行。

  驀地一個樵夫打扮的中年大漢,由路旁閃了出來,大斧一揮,猛向馬蹄斬來,上官延齡怒聲喝道:“找死嗎?”呼的一鞭兜頭抽去,詎料御車的兩馬,驀見有人突襲,忽聿聿一聲長嘶,雙雙連人立起來,帶連著車身猛震,重心頓失,身形往後一仰,那鞭竟結結實實打在馬頭上。

  兩馬負痛野性大發,嘶鳴咆哮,沒命地往前狂奔。這原是瞬間發生之事,車內的杜君平早已蓄勢待發,耳際間上官延齡的喝叫聲,便知有人截擊,猛地一長身,猶如脫箭離弦,向車廂外疾射而出。

  司徒景全神貫注車外,驀見杜君平衝出,不禁大出意外,暴吼一聲,也衝出車來。上官廷齡於雙馬發狂之際,亦已飄身落地,馬車無人駕御,任由雙馬帶著向坡下衝去。

  司徒景和上官廷齡落地閃目四下一看,只見那樵夫手橫大斧,威風懍懍的卓立路的中央,而杜君平卻負手站在山根之下。

  司徒景大怒,呼的一掌劈出,一股雄渾的掌勁,劈面推來,樵夫冷笑道:“你要跟大爺較勁?”

  突地翻掌出招,蓬地硬接了一掌,雙方同感心神一震,不由自主的都退了一步。司徒景知遇勁敵,心頭暗暗一驚,掌上加足勁力,再待再度擊出,上官延齡已橫身攔在他的身前,寒聲道:“朋友,你是哪條道上的?”

  只聽身後一陣震盪耳鼓的笑聲傳來,大笑道:“我們已經十餘年不出江湖了,大概早被人忘啦。”

  上官延齡疾快轉過身來,只見一個獨臂叫化,高高立在岩石之上,哈哈狂笑不已。目光轉處,復又發現另外還有四個人,分立在道路兩旁,不禁恍然想起久未在江湖露面的辣手人物來,脫口驚訝地道:“原來是六君子駕臨,失敬,失敬。”

  叫化斂去笑容,連道:“好說,好說,姓杜的是我兄弟們早已下過定金的主顧,任何人不得損傷。”

  上官廷齡錯會了他的意思,揚聲笑道:“朋友,你動手晚啦,東西早已入了東魔厲陰平之手。”

  萬里獨行客奚容哈哈狂笑道:“彼此、彼此,只要沒有人要他的命,我兄弟旁的事決不過問。”

  司徒景生性急燥,見杜君平往原路奔去,也騰身急追,可是,就在他身形堪堪躍起之時,忽的—條釣索迎面襲到,迫得他不得不猛把真氣收斂,重又落回地面。只見一個漁翁打扮的老者,哈哈笑道:“閣下帶走他可以,但得先試試能不能衝出我們六爻陣。”

  上官延齡為人極工心計,默察形勢,急急道:“兄弟乃是奉命辦事,你們既挺身管這閒事,我們也犯不著傷了朋友和氣,回去據實向盟主稟報就行了。”

  接著一拉司徒景對他使個眼色道:“司徒兄,咱們走吧!”

  司徒景久聞六君子之名,剛才和秦嶺樵夫硬對了一掌,更知道傳言不虛,只得悻悻轉身,偕同上官延齡疾奔而去。奚容哈哈笑道:“總算你們見機得早,便宜你們了。”

  滇池釣客道:“杜君平又向原路奔去了,快趕去看看吧,別又落入厲陰平的手裡了。”

  奚容搖頭道:“不用啦,老叫化可以保證他沒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8 15:32
二十九

  六君子聚在一處,密商了一陣,逕自向來路奔去。

  杜君平於六君子現身之際,便知足可應付司徒景和上官廷齡,他關心著公孫喬和阮玲的生死,顧不得自己人單勢孤,循著山徑重又往玄陰谷奔去。

  進入谷內,景物依然,只是沒看見一個人影,心中大感驚異,放腿疾向厲陰平所居的精舍奔去,踏入廳內,只見兩個青衣使女倒臥地下,知已發生變故,猛又向囚禁自己的暗室奔去,口中大喊道:“喬大叔……喬大叔……”

  可是靜悄悄的,不見—個人影,情急之下,猛運功力,一腳將門踢開,內裡竟是空蕩蕩,暗忖:莫非有人把他們劫走了?

  翻身重又回轉客廳,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地下的青衣使女,原來是被人點了睡穴,隨即將穴道拍開,劈頭一句便問道:“厲陰平哪裡去了?”

  青衣使女睡眼惺忪,見解穴的竟是昨天被囚的少年,不由大為震駭,頓時睡意全消,結結巴巴答道:“主人於你們走後,也跟著出谷了。”

  杜君平急又問道:“那位姑娘和一位大叔呢?”

  青衣使女驚愕地搖了搖頭,半晌方道:“大概是她的同伴救去了。這谷內只留下我們二個人,主人走後不久,我們便被人點了睡穴。”

  杜君平暗暗點頭,來人如不是銀面人,便是飄香谷的人,他知厲陰平的使女都會武,而且個個都不弱,非有過人的武功,難於將她們制住。當下暗暗思忖了一會,便即向谷外奔去。

  出了群山,舉目四望,只覺荒涼一片,竟連個人影都望不見。他已兩天沒進飲食了,儘管內功精湛,仍覺飢火中燒,十分難受。

  正自徘徨之際,突見兩點黑影,流星般從身前飛掠而過,他目光銳利,雖只一瞬間,已看出那是一隻蒼鷹追逐著一隻白鴿,遂迅速從地下拾起兩塊石子,抖手擲出,卟、卟兩聲,全都打中,蒼鷹受傷較輕,迅速沖霄而起,晃眼沒入雲端,鴿子僅只滑翔了二三丈遠,便即掉下地來。

  杜君平暗叫一聲慚愧,飛奔上前,把鴿子抓到手中,低頭一看,訝然叫道:“原來是只信鴿。”

  他的原意只是打來聊以充飢,不意鴿腳上竟縛有一個小竹管,竹管之內赫然有卷小字條。匆匆取出一看,裡面竟寫了許多字跡,大意是說:“劍譜已入厲陰平之手,人已被六君子截下,現已擒得厲陰平之獨生女充人質,落腳清涼寺候命。”

  這字條前後都沒有署名,但一看便知是司徒景和上官延齡送給天地盟的報告。心中不覺躊躇起來。雖然他和厲陰平處在敵對地位,但厲若花總算對他不錯,大丈夫恩怨分明,無論如何該幫她一次才對。

  此刻他也顧不得烤鴿子吃了,約略辯別了一下信鴿飛來的方向,展開輕功往前飛奔,一口氣跑了十餘里路,方才找到了一處鎮集,於是放緩腳步,找了家客寓住下,向店家一打聽,果然離鎮不遠有座清涼寺。

  這一來他倒著急了,先行飽餐了一頓,又至衣店買了一件青袍和一方青紗,回房按著厲陰平的衣著打扮了一下,又默默思忖,他說話的語調神態,這才照著店家的指引,往清涼寺卉去。

  清涼寺建造在一處山坳之內,規模還算不小。也許是他們臨時落腳之處,一路並無哨卡埋伏,躍登瓦面,四處察著了一番,只有後院一排平房尚有燈光,緩緩趨近一看,裡面竟還有人在坐著喝酒。

  正是虎面鐵膽司徒景、河東牧叟上官延齡,此處還有三四人曾在旅店見過,只是不知姓名罷了,心知他們既落在這裡,厲若花也一定在這裡了。翻身正待躍下,忽見對面廊下人影一晃,他目光何等銳利,早看出那是一個青衣窄袖的江湖人,跨著一把腰刀在廊下晃來晃去。

  不禁暗暗點頭,心知厲若花必定關在那屋子裡。當下展開飄香步法,倏忽之間已到了那人身後,出手如電,不費吹灰之力,便把那人點倒。只是他江湖閱歷毫無,竟不知用手去托,卟通一聲倒下地來。

  這時他也顧不得許多了,潛運功力,猛的把門一推,那門應手而開。只聽裡面一個嬌音驚呼道:“爹,我早知你會來的。”

  接著一個嬌軀已向他猛撲過來。杜君平沉喝道:“快隨我走。”

  那黑影是厲若花,微嗔道:“人家穴道還未解開呢。”

  等到杜君平問清被制穴道,並為她解開時,外面已傳來一個粗暴的嗓音喝道:“胡三,剛才什麼響聲?”

  厲若花被他們幽禁了幾天,一腔怒火正無處發洩,飛身躍出門外,劈面一掌向那人攻去。來人哼了一聲道:“丫頭,你想逃可沒那麼容易呢。”

  來人猝不及防,竟被杜君平逼退二步。他適時沉喝道:“我們走吧!”

  飛身一掠,上了房簷。厲若花也借勢腳上一墊勁,飛撲簷頭。驀聽半空一聲厲喝道:“厲陰平你簡直欺人太甚。”

  呼的數條人影,如飛射到,當先一人,正是虎面鐵膽司徒景。

  杜君平自忖空拳難以為敵,嗆的一聲長劍出鞘,厲聲對厲若花道:“你只管走,這裡有我來應付。”

  厲若花自幼跟隨乃父闖蕩江湖,大風大浪不知經過多少,此刻有爹爹在身旁膽氣更壯,哪把對方放在眼裡,嬌喝一聲,便要出手。杜君平輕輕把她一攔道:“不用你管。”

  此刻司徒景等已把二人圍在中央,一則震於東魔的威名,再則未得天地盟回示,是以不敢貿然出手。杜君平手橫長劍,一手挽著厲若花,大步往前行去。

  司徒景厲喝道:“站住。”

  杜君平立定腳步道:“你對厲某竟敢這般無理。”

  司徒景囚禁他的女兒,自覺理虧,一時到想不出適當的藉口,半晌方道:“要走也行,把劍譜留下來。”

  杜君平哼了一聲道:“老夫不願與你多費唇舌,容見了盟主時我倒要問問他。”

  司徒景深知天地盟尚須借重這些邪魔,不敢過份相逼,但又不甘就此罷手,是以面現猶豫之色,竟不知如何是好,杜君平心中暗笑,一拉厲若花又往外闖。

  驀地,側裡—聲暴喝道:“滾回去!”

  一個使鋸齒刀的中年壯漢,迎面一刀斬來。

  杜君平早已凝足功力,他既冒東魔之名,便得像他的性格,冷哼一聲,劍走偏鋒,迎著來勢一點一絞,忽地一劍削出,但覺劍光一閃,中年壯漢的一條右臂,已帶著那柄鋸齒刀,直奔房脊,狂嚎一聲,傷處鮮血迸射,踉蹌往前一栽,幾乎落下房去。

  杜君平頭也不回地大步前行。司徒景呆了一呆,突地高聲怒吼道:“好啊!你竟用杜飛卿的劍法來傷自己人,等見了盟主咱們再算這筆帳。”

  杜君平一聲不響,驀地身法展開,向黑暗中奔去,厲若花嬌喊道:“爹,你慢一點不行嗎?”

  可是,任他如何喊叫,前面的杜君平竟是愈跑愈快,距離也越拉越遠,盡至消失不見,氣得她噘著嘴,自言自語地道:“爹永遠是這樣的古怪脾氣。”

  只聽暗影中一個蒼老嗓音接道:“是花兒嗎?”

  厲若花正自滿肚子委屈,一聽那嗓音,復又喜道:“爹,你原來沒有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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