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杜君平立起身來道:“貴派對在下如此關切,在下十分感激,煩大師領在下去吧。”
隨著覺明穿過兩座大殿,再經一條長廓,始到觀主的雲房前,四個佩劍童子,分列門前,覺明對道童點頭打了個招呼,便即推門進入。
杜君平閃目細看,雲房之內對面坐著一僧一道,僧人闊嘴高顴,身材偉岸,穿一襲灰布僧衣,甚是威嚴,道長中等身材,年在六旬左右,滿面紅光,頷下四綹長髯飄垂,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概。只見他入內,含笑招呼道:“賢侄遠來辛苦,請坐。”
杜君平怔了怔道:“觀主寵召,不知有何教諭?”
道長含笑道:“貧僧清虛,與令師華山三鶴均是知交好友,不知他們近來可好?”
杜君平黯然搖頭道:“實不相瞞,晚輩此番離開華山,乃是背師逃出的,說來真是罪孽深重。”
清虛道長喟然嘆道:“貧僧久已不問江湖事了,賢侄觸犯天地盟禁律那件事,如不是靈空上人這番出面,貧道也無法知道,你該先向上人謝過。”
杜君平這才知道,那僧人便是少林掌門人靈空上人,當下起身一揖道:“上人古道熱腸,不惜開罪天地盟,為晚輩主持公道,這廂先行謝過了。”
靈空上人口宣佛號道:“出家人原不該過問江湖之事,只是少林既為武林一脈,既知少俠負此冤屈,豈能袖手不管?”
頓了頓又道:“令尊杜大俠,當年行道江湖,俠名久著,受他恩惠之人何止千百,老衲不過是受人委託出面面已。”
杜君平復行坐下,目視清虛道長道:“此次前來松鶴觀的門派,有哪幾個?”
清虛道長瞥了靈空上人一眼道:“邀請的門派有九個,除了華山不便出面,武當還沒有來到外,大部分都派了人來。據說沒有被邀請的黑白兩道人物,也來了不少呢。”
靈空上人接道:“由此看來,可知公道自在人心,老衲的意思,除了查究趙大麻子的事外,對於令尊之死,也要查個水落石出。”
杜君平忍不住插言道:“上人所邀請的門派,是不是都已加盟天地盟?”
靈空上人點頭道:“這個自然,若是沒有加盟,豈能過問天地盟之事。”
杜君平復又問道:“上人怎知在下的身世?這件事會不會弄錯?”
靈空上人沉吟了一會道:“老衲前些日子也有這個想法,今晚一見少俠後,疑團盡釋,你不僅面貌像極令尊,就是言談舉止,也相彷彿,那是決不會錯了。”
提出身世這事,杜君平心頭頓覺悲痛萬分,淒然道:“上人既然認得先父,對於他老人家遭人殺害之事,諒來可以猜著幾分。”
靈空上人慨嘆一聲道:“令尊和天地盟的盟主肖大俠,江湖人尊為乾坤雙絕,功力各有所長,據說當年爭奪盟主之前,兩人事先曾有默契……”
杜君平插言道:“結果肖大俠違約了?”
靈空上人並不正面作答,緩緩地道: “當年武林中有位傑出的女俠,她不僅美若天仙,武功也另成一派,和乾坤雙絕都是膩友,於是肖大俠和令尊提出條件,美人、名位各得其一,免得一旦交手,兩敗俱傷。”
喟嘆—聲又道:“天地盟成立之日,肖大俠果然一帆風順,得登盟主的寶座,之後不知是何原因,那位女俠也投入了肖大俠的懷抱……”
杜君干急問道:“先父當時可曾到場?”
靈空上人搖頭道:“杜大俠雖是天地盟發起人之一,但成立之日並未露面。”
清虛道長接道:“當時各派都極感詫異,事後才知他已遭人暗算……”
靈空上人口宣佛號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原不該論人長短,但對這件事,老衲不能不略抒己見,以令尊之絕世神功,普通一般武林人,豈能對他加害,是以……是以……”
長嘆一聲,住口不言。杜君平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分明有所顧慮,忍不住插言道:“此間沒有外人,還望上人暢所欲言。”
靈空上人這才又道:“最近天地盟突傳‘鬼頭令符’要將少俠處死,老衲這才澈悟,分明此是斬草除根的狠毒手段,唉!……”
杜君平怒髮衝冠,厲聲道:“照此看來,鐵髯蒼龍肖錚是暗害先父的主凶了?”
靈空上人口宣佛號,垂眉合十,不置可否。清虛道長徐徐地道:“此事內情複雜,怎可斷語,賢侄,凡事務必三思。”
杜君平心中轉忖,激動的情緒,不自覺地漸漸平復下來。
靈空上人驀地雙目睜開,注視著他道:“老衲心中有許多疑竇,須從少俠身上證實,務望少俠據實相告。”
杜君平目光觸到靈空的眼神,心頭倏感一懍,只見他那兩道利刃似的目光中,隱隱含有一種陰森恐怖意味,令人怦怦心跳不巳,當下徐徐地道:“在下知無不言。”
靈空上人道:“凡屬令尊的好友,都知你母亡故後,並未續娶,究竟是誰將你救出魔掌?”
杜君平想了想道:“大概是那位公孫大叔吧!”
靈空上人又道:“快斧手公孫喬雖算得是扛湖一流高手,但他不懂劍術,更不擅那種神妙無方的輕身工夫,莫非少俠另投有名師?”
杜君平心裡一動,忖道:果然不出所料。
嘴裡緩緩答道:“公孫大叔只教我普通拳掌功夫,輕功是奶媽教的,至於先父的劍術,在下連皮毛都沒學著,目前雖懂得幾招,那是在華山學藝以後的事了。”
靈空上人點頭道:“少俠請勿多疑,老衲只是想從這方面,查究一下令尊被害之事,別無他意。”
杜君平微微笑道:“晚輩沒有那個意思,上人只管問吧。”
靈空上人沉吟了一會,猛地一抬頭道:“你去過飄香谷沒有?”
杜君平搖頭道:“晚輩在華山足不出戶,脫離師門之後,不得不投入鏢行混口飯吃,哪有工夫東奔西跑。再說我也不認識飄香谷主。”
靈空上人略感失望地道:“飄香谷主與令尊交往甚密,近日江湖傳言謝谷主也已亡故,唉,人事滄桑,老成凋謝,這件無頭公案越來越難了斷了。”
靜坐一旁的松鶴觀主,徐徐接道:“夜已深沉,杜世兄遠來辛苦,先請去歇息吧。”
杜君平對這位玄門長者,極具好感,當下欠身答道:“晚輩暫時告退,到時晚輩自當盡我所知,當眾陳述。”
不待靈空開口,立起身來,轉身向門外行去。
此時已將近三更,觀內之人,大部都已睡了,兩個童子上前引路,把他安頓在一間客房之內,低聲道:“杜兄請安心歇息,但不要亂跑,免生誤會。”
杜君平得知清虛道長和華山派有淵源後,心中略安,掩上房門,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只聽門外一人輕輕敲門道:“杜兄起來了嗎?”
杜君平應聲道:“是哪位呼喚在下?”
順手把門開了,只見一位錦衣公子當門而立,不覺訝然道:“兄台是何時來的?”
錦衣公子跨步入內坐下道:“想不到吧?兄台動身之後,小弟也暗中跟來了,那老和尚昨晚問了些什麼?”
杜君平道:“都是有關先父遇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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