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血劍丹心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18 15:26: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7 13153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4:57
九十

  薛姑婆道:“你暫時與公孫喬呆在谷內,待孫喬傷勢痊癒,再另候差遣。”

  王珍噘著嘴不悅道:“真氣人,每次都讓我留在谷內,悶都把人悶死了。”

  阮玲沉臉說道:“珍妹怎的如此不明事體,你以為此番進入江湖為的是遊玩?”

  王珍素來敬畏這位師姐,她認起真來,便不敢再言語了。

  薛姑婆起身道:“事情甚是緊急,不能久呆了,這就走吧。”

  阮玲跟著起身叮囑了王珍幾句,二人匆匆行出谷去。

  再說杜君平自睡上石床後,一直在半昏迷狀態下,有時感到全身經脈怒張,似要爆裂,有時又感到身形輕飄飄的,直欲乘風飛去。

  他因事先已得到示意,在任何情形下,俱都緊咬牙關,竭力忍耐。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突感心頭積聚的一口悶氣,恍似被阻止的洪流,得到宣洩一般,只覺心頭一暢,人也突然清醒,不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把雙目睜開。

  只見白眉老和尚、紅臉老者,以及宮裝婦人,俱都滿臉疲憊之色,閉目盤坐,不言不語。

  杜君平乃是夙具慧根之人,見這情況,知道這幾天內,他們不知費了多少力量,為自己完成了此項功果。當下不敢驚攪,暗中運功一試,只覺百骸暢通。

  這時幾人似已調息完畢,紅臉老者首先睜開雙目,搖頭輕輕一嘆。

  緊接宮裝婦人與白眉老和尚,也相繼睜開雙目。見杜君平愣愣坐著,微微一笑說,道:“不用發呆了,還不趕緊起來拜謝上人與伯伯成全之德。”

  白眉和尚口宣佛號道:“不用謝了,咱們還是早一步離開此地,免得又多生枝節。”

  紅臉老者點了點頭,隨對杜君平吩咐道:“九九會期之日,是否讓你露面,此刻尚無法決定。你先找地方呆上些時,等以後再說吧。”

  杜君平突然想起陰風老怪之約,遂道:“晚輩意欲趁此刻,去一趟金陵。”

  紅臉老者沉思有頃道:“去一趟金陵自無不可,但得把容貌改一改。”

  杜君平躬身道:“晚輩遵命。”

  宮裝婦人突然開言道:“記住,九九之前,務必來一趟飄香谷,切不可延誤。”

  紅臉老者起身道:“趁此刻天尚未明,咱們走吧。”

  幾人起身行出靈堂,紅臉老者又附著守門的青衣老者的耳朵,低低吩咐了一番,這才行出陵外。

  杜君平心中原有許多疑團,但見三老的面容,均極其凝重,且都急著離去,便不好開口了,匆匆把王珍為他準備好的服色換上,戴起假面幕,頃刻便成了一位年約五旬的老者,行出陵外,那位青衣老者,亦已戴上銀色面具候在外面,暗用傳音對杜君平道:“此刻飄香谷風雲瀰漫,已有不少邪魔侵入,你一路務必小心,儘量避免與他們動手。”

  杜君平只極不解,亦用傳音道:“既有邪魔侵入本谷,我等為何不去助阮姐姐一臂之力,光憑阮家姐妹二人,只怕難於應付呢。”

  銀面老人搖頭道:“不用了,你此刻尚不宜露面,況你那替身已然來到,萬不得已時,老朽自當出面。”

  杜君平知道一切事情,事前均經周密計畫,既不讓自己插手,多說也是白費,見紅臉老者與白眉和尚俱已離去,遂也展開飄香步法,疾往山下奔去。隱約之間,果見沿途不時有人影飄飛,只是他身法快速,旁人不易發現,輕而易舉地便脫離了山間,逕自取道金陵。

  再說那位假杜君平,被厲若花挾著,來到一處破廟之前。

  暗影中突然閃出幾個勁裝女子,輕喝道:“來人是誰?”

  厲若花道:“是我。”

  勁裝女子聞聽是宮主來到,一齊上前行禮道:“恭喜宮主獨建此項大功。”

  厲若花把臉一沉道:“不用胡說,把他背回去好生安置。”

  接著又道:“不可聲張。”

  這批女子俱是她的隨身侍婢,見宮主正顏厲色,便不敢言語了,厲若花復又吩咐道:“荷香,立刻趕去市集招商客寓,把杜相公的藥囊取來,越快越好。”

  吩咐已畢,這才步入廟內,這廟乃是天地盟燕趙分壇的行壇所在。除了厲若花所帶侍婢外,有許多分壇之人,不過大部份俱已分派出去,只有這些女婢留守。

  厲若花進入庫內,見裡面冷冷清清,遂問道:“山主哪裡去了?”

  女婢回道:“山主出去了,他老人家留下話,如若小姐回來後,不要再出去了。”

  厲若花又問道:“他可曾說過什麼時候回來?”

  女婢回答道:“大概不久就要回轉了。”

  厲若花揮手道:“吩咐下去,著她們小心戒備,面生之人,一律擋駕。”

  女婢答應著退了下去。厲若花深籲一口氣,行至榻前,伸手拍活了杜君平的穴道。

  杜君平睜眼一看,已然置身破廟之中,當下徐徐坐起道:“多謝姑娘施救,還望差人替我把藥囊取來。”

  厲若花微微一笑道:“不用操心,我已著人去了,不久便可回轉。”

  杜君平暗中一提真氣,驀覺胸間一陣劇疼,鮮血直湧上來,迫使他趕緊將功散去,倏然一嘆。

  厲若花見他面色突然大變,不禁吃了一驚,急問道:“你怎麼啦?”

  杜君平喟然一聲,搖了搖頭道:“我不該妄用真氣。”

  厲若花捱著榻沿坐下,柔聲安慰道:“你不用著急,我爹不久便可回來,他老人家一定有辦法為你療治傷勢。”

  杜君平搖頭道:“不用了,只須藥囊取到,在下便有辦法治療。”接著又一聲慨嘆道:“這婆娘果真厲害,還幸是我,若換了旁人,不死也得落個終身殘疾。”

  厲若花點了點頭,復又用埋怨口吻說道:“你這人也真是,明知自己內力不及她深厚,何苦強自出頭。”

  杜君平唉嘆道:“你哪知這事內情,我若不出面,此後果更不堪想像。”

  厲若花冷笑道:“大不了把飄香谷主的遺體毀了,難道還會有什麼更可怕的事?”

  說到這裡,她似突然想起一事,復又道:“阮玲曾對我說,你在謝谷主墓後之內閉關練功,可有此事?”

  杜君平心頭一震,忙道:“不錯,在下本有這個打算,後因情況變化,便不敢貿然閉關了。”

  厲若花長吁一口氣道:“幸虧有這改變,不然真個是危險極了。”

  此時荷香已替杜君平把藥囊取到,杜君平趕緊接過,先行取出一顆丹藥吞下。跟著又倒出一些藥末在掌中,抬頭對荷香道:“煩姑娘倒點水給我。”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4:57
九十一

  荷香應聲替他斟上一盞白開水,杜君平接過迅速把藥末吞下,隨即閉目調息,再不言語。

  厲若花把杜君平弄來之後,心中則以憂喜參半,矛盾萬分,她知此人乃是天地盟鬼頭令判下追緝之人,爹爹現掌燕趙分壇,即令爹爹不管,仍難保消息不外洩,如傳入天地盟的耳內,爹爹可是大大地不利。

  正當她心中忐忑難安之際,荷香悄悄行入稟道:“東主已經回來了。”

  厲若花暗吃一驚,急把門掩上,吩咐荷香道:“你守在這裡,不要走動,我出去看看。”

  跨步行出門外,堪堪走到大殿,厲陰平率領了一批屬下已然到了大門之前,厲若花搶前兩步喊了聲爹——

  突然瞥見他面色鐵青,一片怒容,竟嚇得把下面的話噎住。

  厲陰平大步行人殿內坐下,隨即吩咐道:“與我傳下去,限一日之內,務必把姓杜的小子找到。”

  殿下哄答一聲,立有數人快步行出殿去。

  厲若花暗吃一驚,試探著問道:“爹,究竟出了什麼事情?竟然如此著急。”

  厲陰平怒氣衝衝道:“仍是那小子的事情。”

  厲若花呆了一呆,又道:“她既要咱們撤出,便該沒有咱們的事了。”

  厲陰平哼了一聲道:“咱們的人雖已撤出飄香谷,可是谷外仍是咱們的界地,如何能辭其咎?可恨她竟請出龍紋令牌威迫為父……”長嘆一聲,住口不言。

  厲若花知他說的是宮裝麗人,想了想道:“她為何一再與姓杜的作對,不知尋到姓杜的後又將對他如何?”

  厲陰平搖頭道:“管她呢,咱們只是奉命行事,把姓杜的找到交給她,便沒有咱們的事了。”

  厲若花突然道:“爹,我真不明白,爹爹在武林中,聲名何等赫耀,武林各派,誰不對咱們禮讓三分,為何要投入天地盟做什麼副盟,如今事事都得聽命於人,實在太不合算了。”

  厲陰平把臉一沉喝道:“女孩子懂得什麼,以後不准你亂說。”

  厲若花哪知老父此刻的心情,聽了老父的斥責之言,不禁把嘴一噘,低頭不再作聲,心裡暗暗盤算,如何設法把老父說動,使他脫離天地盟才好。

  厲陰平平生只得此女,愛逾掌上明珠,眼看愛女已漸長成,表面雖沒明說,暗中早已留意擇婿之事,只是他眼界甚高,平日所見少年,無一合他心意,自杜君平、李俊才、王宗漢投入鏢局,便有意於三人中選擇一人。

  嗣後發覺三人均屬敵方之人,便打消了此念,無奈厲若花與杜君平特別投緣,而厲陰平也覺這少年不錯,壞就壞在杜君平乃系天地盟指名緝捕之人,權衡輕重,不得不放棄此念。

  可是,厲若花情有獨鍾,自邂逅杜君平之後,竟一反常態,不僅一反過去放蕩刁蠻的作風,連衣著打扮也變得樸素起來。

  她原非放蕩淫娃,這一轉變無形中恢復了她端莊文靜本質,恍如一位極有教養的大家閨秀,知女莫若父,厲陰平冷眼觀察,心中雪亮。一面慶幸愛女有此改變,一面暗暗嘆息,深知愛女此項願望決難達成。

  他雖有心屈從愛女之意,無奈事與願違,最感頭痛的是,杜君平始終把他認作邪魔外道,不屑與之交往。但厲陰平外號東魔,豈是好惹人物,既無法收為己用,便存下了非殺杜君平之心,認為只有如此,始可絕去愛女之望。

  父女二人各懷心事,相對沉默了一會,厲陰平必竟舐犢情深,唉聲一嘆道:“花兒,你去歇息吧。為父還得出去巡視一番,事完咱們便可回山了。”

  厲若花搖了搖頭,突然仰起臉,緩緩地道:“爹,一個人為什麼一定要生兒育女?”

  厲陰平怔了怔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倘若絕了子嗣便是不孝。”

  厲若花目含淚光,淒涼地道:“如若子女不才,惹上殺身之禍,定然更為不孝了。”

  厲陰平隨口答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突然覺出不對,目光直盯著她道:“你怎麼忽然問起這些事來?”

  厲若花淹下淚來,啜泣著道:“請恕女兒不孝,我恐怕難以久侍膝下了。”

  厲陰平大吃一驚道:“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快對爹說,爹決不會責備你。”

  厲若花嗚嚥著道:“倘爹不能放過他,女兒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厲陰平聽她無頭無腦,說出這番話來,思忖再三,突然省悟,急道:“你見到他了?”

  厲若花點了點頭。

  厲陰平復又問道:“他現在哪裡?”

  厲若花正待開言,突然門外匆匆行進兩個人,一是玉面無常靳大鵬,一是黑煞姚康,俱是厲陰平得力屬下,對他行禮已畢,雙雙侍立一旁。

  厲陰平抬頭看了二人一眼道;“情況如何?”

  靳大鵬望瞭望厲若花一眼,欲言又止。

  厲陰平目中精芒一閃,沉聲道:“有什麼事快說吧,不用吞吞吐吐。”

  靳大鵬支支吾吾地道:“點子已然找到,只是……只是……”

  望了厲若花一眼,立即住口不言。

  厲陰乾霍地立起身來道:“他在哪裡?”

  黑煞姚康乾咳了兩聲,接道:“他已身負重傷,有人親見他已被宮主背回來。”

  厲陰平頗為意外地扭頭對厲若花喝道:“此事可真!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厲若花此刻突然堅強起來了,抬頭徐徐說道:“就在雲房之內,難道爹爹真的要把他解送天地盟?”

  厲陰嚴哼了一聲道:“我為天地盟的副盟,自然得聽命行事。”

  厲若花冷笑道:“爹爹雖然名義上是副盟主,可是這個副盟比起以前的山主來,可就差多了。”

  厲陰平兩眼一翻道:“胡說,難道現在爹爹就不是山主不成?”

  厲若花撇了撇嘴唇道:“現在的山主比以前就不同了,事事得聽人家的支使,人家叫咱們往東,咱們就不敢往西。”

  厲陰平大怒,他乃極其桀驁之人,當著屬下之面,被女兒一番搶白,大感惱怒,厲聲道:“你是越來越不像話,竟敢編排起為父來了。”

  厲若花幽幽一嘆道:“女兒怎敢如此。我只覺爹爹雖尊為天地盟的副盟,實際除了咱們自己原有的叔伯外,天地盟的任何人咱們都無法支使。相反的,咱們還得戰戰兢兢,聽人支使,動不動要以盟規論罪,我真不知這是為什麼。”

  經厲若花這番言語,使厲陰平又想起在飄香谷內受辱之事,心中十分不樂。他此刻已然勢若騎虎,若要脫離,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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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厲若花見爹爹沉吟不語,復又道:“咱們何若一定要加盟於天地盟,任由人主宰。”

  厲陰平沉忖有頃道:“可是咱們也不能因這小子的事,無故得罪天地盟。”

  厲若花喟然一嘆道:“女兒知道爹爹的心裡十分痛苦,我不希望爹爹此刻得罪天地盟。”

  厲陰平搖了搖頭道:“只怕不可能了。”

  厲若花急道:“為什麼?”

  厲陰平沉哼一聲道:“那婆娘屢次對為父無理,無非是試探為父的反應。為父縱橫江湖數十年,豈甘受一婆娘之辱……”略頓一頓又道:“為父已決定即日便回山,再不過問天地盟的事。”

  厲若花想不到爹爹轉變得這般快,一時倒怔住了,她知爹爹並不討厭杜君平,但因天地盟的令諭,他不得不遵從,現決定不管天地盟的事,自然也不再為難杜君平了。

  忍不住脫口道:“爹,你真好……”

  侍立一旁的玉面無常靳大鵬,黑煞姚康,彼此看了一眼,靳大鵬忍不住開言道:“啟嘉東主,此事還宜從長計議。”

  厲陰平雙目冷電似地對他一瞥道:“為什麼?”

  靳大鵬心頭一震,但仍抗聲道:“即令咱們要脫離天地盟,也不宜在此刻,更犯不著為這小子甘冒不韙。”

  厲陰平何嘗不知茲事體大,他一方面是暗中屈從愛女的心意,一方面也委實受不了宮裝麗人的窩囊氣,是以才決心孤注一擲。當下目視黑煞姚康道:“你的意思如何?”

  黑煞姚康徐徐道:“屬下認為加盟天地盟原就失策,但此刻已然勢如騎虎,公然與之決裂,卻也犯不著。至於姓杜的少年,咱們不如暗中釋放,這四下俱是本山之人,料不致洩露。”

  厲陰平點頭道:“此議大是有理,咱們就這麼辦。”話尚未說完,一個勁裝漢子,匆匆行了進來,躬身稟道:“天地盟上官使者求見山主。”

  厲陰平眉頭微皺道:“請他進來。”

  不多一會,上官延齡已隨著勁裝漢子行進廟來,拱手哈哈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又得勞動厲老的大駕了。”

  厲陰平冷冷道:“上官兄可是奉了金牌傳諭前來。”

  上官延齡不由一怔,旋即省悟,搖了搖頭道:“厲老不要取笑。”

  隨即面容一整道:“搜查杜氏遺孤之事,不知進行得怎樣了?”

  厲陰平冷漠地道,“不曾得到回報。”

  上官延齡又道:“副盟著兄弟向厲老傳言,燕趙分壇或有奸細混入,請厲老多加留意。”

  厲陰平哼了一聲道:“燕趙分壇俱是兄弟的多年屬下,決不致有心懷異志之人。”

  上宮廷齡道:“據說杜君平已為厲老的屬下藏匿,還望厲老嚴加查究,免增不必要的誤會。”

  厲陰平勃然色變道:“這消息從何得來?”

  上官延齡微微一笑道:“厲老不用生氣,兄弟只是奉命傳語,有無此事等會自可明白。”

  當下立起身來道:“兄弟不多打擾,就此告辭。”

  厲陰平滿面陰沉,冷冷道:“恕兄弟不送了。”

  上官延齡道:“豈敢,豈敢。”揚長行出殿去。

  厲陰平容他走遠,不由連連冷笑,顯然他內心十分激動。

  厲若花道:“此人前來難道就是專為傳達那一句話?”

  厲陰平冷哼一聲道:“他此來傳言,無異對咱們提出警告,說明咱們的一舉一動,均無法逃過天地盟的耳目。”

  厲若花面現憂容道:“咱們該怎辦?”

  厲陰平長嘆一聲道:“都是你與為父惹來的麻煩。目下別無他法,可將他換服易容,藏於篷車之內,咱們即刻回山。”

  又對玉面無常吩咐道:“把咱們人都撤回來,準備起程回山。”

  玉面無常惶惑地道:“萬一天地盟追問,咱們如何交代?還望山主三思。”

  厲陰平霍地立起身來,沉聲道:“不用多說了,老夫自有道理。”

  玉面無常深悉山主的性格,不敢多問,緩緩退了下去,逕自各處傳諭去了。

  再說杜君平自服下藥散之後,便即閉目調息療傷,他根基深厚,又深道藥理,經過一番調息,藥力已然行開,傷勢頓時好了八成。他知危機已過,立即跳下榻來,行至門後,正待推門出去,門外已傳來厲陰平的聲音,遂把腳步停下,暗中把他父女所說的話聽得明明白白。 

  他的職司,除了將身為餌,假冒杜君平外,還得相機拯救被天地盟脅迫之人。從他父女的對話中,得知東魔厲陰平,僅不過是被利用的外圍而已,並不能參與天地盟真正的機密。不由暗忖道:“由此看來,邊荒四怪也並非對方核心人物呢?”

  容得玉面無常等人行出後,他才緩緩踱出來,拱手哈哈笑道:“厲老此種明智之舉,在下心中甚是佩服。”

  此時厲陰平臉上表情甚是難看,內心的感受尤為複雜。他乃極其自負之人,想起九洲鏢行之事,可說完全壞在錦衣公子與杜君平兩個年青人之手。

  雖然因為愛女的關係,沒有接受天地盟的令諭,把受傷的杜君平交出,但也不願輕易將他放過,此刻見他行出,不自覺地重重哼了—聲。

  厲若花唯恐乃父盛怒之下,出手將他傷了,趕緊上前將杜君平攔住道:“你傷勢未痊,怎的亂跑。”暗中急使眼色,制止他說話,並暗對父呶呶嘴。

  杜君平輕輕將她拉開,直趨厲陰平身前道:“在事情尚未公開決裂前,厲老逕自把人撤走,難道不怕因此將天地盟觸怒嗎?”

  厲陰平沉哼一聲道:“這是我的事,不勞你垂問。”

  杜君平又道:“為今之計,厲老似乎不應與她公開決裂,一切還等到九九會期之後。”頓了頓,默然不語,復又道:“在下自信尚有能力衝出魔掌,她們縱然對厲老責怪,無非是一個防患不嚴之罪。倘若公開決裂,恐非貴派之福。在下言盡於此,告辭。”說完舉步向門外行去。

  厲若花從後趕上,急喊道:“杜兄弟,你能走。”

  厲陰平也沉喝一聲道:“與我回來。”

  杜君平停下腳步道:“姑娘救助之恩,在下必有還報,剛才所言之事,還望三思。”身形一掠,呼地射出了廟門,厲若花急喊道:“你不能走。”

  可是杜君平去勢如電,早已到了二三十丈外。

  厲陰平一臉鐵青,沉聲道:“不用喊了,由他去吧。”

  厲若花不禁悵然若失,一臉懊喪之容。

  厲陰平滿面陰沉,寒著臉道:“這畜生如此狂傲,有天為父總要讓他吃足苦頭。”

  只聽門外一人冷冷接腔道:“厲老放心,他絕對跑不了。”

  人影一閃,司徒景緩步行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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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厲陰平暗吃一驚,臉上頓現不快之容,司徒景復又道:“副盟唯恐厲老屬下人手不足,特命上官兄與兄弟安排接應之人,周圍百里之內,俱已派有本盟之人,料他逃不出掌握,只是此人由廟內行出,還望厲老有所說明。”

  厲陰平雖是老奸巨滑之人,但自恃身份,怎肯對司徒景這類人物說謊抵賴,只重重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厲若花沒好氣地道:“他暗中潛入廟內,竊聽我父女談話,我們一時問不警覺,以致讓他跑了,難道這又有什麼不對?”

  司徒景冷冷一笑,道:“此事幸虧只落在兄弟眼裡,若是旁人,卻是大大地不便呢。”

  厲陰平揚聲厲笑道:“承情,承情。司徒兄的隆情高誼,厲某領受了。”

  司徒景乃是奉命而來,目的只是用話點破對方,見厲陰平臉上隱泛怒容,不敢過份露骨,哈哈一笑道:“豈敢,豈敢,厲老言重了。”拱手一禮,出廟揚長而去。

  厲陰平心中甚是惱怒,半晌方道:“好啊,她既對厲某來這一手,我倒要看看她怎生將我奈何。”

  厲若花一心記掛著杜君平的安危,但因老父正在盛怒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厲陰平霍地立起身來道:“走,即刻隨為父回山。”

  厲若花此刻已知事情十分嚴重,當下柔聲勸道:“爹,這樣不太好吧。”

  厲陰平怒氣衝衝道:“為父一生縱橫江湖,武林誰不對我敬重三分,這賤人如此作賤人,真真氣死我也。”

  厲若花復又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又不是盟主,何苦與她生這閒氣。”

  厲陰平此刻心中實是難受已極,他雖尊為四大副盟,可是除了加盟之日,曾見一次盟主之面外,從沒有再見過盟主之面,一切號令,或是差人,或是信鴿,也從不曾徵求過他的意見。今因屢受宮裝麗人閒氣,決心脫離。可是,他有自知之明,天地盟今非昔比,他若背叛,勢必招來奇禍。當下長嘆一聲道:“為父何嘗不知,但情勢迫人,已然由不得咱們了。”

  此時,屬下的群雄已紛紛回來,厲陰平滿面陰沉,在大殿踱了幾匝,似是下了最大決心,霍地立定腳步,沉聲吩咐道:“查點人數,即刻上路。”

  部下哄答一聲,魚貫行出廟去。

  厲若花見情勢發展至此,不僅毫無喜悅,自覺隱隱似有一種不祥預兆,襲上心頭,暗暗嘆息一聲。低頭跟在老父之後,行出廟去。

  再說杜君平連夜離開飄香谷,直奔金陵,這一路之上,因他已改換裝束,竟沒遇上麻煩,安然無事地抵達了石頭城。當晚找一個客寓住下。

  陰風老怪赫連仲與他相約之時,並不曾說明時間與約晤地址,只告訴了自己的住處。一問店家,才知赫連仲所居之所,是在寓城約有七八里地的一處山村。

  他因急於得知爹爹屍骨所在,翌晨一早便即按址尋去,費了半天工夫,才在山根找到了一處小村落,村前垂柳流水,十分幽靜,行至村口,卻不見人影,當下高聲問道:“村裡有人嗎?”

  但覺人影一閃,綠蔭中行出一個青衣童子,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問道:“尊客打聽誰?”

  杜君平賠笑道:“在下姓杜,應約前來拜訪赫連前輩。”他因有求於人,言語甚是謙敬。

  青衣童子搖搖頭道:“客官來得不巧,家主進城去了。”

  杜君平大失所望道:“不知何時回來。”

  青衣童子沉吟道:“難說得很,有時三五天,有時三月兩月,極難定準。”

  杜君平想了想道:“既是這樣,在下只有過幾天再來了,倘若赫連前輩回來時,請對他稟報一聲,就說在下來過了。”

  青衣童子沉忖有頃道:“客官現住哪裡?”

  杜君平道:“在下現任城內悅來客棧,在沒有見到赫連前輩之前,暫時不會離開。”

  青衣童子點頭道:“小的記住了,家主人不在家,恕我不便留客。”

  杜君平道:“算了,在下改天再來。”別了童子,轉身回城。

  午飯時,杜君平方在食廳中用膳,心中正思著如何才能找到陰風老怪,探問父親埋骨之地,突見一個貌相清癯的灰袍老者行近桌邊,低笑道:“兄台一人獨酌,不嫌寂莫嗎?”

  杜君平瞥了老者一眼道:“老丈如不嫌棄,何妨坐下共酌?”

  老者也不謙遜,一屁股就在杜君平對面坐下了。

  杜君平招手把堂倌叫來,替老者添了一付杯筷,老者也不謙讓,酒到杯乾,一連幹了幾杯,這才深嘆一口氣道:“兄台如已吃飽,咱們另找個地方談談如何?”

  杜君平微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覺此貌雖然甚是衰弱,說話中氣倒十分充足,心裡不禁一動,推杯而起道:“在下初來貴地,客中正感寂寞,老丈如此推愛,自是求之不得。此刻就走如何?”

  老者領先行出酒樓,一直將他引出城外,就在江邊一處岩石堆中坐下道:“此處人跡罕至,咱們正好暢談。”

  杜君平拱手道:“在下可以請教老丈尊姓大名嗎?”

  老者哼了一聲道:“我且問你,你果是杜飛卿之子杜君平?”

  杜君平暗吃一驚,霍地立起道:“你究竟是誰?”

  老者冷森森地道:“老夫赫連仲,在江湖上跑的人,大概不會不知。你今天若不實話實說,這滔滔江水,就是你葬身之地。”

  說著把臉一抹,露出本來面目,果是泰山松鶴觀所見的那位陰風老怪。

  杜君平為了取信於他,亦把面幕揭下道:“老丈此刻總該相信了吧?”

  陰風老怪雙目冷電似地在他臉上一掃,點點頭道:“果然是泰山所見之人,只是老夫仍只能將信將疑而已。”

  杜君平甚為不解地道:“難道你認為在下是假冒不成?”

  陰風老怪道:“只因江湖盛傳有兩個杜君平,究竟何者是真,哪個是假,老夫無法知道。”

  杜君平輕嘆一聲道:“除了為人子者,竟欲一盡孝道外,一堆屍骨,於旁人何用?”

  陰風者怪道:“話雖不錯,可是杜大俠之事,已掀起江湖一場巨大風暴,老夫仍難對你盡信。”

  杜君平甚是不悅道:“老丈既邀約在下前來,想是與先父生前有過交往,今在下不遠千里來到,為何又推三阻四,故意為難在下?”

  陰風老怪沉思有頃道:”好吧!你把面幕戴上,老夫這就領你前去。”

  說罷當先舉步,領著杜君平行了約有一二十里,已然到了一處山野僻境。

  陰風老怪展開身法,疾向一處狹谷奔去,到達谷內,隨在一處依山所建的墳墓前停下道:“這座青墳就是令尊杜大俠墳墓了。”

  杜君平舉目見那石碑之上,刻有一行楷書“河間杜飛卿之墓。”不禁觸發父子天性,悲喊了一聲…爹……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一個人的喜怒哀樂,固可勉強做作,但此種發乎內心的哀痛,那是無法做作的。

  陰風老怪經驗何等豐富,經察之下,已然確認他真正是杜君平,遂上前勸道:“孩子,人死不能復生,徒悲無益。”

  杜君平大哭一場,把內心的衰傷盡情發抒了一番,方才漸漸止住眼淚。轉身對陰風老怪一揖道:“承蒙前輩替先父收殮屍骨,晚輩感激不盡。”

  陰風老怪喟然嘆道:“江湖上均認老夫乃是邪魔外道,獨杜大俠不棄,推誠相交,老夫自感力薄,不能與他報仇雪恨,這點小事不過略盡心意而已,何足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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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杜君平復又道:“前輩既有機會為先父收殮屍骨,想亦知道先父遇害的經過?”

  陰風老怪點了點頭,拍著一塊岩石,示意他坐下道:“此事說來話長,你且坐下,容老朽慢慢說與你聽。”

  杜君平依言坐下。

  陰風老怪乾咳了兩聲,徐徐言道:“老朽雖在武林薄具聲名,自問惹不起你那仇家,是以令尊遇害之事,從不曾對任何人談起。怕的是一朝洩露,不僅於事無補,且將招來殺身之禍。”

  深嘆一口氣又道:“老朽行將就木。對生死之事,原沒看得那麼重,但若老朽一死,杜大俠的怨仇,便將永沉海底了。”

  杜君平點了點頭道:“前輩所說極是。”

  陰風老怪又道:“前些時江湖突然傳出消息,天地盟發出鬼頭令判,緝獲杜大俠的遺孤,老朽便知此事大有蹊蹺,是以趕來泰山松鶴觀察看。”頓了頓又道:“此去原不指望有何收穫,嗣後細察賢侄的言談舉止,竟大有父風,才知杜大俠果然有後,且已藝成進入江湖,是以才微露口風,看看你的動靜。”

  杜君平深籲一口氣道:“晚輩原想早日趕來金陵,只因許多俗事未了,是以直到此刻才來。”

  陰風老怪長嘆一聲道:“老朽於泰山僅對你說了幾句話,不想竟引來了許多麻煩,老朽並非怕事之人,只為要留這張活口,才委曲求全,東藏西躲。唉……”

  杜君平恍然大悟,原來他如此詭秘謹慎,乃是為了逃避追索他的人,當下甚為詫異地道:“前輩乃是武林前輩,對方究竟是何許人,竟敢於公然向前輩尋仇?”

  陰風老怪冷笑道:“這還用說嗎,自然是殺害令尊的那幫人,他們處心積慮,竟欲先行掌握天地盟的大權,然後再圖獨霸江湖。”

  杜君平想了想道:“前輩與他們碰過面嗎?”

  陰風老怪搖了搖頭道:“江湖上稍具聲名之人,老朽大部份都認識,只是暗中掌握天地盟之人,卻不知是何許人,也就是因為這樣,才覺得更可怕。”

  杜君平深嘆了一口氣道:“晚輩對天地盟之事,已略略摸著一點頭緒,老前輩如能將往事略加敘述,晚輩前後加以對照,便不難理出一個頭緒來。”

  陰風老怪仰望晴空,沉思了一會,徐徐地道:“十餘年來,因天下太平,萬民樂業,武林各派紛紛思痛,遂有天地盟之議,以圖借此項同盟,消弭各派紛爭。當時武林之中,傑出人材,不下數十位之多,而最得眾望者,便是掌天地盟的鐵髯蒼龍肖錚,與令尊神劍杜飛卿,當時號稱乾坤雙絕。”

  “他們一個剛毅正直,一個倜儻風流。武功亦在仲伯之間。而當時他倆的友好中,有一位巾幗英雄,不僅武功獨特,而且貌若天仙。”

  杜君平忍不住插言道:“可是飄香谷主謝前輩?”

  陰風老怪點了點頭道:“不錯,三人意氣相投,十分莫逆。只是男女之間的友誼,與同性之間的交情,多少有些差別。”

  喟嘆一聲又道:“雖然肖大俠練的童子功,終生不能婚娶,而杜大俠又是已有妻室之人,終不免惹起旁人議論。其中最為不滿的,是一位武功高強的俠女,另外尚有一個行蹤詭秘的俠士,此人才華絕代,貌賽潘安,武功亦不在乾坤雙絕之下,只是心術不正,行事乖張。”

  杜君平打斷他的話頭道:“那位俠女可是飄香谷主的同門?”

  陰風老怪道:“那就不大清楚了。”

  杜君平又問道:“老前輩可曾見過那位神秘俠士?”

  陰風老怪搖頭道:“此人行事怪誕,手段毒辣,且擅易容之術,有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極少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深籲一口氣道:“話拉得太遠了,你再別打岔,容我繼續說下去。”

  杜君平此時心裡巳然略略明白了一點,暗忖:“難道爹爹是那宮裝麗人害死的?”

  陰風老怪繼續說道:“天地盟成立之日,乾坤雙絕俱是盟主人選,可是令尊杜大俠性情淡泊,竟自一人南下金陵,傲游風月。根本沒把天地盟之事放在心上。也是事有湊巧,我亦因不滿天地盟將黑道人物摒於門外,竟沒有前去觀禮,而與杜大俠在秦淮河畔相遇。當時杜大俠遊興甚深,匆匆談了幾句話,便即進入了一艘極其講究的遊艇。”

  長吁一口氣接道:“當晚老朽適有事夜行,突見杜大俠渾身浴血,踉跑向城外奔跑,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尾隨追趕,至到此處,杜大俠已然不支倒地。”

  杜君平神情緊張,急道;“當時可能言語?”

  陰風者怪搖了搖頭道:“老朽見狀,急趕上前,伸手準備將他扶起。而杜大俠卻就地一滾,挪開數尺怒吼道:“不要靠近我。”

  老朽驚愕之餘,仔細對他一瞧,原來他已面目全非,身上衣衫盡濕,地下遍是黃水,臭不可聞。老朽在江湖混了多年,已然意識到是怎麼回事,當下也顧不得別的了,急道:“兄弟名叫赫連仲,杜大俠有何事須兄弟效勞,請快吩咐。”

  杜大俠當時雙目已無法睜開,強提一口真氣道:“杜某不慎,被奸人於酒菜中下毒,暗害杜某之人,可能是……”狂吼一聲,寂然無聲,人已死去。

  杜君平滿面垂淚道:“先父修為深湛,難道死時連話都無法說完?”

  陰風老怪喟然嘆道:“老朽在江湖闖蕩半生,什麼樣的歹毒暗器都見識過。從不曾見過這般劇毒之物。杜大俠死去未及盞茶時刻,已化成了一堆黝黑的枯骨,真個令人驚心動魄。”

  杜君平悲慟地道:“照此說來,老前輩也不知先父是死於何入之手了?”

  陰風老怪長嘆一聲道:“老朽與令尊雖然道路不同。但他之為人,老朽素所佩服,既遇事哪有坐視之理。翌日便化裝為一商賈,亦去秦淮河中邀妓買醉,經多方打聽,才知在不久以前,秦淮河中曾來了幾個外地的歌妓,並自備有遊艇,但僅做幾天生意,便不再露面。”

  杜君平怒吼道:“那幾個歌妓定然是毒害先父的凶手了。”

  陰風老怪點了點頭道:“很有可能,老朽問明此事之後,立即兼程北上,各方一打聽,才知天地盟的盟友大會已完,並推選了肖大俠為盟主,另選千手神君東方玉明、修羅王單于坡、飄香谷主謝紫雲、與令尊杜大俠四位為副盟。”

  “肖大俠乃是令尊的好友,他既已應任盟主,老朽自然該把心事通知他,詎料,問遍各個加盟的門派,竟沒有一人知道總壇所在,更無法找到肖大俠其人。”

  杜君平拭著淚道:“之後老前輩便沒有再見到肖大俠?”

  陰風老怪點頭道:“老朽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此人雖屬邪魔外道,對杜飛卿似有一份真實情誼,跟著鄭重叮囑道:“此後你不用再去找我了,一切行動務必小心,在大仇未報之前,亦不宜常來此地。”

  杜君平點了點頭道:“前輩所言極是。”

  陰風老怪復又道:“老朽自知藝業低微,力量有限,但有生之年,絕不會放棄為老友盡一份心力。”

  他似是尚有甚多的顧慮,舉目四下察看了一番,見沒什麼動靜,接道:“咱們不宜在此久呆,老朽先行一步。”舉步向谷外疾奔而去。

  杜君平望著陰風老怪逝去的身影發了一會楞,突然覺得此事大有疑問,第一,兵刃乃武林人寸步不離之物,爹爹既南下遊玩,為何寶劍留在北方?

  第二、爹爹功參造化,縱然服下絕毒,也不可能馬上就死?何況陰風老怪見他之時,業已面目全非,難道其中另有其人?

  先前估因乍見爹爹骸骨,悲憤填胸,方寸已亂,此刻冷靜下來,才發覺有許多事情,根本無法連貫起來,想再問時,陰風老怪已然離去。

  於是,他決心回到客寓,冷靜地想一想,同時他極希望能見到阮玲,把她所知道的,互相印證一下,也許加以連串起來,可以得到一個結論。

  回到客寓,天色已經不早,此行他雖見到了爹爹的墳墓,那只是一個疑團,仍然難確定是不是真實的,也因為這樣,使他感到十分懊喪。

  這客寓在金陵城中,乃是一家歷史悠久,客人最多的一家,一到傍晚,頓時熱鬧起來,杜君平正自倚在椅上,假寐思之際,突然人影一閃,進來一位篷頭叫化,回手把門掩上,拱拱手道:“請恕老叫化來得魯莽。”

  杜君平認得此人乃是丐幫護法夏楚,不覺一怔,他此刻仍戴著人皮面幕,不知對方怎會認得自己。

  夏楚見杜君干滿面惶惑之容,不禁哈哈一笑,行近他身旁低聲道:“丐幫唯一的長處,就是耳目眾多,世兄來金陵尋訪陰風老怪之事,我們已經知道了。”

  杜君平深知丐幫屬於俠義一派,代出高人,無形中已成了武林中一大幫派,在江湖上享有盛譽,知他來尋自己,絕不會有惡意,遂道:“前輩尋我有何教諭?”

  夏楚悄聲道:“陰風老怪處境已然十分危殆,此人平日所作所為,雖不十分正當,但亦無大惡,對方此番要對付他,目的是殺人滅口。”

  杜君平甚為詫異地道:“他並沒有掌握什麼秘密,對方何故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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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第十四回 北妖蛇娘

  夏楚沉忖了一會道:“也許他掌握了一些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是以對方要殺他滅口。”

  杜君平搖頭道:“已事隔多年,為什麼此刻才動殺人滅口之念?”

  夏楚道:“依老叫化看來,陰風老怪早就在對方監視之下,一經有不利於他們的行動,他們便不會容他再活下去。”頓了頓又道:“不過陰風老怪亦非弱者,定然也想到了如何自保。”

  杜君平喟然一嘆道:“為杜門之事,勞動許多武林前輩,而晚輩反到置身事外,實讓我衷心難安。”

  夏楚正容道:“話不是這般說,此事關系武林正邪之消長,大家如再不覺悟,合力應付,勢將淪於萬劫不復之地。”

  杜君平突然問道:“天地盟九九會期轉眼即到,不知已加盟的各派,將如何應付?”

  夏楚乾咳了兩聲,徐徐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再說吧。”

  杜君平知他不肯透露,不便多問,想了想道:“前輩見著陰風老怪沒有?”

  夏楚笑了笑道:“近來年陰風老怪行蹤詭秘,很難找到他的住所,此番約你前來金陵,定然是大有用意。”杜君平輕籲一聲道:“他約定晚輩前來,乃是看先父的墳墓,並述說當年先父遇害的經過。”

  夏楚沉吟半晌道:“令尊遇害之事,乃江湖一大隱秘,據本幫各方採集的消息,只怕沒有如此簡單,他對你怎麼說?”

  杜君平隨即把陰風老怪之言,轉述了一遍。

  夏楚搖頭道:“其中漏洞太多,不可深信,世兄你是明白人,當知你此刻的處境是如何的危殆,豈可輕易涉險,萬一陰風老怪被對方逼迫,引誘你前來,若不詳察,那是極易上當。”

  杜君平點頭嘆道:“晚輩亦知傳言難以盡信,既有此線索,豈有不追查之理。晚輩既為人子,竟然置身事外,天下有這道理嗎?”

  夏楚點頭道:“世兄之言固是,畢竟你還年輕,對江湖之事知道得太少,縱慾盡心,亦無能力,必待真像大自之後,那時敵我分明,便可放手一拚了。”

  見杜君平默然不語,立起身來道:“老叫化言盡於此,九九會期將到,世兄前途珍重。”

  夏楚微一頷首,閃身退出房去。

  杜君平把各事細一思量,覺得夏楚之言前後大有矛盾,起先是說陰風老怪處境危殆,之後又說此人言不可盡信,真是令人無法理解,心中暗忖:“如果陰風老怪果已危殆,那證明他的話是可靠的,如若他是受人威逼,哄騙我來金陵,下一步便該對付我了。”

  他乃極聰明之人,略一思忖,覺得二者都有可能。敵方既已獲得陰風老怪保有杜飛卿遇害經過之秘,以天地盟如此龐大的力量,自可隨時殺人滅口,為何容留他活在世間?這說明了對方必已設法控制了陰風老怪,並利用他來翦除同情杜門之人。

  丐幫耳目眾多,必系覺著事有蹊蹺,才由夏楚出面示警,想到這裡,心頭頓時懍然一驚。好在此刻藝業大進,對方如若正面來襲,足可應付。

  他此番來金陵,目的是尋找爹爹墳墓,雖然已經如願以償,但難深信,是以決心回飄香谷,待事情弄明白之後,再來挖取爹爹的骸骨不遲。

  當他算清房錢,行出店門之際,突然迎面行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王宗漢,一個是李俊才,他鄉遇故知,心頭不覺大喜,急上前叫道:“二位久違了。”

  王宗漢與李俊才同時一怔,看了他一眼道:“兄台尊姓,如何認得我兄弟?”

  杜君平也是一怔,低頭一看,不禁啞然失笑,遂暗用傳音道:“兄弟杜君平,此間不是談話之所,咱們找個地方敘敘。”

  二人這才省悟,李俊才哈哈大笑道:“原來是李大叔,久違,久違。”

  三人隨即進了一家酒館,尋了一個偏僻的雅座坐下,李俊才甚感詫異地道:“杜兄怎的也來金陵了?”

  杜君平低聲道:“兄弟乃是應陰風老怪之約來的,他要告知先父的埋骨所在。”

  王宗漢插言道:“可曾見著他?”

  杜君平道:“找是找到了,但不一定可靠。”喟然一聲又道:“此人吞吞吐吐,似有許多顧慮,究不知是怎麼回事。”

  李俊才搖著紙扇道:“此人江湖名聲並不太好,杜兄還是防著他一點。”話題一轉又道:“兄弟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杜君平笑道:“李兄說這話不是嫌太見外嗎?”

  李俊才暗中四下一瞥,無可疑之人,遂低聲道:“兄弟覺得江湖上似有兩個杜兄,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有這等事情?”

  李俊才又道:“在九洲鏢行初次所見,那是兄台你,與我等同進神風堡的,似乎不是你。在那時與令師伯同行的,可能是你,進了索隱山莊之後,同出來的,又好像不是你,杜兄能稍作解說嗎?”

  杜君平點了點頭道:“實不相瞞,替身之事,小弟果曾聽說過,但究竟是誰在做我替身,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恕我無法詳告。”

  李俊才乃是極其機智之人,稍一思忖,便即明白,知道他的身後,必有老輩人物為他策劃。遂點頭道:“兄弟已經明白了,只要不是敵方之人,兄弟便放心了。”頓了頓又道:“小弟與王兄這番來此金陵,乃是奉師命差遣,杜兄如無緊要之事,咱們三人正可互相策應。”

  杜君平沉忖有頃道:“二兄既是奉命前來,想亦見著敝師伯了,不知武當之行,結果如何?”

  王宗漢插口激動道:“事情大出意料之外,武當派竟一口回絕,再不過問江湖之事,且傳下法諭,所有在外行道的門下,俱都限期回山。”

  李俊才跟著又道:“不僅武當如此,連少林亦采同樣行動,看來江湖已無是非公理可言了。”

  杜君平不以為然道:“少林、武當兩派,俱是出家人,他不問江湖之事,乃是格於師訓,這怎能證明江湖上就沒有是非公理?”

  王宗漢笑笑道:“事情絕非如此,兩派想是受了天地盟的暗中警告,迫不得已。”

  杜君平暗暗點頭,感喟地道:“由此看來,天地盟的勢力果是不小。”

  李俊才輕搖紙扇道:“不論事情變化如何,家師與尹大俠絕不會罷手,他老人家此番著兄弟前來,乃是風聞天地盟已在江南設立分壇,並由北妖古蘭香兼掌。”

  杜君平道:“看來邊荒四怪盡為天地盟收容了。”

  李俊才面現憂容道:“邊荒四怪雖然各有所長,但並不足畏,最可怕的是,風聞另有幾位久未露面的凶魔,亦已投入了天地盟了。”

  杜君平激動地道:“天地盟乃是武林堂堂正正的組織,怎的竟容邪魔外道滲入?”

  李俊才嘆道:“盟友們憤憤不平的,也就是為了這事,可是真正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的,並沒有幾人。”

  王宗漢突然插言道:“這些話都不用說了,提起來徒亂人意,還是談談咱們自己的事吧。”

  李俊才瞥了他一眼,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目光卻轉向了靠窗坐的一位少年公子。 

  杜君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少年身御白紡長衫,手搖紙扇,生得十分秀美,只是眼角眉梢,隱泛一股淫邪之氣,顯然不是什麼好人物。

  李俊才用指沾著酒,在桌子上寫了:蠍娘子杜珍娘六個字,隨即用袖抹去,杜君平對扛湖人物不熟,並不知蠍娘子是誰,王宗漢心中頓時瞭然,蠍娘子乃是北妖古蘭香首徒,既在此出現,天地盟設立江南分壇,那是果有其事了。

  就在這時,一個勁裝疾服的江湖漢子,匆匆行了進來,對杜珍娘一躬道:“屬下已打聽得那陰風老怪,就在城外不遠的一處山村……”

  杜珍娘瞪了他一眼,對著王宗漢等人一呶嘴,江湖漢子立即把下面的話嚥了回去,不自覺地轉頭對王宗漢等人看了一眼。

  李俊才搖著紙扇哈哈笑道:“大哥,昨晚泰淮河中那妞兒的歌喉,至今令我難忘,今晚可有興致再去?”

  王宗漢微微一笑道:“賢弟有興,愚兄自當奉陪。”

  杜珍娘本對他們三人十分留意,現見他們說的儘是些風花雪月,疑雲頓減,低低吩咐了江湖漢子幾句,起身揚長而去。

  杜君平急道:“不好,看來陰風老怪果有危險了。”

  李俊才笑道:“杜兄必竟太過厚道,似赫連仲這等人物,縱有危機與你我何干?”

  杜君平輕喟一聲道:“不問他平日素行如何,至少這件事是因我杜門而起,兄弟如置不問,於情理說不過去。”

  王宗漢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杜兄之言極是,天地盟到處排除異己,咱們能保全一人,便保全了—份力量。”

  王宗漢在三人中,年事較長,他亦如此說,李俊才不好再說什麼了。

  杜君平復又道:“陰風老怪的住處,小弟曾去過,如若二位有興,咱們今晚不妨暗地去看看,如能見著他,順便把消息透露與他,讓他有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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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王宗漢看了看天色道:“天已不早了,咱們回去稍作準備,便可起程了。”

  他們三人並不住在一個店,出門約定了碰頭地點,便即分手。杜君平回到店內,暗自調息了一會,突感一陣蟋嗦之聲傳入耳內,他自經紅臉老人,以無上神功,為他易筋洗髓,打通經脈後,功力已然大增,耳力洞察細微,驀地睜開雙目,只見一條五彩斑斕的小蛇,昂頭伸舌,向床前游來。

  這所旅店位於人煙稠密的大街,何來此種赤練?心裡一驚之下,舉手一指彈出,但聽叭的一聲,蛇頭應手被擊成粉碎。

  當下一長身,躍出窗外,隱約似見一玄衣人在巷口一閃而逝,不禁暗暗點頭,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然落在對方的眼內。沉思一會,逕自往約定的地點行去,王李二人已然先至,當下把遭一蛇襲之事說了一遍。

  李俊才道:“這事定是蛇娘子的屬下所為。”

  杜君平道:“誰是蛇娘子?”

  李俊才接道:“北妖古蘭香,生長苗疆,慣於驅蛇使毒,收有四徒,一是日間所見的蠍娘子,一是蛇娘子,另有二徒亦是玩毒的專才,卻不常在江湖走動。”

  杜君平甚感詫異地道:“小弟來金陵不久,且已改換裝束,竟然仍難她們的耳目。”

  王宗漢接道:“咱們這就走吧,陰風老怪久處金陵,必然知道一點北妖之事。”

  杜君平點了點頭,當先引路,三人一路疾行,不到初更時分,已然望見了陰風老怪的住所。

  李俊才招手把二人引至一叢樹木之後,低聲道:“咱們是明著拜訪,抑是暗中守候?”

  杜君平道:“對方果要對陰風老怪下手,總在二更以後,咱們不如明著進去拜訪。”

  王宗漢深以為然道:“為免惹起不必要的誤會,自然是明著拜訪較妥。”

  李俊才想了想道:“二兄既都同意明著拜訪,小弟也不阻止,但不知陰風老怪在沒有在家?”

  杜君平一長身道:“小弟已然來過一次,我來引路。”放步向村口奔去。

  只聽暗影中一聲沉喝道:“來人是誰,快請站住。”

  杜君平立定腳步拱手道:“我們是來拜訪赫連前輩的。”

  對方沉寂了一會,忽然傳來一個童子嗓音道:“家主人有請,幾位進來吧。”

  杜君平舉步當先行人,王宗漢與李俊才緊隨身後,穿過一片竹林,已來到一所精合之前,一個青衣童躬身揖客道:“家主人請幾位入內。”

  李俊才心中大為不悅,暗忖:這老怪架子倒不小。

  杜君平因一直把他視作前輩,是以並未在意,入內是一明兩暗,中間是客廳。

  陰風老怪緩步由內行出道:“幾位夤夜來此何事?”

  杜君平為王李二人引見,坐定之後,這才徐徐道:“前輩近日可曾覺出有什麼警兆?”

  陰風老怪怔了怔道:“世兄所指是哪方面的?”

  杜君平坦率地道:“自然是天地盟方面,他們已在金陵設立分壇了。”

  陰風老怪吃了一驚道:“世兄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杜君平隨將見到蠍娘子,以及在旅店遭逢蛇襲之事細說一遍。

  陰風老怪臉上陰睛不定的沉吟半晌道:“主持人定然是那老妖婆了,數日前她曾著人對老夫遊說,為老夫一口回絕,此刻將前事對照,可見她已來到金陵了。”

  杜君平復又道:“今天蠍娘子復又提到前輩,可見她們對前輩十分看重。”

  陰風老怪哼了一聲道:“老朽既未收門徒,亦無屬下,平日獨來獨往,縱然把我羅致去,也成不了什麼事。”

  李俊才插言道:“江湖之事,很多事情難於預料,她們一心要羅致前輩,定必有她們的用意。”

  陰風老怪沉忖有頃道:“諸位遠道前來,老朽本應略盡地主之誼,只是目下有許多不便,恕老朽不留你們了。”

  李俊才乃是極其機智之人,覺出陰風老怪說得十分輕鬆,情緒卻顯得十分不安,知他必有隱衷,當下暗暗對杜君平使了一個眼色。

  杜君平會意,立起身來道:“實不相瞞,晚輩們此番來到貴莊,一方面是向前輩示警,同時也希望能對前輩有所幫助。”

  陰風老怪哈哈一陣狂笑道:“老朽在江湖雖然聲名不大好,可也並非怕事之人,我倒不信古蘭香敢於對我怎樣。”

  李俊才徐徐插言道:“古蘭香今非昔比,她既受命前來,只怕要大干一番呢。”

  陰風老怪哼了一聲,默默不語,一時廳內顯得十分沉寂。

  突然,一聲尖銳狂叫,從村口傳來。陰風老怪霍地跳起身來,噗的一口將燈吹滅,沉聲道:“幾位暫時不要露面,待老朽出去看看。”飄身閃出了窗外。

  杜君平目光投向村口,暗用傳音道:“二兄可曾聽出那喊聲嗎?那分明是受極大的痛苦與驚嚇發出來的,黑夜之間,得小心她們的毒物。”

  李俊才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把銅錢,分給二人道:“對付毒蟲,最好用這個。”

  杜君平與王宗漢俱是胸懷磊落之人,縱不使用暗器,在這種情勢之下,倒是最適合沒有。於是,各自接過一把銅錢,納入懷中。

  李俊才又道:“咱們不能呆在這屋裡,還是出去吧。”

  杜君平道:“咱們分開行動,二位請做一路,從左面出去,兄弟從右面出去,等會到村口會合。”

  說著身形一掠,飛向窗外射去。此時村口隱隱傳來喝叱之聲,當下展開飄香步法,腳踏林梢,猶如一縷青煙般向村口奔去,遠遠便見村口立著一位紅衣少女,正在與陰風老怪談話。

  只聽陰風老怪陰森森地道:“老夫早已與世隔絕,再不過問江湖之事,你們夤夜來此傷人,不嫌欺人大甚嗎?”

  紅衣女子格格笑道:“赫連前輩你誤會了,晚輩絕無出手傷人之意,剛才那位乃是他自找麻煩。”

  陰風老怪沉哼一聲道:“胡說,他們決不敢怠慢客人。”

  紅衣女子冷笑道:“照前輩這般說,那完全是晚輩的不是了?”

  陰風老怪怒道:“出手便行傷人,自然是你的不對了?”紅衣女子沉臉道:“晚輩以禮求見,他竟一再推說前輩不在家,這豈是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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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陰風老怪聞言心中愈怒,但他必竟是城府深沉之人,心念一轉之下,強把怒火壓下,冷笑道:“你是古蘭香的門下?”

  紅衣女子點頭道:“前輩眼力果是不差。”

  陰風老怪又道:“今夜來此何事?”

  紅衣女子恭謹地道:“奉家師之命,請前輩去一趟金陵,有緊要之事相商。”

  陰風老怪哈哈一陣冷笑道:“好大的架子,她不會自己來嗎。”

  紅衣女子又道:“家師日理萬機,實在抽不出空來,是以著晚輩前來促駕。”

  陰風老怪沉哼一聲道:“你回去告訴她,我也沒空。”

  紅衣女子突然把臉一沉道:“家師令出如山,還望前輩委曲一下,務必去一趟。”

  陰風老怪怒極而笑,仰天一陣怪笑道:“她算什麼東西,竟然對老夫下令,簡直是荒唐。”

  紅衣女子冷冷道:“前輩果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陰風老怪亦是一方雄主,對方竟把自己當作屬下看待,愈使他怒火千丈。當下一聲大喝道:“老夫宰了你這猖狂的畜生。”呼地一掌推出,一股雄渾掌力,直撞了過去。

  紅衣女子有恃無恐,身形一飄,輕輕閃過,寒著臉道:“前輩一味剛愎自用,等會可要後悔莫及。”

  陰風老怪愈發大怒,呼地又是一掌攻來,他掌力雄渾,又是憤怒中發掌,勢如狂飈怒卷。 

  紅衣女子身形再撤,高聲道:“別再不知好歹,等會有你瞧的。”身形一閃,隱沒林中。

  陰風老怪呆了一呆,舉步正待追去,耳際倏然傳來一陣噓噓怪嘯之聲,只見草叢中萬頭攢動,湧出一片蛇群,昂頭吐舌,直向他衝來,不由暗吃一驚。

  陰風老怪久走江湖,對這類的毒蟲,並未放在眼裡,哈哈一陣狂笑道:“我知你蛇娘子就只這點看家本領,我倒不信憑這幾條蛇兒便奈何得了老夫。”雙臂一抖,一鶴衝天,身形已登上了一株白楊樹梢。

  遠遠復又傳來紅衣女子的格格笑聲道:“你先別得意,還有呢。”

  驀地半空陡起一陣嗡嗡之聲,一群黑蜂,恍似一片黑雲般飛來,數量之多,幾可遮滿一二畝地。

  赫連仲原先以為身在高空,可以不畏毒蛇侵襲,此刻卻成了蜂群攻擊的顯著目標,暗中四下一瞥,地下毒蛇已然佈滿,自己所處之楊樹,距離竹林,足有七八丈遠,若中途無法借力,決難飛渡,心中不由一懍。

  事情也是真怪,那些蜂群雖將他四周佈滿,卻只是上下飛翔,並沒有立即進攻,遠遠又傳來紅衣女子的聲音叫道:“前輩你自信能抗擊我的蜂群嗎?”

  陰風老怪知她在脅迫,冷笑一聲道:“老夫闖蕩江湖數十年,大風大浪不知經過多少,豈懼幾隻毒蜂。”

  紅衣女子嗓音一變,沉聲道:“既是這樣,那就莫怪我們手段毒辣。”

  陰風老怪知她將要發動,倏然引吭發出一聲厲嘯,他內功精湛,嘯聲猶如鶴唳九霄,久久不絕。

  就在他引吭長嘯的同時,嗡嗡之聲大起,蜂群潮湧般向陰風老怪衝來。

  陰風老怪早於發現蜂群之際,便折下了一支樹枝,他外號陰風老怪,練的是邪門陰風,真氣一經運集,奇寒澈骨,他一面揮動樹枝掃打,一面將陰功運出體外,一件黑袍恍如氣球般鼓起。

  蜂群一經接近,不是被樹枝掃落,便是被那奇寒蝕骨的陰風凍死,無一能近陰風老怪之身。

  再說杜君平所處的竹林,距離陰風老怪所立之楊樹約有七八丈遠近,把這些情景看得清清,心裡突然一動,已然思得一個破解之法,當下飄身躍下竹林,繞道飛向前村奔去。

  遠遠便見紅衣女子,口含竹哨,站立在一株古樹之下,身後站立了兩個玄衣漢子,當下呼地一聲,直向紅衣女子撲去,沉聲道:“把那些毒蟲收回來。”

  紅衣女子一驚之下,疾挪五尺,沉喝道:“你是誰?”

  杜君平一抬步已到了她面前,冷冷道:“不必問我是誰,叫你收回來你就收回來。”

  紅衣女子一面驚訝這人身法之奇,一面暗中早已扣下一把烏芒刺,當下格格笑道:“就憑你一句話?”

  杜君平冷峻地道:“不錯,在下是先禮後兵,把話說在前面。”

  紅衣女子面色一變,嬌喝道:“辦不到。”驀地把手一揚。

  可是,手才舉起一半,只覺人影一閃,手腕已被對方扣住,頓時半身麻木,手上一鬆烏芒刺灑了一地。

  紅衣女子身後的兩個黑衣漢子,見紅衣女子被杜君平制住,縱身上前搶救,杜君平冷笑一聲道:“除非是你們不想讓她活了。”用手一帶,把紅衣女子的身子迎著刀光推去,嚇得黑衣漢子趕緊撤招後退。

  杜君平又一聲沉喝道:“快把那些毒蟲收回來。”

  紅衣女子正是北妖門下的蛇娘子,她倒確有一股狠勁兒,硬是忍著痛不作聲。

  杜君平正待手上加勁之際,驀地裡,轟、轟,連續傳來幾聲爆響,幾團藍淡淡的火花,突在蛇群中爆炸開來,見風即燃,地下立時湧起一片火光,四處熊熊燃燒起來。

  隨著這幾聲爆炸,竹林中復又亮起一片火光,晚風吹刮下,似有一股濃烈藥味,迎風飄散開來。

  這空中的黑蜂,一嗅著這氣息,紛紛下墜,跌落地下,蛇群也似怕極這股藥味,俱都掉頭後撤,四散遊走。

  樹上的陰風老怪厲聲叫道:“蛇娘子,你若再不把那些毒蟲收起,等會游散開去,這一帶的農家可就被你害苦啦。”

  其實,不待陰風老怪開口,紅衣女子所帶的黑衣漢子,早已取出竹管,嗚嗚吹了起來,一個聲音十分尖厲淒愴,一個所吹的音調卻又沙啞低沉。

  蜂群蛇陣,一聞竹笛,流水般向林外撤去。

  杜君平手一鬆,放開了蛇娘子,冷冷道:“今天饒你一次,下次再遇上我,可別怨在下手下無情。”

  蛇娘子是何等奸狡之人,細味他的噪聲,絕不像六十上下人,冷冷一笑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何故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見人。”

  杜君平冷冷道:“快滾吧,不用拿話激我。”

  蛇娘子斜睨了他一眼,格格笑道:“是不是見不得人?”

  突地,陰風老怪從村口踱了出來,沉聲道:“轉告令師,老夫深感她的盛情,他日必有所報。”

  蛇娘子不敢再留,放步疾奔面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4:58
九十八

  陰風老怪滿面陰沉,對著杜君平招了招手,杜君平緩緩行近道:“北妖門下,擅用這些毒蟲,倒不易應付呢。”

  只聽竹林中哈哈大陣大笑,李俊才手搖紙扇與王宗漢並肩行了出來笑道:“兄弟早就料到北妖門下,慣用這些毒物,是以才預備這些藥物,今晚果然派上了用場。”

  陰風老怪喟然嘆一聲道:“老朽也曾想到這事,是以借了幾顆霹靂彈來,總算把她們趕跑了。”長吁一口氣道:“咱們到那裡再談吧。”幾人重回屋內,杜君平忍不住問道:“她們這般逼迫前輩,除了請前輩加盟外,是否另有他意?”

  陰風老怪欲言又止,半晌方道:“世兄請不必多問,最好速離此是非之地。”

  杜君平甚感詫異地道:“為什麼?”

  陰風老怪搖搖頭道:“不用多問,老朽不久便得離開此地。”跟著一陣狂笑道:“我倒不信這批惡徒能一手遮天,掩盡天下人耳目。”

  杜君平心知他必有難言之隱,不便再行追問,目視王宗漢二人道:“咱們走吧。”

  王宗漢起身來道:“咱們確實該走了。”

  三人辭出後,杜君平忍不住對李俊才問道:“李兄素來料事如神,可知北妖為何一再逼迫赫連仲?”

  李俊才搖著紙扇,徐徐道:“陰風老怪武功雖高,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而且他一向獨來獨往,從不樹幫立派,亦無勢力可言,北妖沒有拉攏他的必要,再說北妖既已投入天地盟,勢力強大,像陰風老怪這等人物,已不在她眼裡,她所以一再尋找陰風老怪,只怕是出於天地盟的授意。”

  杜君平恍然若有所悟道:“此話大是有理,可是她們太過小視陰風老怪了。”

  辛俊才搖頭道:“這也不盡然,一則他們是採取暗襲,再則過於依賴這些毒物,以為只要放出兩種毒物,陰風老怪即便插翅難飛。”

  杜君平想了想又道:“李兄可曾料到她們的下一步驟?”

  李俊才沉忖有頃道:“如若陰風老怪對天地盟果真如此重要,今後必將寸步難移。”

  王宗漢突然插言道:“陰風老怪必然持有天地盟的某些秘密,不然天地盟不會對他如此看重。”

  李俊才深以為然道:“令尊遇害之事,他並不曾目睹,更不知主使之人是誰,就算他在九九會期出面作證,也不能說是天地盟所為。”

  杜君平點頭道:“這話有理,可是除此之外,兄弟倒想不出還有什麼重要隱秘。”

  李俊才沉思有頃道:“一般人推想天地盟大權已然旁落,盟主已不是肖大俠了,但肖大俠究竟情況如何?那取得天地盟大權之人又是誰,沒有人知道,說不定這些事陰風老怪知道一點,是以天地盟不能放過他。”

  三人一路談論,不覺已到城邊,李俊才突然伸手一攔道:“咱們不用進城了。”

  王宗漢詫異道:“不進城又上哪裡去呢?”

  李俊才道:“北妖既已在金陵設立分壇,自然得廣佈耳目,咱們的行蹤,恐怕早已落在她們的眼裡了。”

  王宗漢笑道:“咱們正要尋她,她們知道了又能把咱們怎樣?”

  李俊才搖頭道:“此刻不是憑武功決勝之時,我想天地盟並非要殺死陰風老怪滅口,而是意欲從他手中取得某件東西,咱們要探聽這件事,就必須從暗中著手。”

  杜君平接道:“李兄的意思,咱們該怎麼辦?”

  李俊才沉吟了一會道:“陰風老怪乃是老江湖了,既知自身危機,自有趨避之法,只怕再不容易找到他了。如若咱們三人中,由一人來假扮陰風老怪,見機行事,或能從對方的口中,探出一點口風。”

  王宗漢搖頭道:“不行,此事太過冒險了。”

  杜君平朗聲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由小弟來扮陰風老怪如何?”

  李俊才想了想道:“以杜兄的武功自不足慮,但對這些毒物,恐怕不是你所能應付。”

  杜君平豪邁地一笑道:“凡事都得冒幾分風險才行,二位不必替小弟擔心,咱們就這樣決定了。”

  李俊才對杜君平臉上端詳了一會道:“杜兄這張人皮面幕取下稍加修飾即可應用,雖然難以瞞過真正行家,但仍可矇混一時,事不宜遲,杜兄請即隨我倆回旅店,咱們馬上開始準備。”

  王宗漢與李俊才是住在一家古老的客寓,房屋高大,佔地甚廣,二人佔的是一個獨院落的上房,倒是十分清靜,李俊才一進屋內,脫下杜君平的面罩,揣摹著描繪起來。

  王宗漢去外面轉了一圈回來,悄聲對李俊才道:“咱們被人盯上了。”

  李俊才微微一笑道:“此是意料中事,北妖既在金陵立舵,哪有不廣佈眼線之理。”

  杜君平接道:“這樣倒好,趕到天明之後,兩兄可堂而皇之送我出去,小弟便不愁找不到她們的分壇了。”

  一夜之間,李俊才已為杜君平把面具弄妥,把王宗漢買來的黑袍穿上,果然與陰風老怪有七八分相似,又相互模擬了一番口音,這才由王李二人雙雙把杜君平送到店門前,相互一揖而別。

  杜君平明著與二人說話,暗中目光探射,已發現有兩個江湖打扮的漢子,往小巷內一閃而逝,心中不禁暗暗點頭。

  他現在的身份乃是陰風老怪,當下一搖一擺,緩緩順著大街前行,暗中一瞥,已發現有一個江湖漢子,掩掩藏藏跟了上來,心中暗笑,一轉身徑往一寒酒樓行去,選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要了幾樣菜,逕自低斟淺酌著。

  在酒樓呆了約有半個來時辰,杜君平已然有些不耐,起身正待離去,突然一個中年文生緩步朝他行來,拱手微微笑道:“赫連兄久違了。”

  杜君平暗道:來了。當下也拱手一笑道:“請恕老朽眼拙,兄台是……”

  中年文生後又笑道:“兄弟姓古,近從苗疆來。”

  杜君平細味了他的口音,似有幾分女腔,他這一提苗疆,心中立時大悟,哈哈笑道:“失敬、失敬,原來是古大掌門,老夫幾乎不認識了。”

  中年文生微微一笑道:“小徒誤解兄弟之意,以致冒犯赫連兄,兄弟甚感不安,風聞俠駕已來金陵,特地親來促駕。”

  杜君平朗笑道:“好說,好說,老朽痴長幾歲,豈能與後生小輩一般見識。”

  中年文生又道:“兄弟下處高此不遠,此間不是談話之所,請到那面一敘如何?”

  杜君平略作沉吟道:“古兄一定要老朽前去,老朽遵命就是。”

  偕同中年文生雙雙行出酒樓,突然一個堂倌模樣的漢子,從後面追上道:“客官請等一等。”

  杜君平停下腳步道:“何事?”

  堂倌對他使了一個眼色道:“還有多餘的銀子沒找給您老呢。”

  隨即遞上一些碎銀子,內中井有一個小紙球。

  杜君平知有緣故,接過揀了一個大的遞給他道:“賞你。”

  順手把剩下的銀子往懷中一塞。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4:58
九十九

  中年文生似乎沒有留意這些,仰首傲岸地在一旁立著,杜君平轉過身來道:“風聞古兄已加盟天地盟了,可有此事?”

  中年文生冷冷道:“此是盟主的抬愛,赫連兄如若有意加盟,兄弟倒可為你略效微勞。”

  杜君平道:“這事以後再說吧,肖盟主久不在江湖上露面了,不知現駐在何處?”

  中年文生怔了怔答道:“這個連兄弟也不清楚。”

  杜君平復又道:“古兄是何時見著他的?”

  中年文生道:“約在一月之前。蒙他看重兄弟,親來苗疆邀約入盟,盛情難卻,只得權充暫為他在金陵開創局面。”

  他回答得十分坦率,杜君平卻是暗暗心驚,事情十分明顯,天地盟如不是自信已有力量控制大局,絕不敢公然露面。

  此時二人已然行至一處巨宅之前,中年文生輕輕在獸環上敲了兩下,雙門立時開啟,中年文生側身一讓道:“赫連兄,請!”

  杜君平坦然大步行入,只覺這座宅子,不僅建築宏偉,而且佈置得十分氣派,儼然王公大臣的府第,所不同的是隱隱似籠罩著一層神秘恐怖氣氛。

  中年文生把杜君平讓至客廳坐定,首先開言道:“赫連兄一向獨來獨往,近日怎的竟也有了屬下?”

  杜君平故作不解地道:“古兄之言兄弟實在不明白,何妨明說。”

  中年文生冷冷道:“就以前晚之事來說,府上似乎藏有不少高手。”

  杜君平哈哈笑道:“古兄誤會了,前晚乃是幾位友人路過,適逢令徒前來,並擺出蜂群蛇陣,他們一時氣憤出手,可並非是兄弟的屬下。”

  中年文生冷峻地道:“那幾人是誰?”

  杜君平淡談一笑道:“幾個後生小輩,就是說出姓名來,你也不會知道。”

  中年文生哼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隨即面容一整道:“兄弟此番請赫連兄前來,乃是向你打聽一件事。”

  杜君平略感意外地道:“兄弟近幾年來,深居簡出,對江湖之事知道得不多,但不知古兄所問的是什麼事?”

  中年文生冷峻地一笑道:“赫連兄請勿推辭,這件事你必然十分清楚。”頓了頓又道:“本盟正在尋找藥中王聞人可其人,此人乃是你的鄉親,亦是好友,你絕不會不知道。”

  杜君平江湖情形不熟,根本不知藥中王其人其事,當下因話答話道:“此人雖是兄弟的鄉親,但已多年不見了,老朽亦在尋找他呢。”

  中年文士哼了一聲道:“赫連兄何苦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你知此事於你何等重要,如若故意推辭,那可是大大的不便呢。”

  杜君平朗聲笑道:“好友多年不見,亦是人之常情,古兄這般苦苦相逼,那是明欺老朽無能。”

  中年文土森森一陣尖笑道:“兄弟原是尊重你幾分,是以才好言相商,如照總盟的指示,那就不是這樣了。”

  杜君平霍地立起身來,極為不悅地道:“老朽並非天地盟之人,總盟又當如何?”

  中年文上臉色變道:“赫連兄如此不給兄弟面子,於你可是大大的不便呢。”

  杜君平只覺一怒火直衝上來,突然回心一想,忖道:我此刻的身份乃是赫連仲,並不是為爭強鬥狠來的,何苦與她決裂,當下故作為難地唉聲一嘆道:“古兄要尋訪我那聞人兄,究竟為了何事?兄弟確然久不見他了。”

  中年文士面容稍轉道:“聞人可乃是當代神醫,平日與人無爭,本盟所以尋他,無非是請他醫治幾件疑難之疾,別無他意。”

  杜君平點頭道:“若僅只是醫病,兄弟見著他時,一定將貴盟的話傳達。”

  中年文士搖頭道:“救人如救火,這等事情豈能等待。”

  杜君平故作無可奈何地道:“依古兄之意又該如何?”

  中年文士沉思有頃道:“一時之間兄弟也想不出適當之策,來來,咱們先行去喝兩杯,慢慢再設法吧。”隨即吩咐擺酒。

  杜君平忙推辭道:“兄弟不擅飲酒,不必費事。”

  中年文士笑道:“江湖走動之人,哪有不會飲酒之量,赫連兄不用推辭了。”

  二人堪堪入座,突然行進了一個青衣漢子,低低在中年文生耳畔說了幾句話。

  中年文生隨即起身道:“赫連兄請稍坐片刻,兄弟去安排一點事情就來。”

  杜君平道:“古兄只管請便。”

  容他進入屏風後,突然想起酒樓堂倌模樣之人,交給紙團之事,隨即悄悄取出一看,上面寫道:“慎防苗疆蟲毒。”

  上下款均沒署名,也不知是何人所為,當下心中一懍,北妖生長苗疆,對使用蛇蟲毒之事,乃是她的看家本領,如果有相害之意,那可是防不勝防。

  約有頓飯時間,中年文生已從後面行了出來,此時酒席已然擺好,中年文生揖客入座道:“兄弟與赫連兄神交已久,今日杯酒言歡,亦是人生一樂。”

  杜君平哈哈笑道:“承蒙古兄抬愛,兄弟實是愧不敢當,但願今後是友非敵。”

  中年文生也笑道:“倘蒙赫連兄不棄,兄弟倒有意委屈你在我這分壇充當一位護法。”

  杜君平搖頭道:“兄弟藝業低微,哪裡夠格。”

  中年文生微感失望地道:“莫非赫連兄嫌我這廟小?如嫌太小,兄弟可以舉薦兄台去總壇當一名使者。”

  杜君平笑道:“古兄會錯意了,兄弟懶散已慣,已不習慣受那拘束。”

  中年文生點頭道:“原來如此,實則充當護法也沒有多大的事情。”話風一轉又道:“有關藥中王之事,務必請赫連兄設法,如能在九月以前找到,事情就好辦了。”

  杜君平頗感為難地道:“並非兄弟推辭,近幾個月來確實不知他的行蹤。”

  中年文生突然陰森一笑道:“總盟下令之時,曾指示本壇,在金陵為赫連兄體體面面辦一次喪事,訃聞發得越多越好。”

  杜君平大感詫異道:“這是為什麼?”

  中年文生森森地道:“想那藥中王乃是赫連兄平生唯一好友,聞知你的死訊後,豈有不趕來弔祭之理?”

  杜君平哈哈笑道:“可是兄弟並不曾死。”

  中年文生冷峻地道:“死生之事任由你自擇,不過死倒是值得的,死後定然極盡哀榮,面且我們會為你留下一份足使藥中王信任的遺言。”

  杜君平斂去笑容道:“老朽闖蕩江湖一生,原沒有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不過我不想死時,要我死還不大容易呢。”說著霍地從座上立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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