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血劍丹心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18 15:26: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7 1317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00
一一零

  孟紫環格格笑道:”自然,這些人只是虛張聲勢,並幫不了你的忙,實際為你策劃的,另外還有一批人,是嗎?”

  杜君平臉上一片嚴肅,默然不答。

  孟紫環又道:“令尊在武林之中,是功是過,各有不同的說法,但他已經死了,一死百了,自然用不著再去提他,至於天地盟之事,或許有許多人不滿,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有天地盟存在著,武林將不知是怎樣一個局面。”

  杜君平接道:“你口口聲聲以天地盟自居,究竟天地盟的盟主是誰?”

  孟紫環道:“那還用說,自然是鐵髯蒼龍肖錚了。”

  杜君平微哂道:“那麼你呢?”

  孟紫環道:“本座乃是代表師姐謝紫雲,擔任副盟之職,難道有什麼不對?”

  杜君平搖搖頭道:“據我所知,盟主的大權恐怕早已旁落,並非是肖盟主了。”

  孟紫環面容一變道:“你憑什麼作此推想?”

  杜君平朗聲笑道:“想那肖大俠,一生正直不阿,豈會做出許多天怒人怨之事。”

  孟紫環輕喟一聲道:“這也難怪,天地盟確實有些事難以盡如人意,不過天地盟人手有限得很,自難事事料事周全。”

  杜君平哼了一聲道:“這不是理由,天下事雖無奇不有,但理只一個,背情悖理之事總說不過去。”

  孟紫環深以為然道:“不錯,我承認這是對的。”頓了頓又道:“天地盟自成立以來,因未容許黑道門派參加,以致怨言甚多,甚至以對抗天地盟為由,起而對抗,如此一來,不僅未收主持武林公道之效,反倒促成了黑道中的大團結,盟主有鑑及此,才把會章稍加修改,容納邊荒四怪入盟,以消弭紛爭,不想竟招致盟友的不滿。”

  杜君平縱聲大笑道:“好主意,在下可以為你打個譬如,官家為了防盜,養了一批捕快,後來為了怕強盜來對抗,連強盜也請來為捕快,其後果如何,不難想像,焉得不怨聲載道。”

  孟紫環冷冷一笑道:“我知你獲得先入為主之言,斷難接受我的忠告,不過我得告訴你,一個人容忍乃是有限度的,到無法容忍之時,可就顧不得許多了。”

  杜君平搖頭道:“我不懂你這是什麼意思?”

  孟紫環道:“我不妨對你明說,本盟若是對你有惡意,十個杜君平也完了,你幕後之人並非是真正為你幫忙,無非是利用你為餌罷了。”

  杜君平冷冷道:“在下仍是不懂。”

  孟紫環又道:“令尊與盟主,並稱乾坤雙絕,盟主既已順利應選,沒有理由要害你爹爹,而你幕後之人,一口咬定天地盟是殺害你爹之人,並指使你與天地盟為仇,用意無非是要天地盟殺你,激起武林同道公憤。”

  杜君平哼了一聲道:“事實上天地盟早已有下了殺死在下之心,這是在下親身所經歷。”

  孟紫環點點頭道:“這個我承認,那是意欲將你逮捕加以軟禁,免你在江湖上遭受意外,於人口實。”

  杜君平又道:“你今晚引我來此,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事?”

  孟紫環冷漠地道:“我不希望你跟著那姓易的小子胡鬧,是以把你引來。”

  杜君平立起身來道:“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著。”

  孟紫環冷笑道:“在本座面前你還想再走?”

  杜君平怒道:“你能把我留下?”

  孟紫環格格笑道:“不信你就試試看。”

  杜君平大怒,雙臂貫足功力,大步往外行走,嘴裡卻道:“看誰敢於攔阻我。”

  但見暗影中人影一閃,行出一位面色陰沉的黑袍老者,森森地道:“經老夫佈置過的地方,能安然行出的,只怕找不出幾人。”

  杜君平抬頭見是百毒門主,不禁一怔,憑真實武功,不見得會怕了他,只是那種無聲無息的施毒功夫,卻令人防不勝防。”

  百毒門主陰沉地道:“乖乖地回去坐著吧,本座並無傷你之意。”

  杜君平只覺一股怒火直衝了上來,大喝道:“鹿死誰手,此刻還很難說。”呼的一掌推出,一股雄猛掌勁,直撞了過去。

  百毒門主微微一哂,大袖一拂,也拂出一股陰寒潛力,兩股力道相接,杜君平只覺心神一震,不自主地退了半步。

  百毒門主冷哼了一聲,身子連搖了幾搖,表面看來,他似略勝一籌,實際內腑已然受傷。

  杜君平丹田一提氣,只覺氣機暢順,並未受傷,心頭一寬,舉手又一掌攻出,百毒門主不願再與他硬拚,左掌一引,把掌力引開,右臂一抖,長袖猶如一朵黑雲,當頭罩下。

  杜君平只覺他左掌一引之下,似有一股絕大的吸引之力,將自己的掌勁引開,心頭不覺一懍,立刻氣貫下盤,往旁裡一挪,身形忽地移開五尺。

  百毒門主嘿嘿兩聲獰笑,如影隨形,乘勢疾攻而上,忽袖忽掌,頃刻之間已攻出七式。

  杜君平長笑一聲,揮掌疾迎,以牙還牙,也回攻了九式。他此刻功力,已然凌駕邊荒四怪之上,招招有如巨斧開山,十分威猛,硬把百毒門主的攻勢封住。

  可是,百毒門主他是另有目的,並不求在招式上爭勝,突地把招一撤,陰森森地道:“娃兒,你可以走了,但老夫告訴你,最多只能堅持到百步。”

  杜君平心頭一驚,暗中運氣一試,果覺有些室礙,當下一聲不哼,疾步往外奔去,他雖中了百毒門主無形之毒,仗著一點真元未散,行動之間仍然疾若飄風。奔跑了約有一百餘步,

  已覺難以支持,但他乃是意志極其堅強之人,仍然咬牙前奔。

  當他到達一片松林邊緣時,已然不支,只覺頭重腳輕,一頭栽在樹下,隨即昏迷過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01
一一一

  但聽來路之上,傳來百毒門工的怪笑聲道:“娃兒,老夫倒看看你能跑多遠。”

  就在杜君平倒下之時,暗影中突然奔來兩條人影,飛快地從地下將杜君平抱起,疾奔而去。

  百毒門主趕到林中,已不見了杜君平的蹤影,不由不怔,自言自語地道:“這就奇了,我就不信他能走得了。”

  突然,身後傳來孟紫環的冷笑聲道:“莫老,你太過自信啦,煮熟的鴨子竟讓他飛了。”

  百毒門主臉上突現猙獰之色,冷哼一聲道:“老夫倒不信他能走得了。”

  孟紫環不便予他過份難堪,冷聲道:“在神風堡時,公羊轂便說過他不畏毒,也是我一時大意了,咱們著人分頭追查,料他跑不了。”說著姍姍往林外行去。

  百毒門主甚感沒趣,一閃身沒入暗影之中。

  再說杜君平昏迷不知多久,突然醒轉,睜眼一看,竟睡在一張軟綿綿的香妃榻上,不覺吃了一驚,忙坐了起來,卻被一雙纖纖玉手按住,輕聲道:“躺著吧,不要起來,你身上的餘毒還未清呢。”

  閃眼一看,原來守在他身旁的,竟是易曉君的書僮,隨道:“你家公子呢?”

  小廝道:“他出去了,你現在覺得怎樣?”

  杜君平暗中一運氣,只覺周身軟綿綿的,骨節似散脫了一般,不覺頹然一嘆。

  小廝知他餘毒未清,又道:“這老毒物不知使了些什麼毒,竟然這麼厲害,還虧公子帶了毒龍丸,不然真不知怎麼辦呢。”

  杜君平乃是極其好強之人,萍水相逢,竟然受到人家救命之恩,心中甚覺難受,默然半晌方道:“在下一時大意,倒拖累了你們了。”

  小廝格格笑道:“公子何必這樣客氣,你既與我家公子論文,便是自己人了。”

  杜君平終覺臥著不好意思,強掙著坐了起來,暗中默記老人所給那本冊子上的文句,從頭至尾背了一遍,終於被他想到一條如何以本身真氣,驅除體內毒氣之法,只是為時太久,須得三天三晚的時間,才能將毒逼出。

  小廝見他沉吟不語,復又道:“公子餓了嗎,可要吃些什麼?”

  杜君平搖頭道:“不用了,你家公子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小廝道:“如果沒有意外的事情耽擱,天亮以前便可回來了。”

  杜君平心念一轉,突然問道:“你們島主可曾進入中原?”

  小廝甚感意外地怔了怔道:“我們下人極難見著島主,不知他老人家有沒有來。”眨了眨眼睛又道:“公子認識我們島主?”

  杜君平搖了搖頭道:“只是慕名而已,並未認識,不過貴派的任長鯨兄,到與在下有過數面之雅。”

  小廝哦了一聲道:“那是三公子。” 

  杜君平又問道:“貴上共有幾位師兄弟?”

  小廝道:“我們島上共有七位門下,號稱‘修羅七煞’,家公子是最小的一位,他與三公子最受島主疼愛。”笑了笑又道:“我家公子原與三公子最好,近來不知怎麼鬧翻了。”看了他一眼突然住口不言。

  杜君平原無意探問人家師兄弟之間的私事,是以並不在意。

  雙方沉默了一會,小廝突然傾耳細聽道:“有人來了,也許是公子回來了。”

  但聽颯然一陣風響,易曉君滿臉怒容地一閃而入,劈頭一句便道:“天地盟居然有這種人物,以後我倒要鬥他一斗呢。”

  杜君平不知底細,不便插言,微微一嘆道:“為在下之事,倒累兄台費神了。”

  易曉君神態突然變得十分溫婉,微微一笑道:“杜兄,你怎的說出這種話來,不嫌太見外了嗎?”

  杜君平搖頭道:“小弟並非客氣,只是覺得此刻危機四伏,而我又餘毒未除。”一面說著話,一面強提真力,掙紮著下床來道:“易兄請不用管我了,有事只管請便。”

  易曉君歉然道:“杜兄何故如此,你此刻功力未復,若是與天地盟的人遇上豈不麻煩。”

  杜君平搖頭道:“易兄不必為我擔心,小弟出去找個地方呆上兩天便可沒事了。”說著踉蹌往外行去。

  易曉君伸手一攔道:“杜兄縱然可以自行運功排出餘毒,但無人在旁護法亦是危險之事,你我道義之交,何用客氣。”

  杜君子堅持道:“不用了,易兄要辦的事情尚多,不可為小弟之事誤了正事。”

  易曉君不由有些著惱,秀眉微皺道:“你這人是怎麼搞的,你我既已淪交便是自己人,若是如此見外,他日還能同生死共患難嗎?”

  他乃性情偏激之人,冷笑一聲又道:“杜兄此刻離去,那是不把兄弟視作知己之交了。”

  杜君平無可奈何地苦笑道:“小弟絕無此意,若果易兄一定要我留下,小弟遵命就是。”

  易曉君這才回嗔作喜,挽著杜君平的臂膀,將他推倒榻上道:“你安心歇著吧,取藥之人明天一定可以趕到。”

  杜君平點頭道:“易兄不用為我擔心,就是沒有藥,小弟也可慢慢將餘毒排出。”

  易曉君隨口道:“但願如此。”略作思忖又道:“昨晚兄弟得著一項秘聞,可惜杜兄餘毒未除,只怕無法參與了。”

  杜君平急問道:“是何秘聞?”

  易曉君道:“小弟昨晚將杜兄護送來此後,料定他們一時之間無法找到這裡,遂留下小玉看護,重又去那廟裡,不想無意之中,竟獲得一項秘聞。”頓了頓接道:“江南各派,在天地盟逐步威逼之下,已同意於近日參與天地盟所召開的秘密會議。”

  杜君平急問道:“可知何時何地?”

  易曉君想了想道:“好像是金陵,時間只怕就是這幾日之間。”

  杜君平又問追:“易兄可是從那宮裝婦人口中聽來?”

  易曉君哼了一聲道:“就是她,昨晚因為不願惹麻煩,是以沒與她正面交手,總有一天我們定要鬥鬥她。”

  杜君平見他答非所問,知道必是行藏為孟紫環所覺察,是以不曾聽完,說不定還吃了一點小虧,故回來時怒氣勃勃,當下不便繼續詢問,徐徐道:“易兄如若有意參與此會,不妨就此趕去金陵,不必以我為念。”

  易曉君輕籲一口氣道:“杜兄餘毒未除,縱有天大的事情我也不能丟下你一人在此。”

  杜君平乃是極重情誼之人,見他如此關切,心中不禁十分感動,沉忖有頃道:“如果易兄是奉命前來察看天地盟的動靜,便不該以私廢公,將來無法對師門交待。”

  易曉君似乎不曾想到此事,經杜君平一提,俊臉倏現為難之色,半晌方道:“放棄此事不管,自是有違師命,可是杜兄之事,比這更為重要,小弟寧願將來受責,亦不能就此撒手不管。”

  杜君平知道處此情況之下,確實令他難於處理,仰面看看窗外的天色,見東方已現魚肚白,知道天已快亮了,不覺暗中嘆道:想不到江湖之上,竟是這等險惡,稍一不慎便有性命之危,死固不懼,可是父仇迄今未有頭緒,看來恐怕要成為杜門不肖之孫了,唉……

  正當他感慨萬千之際,易曉君突地一躍而起,哈哈笑道;“我真是急糊塗了,現成的一個辦法卻不曾想到。”

  杜君平被他嚇了一跳,見他滿面得意之色,不禁問道:“究竟你想起了什麼辦法如此得意。”

  易曉君笑道:“此去金陵乃是大道,咱們盡可雇輛大車,順著大路趕去金陵,沿途我再留下本門的暗號,取藥之人可以照著暗號所示的方向追來,豈不是萬無一失?”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01
一一二

  杜君平點頭道:“這辦法倒是不錯。”

  易曉君見天色已亮,推醒在睡眠中的小玉道:“快出去雇輛大車,咱們馬上起程。”

  小玉揉著惺忪松睡眼,奔了出去,約摸已牌時分,已雇來一輛篷車。車把式是一位年約三十上下的莊稼漢子,雙臂肌肉怒突,十分精壯。

  易曉君見了十分滿意地吩咐道:“你好好將我們載到金陵,我給你雙倍的車資。”

  車把式連聲答道:“公子請放心,小的趕的車又快又平穩,決誤不了您老的事。”

  易曉君命小玉將杜君平扶上馬車,自己戴上一頂范陽笠,端坐車轅之上。

  車把式御車甚是純熟,但聽車聲轔轔,如飛前奔,果真快速異常,易曉君甚是喜悅,扭臉對車把式道:“若每天是這般走法,除了車資外,另外給你十兩銀子的酒錢。”

  當時物價便宜,十兩銀子足夠窮人半年的過活,這外賞可說是夠多的了。

  但車把式臉上並無喜悅之容,頭也不回地冷冷道:“公子若想早日到金陵,前面有條小路,至少可以早一天趕到。”

  易曉君想了想道:“我那朋友有病,如果小路可行車輛的話,咱們就走小路。”

  車把式答應了一聲,雙手一抖疆繩,兩匹怒馬飛電似地朝斜裡奔去。

  杜君平靠著車廂坐著,忽覺車身一陣劇烈地震動,竟向斜裡奔去,心中大感奇異,他雖功力未復,四肢軟綿無力,神智仍然十分清醒,見小玉仍在打盹,正待喚醒他詢問,忽覺車後似平落下了一團黑影,心頭不覺一驚,還未及開口,撲的一件東西擊中了小玉的睡穴,跟著伸進一個頭來,竟是藥中王聞人可,嘴皮激動,用傳音對他說道:“孟紫環劫你乃是一項大陰謀,務必小心,這時有丸藥一顆,可解你的餘毒,前途恐有事故,你能不出手,最好不出手,且看她如何擺佈你。”

  隨即遞過一顆丸藥,順手一指,解了小玉的睡穴,人也飄落下車篷。

  杜君平對藥中王聞人可的大名素所仰慕,立即將丸藥納入嘴裡。

  那小玉醒來打了一個呵欠,自我解嘲道:“我怎麼這般好睡。”隨又對杜君平道:“杜公子,現在什麼時候了,我該換公子進來歇息一會。”

  杜君平對簾外看了看道:“只怕已經未牌時分了。”

  小玉大吃一驚道:“哎唷,我竟睡了這麼久?”

  匆匆一掀車簾,向車轅行去。

  此時車已行至一處隘口,突然,一陣馬蹄聲響,旋風似地馳來了幾匹駿馬,一排將隘口阻住。馬上騎士俱是一色的玄衣大衫,手執兵刃。車把式驚呼一聲道:“不得了,遇見劫路的了。”

  易曉君冷哼了一聲道:“送死的來了,不必停車,繼續前走。”

  來人將隘口堵住後,一位年約五旬的老者,排眾而出,厲聲道:“站住。”

  車把式猛地把韁繩一勒,急行的車子嘎然停下,易曉君端坐車轅,冷冷對那人一瞥道:“你是什麼東西?”

  來人面現殺機道:“留下你車內的要犯,放你過去。”

  易曉君搖頭道:“辦不到,快與我閃開。”

  來人森森一陣怪笑道:“有那麼容易的事。”

  易曉君再度言道:“我叫你們閃開,聽到沒有?”

  來人對身後的玄衣人一呶嘴,玄衣人立時兩下一分,緩緩向車轅趨近。

  易曉君面上殺機倏現,輕聲道:“小玉,你對付左面的那些狗爪子,其餘的我來收拾。”

  驀地一長身,猶如一朵彩雲陡降,呼地直向右方的玄衣人撲去。

  玄衣人齊聲暴喝,刀光閃閃,一齊向懸空而起的易曉君攻去,易曉君身在空中,倏地一個迴旋,懷中短劍出鞘,但見銀虹連閃,玄衣人一個個如酒醉般紛紛倒地,也許是他出手太過迅快,有的連兵刃都來不及遞出。

  易曉君腳尖一點地,連人帶劍如一道長虹,又向為首五旬老者攻去。

  老者似乎為他迅快的劍法驚呆了,直到疾風撲面方才警覺,大喝一聲,手中旱菸桿一舉,疾攻面出,只覺手臂一震,旱菸桿已被盪開,立時門戶大開,心頭不由大驚,閃身急退時,已然不及。銀虹一閃而過,隨即收斂,易曉君俊目含威,卓然挺立,慢慢納劍歸鞘。

  五旬老者身子晃了晃,鮮血如噴泉湧出,噗地倒臥地下,易曉君這面剛剛完畢,小玉也一身濺血地行了過來,格格笑道:“這些人太不濟事了。”

  易曉君笑道:“看你弄得一頭一臉,還得意呢。”

  小玉掀起衣衫,在臉上一陣亂揩,堪堪收拾乾淨,來路突然傳來一個沙啞的嗓音道:“朋友,你的手段未免太過毒辣了。”

  易曉君抬頭一看,隘口並肩行來兩個老者,一個身穿藍色圍花長袍,員外打扮,一個身御黃衫,滿面邪狡之容,當下冷哼一聲,答道:“這是他們自尋死路,怨不得本公子手辣。”

  員外打扮的老者徐徐道: 看尊駕劍路,似是海外一派,莫非是修羅門下?”

  易曉君冷冷道:“本公子出身來歷,沒有對你們說的必要。”

  此時來人已然行近,員外打扮的又道:“令師修羅王乃是天地盟四大副盟之一,尊駕怎可逞強庇護鬼頭令下緝捕之人。”

  易曉君微哂道:“本公子要趕路,沒空與你們說廢話,更不知什麼叫做鬼頭令。”

  員外打扮的老者面容一變,哼了一聲道:“你殺的這些人,俱都是天地盟的屬下,不看金面看佛面,你眼睛裡還有天地盟嗎?”

  易曉君冷笑道:“我壓根兒就瞧不起天地盟,你最好是別提它,提起來我就有氣。”

  員外打扮的老者把臉一沉,說道:“老夫一再對你容忍,無非是看在修羅王份上,你以為老夫收拾不了你?”

  易曉君冷冷瞥了他一眼道:“聽你一付託大的口氣,想是有名有姓的人。”

  員外打扮的哈哈笑道:“好說,好說,老夫姓褚名一飛。”

  指著黃衫老者又道:“此位是韓三公,法號雪嶺居士。”

  易曉君冷冷一笑道:”原來是一派掌門人,怪不得口氣託大。”

  倏然把隨一沉,厲聲道:“不論你是誰,順我者生,逆我者死,誰要擋阻我,本公子的寶劍可認不得人。”

  小玉見公子已與對方鬧翻,錚地將短劍撤出,舉劍齊眉,擺開了一個架式。

  祁連山主與韓三公俱是行家,一見這架式,心頭不覺一懍,立時暗暗提功戒備。

  再說車內的杜君平自吃下藥中王的丹藥後,驀覺一陣噁心,趕緊伸頭車外,哇哇一陣狂吐,吐出許多白色涎沫,腥臭撲鼻,甚是難聞,吐完之後,從水囊倒出水來漱了漱口,胸懷頓覺一寬,暗中提氣一試,竟然可以運轉,當下也不言語,竟自暗暗運氣調息,二個周天以後,已是大致復原。

  此時正值車輛停下,一陣劇烈震盪,將他驚醒,偷眼往外一看,易曉君正自施展煞手,搏殺那批玄衣人,所用劍法,與任長鯨竟然一模一樣,心中不覺暗暗點頭,他此時功力已復,樂得坐山觀虎鬥,是以仍然坐在車內靜觀變化,及至小玉擺出這副架式,心頭不覺大為震驚,當年杜飛卿號稱神劍,對劍術上有獨到功夫,杜君平承襲乃父遺教,對劍術已有深湛造詣,自然—眼便可看得出來,這種上乘劍式,出自一個十四五歲小僮手上,怎會不令人震驚?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01
一一三

  正當雙方劍拔弩張之際,車把式突然將繩一帶,將車折轉,猛加兩鞭,雙馬負痛,長嘶一聲,縱蹄亂發,往前疾奔。

  杜君平知道車把式不懷好意,但他功力已復,哪把他放在心上,任由他載著,疾奔了一程,已來到一處三岔路口,車把式突然將車一轉,徑往另一條岔路奔去。

  突然,來路一騎紅馬,載著一位紅衣姑娘,迎面奔來,雙方相距約有二丈遠近,車把式猛地把馬一勒。就在車轅上躬身道:“小的王三,參見姑娘。”

  紅衣姑娘對他打量了一眼道:“你是哪壇的弟子?”

  王三躬身道:“江口分舵。”

  杜君平由簾內往外一看,來人竟是蠍娘子。暗道:原來她也來了這裡。

  蠍娘子一指車簾道:“裡面載著什麼人?”

  王三答道:“杜飛卿之子杜君平。”

  蠍娘子大吃一驚道:“胡說,憑你也能將他拿住。”

  王三諂笑道:“這是屬下的運氣,他因中了百毒門主的無形之毒,失去功力,由一個錦衣公子護送,恰巧雇了屬下的車,剛才那錦衣公子在前面被韓三公截住,屬下便乘機溜脫,不知載去哪裡才好,姑娘來到,那是再好沒有了。”

  蠍娘子策馬前行道:“你把簾子掀開,讓我看看。”

  王三依言將簾子一掀,果然杜君平垂目闔晴,盤坐車內。

  蠍娘子雙手一按馬鞍,平空飛起,躍上了車轅,對著王三格格笑道:“王三你這次可是建了大大的一件功勞。”

  王三受寵若驚,趕緊立起身來,詎料,身形尚未挺直,蠍娘子的纖掌突地往下一落,正拍在死穴之上。半聲未哼,便行死去,蠍娘子一腳將他踢下車去,就勢一抖韁,車輪轉動,復又往前疾馳。

  杜君平看在眼裡,不禁莫名其妙,蠍娘子突然回過臉來,嫣然一笑道:“我打死王三,你一定很奇怪是不是?”

  杜君平輕籲一口氣道:“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我管不著,也犯不上過問。”

  蠍娘子斂去笑容,輕嘆一聲道:“你在陰風老怪家,賣了我一個人情,我現在還你一次,咱們兩下扯直,誰也不欠誰的。”頓了頓又道:“天地盟到處都是眼線,你功力未復,我就是讓你走,你也沒法走脫。”

  杜君平笑了笑道:“這些事不勞姑娘擔心,在下自信還有辦法擺脫。”

  蠍娘子搖頭道:“不用倔強,救人便須救澈,我可不願你再落到旁人之手。”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姑娘準備將在下如何安排?”

  蠍娘子沉忖有頃道:“我準備將你安頓在一處農家,然後去找解藥,為你解去身中之毒。”

  杜君平見她一臉誠摯,似乎不是虛假,不禁甚是奇異,隨道:“你我處在敵對地位,姑娘何故如此待我?”

  蠍娘子幽幽一嘆道:“你乃是一位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你我談不上恩怨,我怎忍心讓你落入她們之手。”

  杜君平又道:“她們必欲得我而甘心,姑娘擒往我正是大大一件功勞,何苦要甘冒不韙,令師知道了,可不是好玩的。”

  蠍娘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人家心裡煩都煩死了,這還有心說俏皮話。”

  杜君平正容道:“我說的是實話,勸你還是走吧,在下功力雖失,御車還能辦得到。”

  他嘴裡與她搭訕,心裡卻在暗暗盤算,覺得人家既然救了自己,似乎不該讓她為難才是。

  而蠍娘子杜珍娘此刻的心情,極是矛盾,自己也不知怎的會對這少年,動了憐愛之心,想到自己此行責任重大,勢又不能為了他而耽誤自己的行程。

  杜君平見她沉吟不語,復又道:“聽說江南分壇近日召請各派於金陵聚會,姑娘怎會有空來到這裡?”

  蠍娘子甚感詫異道:“你怎麼也知此事?”

  杜君平不便說出易曉君,隨口答道:“此是祁連山主說的,料不會假。”

  蠍娘子深信不疑道:“已經改期了。”

  杜君平奇道:“為何要改期?”

  蠍娘子欲言又止,想了想道:“說給你聽也不要緊,只因陰風老怪已落到我們手裡了?”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當真陰風老怪落到你們手裡了?”

  蠍娘子從懷裡取出一封書信,在他面前一晃道:“這是他的親筆書信,總假不了吧。”

  杜君平愈覺不解道:“你們要他的書信何用?”

  蠍娘子神秘一笑道:“他已供出好友藥中王聞人可的住址,並寫了這封書簡,我正要去見那藥中王呢。”

  杜君平久就聞知天地盟正在四處尋找藥中王,只是不知為什麼要尋他,不覺心裡一動。

  蠍娘子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格格笑道:“我真是急糊塗了,我此來原是尋找藥中王,正好順便把你帶去,如若找到了他,就便請他為你把毒解去。”

  杜君平搖頭道:“此毒乃是百毒門主所下,只怕旁人無法解得。”

  蠍娘子笑道:“你真把藥中王小看了,當今武林之中,最擅用毒之人,當數百毒門主,而他的唯一剋星,便是藥中王聞人可,不然我們也不會千方百計尋找他了。”

  說到這裡,自覺自己話說得太多,倏然住口不言。

  杜君平此刻心裡已略略明白了一點,略忖:藥中王明明已進入江湖,哪裡尋得著,隨道:“此去藥中王的家還有多遠?”

  蠍娘子道:“據陰風老怪說,他是住在一處種滿草藥的山谷之內,離此約摸有一兩天的路程。”

  杜君平道:“萬一此人性情淡泊,不願出山又當如何?”

  蠍娘子笑道:“你真是聽評書掉淚,替古人擔憂,我只是奉命送信,去不去是他的事,他要是不管老友的性命,盡可以不去。”

  杜君平暗暗哼了一聲道:“原來她們竟以陰風老怪的性命脅迫藥中王。”

  蠍娘子見杜君平並不反對去藥中王的秘谷,心中甚是喜悅,一路之上對他照顧十分周到體貼,杜君平故作功力未復,任由她擺佈。

  這天已行至陰風老怪所說的秘谷,蠍娘子將車直行進谷小去,果見滿坑滿谷,儘是奇花異草,風景極是幽美。

  靠著山腳,一排建了幾棟精舍,一位手扶竹杖的道裝老者,緩緩由內行了出來,見蠍娘子駕著馬車行入,臉上倏現驚容,高聲道:“來客請止步,切莫讓馬兒吃了谷內的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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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蠍娘子跳下車來,先行將馬拴住,這才上前問道:“藥中王聞人可大俠在家嗎?”

  道裝老者對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家師出外採藥已近五年沒回來了,姑娘尋他老人家何事?”

  蠍娘子從懷中取出陰風老怪的書柬道:“這裡有他老友赫連前輩的信件一封,道長看過便知道了。”

  道裝老者側身一讓道:“姑娘請裡面坐。”

  蠍娘子又道:“有一位敝友身中奇毒,以致功力全失,順便前來求醫,可以讓他進來嗎。”

  道裝老者微微笑道:“自然可以,請他一道進來吧。”

  蠍娘子疾行至車前,將杜君平扶了下來,一路攙扶著行至草堂。

  道裝老者冷眼旁觀,見杜君平雖極力裝作較弱疲憊之態,但雙目神光充足,絕不似中毒之人,不由暗暗點頭,把兩人讓至草堂坐下,一個垂髻小僮送上香茗。

  道裝老者緩緩拆開書信看了一遍道:“家師數年未回,不知行止何處,只怕無法應命了。”

  杜珍娘沉思有頃道:“道長既已得傳令師衣缽,那就請道長一趟吧!”

  道裝老者搖頭道:“貴盟請家師前去,並未說明何事,老朽未奉師命,豈可冒失前去。”

  杜珍娘笑道:“自然是有關醫藥之事,道長乃是聞人可前輩的首徒,代理他前去又何妨。”

  道裝老者點點頭道:“此事容再商量。”轉臉對杜君平看了一眼道:“此位患的是什麼病?”

  杜珍娘道:“他中了百毒門主的無形之毒,失去了功力,請道長慈悲為他解去體內之毒。”

  遭裝老者緩步行近杜君平,替他切脈道:“待老朽看看脈象。”隨用三個指頭搭上脈門。

  杜君平心裡一急,急用傳音道:“兄弟身中之毒,已蒙聞人可前輩解去,現已不礙事了。”

  道裝老者臉上微現驚訝之色,亦用傳音道:“少俠何時見著了家師?”

  杜君平仍用傳音道:“在金陵曾見過一次,昨天是第二次。”

  道裝老者點了點頭,立起身來,長吁一口氣道:“老朽急切之間,尚無法查出所中何毒,暫時不能用藥。”

  蠍娘子對百毒門主使毒之能,素所敬服,當下深信不疑。

  遲疑了一會道:“本盟限期甚迫,道長能否今晚便起程上路?”

  道裝老者哈哈笑道:“老朽去與不去,此刻尚在兩者之間,哪能說走就走。”

  蠍娘子面色一沉,冷峻地道:“道長應該想到,陰風老怪的命運只有三天的期限了。”

  道裝老者色變道:“這樣說來貴盟是以赫連前輩的性命來脅迫老朽了?”

  蠍娘子冷笑道:“道長要這般說亦無不可。”

  道裝老者朗聲笑道:“我師徒以仁術濟世,與人無爭,既無求於人,也不受任何人脅迫。”

  蠍娘子仰面冷冷道:“看來道長是不肯去的了?”

  道裝老者徐徐道:“老朽學的是醫術,替人醫病,原無不可,要老朽加盟天地盟,那是無論如何辦不到。”

  蠍娘子格格笑道:“道長誤會本盟的意思了,小女來此,乃是奉命迎接聞人可前輩前去醫治一個病人,並無強迫加盟之意,聞人可前輩雲遊未回,只有懇求道長前去。”

  道裝老者面色稍變道:“既是這般說,事情還有個商量。”

  蠍娘子緊接著道:“病人病況甚是危殆,咱們何時起程?”

  道裝老者沉忖有頃道:“今日已晚,咱們明天去吧,即令答應與你同去,老朽也得將谷內這事稍作安排。”

  蠍娘子見他已允前去,心中甚喜,又問道:“我可以問道長的姓氏嗎?”

  道裝老者道:“老朽法號雲夢山人,姓名早已不用了。”

  隨吩咐待立一旁的青衣童子道:“二位客人須在本谷歇息,去把客房收拾好。”又對杜君平道:“這位杜兄就在老朽的書房委曲一下吧,晚間再為你看看脈象,對這種無形之毒,老朽實在沒有把握。”

  隨起身道:“二位寬坐片刻,老朽去後面安捧安排。”舉步往後行去。

  蠍娘子原以為一見藥中王,便可藥到病除,將杜君平身上之毒解去,哪料雲夢山人竟然束手無策。

  杜君平故作無可奈何地道:“這裡倒是僻靜得很,如果雲夢山人答應的話,我準備就在本谷借住幾天。”

  蠍娘子嘆一口氣道:“我這次甘冒背叛師命之險,將你載來本谷,自然是希望你功力能夠恢復,你別辜負了姐姐這番苦心。”

  杜君平謝道:“姑娘此番援手之情,在下十分感謝。”

  蠍娘子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道:“誰稀罕你感激來著。”

  杜君平不覺一怔,他乃是極其聰明之人,略一思忖,頓時省悟,微微笑道:“姑娘固是施恩忘報,在下身受之人,哪得不銘記在心。”

  蠍娘子哼了一聲道:“你心中唸唸不忘的,只有厲若花,哪會把我這種人放在心上。”

  杜君平不悅道:“你怎的無緣無故把厲若花扯上了?”

  蠍娘子冷笑道:“不用故意裝蒜,厲陰平早已將你視作乘龍快婿,並有意將九洲鏢行交你掌理,這事連本盟都已知道了。”

  杜君平心中暗笑,故意嘔她道:“我不否認他有這個意思,不過在下此刻已成廢人,只怕他要打消此意了。”

  蠍娘子冷峻地道:“原來果有此事,現在我倒有些後悔將你帶來這裡呢。”

  杜君平故作不解地道:“這又為何?”

  蠍娘子哼了一聲道:“我應該將你押解去天地盟,一則可以為本盟建一項大功,再則我要讓她失去眼看就可得到的一切。”

  頓了頓又道:“或者讓你淪為一個普通的人,永遠無法練武,這樣便不會再有人為你神魂顛倒,為你幹冒生命之危。”

  杜君平長吁一口氣道:“你為何如此恨我呢?”

  蠍娘子冷笑道:“本姑娘生性就是如此,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冷哼一聲又道:“我這蠍娘子的外號就是這樣來的。”

  杜君平不禁毛骨悚然,覺出此女的心腸,當真是毒如蛇蠍,頓時一腔怒火直衝上來,真想舉手一掌將她震斃。當他手掌緩緩舉起之時,突又覺出不妥,暗忖道:“小不忍亂大謀,若此刻將她一掌震斃,於事不僅毫無裨益,反倒失去一個探聽天地盟內幕的機會。” 

  就在這時,雲夢山人緩緩由後踱了出來,徐徐言道:“行期實在太倉促,老朽一時之間只怕難以為杜少俠解毒,我看這樣吧,不如就讓杜少俠留在本谷,待老朽金陵回來後,再為他解毒如何?”

  蠍娘子沉忖有頃道:“目前只好如此了,不過最好別讓他露面,萬一有其他的人前來,那就麻煩大了。”

  瞥了杜君平一眼又道:“平弟,你委曲幾天吧,姐姐一有空便會來看你的。”言下流露出一片關切之情。

  杜君平默默不語,心中已然有了一個主意。

  雲夢山人又道:“老朽打算今晚便起程,早去早回,我實在放心不下谷內的這些花木。”

  蠍娘子起身道:“這樣再好不過,只是……”

  雲夢山人知她說的是杜君平,接道:“老朽已為他預備了一間秘室,並留下了一瓶丹藥,十日之內,病況決不致有變化。”

  蠍娘子突然變得十分溫婉,姍姍行近杜君平身旁,柔聲道:“你耐心等幾天,姐姐一經交差,我就會趕回來看你的。”

  杜君平面無表情,緩緩道:“我此刻已成廢人,你們怎麼安排都行。”

  雲夢山人望瞭望天色,道:“天已不早,姑娘請上車吧,老朽替杜少俠稍作安排就來。”

  領著杜君平徑往靜室中去。蠍娘子望著杜君平的背影,欲言又止,身子一扭,急步往前行去。

  約摸有頓飯時刻,雲夢山人領了一個身背藥囊的道童,行了出來,對蠍娘子道:“老朽為杜少俠服下鎮靜丸,讓他好好安眠一宿,咱們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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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蠍娘子默然行入車廂,道童跳上車轅,車輪轉動,往谷外疾奔而去。

  蠍娘子順利請得雲夢山人出谷,心中甚是得意,一路之上,不知不覺間,流露出一副頤指氣使之態,竟把雲夢山人視作俘虜囚犯,尚幸雲夢山人修為高深,全不在意,所帶的道童更是默默無言,一天說不上兩句話。

  不數日工夫,已進入金陵,蠍娘子命道童將車駛往江南分壇。

  道童照著她吩咐路線行駛,心中卻暗暗奇異,忖道:“莫非江南分壇又挪了地方?他心中雖然所疑,卻依言把車趕到了郊外的一棟大宅之前,暗中細一察看,已然覺察這棟宅子戒備十分森嚴,與前番所見不大相同。

  車才行近,立有兩個江湖漢子行了過來,蠍娘子暗暗作了一個手式,江湖漢子點頭會意往旁一閃,讓出路來。到達門前,蠍娘子興沖沖地跳下車來,拱手笑道:“敝上得知道長大駕光臨,十分欣慰,請裡面坐吧。”

  迎出一位黑袍老者,領著雲夢山人來到一間佈置得甚是華麗的客廳坐下。黑袍老者復又進入裡面,半晌方出來道:“敝上向來畏見陽光,意欲隔簾與道長說幾句話,道長萬勿介意。”

  雲夢山人微微笑道:“豈敢,這又何妨。”

  突地,簾內傳出一個陰沉的嗓音問道:“道長從令師學醫幾年了?”

  雲夢山人略作思索道:“算來應廿餘年了。”

  簾內人又問道:“這般說來是帶藝從師了?”

  雲夢山人點頭道:“不錯,老朽原是扛湖一個普通武師,因在苗疆身中瘴毒,為家師所救,遂拜在他老人家門下學醫。”

  簾內又道:“你有多久沒見令師了?”

  雲夢山人道:“已經五個年頭了。”

  簾內人又道:“這五年中與令師可有信息來往。”

  雲夢山黯然搖搖頭道:“信息全無,看來是凶多吉少。”

  簾內默然半晌又道:“本宅有一位病人,不知身俱何疾,敬煩道長施回春妙手,為我診治,若能痊癒,不惜任何代價酬謝。”

  雲夢山人徐徐道:“我師徒學醫,宗旨是救人,倒不望有何酬謝。”頓了頓又道:“老朽此番奉諭前來,乃是為家師略盡朋友之誼,前輩可否容我先見上一面。”

  簾內人森森笑道:“道長但請放心,病人一經痊癒,定必還你一個好好的陰風老怪。”

  不容雲夢山人開口說話,復又吩咐道:“道長一路辛勞,且請去客房歇息,明天再看病吧。”吩咐已畢,簾內隨即寂然。

  黑袍老者上前拱手道:“道長請隨我來。”

  領著二人來到了一間精舍之前道:“道長就在這裡安歇,但請不要妄自行動,免生誤會。”

  雲夢山人點頭道:“老朽平日靜坐已慣,倒沒有出游的習慣。”

  黑袍老者哈哈笑道:“那就再好沒有了。”拱了拱手,緩步行出房去。

  道童把藥囊卸下,安歇一旁。沒好氣地道:“這哪像請大夫看病,簡直是對待犯人。”

  雲夢山人輕籲一口氣道:“咱們此來乃是拯救赫連前輩,行動受點限制那又何妨。”

  道童道:“如果咱們無法把病人醫好,赫連前輩豈不是永不能自由了?” 

  雲夢山人朗聲一笑道:“不是為師誇口,只要病人有三寸氣在,便有辦法起死回生。”

  道童又道:“徒兒知道師父祖承衣缽,不過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若不是極其疑難之症,也不會想盡方法尋找師祖了。”

  雲夢山人捋著長鬚點頭道:“此話倒是不錯,不過咱們若然無法醫治,恐怕世間再無能夠醫治之人了。”

  道童此刻已把藥囊收拾好,挺直身子道:“他們此次以赫連前輩的性命為要挾,逼迫師父出山,以後會不會再有同樣的事件發生?”

  雲夢山人冷笑道:“凡事可一不可再,為師此番出谷,純是看在師祖與赫連前輩的交情份上,嗣後不管他如何威迫利誘,為師均將置之不理。”

  兩師徒一向一答,談論了一會,道童突然改用傳音道:“道長可否料到他們為何一定要尋找聞人可前輩?”

  雲夢山人略事沉時,亦用傳音道:“其中自有緣故,絕不是僅僅為了一個病人。”

  道童又道:“道長可曾想到應付之策?”

  雲夢山人搖搖頭道:“待明晨看了病人再隨機應變,此刻尚無法推斷他們為了什麼。”

  道童復又高聲道:“看來病人只怕就是此間主人。”

  雲夢山人接道:“不管病人是誰,只要咱們能有一點辦法,就盡一份的力量。”

  說罷閉目閉眼,再不言語。

  一宿過去,次日黑袍老者親自來到客房,邀請雲夢山人前往後面看病。病人是位四十上下的精瘦漢子。

  雲夢山人先為他診了脈,再在病人全身摩撫了一遍,只覺病人皮骨粗糙,骨格平平,似是一個普通武師。

  黑袍老者在旁極其留意地看著,容他診察完畢,徐徐問道:“請問道長,他患的是什麼病?”

  雲夢山人神色凝重道:“並非是病,乃是中了一種極其厲害的毒。”

  黑袍老者故作吃驚地道:“中了什麼毒,可有辦法醫得?”

  雲夢山人搖頭道:“急切之間,還難判別,不過絕不止一種毒藥。”

  黑袍老者暗暗點頭,忖道:“果然名不虛傳。”當下又問道:“道長可能解得?”

  雲夢山人沉吟道:“此是數十種劇毒藥物混合而成,在體內相生相剋,已將人體內生機破損殆盡,要想解除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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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第十七回 雲夢山人

  黑袍老者嘆了一口氣道:“照此說來,那是沒有救了。”

  黑袍老者又接著說道:“此人已終生無法練武,不過毒物之中,或許有一二種激發生機之物,雖然無法練武,但仍能繼續活下去。”

  黑袍老者故作焦急之容道:“此人於本盟十分重要,務望道長施展回春妙手,為他解去體內之毒,本盟將不惜以任何代價酬謝。”

  雲夢山人苦笑搖搖頭道:“並非是老朽不盡力,委實是太難了。”

  黑袍老者又道:“不知令師可能解得?”

  雲夢山人仍然搖搖頭道:“家師雖然學貫天人,但此類毒物並非一種,且均具相生相剋之功,解去了—種,另一種立起作用,不僅救不了他,反倒加速其毒性發作。”

  黑袍老者長嘆一聲道:“道長不能解,不知其他的人能解麼?”

  雲夢山人朗聲一笑道:“並非老朽無能,實是毒物種類太多,縱有解救之法,亦非一朝一夕之功,還得碰巧找幾種靈藥仙品。”

  黑袍老者大喜道:“道長的意思是說此人還有一線希望對麼?”

  雲夢山人點頭道:“希望極其微小,大凡靈藥仙品,可遇不可求,家師窮畢生精力,踏遍窮山惡水,有幾種罕見的藥物,至今不曾見過,今倉促之間,向哪裡尋找?”

  黑袍老者沉忖有頃道:“如若藥物齊備,須得多久時間,始可解去體內之毒?”

  雲夢山人屈指算了算道:“多則五年,即算進行順利,亦須三年時間。”

  黑袍老者大吃一驚道:“我的天,看一個病要三年?”

  雲夢山人喟然嘆道:“病去如抽絲,數十種足以制命的毒物,潛存體內,要將其解去談何容易?”

  黑袍老者似是甚為失望,長嘆一聲道:“看來那是沒有辦法了。”頓了頓又道:“道長暫請回客房歇息,容兄弟向敝上稟報後,再來請教。”

  雲夢山人道:“赫連前輩能容老朽一見嗎?”

  黑袍老者道:“不可。”

  雲夢山人故作十分失望地起身告辭,逕自回到客房。

  道童忍不住傳音問道:“道長果真無法解去那人體內之毒?”

  雲夢山人亦用傳音道:“家師號稱藥中王,畢生鑽研醫術,豈有無法可解之毒?”

  道童又道:“那又為何不為他解去呢?”

  雲夢山人搖頭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們分明是用此人來試探老朽的能耐,老朽豈能入他的圈套?”

  道童恍然大悟道:“他以赫連前輩的性命要挾,道長不為他解毒,赫連前輩豈不是無法脫險?”

  雲夢山人笑道:“赫連前輩不過一個黑道怪俠罷了,殺之無濟於事,他們何苦為此得罪我師徒,我想天地盟決不致行出此種不智之事。”

  道童想了想,覺得此話甚是有理,便不再問了。

  此時侍婢已送來飲食,倒是十分豐盛。二人也不客氣,坦然大嚼,片刻一掃精光。

  約摸午牌時分,黑袍老者行了進來,拱手道:“有勞道長遠道前來醫病,雖然無法解救,本盟同樣感激,敝上著兄弟向道長致意,此番以赫連大俠之故,強請道長前來,乃是為時勢所迫,道長萬勿介意才好。”

  雲夢山人哈哈笑道:“好說,老朽無能,未能為貴盟稍盡棉薄,甚感慚愧,還望貴上原宥。”

  黑袍老者又道:“赫連大俠已在車內,道長此刻便可起程了。”

  雲夢山人甚感意外,與道童緩步行出了客房。果見門外車已備好,並有二個壯漢御車。

  雲夢山人也不推辭,逕自挾著道童行入車廂,果見赫連仲閉目靠在車廂,當下輕聲喚道:“前輩你沒受傷吧?”

  道童暗用傳音對雲夢山人道:“他們突然將赫連前輩釋放,用意何在?”

  雲夢山人微微笑道:“他們不僅不會放過赫連前輩,只怕連咱們也不會放過。”

  道童又傳音對雲夢山人道:“這是為何?”

  雲夢山人道:“據老朽猜想,此種毒物必是百毒門主所配製,用以來對付各派之人,並故意將一位中毒之人,用來試探老朽的能耐,老朽雖未為他解去,但已略略提示了此項毒藥的成份,是以他們絕不會將老朽放過。”

  道童恍然道:“這樣說來他們將在途中設伏,立意將咱們殺死?”

  雲夢山人點頭道:“或許是這樣。”

  道童怒形於色道:“若是當真如此,咱們就先把兩個車把式料理,然後折回去與他算賬,把江南分壇鬧他一個天翻地覆。” 

  雲夢山人搖頭道:“這倒用不著,咱們盡可以故作不知,看他們怎生對付咱們。”頓了頓又道:“據聞近日天地盟將邀請江南武林各派會商,其中必有陰謀。”

  道童道:“咱們最好能混進去看看。”

  雲夢山人想了想道:“老朽山野之人,原不該捲入這場是非漩渦,但為大局著想,只好勉為其難了。”

  道童道:“各派參與之人,定然都有請柬,咱們要想混進去,只怕不是易事。”

  雲夢山人接道:“等落了店與赫連前輩商量,天地盟此次邀約江南各派,必系經過了一番周密計畫,咱們絕不能大意。”

  一路之上車行極速,倒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故,但愈是如此,雲夢山人愈覺心中疑慮發生。

  此時天色已然漸漸黑了下來,照理該落店了,但兩個車把式竟放過宿頭,往前直駛,而且所行之路愈來愈是荒僻,雲夢山人心中暗暗冷笑,卻並不說破。

  道童卻忍不住鑽出車廂道:“天黑了為何不落店?”

  兩個車把式頭也不回,冷冷道:“我們趕車的尚且不急,你們坐車的急個什麼勁。”

  道童冷笑道:“是不是前面有人等著你們?”

  此時車已行至一處荒僻的林邊,車把式突地把韁繩一拉,雙馬忽聿聿一聲長鳴人立起來,蹬蹬連退幾步,硬生生地把前進之勢剎住。

  車把式雙雙一長身,掠下了車轅,可是腳尖才只堪堪著地,突地身後一聲冷笑,道童如影隨形也跟著躍下,伸手一指,先行制住了一人的穴道,隨即手掌一翻,又把另一個車把式的手腕扣住,沉聲喝道:“你們究欲攪什麼花樣,快說。”

  車把式料不到對方身手如此迅捷,待要反抗已是不及,不由冷笑道:“你以為這樣就能保全你們的性命?”

  道童手上微一加勁,車把式頓覺半身麻木,手臂疼痛如裂,但他仍然強行忍住,默不作聲。

  此時雲夢山人與赫連仲已雙雙跳下車,徐徐道:“放開他吧,似這等角色,殺了也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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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道童舉手點了他幾處穴道,隨即把手一鬆,說道:“看來他們是要在途中對咱們下手。”

  雲夢山人徐徐道:“此去前途必有埋伏,老朽已多年沒與人動手,咱們能夠避免,自以避免為宜。”

  道童道:“不如咱們就此折回去。”

  久未開口的陰風者怪喟然長嘆道:“老朽對江湖上事早已厭倦,即算不發生此事,我也要退隱了,老朽不想再參與此事。”

  雲夢山人點頭道:“我知前輩此時的心情,如無興致,就不便勉強了。”

  陰風者怪拱手謝道:“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轉身疾馳而去。

  道童從地下將兩個車把式抱起,摔入車內,猛力在馬上一鞭,雙馬負痛,長嘶一聲,放開四蹄疾馳而去,復又對雲夢山人道:“道長,咱們改換一下裝束再走吧。”

  雲夢山人點了點頭,二人循著來路到市集,先行買了兩套衣衫,隨即找了一家僻靜客寓住下。

  雲夢山人脫下道裝,改扮成一個員外打扮的老者,笑著對道童道:“杜兄弟,這幾天可委屈你了,往後咱們還是兄弟相稱吧。”

  原來那道童乃是杜君平改扮,當下微微一笑道:“道長年高有德,就稱呼一聲前輩也不為過。”

  雲夢山人搖頭道:“豈敢,豈敢,愚兄當受不起。”

  杜君平想了想道:“對他們的陰謀,小弟已約略猜著一點,咱們分頭行事吧,道長可扮作一位赴會之人,前去赴會,相機行事,小弟得即速將此消息,告知丐幫,讓他轉告各派,俾有個準備。”

  兩人商量妥後,杜君平扮作一個趕考的舉子模樣,連夜趕往金陵,他熟悉丐幫的暗號,順利地被引到丐幫行壇,出來迎接他的是護法夏楚,劈頭一句便問道:“你這些天哪裡去了?”

  杜君平嘆了一口氣道:“不用提了。”隨把前事說了一遍。

  夏楚哈哈笑道:“原來如此。”跟著笑聲一斂道:“你倒是清閒自在,敝幫主可為此事急煞,他幾個丐幫分壇都動員起來,緊急令江南各處門下,搜查你的下落。”

  杜君平歉疚地道:“這樣說來,晚輩簡直是罪孽深重。”

  夏楚又道:“尚幸藥中王前來傳信,方知你已無事,敝幫主這才放下心來籌劃旁的事。”

  杜君平坐下正待問起天地盟邀請各派集會之事。

  夏楚突又笑道:“就因為你的失蹤,天地盟的各地分壇也連帶著遭了殃,數日之間被拔去十餘處,心狠手辣,幾乎是不留活口。”

  杜君平吃了一驚道:“前輩怎知是因為我的事?”

  夏楚神秘一笑道:“老朽因想起你在旅店與那錦衣公子訂交之事,懷疑問題出在他身上,經詳細一問,才知那是修羅七煞中的老么。此人武功高強,性如烈火,得知你已失陷在天地盟,是以立意報復。”

  杜君平嘆道:“他名易曉君,倒是一位血性男兒。”

  夏楚微微笑道:“此人對你既如此多情,你倒不可辜負了她一番好意。”

  杜君平胸懷坦蕩,並未明白他話中之意,隨口答道:“是啊,他雖武功高強,究竟人單勢孤,如何能與天地盟抗衡,我得助他一臂才是。” 

  夏楚點頭道:“還幸天地盟只得一個分壇在此,兼以近日正忙於主盟之事,是以她才得以無事。”

  杜君平又問道:“不知各派對江南分壇邀約之事作何安排?”

  夏楚朗笑道:“不是兄弟說句狂話,區區一個江南分壇,本幫還能應付得了。世兄盡可安心準備九九會期之事,不必過問這件事了。”

  杜君平哈哈笑道:“有了老前輩這番話,晚輩便安心了。”

  夏楚面容一整道:“不過話得說回來,世兄近日行動務必小心,免得臨時多生枝節,增加不必要的困擾。”

  杜君平點頭道:“前輩說得是,晚輩倒還不是那般不曉事之人。”隨即立起身來道:“晚輩系與藥中王之首徒雲夢山人相約前來,容見了他再來拜見貴幫主。”

  夏楚點頭道:“你既與人有約,我不留你了,如有事相商可隨時來尋老朽。”

  杜君平於得知各派已有準備後,心中甚覺欣慰,信步在街頭踱了一會,隨即進了一家酒樓,要了幾樣菜緩緩吃著,突聞蹬蹬一陣樓梯聲響,上來了兩位青衣勁裝女子,前面一位,年約廿上下,柳眉杏眼,秀麗之中隱透著一股英銳之氣,後面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滿面稚氣,彷彿在哪裡見過,只是想不起來。

  兩個女子毫無一般女子忸怩之態,大大方方選了個座位坐下。一面吃飯,一面低低談論著,聲音極小,聽不出說些什麼。

  與女子相隔約有三張桌子,坐著一位滿面陰沉的黑袍老者,原先正自與一位矮小精悍,雙目炯炯有光的猴形老者密談。一見女子上來,談鋒立止,四道目光不住地對她們打量著。

  突地,黑袍老者從座上立了起來,緩緩踱近女子,冷冷道:“兩位興致不淺啊。”

  黑袍老者這一站起,杜君平立時認出,此人即是在江南分壇接待雲夢山人之人,不由心裡一動。

  青衣女子抬頭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們有沒有興致幹你們什麼事?”

  黑衫老者哼了一聲道:“老夫原可不管,只是壇下數十位死難弟子死難瞑目。”

  青衣女子色變道:“你是什麼人?”

  黑袍老者仰著臉道:“江南分壇護法,江陰鐵掌開碑羅定遠。”又指著端坐不動的猴形老者道:“那位是一筆鎮兩湖孫平。”

  青衣女子冷笑道:“我管你們是鐵掌還是熊掌,最好是離遠點,別掃了姑娘的酒興。”

  羅定遠把臉一沉道:“姑娘最好乖乖隨老夫去江南分壇,免得於此大庭廣眾之下動手不好看。”

  青衣女子柳眉一揚道:“你自問有這把握?”

  羅定遠冷森笑道:“老夫知你不見棺材不流淚,如今閒話少說,有膽就隨我來。”

  青衣女子霍地立起身來道:“為什麼要跟你走,姑娘就在江畔候駕,半個時辰之內不來,恕我沒空。”掏出一塊銀子往桌上一丟,下樓揚長而去。

  羅定遠嘿嘿笑了二聲,也與孫平結帳下樓去了。

  杜君平此刻不僅認出羅定遠是接待雲夢山人之人,同時也想到了此人,就是在華山擊他,後為銀衣老者擊敗之人,立時起了一股同仇敵愾之心,隨也下樓跟著往江畔行去。

  他因不願過早早露面,一到江畔,便閃身隱入一片蘆葦之後,遠遠便見兩個青衣女子,仗劍迎風而立。

  約摸有頓飯時刻,來路倏起一陣陰森怪笑,羅定遠與孫平聯袂飛奔而來。

  青衣女子冷冷道:“你讓姑娘等這麼久,是不是去安排為你收屍之人?”

  羅定遠怒哼一聲道:“不要嘴上缺德,等會有你好瞧的。”

  青衣女子拔劍出鞘道:“亮兵刃吧,姑娘等著砍掉熊掌去喂狗呢。”

  羅定遠大怒,猛地踏前二步,手掌緩緩抬起。

  青衣女子嬌喝一聲,劍光一閃,一道銀虹已隨著喝聲飛起,一閃而至。

  羅定遠料不到對方出招如此迅捷,不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呼的一吸雄猛掌力,猛向劍光推去。距掌心一吐勁,對方招式早變,倏忽之間已然連續攻出七劍,端地迅快絕倫。

  羅定遠心頭一顫,他練的是內家掌法,掌力雄渾,氣脈悠長,適宜於久戰。可是一上來便被對方迅快劍法奪去了先機,一時之間竟拙於應付,被逼得連續退了五步。

  青衣女子得理不讓人,劍法一經施開,恍如江河怒濤,一招快似一招,剎那之間,劍光已化成千百道倒垂而下的銀虹,將羅定遠罩住。

  一旁觀戰的一筆震兩湖孫平心中大為震駭,霍地將鐵筆撤出,緊張地一步—步往前趨近,以備隨時搶救。

  只有杜君平心裡明白,他知青衣女子雖暫時取得先機,一時之間決然無法將羅定遠擊敗,是以也把腳步緩緩前移,靜觀變比。

  在場之人,包括羅定遠在內,俱都認定青衣女子全憑一股銳氣,絕無法與功力深厚的鐵掌開碑作持久之戰,雙方以快找快,轉眼已過了五六十招,青衣女子驀地劍式一變,一聲嬌喝道:“我若連你都收拾不了,那就枉為修羅門下了。”

  喝聲中,但見劍光一閃,羅定遠悶哼一聲,手撫臂膀,退了下來,鮮血從指縫中滲溢而出。

  青衣女子收住劍式,冷笑道:“這只是對你稍示警誡,免得你目中無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38
一一八

  羅定遠數十年掙得的一點威名,竟葬送在一個年青女子手裡,這叫他如何嚥得下這口氣,一面運氣止血,一面暗暗將功力凝聚,就趁青衣女子說話分神之際,猛地一抬手,呼的一掌劈去。他外號鐵掌開碑,這一掌乃是集畢生功力發出,其勢猶一道狂飈。

  當羅定遠負傷退下之際,孫平唯恐青衣女子趁勢取他性命,大喝一聲,鐵筆一舉向青衣女子點去。

  青衣女子長劍一抖,劃起一道銀虹,疾向點來的鐵筆迎去,她只顧到迎擊眼前之敵,卻沒防到受傷的羅定遠會突起發難,等到發覺,已然不及。

  與青衣女子同伴的女郎,必竟年事太輕,她是過份信賴年長女子的武功,見她得勝,只顧眉開眼笑,一旁得意,可沒防到突襲,及至發覺羅定遠的掌力,挾著呼嘯聲襲到,不由驚呼道:“小姐留神。”短劍一揮,連人帶劍撲了過來。

  就在那股雄猛的掌勁,襲向青衣女子的同時,斜刺裡突起一股柔風,撞向了羅定遠的掌勁,兩股力道一觸之下,羅定遠悶哼一聲,踉蹌著一屁股坐在地下,嘴角汩汩溢出兩行鮮血。

  年紀稍小女子此時也如一道閃光最撲到,竟然撲了一個空,不覺怔住了,她並不曾覺出斜裡的那股柔風,還以為是羅定遠傷後妄用真力,觸發了內傷。

  年長的青衣女子和孫平對打了二三十招,突然,來路一聲怪嘯,嗖,嗖,一連射落了四五人,當先一人,身材偉岸,正是以臂力稱譽的大力殃神彭虎,後隨的有黑白雙煞項英、項傑,另有兩個面生之人。

  暗伏一旁的杜君平,心頭暗暗吃驚,萬想不到被困在神風堡的這批凶煞,竟都歸入了天地盟。

  這批人一經到達,孫平的聲勢大壯,一撤招退了下來,沉聲道:“這妖女交給你們了,兄弟先看看羅兄的傷勢。”

  羅定遠驀地雙目睜開,苦笑搖頭道:“兄弟這點傷勢還能挺得住,孫兄快察看一下,只怕暗中還藏有她的黨羽。”

  他剛才為杜君平暗發一記掌力震傷,當時唯恐影響孫平的鬥志,是以未敢吐露,此時援軍已到,才行說出。

  一筆震兩湖平暗中忖度,羅定遠系以掌力雄揮稱謄,竟然一招便為暗中那人震傷,自己上去照樣不是對手,唯恐吃啞巴虧,他可不敢貿然進入亂草中搜尋,當下面對亂草一聲震喝道:“朋友,這般躲躲藏藏算得什麼英雄。”

  語音才落,一位頭戴方巾,身御青衫的少年書生,緩步從林中踱了出來,直趨青衣女子的身旁。

  此刻青衣女子已為大力神彭虎等人圍困當中,拚鬥—觸即發,少年書生一聲朗笑道:“諸位俱都是成名人物,難道也學那些江湖草莽,來個群打圍攻?”

  大力殃神彭虎臉上一熱,暴吼道:“你算什麼東西,敢來管太爺們的閒事。”

  少年書生微微笑道:“鐵掌開碑羅定遠,邀約這位姑娘來此比鬥,只怨他學藝不精,傷在人家劍下,這場比鬥,可說最公平不過的了,諸位竟倚仗人多,竟敢來個群毆,在下實在有些看不過去。”

  彭虎怒道:“住口,你若再不讓開,連你也算上。”

  青衣女子橫了少年書生一眼,冷冷道:“我的事自己會解決,不勞你費神。”

  她乃極其驕繳自負之人,少年書生雖然出面幫了她的忙,但顯然於她臉上無光。

  少年書生怔了怔,倏然一陣哈哈大笑。說道:“在下果然是多此一舉。”

  緩步退到一旁,既不答理彭虎,也沒回答青衣女子的話。

  彭虎乃是一勇之夫,以為少年書生退去,乃是懾於自己的威勢,哈哈兩聲拱笑道:“總算你見機得早。”呼的一拳朝青衣女子搗去。

  她外號大力殃神,拳風虎虎,帶起一片嘯風之聲。

  青衣女子側身一讓,長劍圈起一道銀虹,攔腰向彭虎捲去。彭虎大吼一聲,雙拳齊發,左手一拳震斜了來劍,右手拳風虎虎,直襲青衣女子面門。

  青衣女子左手劍訣一領,虛擋了擋拳風,右手已把劍法施開,但見漫天劍氣迷漫,直捲了過來。

  彭虎生性暴戾急爆,原以為三招兩式便可將對方擊敗,此刻才知對方確然不是易與。不覺又驚又怒,暴吼一聲,揮拳猛撲,剎都之間,攻出了廿餘拳。

  黑白雙煞於彭虎出手之際,便已躍躍欲動,此刻見彭虎把全副傢俬搬出,仍難討得便宜,再也忍耐不住了,白煞項英一掀衣,將仙人掌撤到手中,黑煞項傑也把雙筆取出,緩步趨前。

  年幼青衣女子縱身一躍,擋在二人身前,冷笑道:“你們要不要臉?”

  黑白雙煞究竟是久已成名人物,見對方僅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不禁眉頭一皺道:“你是不要命了,還不與我閃開。”

  一筆震兩湖孫平為人最是陰毒狡詐,知道這些人因身份關係,不肯落個群毆之名,當下高聲叫道:“諸兄,咱們此來乃是辦事,不可拘泥那些小節。”言下之意,自是鼓動大家齊上。

  黑煞項傑應聲道:“是啊,倘若咱們連兩個女娃都收拾不了,那可是太以丟人了。”

  也許是他們急欲建功,就在項傑說了這番話後,群雄俱都拔出了兵刃,從四下繞了上來。

  少年書生生具俠腸,見群雄已存下群毆之心,猛地跨前兩步,沉喝一聲道:“住手。”

  彭虎暴吼如雷,累出一身臭汗,竟無法將對方劍幕衝破,正自下不了台,一聽叫停,不自覺地收招停下。

  少年書生兩顆寒星似的目光四下一掃,徐徐說道:“你們都是天地盟的屬下?”

  彭虎喘息著吼道:“是又怎樣?”

  少年書生朗笑一聲道:“天地盟乃是由三十六門派組成,僅由各派派遣少數門下弟子,供盟主派出辦事,並未曾聽說有各派首腦人物供役使的。各位俱屬一方雄主,怎的也來操這賤役?”

  他說得果然不錯,在場之人,可說均是一方雄主,早年俱是闖出了萬兒之人,經少年書生這一揭破,俱都臉上發熱,暗自慚愧不已。

  孫平強顏道:“尊駕說得不錯,我等俱都是天地盟的盟友,此番因來金陵集會,才趕上這件事。此人心狠手辣,旬日之間,連拔天地盟數處分舵,我等實在有些看不過去,是以才插手這件事。”

  少年書生又一陣朗笑道:“天地盟並非什麼秘密幫派,何來分舵?兄弟今天可說是第一次聽說。”

  青衣女子於少年書生現身之後,暗暗對年小的青衣女子施了一個眼色,雙雙身形扭轉,轉身疾奔而去。

  彭虎忿然厲吼道:“她們跑了,快追。”

  可是青衣女子身法奇快,又起步在先,等到大家發覺,已然追之不及。

  少年書生心中極為不滿,暗道:“我為她的事才出面與這些人理論,想不到她們倒溜走了。”

  黑白雙煞厲聲說道:“這窮酸無故為她出頭,定然是她們—伙,咱們不能再放過他。”

  孫平陰森森地對少年書生問道:“尊駕對天地盟之事如此熟悉,定然也是加盟的門派。”

  少年書生冷冷道:“在下什麼也不是,只是路見不平。”

  孫平厲笑道:“尊駕既敢強自出頭,想是對武功極有自信。”

  少年書生滿面嚴肅地道:“在下並非對武功有何自信,只知行所當行。”

  大力殃神怒道:“孫兄,何苦與他多費唇舌,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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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孫平為人城府深沉,偷眼四下一瞥,群雄虎視眈眈,已然把少年書生圍困中央,暗道:“此人武功莫測高深,犯不上擋他銳風。”

  當下隨聲附和道:“彭兄說得是,此人絕不可饒他。”但腳下卻沒移動。

  在場之人俱都是老江湖了,見少年書生氣定神閒,對目前緊張局面,毫不放在心上,知他必然有恃無恐,同時覺得對這等藉藉無名之晚生後輩,勝之不武,敗了適足遺羞,是以誰也不肯搶先出手。

  大力殃神彭虎乃是一勇之夫,自恃臂力超人,見大家均不出手,以為心怯少年武功,冷哼一聲,驀地揮手一拳搗出。他臂力雄渾,拳出帶起一股尖銳嘯風之聲,直撞了過去,威勢甚是驚人。

  少年書生冷笑一聲,手掌往外一翻,也打出一股掌力,迎著拳風送去。

  大力殃神見他居然硬擋自己的拳風,暗中冷笑道:“你是找死。”暗裡一凝功,又加了二成勁力。

  兩股暗勁接觸之下,少年書生一陣波動,隨即昂然屹立,而彭虎卻似撞在一股極富彈力的軟牆上一般,踉蹌連退了兩步,光頭沁沁汗出,顯然他是吃虧了。

  大力殃神彭虎自出江湖以來,極少在臂力上走下風,今天卻在這方面吃虧,不由既驚且怒,猛地一提真氣,揮拳正待前撲。

  突地,一騎快馬飛奔而來,馬上一位玄衣騎土,匆匆跳下馬來,高聲道:“壇主請各位即速回壇,有緊急大事相商。”說罷身形一躍,飛騎而去。

  孫平目光四下一掃道:“壇主既請我等回壇,只有便宜這小子了。”

  大力殃神彭虎原就負有極重的內傷,為了挽回顏面,才行咬牙強忍,玄衣人傳來緊急令諭之後,那股凶戾之氣不自覺地收斂起來,孫平知他色厲內荏,伸手一攔道:“彭兄,咱們走吧,這小子早晚逃不出手去。”

  大力殃神重重哼了一聲,趁勢下台。孫平一拉他的手臂,當先將身形躍起,於是群雄也跟著起步,一齊往城內奔去。

  少年書生原以為今天必有一番苦鬥,想不到竟是這般一個結局,不覺長長吁一口氣,把提聚的功力散去,舉步正待回城。突地林叢中撲哧一笑,行出兩個青衣女子來。

  少年書生見她們去而復返,不由怔了怔道:“兩位沒有走?”

  年長的女子笑道:“我們若是當真走了,豈不顯得太以不近人情。”

  少年書生微微笑道:“這也算不了什麼。”

  年幼的女子接口道:“就憑這幾個人,哪放在我家小姐的心上,她不過是要看看你的武功罷了。”

  少年書生點頭道:“兩位姑娘劍術精妙,在下甚是佩服,但不知是修羅前輩第幾位門下?”

  青衣女子一怔道:“你怎知我是修羅門下?”

  少年書生道:“有位易曉君兄,與姑娘似是同一劍路。”

  青衣女子哦了一聲道:“公子尊姓大名?”

  少年書生此刻已知她是修羅門下,遂據實答道:“在下杜君平。”

  青衣女子見少年書生是杜君平,臉上倏現驚容,對他仔細看了看,撲哧一笑道:“原來是杜少俠,久仰,久仰。”

  年幼的一個脫口道:“你不是中了百毒門主的無形之毒嗎?如何解去的?”

  杜君平且不答理她的話,卻反問道:“在下中毒之事,姑娘如何知道?”

  年幼女子笑了笑道:“我是聽易公子說的,據說他還把本門最珍貴的毒龍丸喂了你一顆呢。”

  杜君平嘆了一口聲道:“在下這番中毒,如不是易曉君兄主僕援手,後果實難想像。”

  青衣女子接道:“朋友之間相互照顧,此乃理所當然之事,杜公子若是長掛在口頭,那就顯得見外了。”

  杜君平又道:“姑娘可知易兄現在哪裡?”

  青衣女子笑了笑道:“恐怕也已來了金陵,待見著他時,小妹自當告知杜兄已來金陵之事。”

  杜君平急道:“那好極了,據說他為兄弟之事,觸怒天地盟,竟然大開殺戒,我真為他擔心。”

  青衣女子道:‘你為他擔心什麼?”

  杜君平道:“他雖武功高強,可是天地盟慣施暗算,防不勝防。” 

  青衣女子冷笑道:“憑天地盟幾塊廢料,哪放在我易師兄的眼裡,杜兄不必為他擔心。”

  杜君平點頭道:“這樣在下就放心了。”拱了拱手,舉步往前行去。

  青衣女子見他連自己的姓名都不問一下,心中甚是著惱,突又喊道:“杜兄,你回來。”

  杜君平停下腳步道:“姑娘呼喚在下何事?”

  青衣女子冷冷道:“你現落腳何處,我那易師兄問起,也好對他說一聲。”

  杜君平道:“在下現在丐幫落腳。”想了想又道:“姑娘知道易兄的住址嗎,在下極欲與他見見面。”

  青衣女子遲疑片刻道:“如若必欲一見,小妹此刻便領你去如何?”

  杜君平道:“那就有勞姑娘了。”頓了頓又道:“敢問姑娘尊姓。”

  青衣女子眠嘴一笑道:“小妹姓杜,杜撰的杜。”

  杜君平雖覺有些蹊蹺,並未在意,順口道:“原來是杜姑娘,你在修羅七……七兄弟當中排行第幾?”

  青衣女子噗地笑道:“你為什麼不說修羅七煞?”

  杜君平面現尷尬之容,青衣女子復又莊容道:“易師兄排行第七,我自然是第八了。”

  杜君平以為她是後入門的弟子,便不再問。此時天色已近黃昏,三人進入城內,已然是萬家燈火了。

  年幼的女子在前,杜君平與青衣女於並排行在後面,轉彎抹角,來到一處四合院前。年長女子搶前兩步,在門上敲了兩下,朱門呀然開啟,出來了一位白髮老頭,抬頭見是主人回來,立時閃身讓到一旁。

  青衣女子側身把杜君平讓至客廳落坐道:“杜兄且請少坐,小妹去請易師兄出來。”

  隨即入內去了,約摸有盞茶時間,屏風後一陣朗笑,易曉君手搖紙扇,快步行出廳來,格格笑道:“原來杜兄早已無事,這些天來可把兄弟給急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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