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女捕頭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0 16:30:2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8 2447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7:48
第三十三回 潛伏牢房(2)

  “成績如何呢!”程小蝶接道:“這辦法好極了,可以讓武林中各大門派的年輕高手,借重官方身份,除奸懲惡,也避開了俠以武犯禁的規戒,豈不正是各大門派訓練弟子,衛道江湖的用心?”

  “推薦入京的人數不少,但真正出色的人才,卻是有限得很。”郭寶元道:“屬下挑來挑去,適合我們要求的人,只有一個,降格以求,也只能多選出一個,另外選出了六個身手尚可的人,已撥入刑捕各隊,充任副班頭。

  先增長他們一些辦案歷練。再以班頭任用。兩個特選出來的人,已經召入刑部,聽候總捕頭的傳見。”

  “傳見的事,以後再說。”程小蝶道:“今夜你先派他們出動,在暗中監視素喜,追蹤敵蹤,踩定了,回來報告。”郭寶元應了一聲,退出雅室。

  他非常留心程小蝶保護素喜的佈置,心中不太相信,年輕輕的程小蝶,怎會一下子如此地思慮周詳,所以,很用心的查看四周。

  沒有發覺保護女牢的佈署,也沒有找出任何一保護素喜的埋伏、暗樁。郭寶元心中大感奇怪!

  唯一被郭寶元選上的高手,是出身少林門下的俗家弟子,汜水陳家寨的陳同,汜水縣古名成皋,地多丘陵,農產稀少,以生產柿餅、柿霜為主,陳家寨卻是汜水縣中極少的富沃地區之一。

  陳同本為陳家寨主的門下弟子,陳寨主出身少林寺,是少林派俗家高手,訓練寨中青年子弟,以御外侮!

  他見陳同是一位上好的練武材料,破例把陳同送入了少林寺中,習練少林的高深武功,陳同既肯用心,又肯苦學,極得寺中兩位傳授藝業長老的喜愛。

  原本只准留守兩年的期限,竟然破例留在寺中五年,打下了雄厚的內功基礎,也練成了少林不少絕技,刑部飛函要人,就被少林寺推薦入京。

  這種身入公門的事,絕不能派個和尚來,只好由俗家弟子承擔。陳同適逢其會,代表少林弟子,進入刑部。

  郭寶元降格選出一個,是出自南太極門的張重,此人一手太極劍法,已有幾分火候,十二顆鐵蓮子百發百中,年齡雖然不大,但因常隨師父在江湖上走動,見聞甚多,人又極為聰明,如論隨機應變之能,是一位非常難得的人才。

  只因陳同刀法、拳掌,十分出色,看上去,別人就相形失色了。

  兩人奉派在女監外面,監視素喜。

  這辰光,就看出張重的經驗了。

  他打量過四周景物,又抬頭看看天色,長低聲說道:“陳兄,刑部戒備森嚴,膽敢夜入刑部的人,自非等閒人物,如若我們在這裡轉來轉去。不但很難發現敵蹤,反而幫了敵人一個大忙。”

  陳同長住在少林寺中,樸實渾厚,哪裡瞭解江湖事務,但他是個肯用心的人,沉思了良久、仍然是無法明白,才嘆口氣,道:“怎麼說呢?”

  張重道:“咱們在這裡統來轉去,無異告訴敵人,此處特別重要,省了他們不少尋找的工夫!”

  陳同道:“對!張兄有何高見啊?”

  “咱們的任務是追查來人的行蹤,自然不能讓敵人發現。”張重道:“只能在他離開時,暗中追蹤,找出他們的落腳之處。”

  “對!”陳同道:“兄弟不解的是,為什麼不把他一舉拿下,審問他們的下落呢?”

  張重略一沉吟,道:“也許怕咱們失手殺了他,也許怕他吞藥自殺,上面既然吩咐了,咱們就照命行事,兄弟已經相中好一個地形,咱們只要坐在那裡,就可以監視整個女監的範圍。”

  陳同道:“好,有勞張兄帶路吧!”

  他同意了張重的主意。但口中卻嘆息道:“這附近,沒見到保護女牢的埋伏,咱們又不能出手攔截,來人如衝入大字中。殺了那位女囚犯,豈不是大大地失策了?”

  張重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

  事實上,他心中也在思索著這個問題,直待隱入了一處屋頂的暗影中,才低聲道;“陳兄,也許上面早有安排,咱們第一次受命行動,總不能抗拒令諭,還是遵照著上面的吩咐辦事才好……”

  陳同一面點頭,一面搖手示意張重,不要再說下去,似是已發覺了警兆。

  張重吃了一驚,暗暗忖道:此人武功,果然強我甚多,單是耳目靈敏,我就望塵莫及。當下凝聚精神,耳目並用,一面全神諦聽。一面四下探視。

  但仍然未能以覺到警兆何在?

  忍不住了,低聲問道:“陳兄,有警嗎?”

  “是!兩個輕功卓絕的高手,到了左近。”陳同道:“就伏在三丈外那座大廳上的屋脊後面,兄弟正難作決定,他如突襲女牢,只要兩個飛躍,就可以衝進去了,咱們該不該出手攔擊呢?”

  張重凝聚目力,向大廳屋面望去。

  陳同道:“他們隱身在屋脊之後,潛伏不動,就很難發覺他們了。”

  “最好不要出手。”張重道:“也許這是總捕頭布下的餌,咱們一出手打草驚蛇,反而壞了大事,叫咱們踩蹤跟監,咱們就遵命行動,一旦出了事,也怪不到咱們頭上。”

  “張兄說的是,總捕頭和副總捕頭,都是老公事,老江湖了,咱們能想到的事,他們自然早會想到。”陳同道:“兄弟是看戲掉眼淚,替古人擔擾了。”

  “郭副總捕頭,是老公事,確實不錯,但總捕頭就不是了,不但是女的,而且年紀比我們還要輕一些。”張重道:“聽說還是位貌如春花的大美人呢!”

  “我也聽到過這個傳說,總捕頭武功高強,機智絕倫,就任不到一年,就破了韓貴妃的移花接木奇案,也扳倒了權傾朝堂,領袖東廠的太監汪直。”陳同道:“可真是巾幗祉鬚眉啊!一年時光,就名滿朝野,實非易事。”

  “中、南、西、北,四大名捕,都是非常自負的人,技藝精絕,智謀百出!”張重道:“各自雄居一方,破了不少奇案,聽幾位刑部老班頭說,調他們入京之初,參與偵辦韓貴妃的案子,四人發覺了總捕頭是位姑娘家,心中不服,提出了口頭辭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7:48
第三十三回 潛伏牢房(3)

  但偵破韓貴妃一案之後,四大名捕,對美人上司,生出了十分敬服之心,各安現職,再也不提辭職的事了。”

  “張兄,咱們這樣交談,豈不是讓來人聽到,而暴露了咱們的隱身所在?”陳同道:“要再小聲一些才好。”

  “兄弟一直未發現來人行蹤。”張重低聲道:“足見來人的高明,但咱們交談的聲音,三丈外絕不可能聽得很清楚,除非他已練成天通耳,事實上,這也是一種策略,咱們不停交談下去,他們就無法想到,陳兄已發覺了他的行蹤?”

  陳同點點頭,道:“張兄高明……”

  忽見兩個人影,由左面大廳上飛躍而起,升了兩丈多高,斜斜向上飄落過去。

  這一下張重也看到了,來人果然有著江湖上罕見的一流輕功,如非陳同早有指點,全神貫注,恐怕仍然很難發現。

  兩個人影,著落實地,又一個飛躍而起,疾如流矢般衝向了女監牢。

  牢房的門口有燈籠,也有兩個衛獄卒,但卻沒有阻截的行動。

  因為,兩個獄卒還未來及呼叫、動作,已被人點了穴道。

  陳同搖搖頭,道:“兩個守衛人的武功太差了,如何能保持牢房中人的安全?”身子一動,忍不住要出手了。

  張重一把拉住了陳同,低聲道:“沉住氣,看下去。”陳同籲一口氣,凝神望去。

  藉著高挑的燈光,看得十分清楚,兩個人都穿著黑色對襟密扣夜行衣,戴著黑色的連頸遮臉帽子,整個腦袋只露出兩雙眼睛。

  他們腰中有刀,但卻沒有出鞘,點中獄卒穴道,很從容地找出鑰匙,打了牢門,把兩個獄卒移入牆角陰暗處,舉手取下掛牢房門上的燈籠,舉步向前行去。

  看那份沉著和鎮靜,哪裡像是夜入刑部的大盜,簡直是巡視監牢的班頭。

  “好悠閒的兩個匪寇,看得人心頭冒火呀!”陳同是真的生氣了,身軀有點抖動。

  “看完結果,再作定論!”張重道:“郭副總捕頭派我們兩個監視女牢,又不准我們出手攔截,豈會別無安排?只是我們還沒有發覺罷了。”

  陳同道:“什麼安排呀?兩個大盜已經進入了牢房,就等著出刀殺人,等刀過人頭落地,什麼都來不及了,現在,就算咱們想出手,也是遠水難救近人啊!”

  兩個蒙頭遮臉的黑衣人,舉著燈籠四下照,很快就找到素喜住的牢房。

  牢房雖不大,但住的人犯也少,連素喜一共四個人,兩個倒臥地上的老婦人,睡得很甜,還打著有節奏的鼾聲。

  一個中年婦人,依在牆壁上,也似是進入了夢鄉,素喜也靠在牆上打盹。

  比起別間牢房,拘押了十幾個人,這裡就顯得寬敞多了。

  這一次,兩個黑衣人未再用鑰匙開門,手握門鎖,用力一扭,鐵鎖應手而斷。

  聲音驚動了素喜,霍然睜開了眼睛,看著兩個黑衣人。

  兩個黑衣人舉止悠閒,右首一個放低手中的燈籠,照著素喜,道:“素喜姑娘,受委屈了!”

  素喜也沉著得叫人吃驚,淡淡一笑,道:“你認識我?”

  “對,所以,才由我來見你。”

  “殺我滅口?”

  “言重了,我們是來帶你離開這裡!”

  右首的黑衣人道:“看來,刑部的捕頭們很優待你,給你一個很寬敞的牢房住,但坐牢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你們一路無阻的,直入牢房,不覺得有些奇怪嗎?”素喜道:“這可能是一個陷阱,請君入甕!”

  “這也叫藝高人膽大!”左首的黑衣人接道:“只要素喜姑娘肯合作,我相信可以平安地離開這裡。”

  “也就是說,我如不肯合作,這間牢房,就是我的埋骨之地了!”素喜淡淡一笑,道:“坊間傳說,刑部的女總捕頭,巾幗英雄勝鬚眉,看來是言過其實啊!像我這樣重要的囚犯,竟然不知道派人保護我?”

  “的確派有人!”左首黑衣人接道。

  “但都把守在牢房外面,失策的地方是,低估了我的武功,我們點倒兩處樁卡,避開了他們兩重埋伏,現在,就算有人進入女牢中救你,也已經來不及了,識時務者為俊傑,素喜姑娘,跟著我們走吧!”

  “也是死路一條啊!”素喜道:“死得也許會更慘一些,我聽說過,江湖上逼供的手段,比起官方的刑求,更可怕了,我雖有幾分傲骨,可也承受不起啊!”

  “一個侍候人的丫頭,知道的可真不少啊!”左首的黑衣人道:“這就是你的大不幸了!”刷的一聲,抽出了單刀。

  “真的要殺我呀?”素喜道:“我一死,你們就無法知道你們想得到的秘密了?”

  “留下你,是個大禍害,兩害相權取其輕。”左首的黑衣人道:“殺人滅口,比你能說出的秘密,重要多了。”

  素喜的目光,盯住在手執燈籠,站在右首的黑衣人道:“你為什麼不說一句話呀?既然認識我,該有三分見面情,幫我求個情啊!”

  “好吧!”右首的黑衣人道:“老六,看在我的份上,給素喜姑娘一個痛快。”

  “好!一刀取命,不讓她叫出疼字。”刀光一閃,疾斬而下。

  素喜沒有叫,但殺素喜的黑衣人卻叫了起來,長過三寸的銀針,全釘入右臂上的穴道中,勿怪拿不穩手中鋼刀了。

  倚壁而坐的中年婦人,早已站了起來,而且手中執著一把長劍,笑道:“失策的是兩位,你們低估了總捕頭的算計,讓你們點倒樁卡,也是讓你們自投羅網。”

  聲音甜美、清脆,哪裡是中年婦人的聲音。

  右首黑衣人一振腕,手中燈籠飛出,挑燈籠的木竿,竟然釘入牆壁中,燈籠搖蕩了一陣,卻未熄去。

  “好功夫!”中年婦人前行一步,長劍指向黑衣人前胸,也阻擋了黑衣人攻向素喜去勢。

  素喜可以滾動身子,躲到那中年婦人的身後去。但素喜卻坐在原地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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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潛伏牢房(4)

  中年婦人嘆息一聲,道:“素喜,過來吧!心分兩處,我可能照顧不周。”

  右首黑衣人擲出燈籠,刀也入手,冷冷說道:“原來埋伏在牢房之中!”突然斜揮一刀,斬向素喜。

  這一招攻勢,門戶大開,那中年婦人只要一舉長劍,很容易傷到他,甚至劍取要害,傷其性命。

  這是捨生忘死的一刀,旨在殺人滅口,賠上性命,亦似在所不惜。

  但那中年婦人好像早有準備,應變奇快,一招“春雲乍展”,封住了刀勢,借勢反擊,連攻五劍。

  黑衣人擋開了五劍,但卻被逼退兩步。

  這時,素喜本有更好機會,移到中年婦人的身後,免得她顧此失彼。

  但素喜仍然坐著未動。

  是不怕死啊?還是被嚇暈了?

  目睹中年婦人的精奇劍招,那身中銀針的老六,已感到處境的危急,一咬牙,忍痛拔下銀針,撿起單刀。

  中年婦人一抹臉,現出本來面目,正是年輕貌美的小文姑娘。

  她儘量把身子移近素喜,希望能在封擋兩人聯手之力時,仍能保護素喜的安全。

  急快的步履聲傳了過來,郭寶元帶著四名執刀捕快,疾奔而至。

  小文沒有攻敵,只是全神注視著兩個黑衣的眼神,江湖高人攻敵之前,最先動作的不是手,而是眼神。小文的用心,是保護素喜的安全。

  “老六,咱們走!”右首的黑衣人手一揮,竟把單刀當作暗器,投向素喜,人卻直躥而起,撞開了屋頂。

  左首的老六也同時全力攻向小文一刀,使她無法救助素喜。

  這一招很是惡毒,配合的也好,小文本能的揮劍,封架住劈向自己的刀勢。

  刀是被封開了,但老六卻借勢沖上屋頂、飛躍而去,兩條人影,一先一後,去的疾如流星。

  小文顧不得追敵,回顧看素喜,真是驚險極了,鋼刀穿透了素喜的勃子上的衣服領子,釘在牆壁上一尺多深。

  就是那一點毫釐之差,沒有傷到人。

  素喜似是嚇壞了,雙目緊閉,頭往一邊歪,但卻被釘在牆上的衣領子拖住了,上半身仍然靠在牆壁上。

  郭寶元進了牢房,抬頭向屋頂看一看,屋頂已被撞出了一個大洞,但口裡卻吼道:“救人要緊,快些去請大夫來。”

  大聲呼叫著,出了牢房,四個帶刀的捕快,也跟著他追出室外。

  小文靜靜地站著,兩道目光盯著單刀看。

  心中暗作計算,素喜如何能這麼巧的避過了這一刀?刀尖釘入牆壁的地方,正是素喜靠腦袋的所在,是黑衣人投的准?還是素喜避的巧?如果是自己,能不能避開這一刀呢?近在咫尺啊!刀勢又來如閃電。

  請大夫還未到,素喜已清醒了過來,眼睛一瞟挨著粉頸的鋼刀,媽呀一聲,嚇得流出兩行眼淚。

  小文伸手拔出單刀,輕輕籲口氣,道:“素喜姑娘,你的運氣真是好的邪氣呀!毫釐之差就會要了你的命,就算切不了腦袋,也會透穿咽喉!但你卻全無損傷,你這番大難不死,必然是後福無窮。”

  素喜伸出手,摸摸脖子不見血,才拉拉鋼刀穿破的衣領子,道:“險得很啊!俗話說,人不該死,五行有救,可真是不信也不行了。”

  長長嘆了口氣,接道:“姑娘長得好漂亮,也會裝扮和我同住了兩天兩夜,我就瞧不出你是這麼一位年輕的大姑娘,裝扮得惟妙惟肖啊!”

  “其實,你已經提醒了他們。”小文道:“請君入甕那句話,說得是相當的明顯,只怕他們太笨了,聽不懂你的弦外之音。”

  “哼!他們動刀殺我,也是假的了?作戲給你姑娘看?”素喜道。

  “那倒不是,是真的要殺你,這也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雖弄不太懂江湖事,但真假還看不出來,他們出刀很認真,是裝不出來的。”小文道。

  “客氣呀,你是隔岸觀火,看得入骨之至啊!”素喜道:“可惜呀,於事無補!”

  惱羞成怒了,小文伸手由鋪在地上的稻草中,取出一個劍鞘,還劍入鞘。

  她笑道:“這把劍一直藏在稻草中,你只要留心一些,應該早就發覺,其實,我們只是想快些破案,追出凶手,姑娘如能幫我們一把……”

  “我已經發覺了一件事”!素喜道:“作捕快的人,大都口是心非不能相信,我哪裡還會上當。”

  小文道:“我也發現了一件事,你姑娘命大撞的天鼓響,實在用不著派人保護。”舉步行出了牢房。

  陳同、張重,跟在兩個黑衣人的身後,緊追不捨,兩個黑衣人奔行快速,疾如奔馬,陳同、張重,既不能跟的太近,也不能落後太遠。

  追過了幾條街,兩個黑衣人投入了一座大院落中,陳同停下身子,卻不見張重追上來。

  敢情這一陣急奔快跑,竟把張重跑丟了。

  這是座深宅大院,屋舍連雲,建院重重,夜色已深,全宅院不見們光。

  兩個黑衣人投入宅院中,就像投入池塘的沙石,蹤影不見了。

  事實上,他們只要找個屋角暗處藏起來,就使人無法尋覓,就別說有人打開門窗接應了。

  陳同無法追查,只好退出來,幸好大門上,有一個橫掛的金字招牌,寫著“上林畫苑。”

  陳同雖然認出了四字,卻是想不出是個什麼地方?反正記下這個橫匾就是。

  回到刑部門口,張重已在等候,苦笑一下,道:“你們走的太快,兄弟趕不上,只好先回刑部等候了。”

  “還是張兄弟有見識,陳某一直耽心走散了,如何向郭副總捕頭交代?”

  “人呢?”張重道:“是否找到了他們落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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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潛伏牢房(5)

  “上林畫苑!”陳同道:“那是一處大宅院,黑濛濛的不見燈火,也不敢胡亂衝撞,只好回來交差了。”

  “能說出一個地方就好,照你的說法,那就是一處有名的地方,總捕頭一定知道,走,覆命去吧!”張重道。

  程小蝶已經不在刑部,帶小雅和張百通連夜出動,找上了順天當鋪的大朝奉常香亭,也就是北京城中,未被萬寶齋羅入旗下的兩大識玉名家之一。

  深更半夜,不速造訪,是有點不太禮貌,但刑部總捕頭親自至府拜候,也算給足了面子。常老夫子雖然心頭不太舒服,可也不敢不接見,只好起床,洗個臉趕到書房見客。

  程小蝶帶著小雅、張百通已然在書房坐候,不到客廳到書房,是出自程小蝶的主意,書房才是有寶之地,那裡存放了常老夫子收集的典籍、記事,遇上疑難,隨手可以翻閱。

  看到了如花似玉的總捕頭,嬌俏伶俐的小雅姑娘,常香亭的怒火就消去了一半,那麼漂亮的大姑娘能不辭勞苦,深夜造訪,吵醒了一場好夢也只好認了。

  不待張百通的引見,程小蝶已搶先說道:“晚進程小蝶,現任刑部總捕頭,深夜到府,深感唐突。希望老人家能夠體諒。”

  話說得十分客氣,但軟中帶硬,既稱晚進,又亮了官銜,表明了這是公事,說的好,大家和和氣氣,談不好,就準備霸王硬上弓了。

  “千百年來,刑吏一職,和民間牽扯最多。”常香亭撫髯微笑,道:“捕頭、捕快,民間最怕,但也最愛,他們如狼似虎,能讓人家破人亡,聞之變色!

  他們也緝捕盜匪,除惡拔莠,清正鄉里,使人民安居樂業,政簡刑清,這刑清二字,大部就落在刑吏、捕頭的身上了。”

  “所以,才深夜打擾,希望能以常老的淵博學識,助我們一臂之力。”程小蝶微笑如花的道:“破去一件大刑案,我要破的漂亮,破的手證齊全,讓人心服、口服以為各州府、郡表率。”

  常香亭呆了一呆,道:“老朽手無縛雞之力,又無解析刑案的經驗,能為總捕頭效什麼勞呢?”

  三五句話,就把事情引入正題,連張百通也暗讚程總捕頭高明。

  “奔走拚殺、追緝匪徒,是捕頭、捕快的職責,但追本朔源,分析事物,就需要淵博的學問,非讀萬卷書,不能為了。”

  “老朽喜務雜學,只怕幫不上大忙吧!”

  “我們談玉,它不會載諸經史上,應該屬於雜學了。”程小蝶道。

  “這倒是常某精熟的項目,我曾下過一番大工夫收集這方面的典籍、記述,確實讀過不少,其實雜學的樂趣,絕非經史能及,只不過,它給人的快樂是一種精神的舒暢,一種超然的自負,卻無法用作當官、治世,追求功名之途。”

  程小蝶道:“雜學讀多了,讀通了,讀專了,能解剖百物,知人所不知,能人所不能。”

  “還要機緣,就拿玉來說吧!”

  常香亭長長地籲一口氣,道:“玉有千品,中蘊三奇,可是,知道了有什麼用,無法收集呀!有些人無意得到了,卻又不知它是玉中極品,白白糟蹋了,把一件千古難遇的神品,棄若敝展,唉!世間的事,就是這麼樣無可奈何啊!”

  “常老,何謂玉中三奇,不說清楚,外行人很難明白。”程小蝶道。

  “你聽過瓊漿玉液嗎?”常香亭道:“瓊漿是什麼?我不是很瞭解,但玉液,確有其物,玉中三奇,青苗居首。”

  程小蝶心中跳動了一下,道:“青苗玉?”

  “對,青苗玉。”

  常香亭道:“玉中之奇,青苗玉以為其最,瑩晶白玉中,生出青苗一株,玉中之液,也就由青苗所化。”

  程小蝶長長吁一口氣,道:“玉中青苗,化作了玉液,會有什麼作用呢?”

  “起死回生,延年益壽吧!”

  常香道:“它是一種神品,天地靈氣蘊育而成之物,說到它的作用,應該是無所不能了,可是,天下是否真有這種東西,無人知曉啊!它記述於一些傳奇典籍之中,就算它真的存在人世之間,也是可遇不可求了。”

  “青苗化玉液,青苗是否消失不見了?”程小蝶道。

  “青苗者,玉液之形也!據說,玉裡密封,其形不變,一旦破裂,青苗即化玉液而出。”常香亭道。

  “這麼說來,人間真有青苗玉了?”程小蝶道。

  “常某人可不敢如此肯定,世間是否真有青苗玉,沒有人見過,老朽也只能在古籍中,和它神意相會,想像出一個形像罷了。”常香亭道。

  “玉液瓊漿,只是騷人墨客,用作誇讚好酒的名詞,想不到世間真有此物?”程小蝶道。

  常香亭道:“千年積雪中生長了兩種植物,一種雪蓮子,一種雪棗。將雪棗釀成之酒;稱作玉液瓊漿,它不但是酒中奇品,也是治療瘟疫、中暑的奇藥,一杯下肚,酒到病除。”

  程小蝶站起身子,道:“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兩天後的賞玉大會,常老務請參加。

  那裡有珍藏奇玉千百件,還需要常老作番評鑑,夜色已深,不敢再多打攪,我等告退了。”

  常香亭站起身子,笑道:“雪棗釀酒,稱它作玉液瓊漿,只是一種形容、稱讚,但真的玉液,卻是無價之寶……”

  放低了聲音,接道:“它還能使人脫胎換骨,返老還童。”

  “也使人長生不老,為它犯罪,倒也值得。”程小蝶道。

  常香亭道:“能不能長生不老,我不知道,但喝了它,多活個幾十年,大概是很平常了。”

  程小蝶一躬身,道:“常老留步!”轉身而行,快步離開了常府。

  小雅緊隨身後,一口氣趕回刑部。

  小雅低聲說道:“小姐,為什麼不多留一會,常香亭的確胸羅博雜,多和他談一會,有益無害呀!為什麼要匆匆告辭?”

  再談下去,可能要引起他心中懷疑,他如心中有顧忌,就可能找個事故,推拖了賞玉大會,少了他這麼一個人物,大會不但失色,也可能多了些遺珠之憾。”程小蝶道。

  談話之間,已到程小蝶的公事房外。

  揮揮手,張百通退了下去,小雅已搶到前一步,推開了房門。

  室中早燃了一支火燭,小文懷抱長劍坐在室中等候。

  原來,這公事房後,還有兩間小臥室,公事一忙,程小蝶和二婢,就住在這後面兩間小臥室中。

  小文的臉上是一種忿怒和委屈混合的神情,似是窩了一腔心火。

  “小文,生的什麼氣呀!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易容改裝,窩在牢房兩天兩夜,吃不好、喝不好……”程小蝶道。

  “小姐,這點苦算什麼?小文哪敢生怨恨,惱火的是,被素喜那個丫頭片子玩弄於股掌之間,可真是不值得,窩囊啊!”

  “怎麼回事?我好酒好菜的招待她,但她卻半真半假地戲弄我,如不是小姐制止,那晚上,我就對她不客氣了。”小雅道。

  “她有一身好武功,打起來,不知勝負如何呢?”小文說出了牢房的經過。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7:49
第三十三回 潛伏牢房(6)

  “這就非比尋常了!”程小蝶神情凝重地道:“她不是被賣入言府的丫頭,而是經過一番精心策劃,存心混入言府中了。”

  “這件案子,也是她從中策謀安排的了?”小雅呆了一呆道:“她是人布下的一枚棋子,巧妙地置在言侍郎的身側。”程小蝶道。

  “咱們來一個攻其不備,一下子制服她,廢了她的武功,讓她求死不能,再慢慢地審問她,不怕她不招出來。”小雅道。

  “素喜不像主謀這件兇案的人。”程小蝶道:“小文應該不會看錯,兩個黑衣人是真的要殺她,這又說明了什麼呢?”

  “他們不是一夥的,素喜是另一股介入言府的力量。”小雅道:“她負責監視言侍郎,也有保護言侍郎的用心,當然,接到主人的令諭時,她會殺了言侍郎,取走言府中的珍藏玉器。”

  “這麼說來,素喜也和我們一樣,希望早些找出凶手,破此案子?”小雅道:“但她一身武功十分高強,為什麼不肯遠走高飛,卻甘願留在刑部的女牢中,忍受諸般痛苦?”

  “無法交代呀!言侍郎被殺,青苗玉失蹤,她如何對主人回話,只好留下來,看情勢發展,再作應變!”程小蝶道。

  “這是說,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兩股不同的力量在纏鬥?”小雅道:“如果,我們能夠取得素喜的合作,能不能把我們雙方的力量扭在一處,總捕頭,四大名捕各回住地,刑部的力量,還未茁壯,要我們分對兩處強敵,會不會力不從心呢!”

  “郭副總捕頭,正在全力培養刑部的捕快力量。”程小蝶道。

  “雖然還未見突出的高手,但整體力量的壯大,已有相當成效,一百多人的刑部捕快,成長已近兩倍,補充的全是年輕人,都在接受嚴格的訓練。

  我希望三年有成,刑部捕快的力量朝氣蓬勃,能成一股執法公正,不畏權勢,真正能為老百姓剷除邪惡的正義力量。

  生為女兒身,不能統率鐵騎,征戰四方,也只有為民間盡一份平反冤獄,保護善良,讓他們生活得心安理得。”

  “姑娘,小文請罪,我好漸愧,一點小小的氣苦,就忍不下去,哪裡還能幫助姑娘,完成宏大的心願。”口中請罪,人也跪了下去。

  程小蝶急急扶起小文,道:“不要多禮,我沒有怪你,我們一同吳大俠門下學藝,也算同門師姐妹了。”

  “不敢哪!小姐,我和小雅是丫頭,是你的婢女,不管小姐怎麼待我們,這個身份不能改變。”小文道。

  “彼此的身份,一開始就定了下來,小文說的對,這個事實,沒有法子變了。”小雅道。

  望了小文、小雅一眼,程小蝶嘆口氣,道:“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心中早已把你們當姐妹看待,我和郭副總捕頭商量過,想把你們補個班頭的缺……”

  “不要啊!小姐!”小雅道:“我可不要作官,只要跟在小姐身側,為你出力效命,幫你完成心願。”

  “小姐,吳先生不是也說過嗎?我和小雅都不是作官的料子,勉強而為,不但會有傷官箴,也要折壽,小姐如果體恤我們,就把我們留在身邊吧”!小文道。

  “我也想過,給你們一個職位官銜,你們辦起事來,可能不太方便,暫時就留在我身邊。”程小蝶道:“咱們三個人,商量著辦案子,還真能找出很多點子來,三個女皮匠,就變成一個女諸葛了,不過,總有一天,我們要分開,我已要他們替你們存些銀子……”

  “為什麼呀”?小雅道:“姑娘家產豐厚,多了我和小文,也化用不盡,我看用不著存銀子了,這一輩子我們要懶在姑娘身邊不走了。”

  “傻丫頭,你們不準備嫁人了?日後你們遇上了合適的男人……”程小蝶道。

  “嫁人?怎麼嫁呀!我和小文都已是殘花敗柳!”小雅道:“小文怎麼想?我不知道,我已是下了決心,姑娘不要我了,我就找個尼姑庵出家去,我不會放下武功,三五十年後,我小雅說不定會成就了一代空門俠隱。”

  “我們一起去啊!我們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想丟下我一個人,門也沒有!”小文道。

  “把我說成楊六郎了!”程小蝶道:“不過,也不要把話說得太滿,有一天,遇上了合意的人,那就由不得你不嫁了,想作尼姑呀?談何容易,那要好幾世才能修到的因緣呢!”

  “我和小雅,早已是天涯飄萍、斷腸花,四海隨緣吧!”

  “但姑娘不同,程門無後,要靠你傳續香火,你可以不嫁,但老爺、夫人,不會放過你,有一天,你上了大紅花轎,我和小雅,真的不知道何去何從呢?”

  “簡單啊,帶咱們一起嫁過去啊,討老婆帶兩個陪嫁的丫頭,可是平常的很啊!”小雅道。

  程小蝶看著兩人笑一笑,道:“把兩個小美人擺在身邊,我可不保證他會食指不動,早晚都會把你們吞下去。”

  “只要你姑娘有這個度量,新姑爺有膽子,也有胃口,那就讓他吞下去吧!”小雅笑道。

  “相信我和小文可以忍下去,姑娘你也能忍得下嗎?打翻了一大缸陳年老醋,不把新姑爺淹死,也要把他酸一個半死不活。”

  “別把我看成醋罈子,我的度量大得嚇人,當年破了九龍玉珮一案,我邀請田長青出馬助拳,田大哥風流成情,不愛金銀愛美人,我還是冒險去了。”程小蝶道。

  小文呆了一呆,道:“你……你被田長青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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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上林畫苑(1)

  “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讓他抱上床了。”程小蝶道:“但他遇上了老情人苗蘭、花芳,我就這麼逃過了一劫,事後想來,他的風流不拘,只是表面,骨子裡卻是有所不為。

  我在出任總捕頭時,已經和爹說好條件,不能干預我的婚姻,我在江湖,很難自主會發生什麼事情,這短短一兩年間,我已遇上好幾次幾乎失身的凶險。

  我們心有萬民,但也不要太拘束自己,真正喜歡我們的男人,就不會計較我們是不是處子之身。

  江湖上詭詐萬千,一個不小心,連命都要丟掉,何況,清白的身軀,誰也沒有把握保得住啊!”

  “姑娘有此想法,可真是驚天動地的高見了。”小雅道:“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我可以為破案、為大局,跟人上床,當作手段、武功運用,也可以陪著我真正喜歡的男人,同床共枕,我會盡我所能的取悅於他。

  至於他是否會娶我?我不會放在心上,緣起緣滅,任其自然,但我也會非常的珍惜自己,不是我十分喜歡的男人,不會讓他抱我上床,看透了男歡女愛,留一點懷念追憶,一弦殘月照相思,又有什麼不好呢?”

  “你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小文道:“我和你已經是爛的桃子破了的瓜,不管我們多麼無奈,都無法挽回什麼?但小姐不同,她雖然經歷了一些凶險,但吉人天相,仍然保有著寶貴的處子貞操,我和你,可以破鍋破碗,但姑娘可是白壁無暇,不能跟我們比呀!”

  程小蝶笑一笑道:“婦德、婦言、婦容、婦工,四德中,婦德居首,婦如失貞,那還得了,唯死而已,所謂從一而終……”

  “小姐,這麼說來,我和小文只有兩條路走了,一條是唯死而已,一條是遁入空門了?”小雅道。

  “世俗之見,只有如此了,但我們已脫出了世俗的範疇,世俗之見,也就不用計較了。”程小蝶道。

  “小姐,能不能說的清楚一些?”小文道:“我們明確地瞭解小姐的想法,日後,遇上麻煩的事情,敢也好有一個應對的準則。”

  這番話聽來很普通,但骨子裡,卻是相當的厲害,逼著程小蝶明白交代了事情的內容,倒是容易說個明白,難在措詞,如何能說的明白又文雅,就得費番心思了。

  程小蝶思索了好一陣,才籲一口氣,道:“小文,你是刁難我呀?”

  “不!婢子少了小雅那份慧悟,只有向姑娘問清楚了。”小文道。

  “女孩子弄刀舞劍,已經是不成體統!”程小蝶道:“人入江湖,身難由己,我們這種捕頭的工作,更是要身冒危險追捕逃犯。交手的全部是凶惡奸狡之徒,哪裡還能講什麼三從四德?小雅說的對,隨機應變,緝逮元兇,就全憑自己的心念了。”

  “就是說,只要破案,不擇手段是嗎?”小文問得很尖銳。

  “不能傷害到無辜的人,當然,也不要委屈自己。”程小蝶道:“可以揮劍擊敵,拚死一戰,也可以施展溫柔,擒敵於輕顰淺笑之中,小文,我只能說到這裡了,再不懂,就向小雅請教吧!”

  “怎麼會不懂呢?”小雅道:“小文的遭遇,和我一樣,強暴過我們的男子,不止一個,她只是想再三求證小姐話中的含意。她比我拘謹,不希望放蕩形駭,傷了小姐的心。”

  程小蝶點點頭,道:“我希望你們能成為一代名捕,卻不希望你們成為風流捕快,更不顧用世俗的禮儀,來約束你們,那會使你們門束手縛腳,寸步難行,這中間的分寸如何掌握?要你們自己用心領悟了。”

  “是!小文明白了。”小文道。

  小雅一笑,道:“小文心中有把鎖,鎖住了她的才慧、勇氣,今夜中經姑娘一番開導,總算打開了那把心鎖。”

  “女牢中的防範、設備,絕無法困住素喜。”小文道:“看她避開那一刀的巧妙身法,小婢就自嘆不如啊!”

  “那一刀很快嗎?”小雅道:“他們是不是演一齣戲給你看的?”

  “擲刀出手,快如電光石火,而且,距離很近,殺機深重,不是演戲。”小文道:“絕不是一夥的,但素喜也不孤單,她在牢房中似是等人,但那人沒有來過,素喜卻等得很迫切,我看得出來,她那種期盼的心情。”

  “會是誰呢?”小雅道:“鬼丫頭自認天生媚骨,有點悶騷,難道她早已軋了姘頭,表現上是言侍郎的妾婢,卻又暗中交了男人?”

  “也不太像,等男人,沒有那份耐性,早就口花花地罵出口了。”小文道:“但她連一句報怨的話也沒說過,這說明她很敬重那個人,也可以說有點畏懼。”

  “會是怎麼樣一個人呢?會不會是她師父?……”小雅道。

  “也可能是她的真正主人。”程小蝶道:“也就是把她安在言侍郎身邊的人。”

  “不錯,小姐說的對。”小雅道:“素喜不敢擅作主意,在等待主人的指示,指示一天不到,她就得蹲在牢房中受罪,不敢逃走,也不敢暴露身份,和咱們真正的打上一架。”

  “她確似有難言之隱,這兩天來,我暗中觀察所得,她也不像是殺死言侍郎的凶手。”小文道:“也許他們追查凶手的用心,比我們還要心急,只不過,不願意和我們合作,素喜最大的焦慮,可能是無所適從。”

  “這就十分可怕了。”程小蝶神情肅然地道:“有一個組合嚴密的集團,早就在算計言侍郎收存的玉器了,所以,他們安排了素喜這麼一個人。在言侍郎的身邊,既是監視,也是保護,如果小文的形容沒有誇張,能訓練出來素喜這樣一個人才的組合,是有著非常驚人的實力了。”

  “是的,姑娘!”小文道:“素喜的年齡,和我相若,有差距,也不過是一兩歲間,我和小雅日夜苦練,再加上藥物輔助,花了兩年才有這點成就。

  但最重要的是我們遇上一位好師父,他技藝精湛,才高八斗,花了很大的精神,用了很多的心智,才造就我們。

  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和師父一樣的高明人物,造就出素喜這怖的人才嗎?年紀輕輕,內外兼修,已練得不著皮相。

  小姐,我說的全是事實,沒有誇張,我覺得被她戲弄、侮辱了,她實在不需要我的保護,所以我離開了那裡。”

  “小文,別難過。”程小蝶微笑道:“江湖之大,無奇不有,以後我們也許會遇上更令人尷尬、難過的事情,重過你遭遇十倍的屈辱,我們任職刑部捕頭,就無法逃避這種事情。”

  “素喜可能是幼年從師。”小雅道:“她可能已經學了十幾年的武功,是別人計畫訓練出來的人才,所以,她對主人才會絕對服從,心存畏懼!

  小文,放心吧!我們的師父,是一位先知者,正如你所說,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他會常常來探望我們,每一次都會傳我們一些新奇的武功,我們會愈進步,也會學得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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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上林畫苑(2)

  我敢說,武林道上,再沒有這樣的師父,他如長江之水,用之不盡,取之不竭,我們有多大能耐,就能學多少武功。

  十年八年之後,我們都會成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呢!除了師父、小姐之外,我和你就排第三名了。”

  小文哧的一聲,笑了,容在心中的火氣,也在這一笑中消去,道:“你想的遠哪!小雅,十年八年啊!我們人都老了。”

  “風華正盛呢!”小雅道:“三十上下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成熟女人,韻味十足,醉人如酒,我們學武功的人不易老,四十歲看上去,也像二十許人。”

  小文搖搖頭,笑道:“爛了桃子破了的鍋,我沒你那份樂天,但我知命,只希望能追隨小姐,多破幾件案子,平反民怨,求個心安理得。

  我非常擔心素喜會逃走,我們如不早作準備,攔住她的機會不大,小雅,幫我一把,我們分兩班,日夜監視她,一旦被她逃出刑部,那就如飛鳥出籠,游魚入海,再想拘她回來,就十分不易了、”

  “素喜是一員強將,不是首腦。”程小蝶道:“但她是一步活棋,我想她現在心中最大的痛苦,是懊惱滿腹,以身待罪……”

  “以身待罪?”小文道:“怎麼說啊!小姐。”

  “她監視言侍郎,也要保護言侍郎。”程小蝶笑道:“但言侍郎被人殺了,她要如何向主人交待?她以待罪之身在等,等主人的懲罰命令,所以,小雅和她交談時,她有點語無論次,有時防護嚴密,有時不由自主地吐露出一些隱秘。”

  “還是小姐高明。”小雅道:“但小文的顧慮也對,讓她走了,她就再無顧忌,也不用裝作一個小可憐了,再想捉她回來,就有些困難了,倒不如廢了她,讓她弄假成真,變成個平平凡凡的小女人,我保證她會盡吐心中之密。”

  小雅活潑、明朗,膽大開放,也有點心狠手辣,辦事情,喜歡直接的效果。“那就全無他用了。”程小蝶道:“我相信素喜是一位死士,必然早有了自戕的準備,廢了她的武功,她就非死不可,不用主人殺她,她會主動赴死,她的主人不會不計代價的救援她,如是真正的愛護她,就不會派作言侍郎的婢妾了。”

  小文、小雅齊齊點頭,眼光中滿是敬服。

  “小姐就是小姐,處處都比丫頭強。”小雅道。

  “我心裡可從沒有把你們當丫頭看待。”程小蝶道:“我們是情同姐妹,也希望兩位和我的想法一樣,我們無話不說,生死與共。”

  “我知道。”小雅道:“我是由衷地佩服,你是天生的捕頭人才,一盤亂絲,你就能很快理出一個頭緒來。”

  “你們兩位也不賴呀!”程小蝶道:“有很多頭緒,就是我們三個談天談出來的,你一言,我一語,拼出了案情的輪廓。”

  “小姐聰明,丫頭靈。”小文道:“但如何處置素喜?還得總捕頭決定啊?”

  “暫時不理她了,我會交代郭副總捕頭,派幾個精靈捕快盯著她。只要找出她的去處就好。”程小蝶道:“素喜好鬥,我們不理不睬,她就鬥不起來了。”

  看看窗外天色,接道:“夜色已深,我們休息下吧!我相信各班頭已蒐集到不少消息,只是天色太晚了,他們不好意思吵我們,畢竟我們還是大姑娘啊!”

  “對,美麗的大姑娘,聰明的女捕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小雅道。

  程小蝶接道:“但願後有來者。”

  “只怕很難。”小雅道:“要有天賦、要有良師、要有捨身為人的氣度。要有推斷案情的才華、要能隨機應變廣納善言、統率千軍。指揮若定……”

  “小雅,你漏了兩樣最重要的條件。”小文道:“要有風姿綽約的容色、要有超越世俗的心胸,才能得道多助啊。”

  “還漏了最重要的一項。”程小蝶道:“還要有兩個年齡相若,美麗忠誠的女助手,我何其有幸,遇上了你們。”

  小文、小雅感動得流下眼淚,道:“小姐,言重了。”

  程小蝶抓了兩人的手,道:“小文、小雅,我們是三人一心啊!”

  “是的,小姐!我們將同心竭力,死而無悔!”小文、小雅齊聲回答。

  這深夜交談,不但縮短了三人的距離,也完全收服了小文、小雅的心。

  程小蝶的推斷不錯,剛剛進入總捕頭的公事房,郭寶元已推門而入,似乎是早已在外面等候很久了。

  “郭叔早啊!”

  程小蝶還未坐下,小文、小雅已快速奔至,一個捧著茶,一個移過一張木椅擺在總捕頭公案前面,讓他們對面而坐,商量公事。

  郭寶元心中忖道:兩個丫頭的名氣越來越大,人卻更懂事、更謙虛了,一點也未心生驕傲,是才堪大用的人物啊!

  “郭叔,一大早就來見我,可是有重要公事高議?”

  郭寶元倒還拘謹,並未因程小蝶的敬重而託大,欠欠身,道:“總捕頭風夜匪懈,寶元不敢深夜驚擾,見到總捕頭進入公事房後,才來晉見報告。”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程小蝶道:“我和小文、小雅,暫時遷入刑部,就是準備日夜應付變化,郭叔有緊要事情,儘管深夜造訪。”

  “是是是,寶元記下了,少林弟子陳同,南太極門下弟子張重,表現不錯,夜踩敵蹤,找出了他們的落腳之處,只是地方有些不對呀!”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什麼樣的所在,怎會有些不對呢?”

  “上林畫苑!”郭寶元道:“是一處非常著名習畫所在,畫苑中住了三位名重一時的畫師,開課授畫,去那裡學畫的都是貴介公子,豪門千金……”

  “怎麼?還有女的去學畫呀!”程小蝶皺起眉頭道:“教畫的師父呢?是男人還是女人?”

  “女的!”郭寶元道。

  “三個教畫的師父,二男一女,所以開了一個女子班,去的人大都是身份高貴的婦道人家……”

  “慢慢慢!”程小蝶沉吟了一陣。

  她道:“你說豪門千金,是沒有出閣的小姐了,婦道人家,又指的什麼人呢?”

  “朱門貴婦,官宦的妻妾。”郭寶元道:“我也覺得有些奇怪,所以打聽的很清楚,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是未出閣的小姐學畫,初六、十六、二十六,是貴婦人的學畫日期。

  每月三、天,時間不多,家人也都沒有不便的感覺,日期訂得好啊!但學畫的費用,就貴得嚇人了。

  月奉酬師費,白銀六十兩,每一次學畫的費用是二十兩銀子,夠一個十口之家一個月生活所需,非豪門、巨賈中人,是無法負擔了。”

  程小蝶道:“男人學畫呢?”

  “初五、十五、二十五。”郭寶元道。

  “兩個師父教畫,人數多達六十位,收費一樣,單是這項收費,六六三千六,每月就收入三千六百兩銀子。”

  “如此高額的費用,學生不多吧?”程小蝶道:“就算是有錢的人家,也不願長期花費了?”

  “奇怪處,也就這裡了,花費貴得嚇人,但學畫人卻趨之若騖,連報名入學,還不太容易呢!

  最妙的是入學習畫的人,不願退學,還要繼續深造,新入學畫的人,擠不進去,還要託人關說。

  所以,上林畫苑的,有一個規定,學畫兩年的人,不得再入畫苑,以便為新人留下餘地。”

  郭寶元嘆口氣道:“北京城冠蓋雲集,豪富眾多,大地方,可真是無奇不有啊!”

  “兩班女子,收了多少人?”程小蝶道:總不會每班三十人,也促成六十之數吧?”

  “總捕頭說對了。”郭寶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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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上林畫苑(3)

  “正是每班三十人,兩班六十個,合計一百二十人,男女一般多,每月收入紋銀七千二百兩,可真是生財不道。”

  “是否有什麼特別開支呢?”程小蝶道:“這樣一個所在,府、縣的捕快班頭,就沒有查過一次?”

  “一則是人數很少,影響不大。”郭寶元道:“二則是教畫的師父,畫藝精湛,傳授有方,入學的人都能很快地畫上幾年,不過,最大的原因,還是那些豪門貴族的子女,都有勢力、來頭,隨便一位出面說話,府、縣知事,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宰相的門房七品官,北京城中王侯公爵,數一數,也數出幾百個來,何況畫壇藝事,光明正大,誰敢多干預呢?”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郭叔,是不是覺得它有問題呢?”

  “如果沒有問題,也不敢來打攪總捕頭!”郭寶元道:“爭相入苑的學畫,情形有點怪異,是什麼吸引了那些權貴子弟、千金貴婦?應該要查個清楚,兩個黑衣人夜入畫苑,消失不見,更應該查個明白。”

  “那就查吧!”程小蝶道:“既然查了,就查個澈底清楚。”

  “那座宅院,本是九王爺所有,出借作上林畫苑。”郭寶元道。

  “九王爺是當今聖上的堂兄,非常得聖上的信任,如若九王爺府中人出面干涉,應該如何處理呢?”

  “那座上林畫院,是不是九王爺辦的?”程小蝶道:“這件事,和王府是否有牽涉關係?”

  “沒有證據寶元不敢妄言,王府是四進的深宅大院,只是開班授畫,用不到一進院子,每個月只用九天,其他時間,全空了下來。”

  郭寶元嘆口氣,道:“這也許是件小事,但夜襲刑部的江湖高手,逃到了那座宅院裡,就有些事非偶然了。”

  “三個教畫的師父呢?多大年紀,是否住在那座宅院裡?”程小蝶道。

  “寶元探得的消息,二男一女,都住在那裡,年紀方面,兩個男的有四十多歲,女的三十出頭,僱用有一位廚師,一個男僕,一位女傭,都非本地人,似是他們帶來的。”

  “副總捕頭,恕我小雅多嘴,明查不如暗訪啊!”小雅道。

  郭寶元點點頭,道:“這就要總捕頭拿主意了。”

  程小蝶笑一笑,道“如若上林畫苑中有毛病,是非常重大的毛病,但我們不能去,身入萬寶齋時,我們已犯了一個錯誤,不能再犯。

  我們只是剛剛找出敵人可能的藏身之處,但敵人已可能注意我們一年半載了、說不定,把我們的畫像,已經畫了幾十遍。”

  小雅笑一笑,道:“夜入畫苑,暗中窺視,一夜不行,連去個十夜八晚,查到清楚為止。”

  “有一次被發現,人家就會提高了警覺,哪裡還容得我們多次暗探?”程小蝶道:“這件事要別出奇策,郭叔去忙別的吧,這件交給我了。”

  郭寶元點點頭,話題一轉,道:“大通鏢局的總鏢頭譚文達,已經保鏢歸來,我也轉告了總捕頭的邀約。”

  “他怎麼說,是否答應了呢?”程小蝶似乎很在乎這件事。

  “有點勉強,但總算答應了,寶元應允按時計酬,算我們僱用他們保鏢,但他還是提出了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明裡絕不和刑部中人打交道。”郭寶元道:“他說保鏢生涯,如若和捕快交往,日後江湖上寸步難行,必需要見面時,也只有暗中相見了。”

  “答應他吧!”程小蝶道:“我們缺乏人手,總不能一有案子,就把中、南、西、北,四大捕頭調入京中。”

  “陳同、張重表現不錯,武功也過得去,可能還缺少一點歷練。”郭寶元道:“三五個月後,也許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郭叔計畫訓練的人才,希望能盡快有成。”程小蝶道:“刑部已往的氣勢,都為廠衛所奪,一蹶不振,如今取回權勢,卻又感人才凋蔽,不敷所用。”

  “是是是!日前晉竭劉侍郎,也說到擴展捕快、人力的事。”郭寶元道:“劉侍郎已答應財力支援,我已準備,先聘幾位江湖高手,以應急需。”

  “這方面,就由郭叔全權作主了,我識人不多,無法幫忙了。”程小蝶道。

  “決定聘用之前,還要總捕頭最後定案!”郭寶元表現得小心翼翼,不敢踰越,對這位以晚輩自居的總捕頭表現出的才能,早已心生敬服,五體投地了。

  目睹郭寶元離去之後,程小蝶突然微微一笑,道:“小雅,你不是很想去探一探上林畫苑嗎?”

  “去是想去,不過,小姐說的對,如果我們不能瞞過對方耳目,一動就打草驚蛇,讓凶手警覺,那就得不償失了。”小雅道。

  “今天十六,正是貴婦人學畫的日期,上林畫苑外面,車水馬龍,熱鬧可期。”程小蝶道:“咱們不進上林畫苑,站在外面瞧瞧,也許能找個不用打草,就入蛇窟的機會呢!”

  “這一次要易容化妝,就要澈底一點,別要被人一下子就瞧出來,上次當,學次乖,改扮男人,就要把脂粉的香味完全洗去。”小雅道。

  程小蝶道:“小文,別把這件事洩漏給郭副總捕頭,他那裡一聲令下,全刑部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但也不能全無接應?”小文道:“我要怎麼接應你們!”

  “如果,初更時分,我們還不回來,可能會真的出事情了,你就稟報郭副總捕頭,趕往上林畫苑去,接應我們。”程小蝶道:“但初更之前,絕不能告訴任何人,現在,你要自己設計辦一件特別重大的事了。”

  小文心頭一跳,道:“特別重大的事,我能辦得了嗎?”

  “相信你能。”程小蝶笑一笑道:“小文,把上林畫苑的事,透露給素喜,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只要她感覺到你不是有意告訴她就行。”

  “高明啊!小姐,如若他們不是一夥的,先要他上演一場狗咬狗!”小雅道:“也許是兩雙猛虎……”

  小雅打斷了程小蝶的話,程小蝶接道:“那我們就來一場坐山看虎鬥啊!”

  “但願他們能先鬥起來。”程小蝶道:“不過,天下事不如人意者,十佔八九,我們不要把算盤打得太如意。”

  “我明白,主要力量,還是我們自己。”小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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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上林畫苑(4)

  小文一邊在用心想,用什麼辦法去告訴素喜,時間如此的急迫,化心思設計一個圈套,只怕也是來不及了。

  因為,小雅和程小蝶已經離開了刑部。

  她們沒有到上林畫苑,而是先回到程小蝶的住處,那裡存放著她們易容改扮時需用的衣物。

  小雅姑娘發了狠,雪白滑嫩的手,全涂的一片黑,連脖子手臂,也完全塗黑,不脫下衣服看,瞧不出一片白皮膚。

  打散了長發,梳了兩個大辮子,換上一身黑色的粗布衣服,花容月貌的大姑娘,立刻變成了一個黝黑的村女,似是常做粗活的窮家女孩。

  對著銅鏡照一番,小雅很滿意自己這一番易容改裝,可真是澈頭澈尾的大改變哪!

  回頭看姑娘,可真把小雅嚇一跳,程小蝶沒有小雅那樣大動干戈,仍然穿的是綾羅綢緞,只不過搭配變了樣,一眼就給人一種感覺,是大家豪門的丫環!

  再加上髮型改變,胭脂花粉,調配的多了一點紅色,臉上也多了幾個美人痣,生的地方又不太對,看上去,就多了兩分霸氣,是那種尖口利齒的勢利丫頭。

  “傳神啊,姑娘!”小雅笑道:“不用說話,站那裡就給人一種勢利難纏的感覺。”

  “我希望能進入上林畫苑瞧瞧,九王爺府上的大丫頭,自然要有點氣魄!”

  原來,程小蝶心中早有了一個底子。

  “如若九王爺府中也有位夫人或侍妾在學畫,豈不要當場揭穿?”小雅有些擔心了。

  “我不會告訴他我是誰,九王爺府,只是我心中一個底子。”程小蝶道:“臨機應變,要就以觀察所得,以作應對,此中之妙,存乎一心,但也要有三分幸運才行,你這番打扮,相信早已有思慮?”

  “婢子想以下人身份,混入宅院。”小雅道:“我一切平凡,全不引人注目,手執掃帚一把,見人時就打掃庭院。”

  “裝扮的全無破綻,不過,不能笑,一口美齒,瑩潔如玉,和這衣著出身,全不相配,一笑就全盤皆輸了。”

  “多謝姑娘指教!”小雅道:“不知道這些貴介夫人,學畫時是否也帶著丫環伺候,如若是,群婢吵雜於庭院之中,我們就便於活動了。”

  “千金小姐、豪門貴婦,樂此不疲,定有隱情!”程小蝶道:“只怕她們不會攜帶女婢干擾清淨,縱然有,也將集中於別院之中。”

  “真是越想越神秘了,不探個水落石出,小婢是絕難安枕了。”小雅道。

  “小雅,不要太任性,真要遇上危險,盡快和我會合,寧讓事機敗露,我也不願你受到傷害。”程蝶道。

  “小雅記下了。”眼睛竟又有點濕潤起來。

  想像中的上林畫苑門外,應該是車水馬龍,今日是豪門貴婦人學畫之期,三十個人,應該乘坐三十輛篷車而來,但上林畫苑的大門緊閉,門前的廣場上,不見一輛篷車。

  程小蝶抬頭看看橫在門楣上金字招牌,寫的是上林畫苑不錯,為什麼一片寧靜?難道,今天師父有事,停止課業一天?

  這檔事不能闖進去,也不能停在大門口前不動,幸好對面有家小吃店,小門小店,賣的是豆腐細粉、麻醬麵,桌上靠著廊沿擺,也不過只有五張左右。

  幸好小雅快行兩步,佔了坐位,程小蝶也緩步走過去。

  賣面的大概有四十多歲,打量了程小蝶一陣,道:“姑娘,吃什麼?小店中只有豆腐細粉、麻醬麵。”

  “那就來碗麻醬麵吧!”

  問過了程小蝶,賣面老闆,目光才轉到小雅的身上,道:“黑妞,你要吃什麼?”

  不叫姑娘叫黑妞,問話的口氣也不同,今古市面一般樣,只敬衣冠不敬人。

  小雅沒有計較,反而覺著這聲黑妞叫的好,替她起了個適情適景的好名字。

  “也來一碗麻醬麵好了。”小雅閉著嘴巴講,櫻桃小口開一點。生怕露出了一口好牙齒。

  店面小的只能擺下了鍋灶部碗,但麻醬麵做的是真正好吃,程小蝶和小雅都吃的津津有味,不覺間,把一大碗麻醬麵全吃了下大。

  吃完了,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早餐已過,午餐還早,客人全走了,只餘下程小蝶、小雅坐著發愁。

  情況全出人意料之外,兩位聰明的姑娘,也有些六神無主了,衝進去當然可以,但一鬧之下,就很難再有找證據的機會了。

  程小蝶想了又想,只有從麵館老闆的口中探消息。

  他在此地賣面,不知道多少年了,上林畫苑,可能還未開張,對面而居,終日看著上林畫苑的大門,進進出出些什麼人,他恐怕最清楚了,探的順利,可能會得到不少寶貴的消息。

  心中念轉,就自言自說起來了。

  她道:“奇怪呀!趕車的小王,跑到哪裡去了,夫人來學畫,難不成車伕小王也學畫呀!”

  聲音嬌脆,說的清楚。

  洗碗的老闆,聽得是明明白白。

  人就是那麼個怪法,程小蝶如果虛心求教,賣面的老闆可能會怕惹麻煩,不願多說,程小蝶自言自語,給了他一個錯覺,認為只是個找車伕小王的丫頭,當然沒有麻煩可言了。

  所以他很自然地接了口,道:“車伕?陪著跟來的丫頭玩耍去了,到這裡學畫的貴夫人,每人都坐馬車來,三十輛豪華篷車,上林畫苑的車前場子也停不下。”

  “怎麼?這裡連丫頭也不能進啊!幸好我沒有闖進去。”程小蝶一面答話,目光一掠賣面老闆,似是沒有問話的意思,一副愛說不說,隨便你的味道。

  “姑娘,能來這裡學畫的夫人,非富即貴。”

  賣面老闆收起洗好的碗筷,在一張凳子上坐下來,裝了一袋旱菸,滋吧滋吧地抽了兩口。

  他接道:“如果你只是找車伕,我勸你早些回去的好,夫人學畫,申時收班,你們夫人回到家,天要濛濛黑了。

  車伕們都知道這個辰光,不到申時不會回來,申初時光,馬車回來排了長龍,瞧!一輛比一輛豪華漂亮,丫頭站在馬車前面等。

  喝!那份壯觀,看的人眼花撩亂,那辰光,就算少賣幾碗麵,我也認了,看完了再作生意。”

  “很好看嗎?還不是一樣的女人?”程小蝶探問的十分技巧。

  “不一樣啊!”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7:50
第三十四回 上林畫苑(5)

  賣面的老闆看看小雅,又看看程小蝶,道:“你和那位黑妞,看起來就不一佯,但你和隨車來的丫頭比,也不一樣,至於那些貴夫人,更是個個珠光寶氣,看得人眼睛花啊!”

  “我奇怪為什麼學畫的夫人們,帶來的隨身丫頭也個個漂亮,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在較勁啊!不但比珠寶,比容貌,也要比丫頭,比篷車,反正是樣樣比!”

  “丫頭有什麼好比的?反正也不能進上林畫苑。”程小蝶道。

  “就在車前站那麼一會兒,也要比個高下呀!”面老闆說:“她們比,我老漢就大飽眼福了,你姑娘還不曉得,未末申初,我這裡也是大客滿哪!這條廊沿下站滿了人,全是男人。

  他們不好意思站得太久,只好叫碗粉絲叫碗麵,大部份是在手裡作樣子,一口未吃,辰光還早嘛!哪愛吃得下呢?所以那時候我賣的面,生熟不管、一碗當作三碗賣,反正他們也不吃啊!”

  “這檔事,有多久了?”程小蝶問道。

  “三四年了!”

  面老闆愣了一下,改口道:“貴府上的夫人也在學畫,你好像一點也不知道這裡的規矩,你是干什麼的,可是想盤問我老漢啊?”

  “言重啊!”

  程小蝶道:“我一向在前廳當差,照顧老爺為主,對夫人的事,知道不多,你老闆說的不錯,我不等小王了,今晚上回去再跟他算賬,送夫人學畫,竟然帶著夫人的丫頭去玩耍。

  站起身子,放下面錢,快步而去。

  賣面的老闆搖搖頭,道:“細皮嫩肉,高矮適中,壞就壞在那幾顆痣上了,把一個好好的姑娘,痣出了一臉凶氣,那些陪失人來學畫的丫頭,閉上眼睛抓一個,也比你好看多了。”

  目光突然轉到小雅的身上,道:“面也吃完了,腿也歇夠,還不付錢走路啊?”

  “我沒錢付面錢啊!我願幫你老闆打零工,還面錢。”小雅道。

  “你這小黑妞啊!”

  賣面的火大啦,霍然站起身子,道:“我早該先收你錢後煮麵,就這麼疏忽,就被你白吃了一頓,算我老人家倒楣,一碗麻醬麵,我請了,你也該早些上路了。”

  “我不是存心白吃啊!所以,我願意做工還債。”小雅道:“我幫你掃地、洗碗、帶端面,作上一天工,不要工錢,頂一碗麻醬麵就行了。”

  賣面老闆仔細看,喝!小黑妞還真是越看越動人,除了黑一點,無處不美,笑一笑,道:“好吧,申初忙活一陣,可有上百的碗筷要洗,豆腐細粉、麻醬麵,你能吃多少,你就儘量吃,小姑娘,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伯伯不是早知道了,我叫黑妞啊!”

  “唉!是黑了一點,如是長的白一些,你這裡工作個兩三天,就被她們搶走了。”賣面老闆嘆口氣道。

  “她們是誰呀?搶我去幹什麼?”小雅明知故問。

  “說搶你,就是挖角呀!不過,你放心,她們不會注意你的。”賣面的老闆道:“如白一點,就很難說了,陳伯伯我閱人多矣!你要不是這麼黑,比她們帶的丫頭都標緻,黑妞啊!俗話說得好,一白遮三丑啊!”

  白你的大頭鬼呀!一個賣面的,也這樣高談闊論咱說自唱,轉彎摹角的吃豆腐,小雅心裡罵,嘴裡卻說道:“陳伯說的對,我就是生的黑呀,連媒人都給嚇跑了。”

  陳老頭又火了,大聲罵道:“瞎了眼媒婆呀!你除了黑一些,全北京也找不出你這樣的美姑娘啊!黑裡俏,黑的讓人心裡疼啊!”

  小雅笑了,露出一口皓貝玉齒。

  陳老頭呆了一呆,道:“好一口漂亮牙齒。”

  小雅低下頭躲到一邊了,既然已答應該她留下來,也懶得再和他多談廢話了。

  時近午時,上林畫苑的大門,突然打開,兩個身著藍衣的年輕人,直對麵店走過來。

  小雅坐在屋角處,卻一直留心著對面的變化,緊閉的大門一開,立即提起了精神,運足目力看去,大門內是一座畫著山水畫的映壁牆,就算每天打開門,你也瞧不到裡面的景物。

  兩個年輕人,大約有二十六七,長的很英挺,只是眉稍眼角處,泛現出一股邪氣。

  怎麼畫苑裡會有這樣兩個邪氣的年輕人?這座上林畫苑,果然是藏有淫邪,問題大了,如是小姐在此,必可一眼瞧出它毛病所在!

  小雅心中暗叫可惜,兩個年輕人已經走近賣麵攤子,道:“賣面的,二十碗麻醬麵,盡快煮好送過去。”

  陳老闆連聲應好,兩個藍衣人卻轉目四下打量一陣,沒有發覺可疑人物,一轉身,快步向東面行去。

  小雅心中很懊腦,無法分身去追蹤兩人。

  陳老頭生火下面,一面叫道:“黑妞呀!等一下你把面送入畫苑,唉!一下子要二十碗啊,恐怕你要跑上四五趟了。”

  小雅目光四下轉,發覺了店裡有四張送面的大木盤,每盤能擺八碗麵,一次就可以送足二十碗。

  但小雅不想引起人的注意,多送幾次,可以多見識一下畫苑中的景物、人事,口中應道:“多跑幾趟不打緊,但他們一旦問起我,我要怎麼回答呢?”

  陳老頭沉吟了一下,道:“這麼吧!就說你是我的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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