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17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 22:47
不聊齋 第三百一十章:秘術

    (今天第一更,求訂閱)

    惡風平地起,吹翻燈籠,這讓守在門口處的兩個家丁大驚失色。而范掌櫃同樣嚇了一跳,失口叫道:“此兆不詳!”眼巴巴瞧著身旁的陳唐。

    陳唐雙眼瞇了瞇,說道:“起風了。”

    范掌櫃琢磨不透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好多問,趕緊叫家丁把燈籠撿拾起,重新點燃,懸掛上去。

    走進宅子,穿過長廊,來到大廳上,見到那位老管家。

    此老雖然為管家,實則上算的是範元的長輩,是族中老人,威望很高,如今範元出了問題,這邊事務便由他拿捏主意。

    范管家先讓范掌櫃退下,然後打量陳唐一眼,不動聲色地道:“莫校尉,你是到槁城進行公幹的?”

    陳唐淡然道:“公務上的事,屬於秘密,無可奉告,老管家何必問那麼多?你心中有疑慮很正常,究竟能否解決問題,得先看過人再說。”

    范管家碰了個軟釘子,也不在意。他的身份地位可比范掌櫃高得多,接觸的人面也廣得多。以前曾與九扇門的人打過幾次交道,知道這些被朝廷網羅效力的奇人異士一個個有著神通本事,而且行事風格乖張而怪癖。現在看來,陳唐的表現很是符合。

    事到如今,錢也給了,還是說正事為好,便一拍手。登登登地,走進兩名彪悍漢子。

    “這兩位,乃公子護衛,一個叫‘劉清處’,一個叫‘陳虎成’,都是練勁的內家人物。”

    范管家介紹道:“我讓他們前來協助莫校尉,看能幫上什麼忙。”

    身邊有著內家武者當保鏢,由此可見範氏的實力如何。這兩人若是出來闖蕩江湖,便能打出名堂來。當然,江湖上多是刀口舔血的勾當,也不是那麼好打拼的。從某些方面看,不如投身權貴門第,日子要過得安穩富康得多。

    陳唐並不怎麼在意二人,轉而問道:“范管家,你跟我詳細說說,你家公子到底出了什麼事。在路上,范掌櫃說得不清不楚的,瞭解不多。”

    范管家嘆口氣:“我家公子買了個女人回來,這事你應該是知道的了。”

    陳唐點點頭:“莫非這女的有問題?是妖魅?還是邪祟?”

    范管家搔搔頭:“是否妖邪,我亦不知,反正不同一般便是。她自稱‘幼吖娘’,把我家公子迷得神魂顛倒的,不分晝夜地躲在院子內鬼混,平常時還不讓別人過去打擾。我們都曾勸過,可公子不聽,反而破口大罵,把人都趕了出去。”

    陳唐眉頭一皺:“就這樣?”

    范管家苦笑道:“他為公子,發號施令,我們不得不聽。”

    陳唐冷然道:“你們無法強制行動,便叫我來做這惡人?”

    范管家忙道:“莫校尉,聽我往下說。”

    陳唐點點頭,不再說話。

    “我家公子口口聲聲說,他可不是迷戀女色,而是在房中與幼吖娘修煉丹術,練成之後,可得飛升仙境,玄妙無窮,還能長生。”

    聽到這話,陳唐頓時聯想到莫非便是傳說中的“房中術”?而範元被灌了湯,懵然不知。日夜與妖女顛倒衣裳,從而被汲取精元氣血

    很多的套路,皆是如此,老生常談,司空見慣。若真是那樣,那此女身份,便呼之欲出了。解決之道,也要容易得多。畢竟陳唐不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靠表相迷惑男子的妖邪,實力也不可能強到哪裡去。

    范管家接著道:“但奇怪的是,那時候我家公子的身體並未消瘦,而或萎靡不振,反倒看著精神奕奕的樣子,紅光滿面。”

    陳唐一怔,這事情發展可就出乎意料了。難不成那妖女對于範元是真愛,就跟寧弈與女鬼小環一般?

    但不對呀……

    范管家似乎看出了他的迷惑:“對此,我那時也是非常不解,心裡想著,如果公子沒事,倒也不必過分擔心。只是後來,事情就漸漸變得詭異。有一天,我親自送飯到院子,見其內清凈,便悄悄來到房門外偷聽,看能否發現什麼。就聽到我家公子在房裡頭與女子說話,很是浪蕩淫邪……”

    說到這,他臉上露出茫然之色。

    陳唐不禁伸手敲了敲桌子,沒好氣地道:“這些事情,證明不了什麼,也並不算怪異。”

    偷聽自家公子的閨中樂事,這算什麼?

    范管家吞口口水:“我當其時忍不住戳破窗紙,窺視起來,要看公子在裡頭究竟弄什麼。我就見到他盤膝坐於床上,一動不動,面色發青,一言不發,如同泥雕木塑一般。但是,房間內竊竊私語,卻的的確確是公子的聲音……”

    “嗯?”

    陳唐漸漸便聽出詭異來了,但沒有出聲打斷對方的敘述。

    “我嚇得不輕,趕緊顧望,但實在沒有發現公子在說話;而床上,那幼吖娘同樣盤膝坐著,挨在一起。她臉色蒼白如紙,非常可怕。”

    陳唐沉聲問:“你的意思是說,這兩個人就傻呆呆地坐在床上,明明沒開口,卻能聽到他們在交談說話?”

    范管家道:“正是如此。”

    陳唐疑問:“那他們在說什麼?”

    范管家臉露尷尬之色,乾咳一聲:“不外乎是些沒意義的浪言浪語,不足為外人道也。”

    陳唐伸手摸了摸下巴,他聽聞此事,答應收錢辦事,原本想著會是一樁斬妖除魔的行徑,但現在聽來,似乎並不那麼簡單。根據范管家的描述,範元好像是真得在與這幼吖娘修煉某門秘術。只是這術法聽起來並不正當,顯得詭譎:“後來呢?”

    范管家道:“我還想看清楚些,突然聽到公子大喝:‘誰在外面’,我嚇得一哆嗦,連忙退到一邊。過不多久,房門打開,公子便走出來了,神色如常,只是很怒火,狠狠罵了我一頓。又下了嚴令,規定了送飯的時辰,別的時候,再不讓我們去打擾他。我離開後,越想越覺得這事不簡單,便發了書函去州郡本家。然後昨日聚源坊的范掌櫃遇到了你,便鬥膽請你來看看,這究竟是何等邪祟?可有解決之道?”

    聽完之後,陳唐沉思起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 22:48
不聊齋 第三百一十一章:小人

    (第二更獻上,求訂閱!)

    大廳內沉靜下來,范管家,以及兩名護衛保鏢的目光都落在陳唐身上,等待其發聲。

    此事棘手之處,在於他們無法確定女子是妖魅邪祟,也捉摸不到行跡。畢竟範元從外表看,並未瞧出什麼端倪,在身體上根本找不出毛病,甚至比以前還要壯實些了,只是變得有些喜怒無常。可他的性子,本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也無法確定這究竟是何等秘術……”

    沉吟一陣後,陳唐緩緩開口道:“但我覺得,此術絕非正道,范公子修習久了,便會出問題。”

    聞言,范管家幾個俱露出失望之色。因為這些,他們早就想到了。

    范管家試問:“那依大人的意思,該怎麼解決?”

    陳唐回答:“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問題出在那幼吖娘身上,把她解決就好了。”

    “你說得倒輕巧。”

    護衛陳虎成冷聲道:“此女與公子癡纏在一起,不曾分開過,如何下手?再說了,若是弄錯,誤傷了公子,又該如何是好?”

    劉清處亦道:“可不是?如果能用武力來辦,何須花高價請閣下來?”

    兩人身懷武功,對於九扇門的態度並不算恭謹。

    “你們少說兩句。”

    范管家裝模作樣地叱喝一聲,但看起來,一些東西明顯是早商量好的,要試探出陳唐究竟有無真本事,便道:“莫大人,若你也不清楚該術來歷,有何名堂,著實不好切入。”

    他很是謹慎,範元雖然不是範氏嫡出,但也是一名不錯的宗族子弟,本身還是位舉人。倘若在槁城出了紕漏,他們這些人便都會遭受懲罰。

    陳唐道:“我既然拿了你們的銀子,便有對策。到底可不可行,總要一試方知。當然,范管家你要是不放心,不允許我動手,我轉身就走。呵呵,之前已經說過,已經拿到手的錢,一概不退。”

    拿錢辦事,替人消災。可這人一味要作死,他也不會勉強。

    范管家想了想,一咬牙:“好,就請莫大人出手試一試。如今入夜,公子已經吃過晚飯,此際應該便在房中修煉。”

    “那就請帶路吧。”

    陳唐懶得廢話,直接說道。

    范管家就帶著他出去,兩名護衛跟隨在後面。

    這片宅子,屋宇層層,屬於標準的大戶人家架構。寬闊空曠,人少的話,便現出幾分陰森之意。

    到了一座院子前,相距數丈外,范管家便停住了,手一指:“莫大人,前面便是。不過我等不敢靠得太近,免得被公子他們發覺,那就不好辦了。”

    陳唐抬頭打量,見到院子有些陰沉沉的,只隱約透漏出些光。

    范管家解釋道:“這是公子吩咐的,只在房間內點蠟燭,外面不掛燈籠。”

    陳唐問:“一直如此?”

    范管家搖搖頭:“不是,是近來才這樣。”

    “好,那你們就留在這吧。”

    陳唐吩咐道。

    范管家說:“他們二人,輕功頗為不錯,可跟隨協助。”

    “輕功?能做到悄無聲息,無影無蹤?”

    陳唐反問。

    范管家為之啞然,輕功再好,也不可能達到那等地步。

    陳虎成兩個頓時露出忿然之色,覺得陳唐這話,有譏諷之意。

    陳唐道:“我出身九扇門,做慣這等詭譎之事,可不是靠著武功。否則的話,何必請我來?”

    此句等於原話奉還。

    兩名護衛聽著,作聲不得。

    范管家不願在這方面糾結,便道:“既然如此,大人小心了。”

    頓一頓,不忘補充一句:“無論如何,還請看著我家公子一些。若有不對勁,便退出來。”

    “我有分寸。”

    陳唐說著,伸手一撚,撚出一張符咒,往身上一拍,隨即整個人,平地消失不見。

    “這,這個……”

    范管家見狀,吃了一驚,差點失聲叫嚷出來。

    劉清處動容道:“這是道門隱身之術,此位大人,果真不凡。”

    范管家不由擼了擼短須,笑道:“看來這次,公子有救了。”

    卻說陳唐往身上加持了一枚隱身符,立刻展開身形,掠進院子,直奔有著燈光的臥室而去。隱身符持續的時間不長,需要抓緊,否則的話,就得多消耗符咒了。

    這些符咒,乃是往日的存貨;除了隱身符外,還有另一種《代身符》,一直沒有用過,貼身裝在身上。

    幾呼吸間,就來到房間之外,貼耳一聽,立刻便聽到裡頭有“吚吚呀呀”的叫喚聲,果然不足為外人道也。

    事情怪就怪在這兒,男女之事,本身就屬于高消耗運動。哪怕鐵打的身子,即使天天滋補,如果日夜歡愉的話,也是會日漸憔悴的,套句俗話說:“身子被掏空。”別的人還不好說,可對于範元,陳唐是有認識的,武者都算不上,身體底子只能說馬虎,早就在聲色犬馬中出現了虧空現象。

    這樣的傢伙,戰鬥力怎麼可能如此彪悍?至於所說的神妙丹術,更是不信。那幼吖娘是賣身葬夫來的,那位枯乾的死鬼丈夫,很可能便是範元的“榜樣”。

    其實範元的死活,陳唐倒不是很在意。只是既然接了任務,收了錢財,加上對於此事頗感興趣,就要弄個水落石出。

    他吸一口氣,很快進入到天人合一的狀態當中,伸手指到嘴裡濡濕了,然後輕巧地洞穿了窗紙,往裡頭看去。

    房間內點著蠟燭,照出昏黃的光。然而與范管家看到不同的是,陳唐的視線第一時間並沒有見到床,而是看到一扇屏風。屏風雪白淡雅,畫著山水風景。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上面出現兩個人影,並排坐在一起,動也不動,完全不像是活人,而像是兩尊木偶塑像。

    如斯情形,加上房間內響起的浪蕩聲響,混雜在一起,便有一種莫可名狀的詭譎意味。

    陳唐覺得,這屏風應該是後來擺上的,意在隔斷外人的窺伺。一些權貴人家,室內便會擺著屏風,一扇扇的,弄得像個迷宮似的。現在范元的房間內,只得一扇,已經算少的了。

    陳唐平心靜氣,凝神觀察,突然間,他就發現屏風上有異動。準確地說,應該是映照到上面的景象出現了怪異。兩團影子,各自約莫三寸長短,正在嬉戲,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是飛蟲之類。

    但陳唐很快就分辨出來了,那是兩個小人,而且是正在擺弄著羞人姿態的兩個小人,某些姿態動作,難度極高,饒是陳唐兩世為人,似乎都沒見識過的。再看真些,兩小人雖然頭腳齊備,但在形態上並不完全像人,狀甚猙獰,如同傳說中的夜叉一般。

    這是什麼鬼……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 22:48
不聊齋 第三百一十二章:擒獲

    (如無意外,晚上還有)

    陳唐沒想到會看到這副情形:兩個並肩坐著如同木偶一動不動的大人,卻又有兩個靈活異常,正在交合的小人……

    如斯狀況,有一種荒謬的詭譎之意。

    第一時間,他就聯想到會不會是傳說中的“元神出竅”?

    只是在文本記載當中,元神出竅可是極為高深的修煉法門,到了那等境界,堪稱陸地神仙了。

    忽又念及,範元口口聲聲說自己在與幼吖娘修習丹術,練成之後,可得長生,大概便是指現在的情況。

    真假?信否?

    在一瞬間,陳唐有了疑難,畢竟此事超出了他的認知,無從分辨得來。

    這個世界,實在不正常,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光怪陸離般的景象。

    “唧唧,好賊子,竟敢窺伺!”

    突然間,有女人嬌叱出聲。

    陳唐心頭一凜,原來是隱身符時限到了,露了行蹤。雖然他氣息內斂,幾無動靜,可還是被對方察覺到了端倪。

    “啪!”

    屏風上,兩個小人分開。其中一個當為雄性,似乎受到了驚嚇,惶惶然,像是一隻找不到洞窟的老鼠,意態張皇,繞來繞去,不知該往哪裡走。

    這一隻,應該便是範元的小人了。

    而另一個,身形婀娜,極為精緻,搖一搖身子,猛地張口,一口就咬住範元的小人。

    “啊!”

    範元頓時發出痛苦的嚎叫聲。

    嘰咕嘰咕!

    房間內,立刻響起駭人的嚙咬和咀嚼聲響。

    上一刻還恩愛纏綿,如膠似漆,此際卻轉變成血腥的吞噬,這根本不是正常的事態發展。

    “不好……”

    陳唐見到,又驚又怒,再顧不上猶豫,直接破門而入,反手拔劍,劍刃在手。

    在外面所見,兩個小人的姿態動作,乃是映照到屏風之上的。他們所在的實際位置,卻是在擺放在床前的一張木桌上。

    這桌擱置著不少事物,有一套茶具,有一壺酒,還有些菜肴之類。看來他們在做事之前,曾經飲酒助興來著。

    小人形態袖珍,在此處辦事,倒是好雅興。

    陳唐轉過屏風,很快就捕捉到桌面上的情景:範元的那小人被女子咬得鮮血淋漓,掙紮不得,嗚嗚聲,依稀在喊“救命”。

    面對此狀,陳唐卻不好動劍,有些投鼠忌器的感覺,容易把範元的小人也給斬了。當下左手五指成爪,罩落過去。

    勁風席捲而下!

    “竟敢壞我好事!”

    女子尖叫一聲,氣急敗壞地,不得已放開,嗖的一下,直接騰跳到屏風上,竟是十分的矯健靈活,加上身形甚小,倉促間,並不好擒拿住。

    範元的小人直愣愣地躺在桌上,蜷縮成一團,也不知是死是活。

    陳唐顧不上他,當務之急,要把幼吖娘的小人抓住,才能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有無補救之道。

    幼吖娘的小人從屏風上滑落,飛快就往外面跑。

    陳唐大踏步追上,手握劍柄,要尋找一個出手的最好時機,一擊必中。否則的話,被對方逃出屋外,黑燈瞎火的,隨便往草叢裡一鉆,就很難搜索出來了。

    幼吖娘的小人被追得急,有些慌神,猛地回頭,張口噴出一道白光。

    陳唐沒有用手去擋,長劍一揮,叮當作響,有事物打在劍刃上面,隨後簌簌而落,像是一把塵土砂礫之類的東西。

    籍此之機,幼吖娘的小人縱身一躍,就要從窗戶逃逸出去。

    間不容發間,明晃晃的劍身橫掃,結結實實地拍到她身上,直如拍蒼蠅般,將其砸落。

    “嚶嚶……”

    小人吃痛,哀婉不已。

    陳唐大踏步上來,伸手一捏,便把她抓到手裡。

    “發生了什麼事?”

    “公子?”

    叫喚聲中,腳步聲大作,卻是等在外面的范管家與兩名護衛聽到了破門聲,心中憂慮,便急趕過來。

    兩護衛手裡都提著燈籠,另一隻手則拿出了兵器。

    三人沖進房間,紛紛張望,隨之目光都落在陳唐身上。

    陳唐舉手揚了揚。

    這時候,三人才注意到那個詭譎的女子小人,不禁膛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陳唐簡單扼要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范管家猛地醒神,趕緊去看床上的公子,就見到他僵硬地坐在床上,面目鐵青,雙眼緊閉,不知死活。

    “這,這可如何是好?”

    范管家有點手足無措,連忙伸手指去範元鼻端測探,還有鼻息,這才稍稍安心。

    然後回頭,眼巴巴地望著陳唐。

    陳唐捏著女子小人,沉聲問道:“說,怎麼把人救回來?不說的話,我直接捏爆你。”

    指頭略略加點勁,女子小人就連聲求饒:“我說,你把他的小人放回其鼻孔處,他便找到路了。”

    陳唐走過去,從桌面上拎起被咬得遍體鱗傷的那個小人,放到範元的鼻孔處。

    一會之後,這小人就動了動,再慢慢朝著鼻孔爬進去,過不多久,便消失不見。

    “哎呦……”

    範元痛吟一聲,睜開了眼睛,目光恍惚,神態癡呆,脖子一歪,斜眼看著范管家,問道:“你是誰?”

    又扭了扭頭,環顧四周,傻乎乎地問道:“你們又是誰?”忽而一拍手,跳將下床,嘻嘻笑著就往外走。

    范管家呆住,嚷道:“公子真得撞邪,得了魔怔……”

    陳唐知道肯定是範元小人被嚙咬後所造成的損傷,就不知道是暫時的,還是永久性的,喝問道:“你把他怎麼啦?”

    女子小人驚懼地回答:“他魂魄受損,得了癲癥。但只要靜養半年,便會好過來的。”

    聞言,范管家這才松了口氣,趕緊叫兩名護衛去追上範元,好生照料。

    隨後神色復雜地看著陳唐,問道:“莫大人,此女你要如何處置?”

    陳唐淡然道:“此等妖女,自然得由我帶回去,好好審訊,等候發落。”

    范管家又問:“她是否也得回到軀殼之內?”

    說著,指了指還坐在床上,容顏嬌媚但面色蒼白如紙的“幼吖娘”。

    陳唐想了想:“暫時不管,我得先審訊一番。范管家,此事詭譎,得按我九扇門的規矩來辦,我要徵用此房,你沒意見吧?”

    “好說,好說。”

    范管家連聲應道,嘆息一聲,關門出去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 22:49
不聊齋 第三百一十三章: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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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外面,范管家一臉的憂心忡忡。去到屋中,問道:“公子怎麼樣了?”

    陳虎成回答:“我喂了一粒安神的藥給他吃,他在廂房睡著了。”

    范管家鬆口氣,喟嘆道:“世道紛擾,什麼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陳虎成安慰道:“那妖女不是說了嗎?只要公子安心靜養一段時間,便會慢慢康復過來。”

    范管家依然眉頭緊鎖:“你有所不知,此女怕是大有來歷。”

    陳虎成一怔:“範老,請賜教。”

    范管家吐一口氣,雙眼瞇了瞇:“應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曾聽過一樁怪談。在安明城有個名叫‘方棟’的秀才,為人有才學,就是性子輕佻,不遵儀節。在外面見到有年輕女子,便時常尾隨,出言輕薄……”

    聽到這,兩名護衛對視一眼:這副樣子,怎地像是自家公子……

    但話說回來,自從去年落榜,失意而歸,範元的性格倒變得穩重了不少,也不知經歷了什麼,而或是受到了打擊,從而發生了變化。在街市上將幼吖娘買回來,從某種程度上說,還是範元動了善念。當然,對方美貌是決定性的因素。

    范管家繼續說道:“有一日,方棟出外踏青,遇見一隊儀仗。有青衣侍從,護送著一輛馬車,車簾子卷起的,裡面坐著一位極為嬌美的女郎,紅妝艷麗。這方秀才從沒有見過如此絕色,瞧得目不轉睛,口水都流了下來。”

    旁邊劉清處笑道:“這窮酸,可真夠無禮的了,枉讀聖賢書。”

    范管家搖搖頭:“話雖如此,卻也表明女色絕美,難以把持得住。”

    劉清處砸砸嘴唇,不禁想到自家公子,便是這般中了套路。

    陳虎成嚷道:“清處,你莫要打岔,聽範老說下去。”

    范管家擼了擼胡須:“那隊儀仗見方棟如斯,便有一名嬌俏婢女上來,叱喝道:‘此芙蓉城七郎子新婦歸寧,豈容汝冒犯!’說完,抓起一把塵土打到方棟臉上,把雙眼都給灑到了。方棟頓時覺得雙眼又癢又疼,淚水直流。再看時,那隊儀仗已經不知所蹤。回家後,方棟眼睛更覺不舒服,有東西在眼眸處長出來,越長越厚,如同結了一層繭子,把雙眼都給長滿了……”

    聽到這,兩護衛面面相覷,心裡發毛。

    “方棟雙目生翳,無法視物,便成了瞎子。他心中又是難受又是懊悔,遍尋醫藥,皆不能治。後來偶遇一位得道高僧,傳其一卷《光明經》,每日早晚各誦讀一遍。七天之後,方棟忽然聽到自己兩眼之內,有人說話。”

    聽到這兒,陳虎成忍不住問:“眼睛怎麼會說話?”

    劉清處則是問:“說了甚話?”

    范管緩緩道:“方棟聽到,左目中有人說:‘懲罰時日已滿,可走矣。’;然後是右眼有人回答:‘善,悶在此處,黑漆寂寞,好生無趣,便走吧。’隨後方棟就覺得雙眼劇痛,仿佛被撕裂開一般。他又驚又懼,突然間雙眼睜開,重見光明。就見到有兩個兩三寸長短的小人跳躍下來,轉瞬遠走,不知去向。”

    劉清處吃吃地道:“如此說來,豈不是這兩小人一直住在方棟的眼中?”

    范管家長嘆口氣:“那時候,我聽聞此事,本以為是市井荒誕之談。意在警示世人,莫要行為不檢,否則便會遭受報應。但是,今晚見到那女子小人,我突地想到,方棟那事很可能是真的。”

    陳虎成沉吟道:“範老之意,是懷疑蠱惑公子的幼吖娘,與方棟的遭遇如出一轍?”

    范管家慢慢道:“我以為,這些小人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比如說那個出現過的地名:芙蓉城。那也許是一個神秘莫測的未知世界,不為人知。”

    劉陳二人皆是默然,他們修煉到了內家,見識比尋常武者要豐富得多,當然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比如說妖魔世家,比如說陰司地府,又比如說海外仙山……縱然並無多少瞭解,但總是略有耳聞的。

    那麼,增加一座芙蓉城,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

    陳虎成忽問:“範老,此事你可與那莫校尉提及?”

    范管家搖搖頭:“他要拿房間來用,對女子進行審訊,有什麼事,從女子口中獲悉,更具價值。哎,我只希望,他趕緊問完,帶著女子離開。”

    說到這,頓一頓,面色嚴峻起來:“你們兩個聽清楚了,此事絕不要多嘴外傳,免得惹禍上身。”

    “明白。”

    兩人異口同聲應道,對於妖魅邪祟,他們一向敬而遠之。這次的詭譎小人,怪異得很,能不沾上關系,就絕不招惹。

    房間內,那根蠟燭已經燒了大半,光線昏黃。

    床上坐著一位面白如紙的女子,渾然感覺不到生氣,像是一個辦喪事擺上的紙紮人一般,看上去,分外瘮人。

    陳唐坐於桌前,幼吖娘的小人則被扔到一個碟子上。如果她膽敢逃跑,陳唐並不介意踩上一腳。他曾聽聞過小人國的說法,眼下的樣子,便有幾分類似。

    陳唐目光灼灼,一張面癱臉不見絲毫神色波動,冷然開口問道:“說吧,你是哪兒來的?修煉的,又是什麼邪法秘術?”

    小人兒被折騰得夠嗆,楚楚可憐地仰坐在那,回答道:“我來自芙蓉城。”

    “芙蓉城?什麼地方?”

    陳唐疑問。

    “一個不為人知的世外仙境。”

    “呵呵,事到如今,還想騙我?”

    陳唐語氣徒然惡了起來:“你弄個賣身葬夫的名目,勾搭范家公子,難不成真得要與他合練丹術,得道長生嗎?剛才我都看得明白,你本意是想將范公子的小人養肥,然後便吞噬掉吧;到了那時,范公子就會跟你那位死鬼老公一樣,死於非命。只是今晚被發現了,才臨時起意,被迫提前進行嚙咬,然後逃走,對不對?”

    說到後面,聲色俱厲,伸手往斷玉劍一彈,清越之音,嗡嗡作響。

    這兵戈之音對於小人可有著非同一般的震懾效果,嚇得幼吖娘花容失色:“大俠饒命,你要怎麼做,奴家都從了……”

    “找死!”

    陳唐舉手揚劍,一劍劈下。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 22:50
不聊齋 第三百一十四章: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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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刃鋒銳,呼嘯而下,聲勢驚人地劈在木桌上,深入數寸。嚇得幼吖娘蹦跳起來,要覓路而逃。

    呼的!

    一隻大手罩落,準確地把她抓住。

    陳唐殺氣騰騰:“事到如今,你還想跟我花言巧語,賣弄風情?”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幼吖娘連聲求饒,她的本事只能說馬虎,主修媚術,可落在陳唐手上,這些手段皆無用武之地。趕緊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說了起來:

    原來她是從那個神秘的芙蓉城逃出來的,原因在於,其思慕人間繁華,就壞了規矩,潛逃而出,要闖蕩見識一番。出來不久,就弄了個美艷的皮相,恰好被一窩山賊劫掠上山,當了一個壓寨夫人。

    那山寨,有個名堂,喚作“黑風寨”。

    聽到這,陳唐不禁眼皮子跳了跳。皆因這夥山賊,當日可是被自己破滅了的。在闖入山寨之時,的確見到有個美艷女子,但與大當家雲鐵等人纏鬥時,過不多久,這女的就不見了。

    當真是無巧不成書,可是……

    陳唐抬頭去看坐在**的女子,樣貌並不怎麼相同,應該是被改變過的。畢竟如斯皮相,略作修整,並不是什麼難事。

    “我在山寨吃香喝辣的,又養著兩三個強壯面首,用來修煉秘術,只等收割。不料在這時,突然殺出個白麵書生,極為兇惡,壞了我好事。我只得趕緊逃走下山,在半路遇到山寨的狗頭師爺,我要喬裝入城,正好把他給誘拐了去。可笑這廝,還想人財兩得呢。不過他的身子實在不濟,莖短沒卵,是個短命鬼。”

    說到這,幼吖娘便有些自矜得意起來。她這性子情商,的確不怎麼樣,大概是涉入紅塵不久,還保留著在芙蓉城的意念想法。

    陳唐冷眼相看:“然後你就擺出個賣身葬夫的名目,到了這兒?”

    心裡替那狗頭師爺陳九溪默哀了一秒,但這傢伙不是什麼好貨色,也算“死得其所”了。

    幼吖娘低頭,弄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是的。”

    陳唐問:“如此說來,你不用回到皮相之內,你現在的樣子,就是真正的本體?”

    “不錯。”

    幼吖娘老實回答。

    “但范公子的那小人,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此乃色中餓鬼,色欲所化而出,因人而異。若是碰到如大俠這般鐵石心腸,就沒用的了。”

    幼吖娘說著,怯怯地偷看了陳唐一眼。

    “色中餓鬼?”

    聞言,陳唐忍俊不禁,沒想到還有這說法,實在荒誕得很。此女的秘術,就等於是養小鬼,養成後再吃掉,壯大己身。整個**,有點類似于黑寡婦那種類型。而小鬼本質上,等同於**的欲念,被吃掉後,自然魂魄殘缺,出了問題。身子便會慢慢枯萎,甚至死亡。

    於是問道:“你們那芙蓉城,都是如此嗎?”

    “不,不是的,此乃邪術,更為禁忌。”

    幼吖娘連忙否認。

    陳唐就明白過來了,是她偷跑出來,個體進行的作祟行為。他對於芙蓉城頗感興趣,問道:“你那兒的地方,具體是個什麼樣子的?”

    幼吖娘跪在掌心中,泣聲道:“大俠,此乃仙境秘密,絕不能外泄,若有違背,妾身就死得很慘。”

    陳唐冷笑:“你如不說,現在同樣死得很慘。”

    “不同的……”

    此女竟不斷地磕頭起來:“大俠莫要相逼,我寧死不說。”

    陳唐瞧著,不似作偽,倒有些棘手。將其捏死並不難,也就動動手指頭的事,可那樣的話,並沒有太大的價值意義,倒不如暫且將其囚禁住,拿捏在手上更好。

    就道:“也罷,那你現在,便先回皮相去吧。”

    幼吖娘如蒙大赦,身子一躍,跳到坐在**的女子鼻端處,很麻利地就鉆進鼻孔。

    **一聲,幽幽醒來,目光忌憚地瞄了陳唐一眼,隨即垂頭下去。

    陳唐冷聲道:“你便跟我走,莫要想著逃走,否則的話,休怪吾辣手無情。”

    “是。”

    幼吖娘乖乖答應。

    陳唐就帶著她出到外面。

    院子外,范管家與兩名護衛提著燈籠等在那兒,垂手而立,態度恭謹。

    看著跟在陳唐身後的幼吖娘,范管家臉上不由露出異色,心中惴惴不安。

    陳唐問道:“你家公子如何了?”

    “已睡下,需靜養。”

    “既然如此,那我的事可算完成了吧。”

    “成了。”

    范管家連忙說道,手中捧著一錢袋:“這是剩下的酬勞,額外多加一千錢,特地獻上給大人。”

    陳唐毫不客氣地伸手接過,掂了掂重量,不再去數,諒對方也不會在這方面動甚手腳,一拱手:“兩清,我還有事務,便走了。”

    范管家心裡巴不得他趕緊帶著女子離開,嘴上卻客氣地道:“如此,我便不敢多留大人了,我送你出去。”

    於是客客氣氣地送陳唐到門口,再三道謝,可等陳唐走出十多步後,其便趕緊吩咐下人關門閉戶,又讓人多牽犬狗巡邏,加強戒備起來。

    夜漸深,這一條街上黑燈瞎火,頗為昏暗,兩邊多種樹木,有淡淡的星月之光透下,卻更顯森然之意。

    陳唐還劍於鞘,手中提著一盞范管家送的燈籠,用來照路。到了外面,環境變得復雜,他特意讓幼吖娘走到前頭,好對其進行監視,免得她借機遁逃掉。

    幼吖娘自無不從,她衣裝華麗,走路的姿態頗具美感,也不知是有意還是天生如此,走路的時候,一扭一扭的,把渾圓的臀部盡情顯露出來,還帶著某種奇妙的意韻,教男人看見,目光便難以挪得開了。

    陳唐掃一眼,隨即不再理會,想著時候已不早,要快些返回客棧才行。若是耽誤了時間,宵禁之後,遇到巡邏的兵甲,就會橫生枝節,說不定有麻煩。

    兩人行走,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靜謐的街道上分外清楚。

    突然起了風,倒不是什麼惡風陰風,只是吹得突兀。

    便在此時,陳唐心中一凜,猛地抬頭,就見到前方燈火明亮,馬車轔轔,一隊儀仗正緩緩而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 22:50
不聊齋 第三百一十五章:人情

    (年關難過,求點訂閱買年貨,可否?)

    這隊人馬有十數人,有鎧甲明亮的侍衛,有青衣長發的清秀奴婢,他們排列在一起,護送著一輛紋飾雍貴的寬大馬車。拉車的是兩匹高頭駿馬,極為雄壯的樣子。

    昏暗的街道,突然出現這麼一隊儀仗,讓人心生不安。

    走在前頭的幼吖娘身形一僵,屁股也不再扭動,仿佛中了定身法般,突然就一動不動了。

    陳唐大踏步上前,手按劍柄,目光灼灼。

    嘎的!

    幾乎同時,那隊人馬也停了下來。一名青衣美婢款款地走過來,走到陳唐面前,做個禮:“見過公子。”

    陳唐暗暗警惕,問道:“你們是?”

    婢女臉帶微笑:“我家夫人想請公子敘話。”

    陳唐微一躊躇,開口道:“請。”

    跟隨對方來到馬車之前,車簾子被掀開,一位衣裝華麗,容顏絕美的女郎坐在裡面。

    在一瞬間,陳唐竟有些恍惚失神之感。好在氣息加持,靈臺清明,便微微低下頭去,免得失禮。

    來到這個世界後,閱人漸多,更是與不少麗人有若接觸。如鄰家少女般溫婉可愛的蘇菱、天生妖冶嬌媚的胡不喜、胡不悔雖然只是前身所見,但印象裡,正是一位靈秀脫俗的美人兒……

    而眼下這一位夫人,年若雙十,艷若桃李,更具備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高貴大氣,在剎那,陳唐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個詞:“母儀天下”。

    當然,對方不可能來自皇宮,更不可能是宮中貴人,那麼究竟是什麼來頭?

    陳唐驚疑不定。

    女郎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磁性:“妾身‘嬰寧’,來自芙蓉城國。”

    聽到“芙蓉城”三字,陳唐福至心靈,心頭霍然開朗。所不同的是,對方後面還加了個“國”字,顯得正規而莊重。

    一座城,一個國?

    陳唐目光冷冽:“嬰寧夫人此來何事?”

    嬰寧手一指,指著站在那兒的幼吖娘:“為她而來。”

    陳唐按在劍柄的手不動,心中轉過幾個念頭,權衡盤算著,口中緩緩道:“此女到塵世間,害過不少人。依照朝廷律令,當緝拿歸案。”

    嬰寧抿嘴一笑,好像一朵突然綻放的鮮花,風情張揚開來:“公子,此女更是犯了芙蓉城的規矩,回去之後,當受罪罰。另外,我不會白白帶她走,自有答謝。”

    “我若不答應呢?”

    陳唐不為所動地道。

    嬰寧並不慍怒,依然笑道:“她為芙蓉城的人,形態特殊,我帶她走,公子只怕攔不住。不過其犯錯在先,且被公子拿住了,妾身不好強搶,免得傷了和氣。”

    陳唐想了想,心中確實沒有多少把握。關鍵在於,他對於芙蓉城,對于對方並不瞭解。

    此事不同於一般的妖魔邪祟,性質上也有迥異之處。再說了,他拿著幼吖娘,不知用來做什麼好。帶回家去,面對蘇菱還得好好解釋一番,所以能夠坐下來談,不妨一談。

    想到這,乾咳一聲:“夫人所言,倒有些道理,只是……”

    他要看看對方能夠給出什麼樣的答謝來。

    嬰寧微笑道:“公子果然與一般讀書人不同。”

    陳唐雙眸微縮:“你看出我是讀書人?”

    “公子的文氣,蒸騰氤氳,何止是讀書人?”

    嬰寧嘴角微微一翹,帶上些俏皮的意味,與端坐時的雍容華貴截然不同。

    被瞧破了行藏,陳唐也不在意,便道:“嬰寧夫人果然目光如炬。”

    嬰寧便道:“所以一些話,就不必拐彎抹角了,我就直說吧。我可以代表芙蓉城,給你一筆金銀財寶,足以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陳唐聞言,搖了搖頭:“我現在,並不怎麼缺錢。”

    適逢亂世,物價飛漲,生活的環境並不安寧,錢物的重要性已經打了折扣。況且,他現在真得不怎麼缺錢,亦能通過自己的本事去賺取。若是直接把幼吖娘換了錢財,似乎覺得沒多少意思。不如聽聽,看還有沒有別的選擇。

    嬰寧並不感意外地道:“公子不要錢,我還能許你一份人情,芙蓉城國,欠你一個人情。”

    相比金銀財寶,人情這東西就顯得頗為虛妄了。在現代社會,所謂人情,往往就等於空頭支票,輕飄飄的如同白紙,真要用時,就會發現一文不值。

    但是在這個不正常的世界……

    陳唐只稍一猶豫,便朗聲道:“我就要這人情。”

    嬰寧目光盈盈:“公子果真是個痛快人。”

    說著,一拍手掌,那名清秀婢女就端著一木盤過來,盤上盛放著一方錦盒。

    “盒中裝著信物,你需要這個人情的時候,便可啟動信物。”

    陳唐接過,見錦盒四四方方,像是個大一圈的火柴盒,上面有著精緻的紋飾:“多謝了。”

    嬰寧微笑:“我等在此,不宜久留,就此別過。”

    “夫人請便。”

    陳唐邁步走開,讓到一邊,見幼吖娘被一名侍衛帶著,進入到儀仗行伍當中。由始到終,此女都服服帖帖的,不敢有任何反抗掙紮的意思。

    “走嘞!”

    一名有著絡腮鬍子的鐵甲侍衛喝一聲,隊伍就開始向前走動。

    燈火明亮,軲轆響起,其中又夾雜著整齊的腳步聲,以及走動間鎧甲頁片的碰撞聲。

    陳唐站在街邊,手舉燈籠,目送對方離開。

    嗡的!

    在下一刻,這一隊才離去數丈的儀仗人馬,仿佛變戲法般,整體就縮小了一大圈。

    如斯情景,分外詭譎。

    縱然有了心理準備,可驟然見到這一幕,陳唐也不禁有點目瞪口呆。

    唰唰唰!

    眨眼之間,這一行伍還在變小,越發袖珍起來。只是速度頗快,片刻功夫,已經到了十多丈外。看過去,像是一群在地面走動的大螞蟻。

    “這個……”

    陳唐實在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荒誕而玄奧,只能說大千世界,光怪陸離,無奇不有吧。

    一陣風吹過,街道昏暝,影蹤渺渺。哪裡還有什麼儀仗人馬?更別說雍華高貴的嬰寧夫人了。

    恍若一夢。

    陳唐捏著那方錦盒,有一抹清涼之意,提醒著這番際遇的真實。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 22:51
不聊齋 第三百一十六章:欽差

    提著燈籠匆匆趕回客棧,門戶已閉,拍門叫醒小二,其頗有怨言。不過在陳唐扔給他一枚中錢後,這廝馬上就眉開眼笑,幫忙著張羅起熱水來。

    房間點起蠟燭,照出光芒。

    燈下,陳唐把錢財等物收拾好,再拿出那方錦盒,打開,見到裡面盛放一物,竟是一輛鑄造得極為精緻靈巧的袖珍馬車。

    這便是信物了。

    看了一會,重新合住,放好。

    人情這東西,可大可小,也無法確定什麼時候派上用場,只是作為備用。

    一夜無事。

    第二天早上起床,阿強四個早已起來,恭謹地在外面候著。他們在外面過得很不習慣安穩,昨晚明顯沒睡好,眼巴巴就想早點返回大塘鄉。

    對此心理,陳唐頗為瞭解,便帶著他們下去吃早飯。一頓狼吞虎嚥,吃飽喝足,四名青壯背負好包袱,準備啟程。

    陳唐則去牽馬。

    得得得!

    突然間,街道上一陣喧嘩騷亂,馬蹄霍霍,步伐齊整,一大隊披堅執銳的人馬出現。街上的百姓趕緊讓到邊上去,低聲議論紛紛。

    這隊人馬,奔著悅來客棧而來。

    阿強他們頓時露出驚惶之意,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下意識便往陳唐身後躲去。

    陳唐戴著面孔,見不到神色變化,只是一對眸子的光芒出賣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聿聿!”

    數騎散開,再加上後面跟隨的十多名兵甲,圍在客棧門前,將陳唐一行堵住。

    這番動靜不小,客棧內的掌櫃小二大驚失色,一時間,還以為陳唐幾個是否是汪洋大盜,東窗事發,被官兵圍捕來了。若真是如此,他們客棧也難辭其咎,稍不注意,還可能落下一個窩贓罪犯的罪名。

    陳唐目光掃視,打量著這隊兵甲。見鎧甲鮮明,兵刃鋒銳,應該屬於精銳的行伍。

    朝廷兵丁,分成很多種。精銳與否,在戰力上相差很大。等閑兵丁,像是縣城那些,基本都是老弱之流,也就比衙役強那麼一丁點;可一旦是真正操練過的兵甲,實力立刻便上一臺階,不可同日而語了。而一些親兵侍衛則更為了得,每一個都是百裡挑一的精兵,武藝了得,堪稱高手。

    這些區別,陳唐有過親身體會。畢竟在南服縣,與楊氏親兵交過手,斬殺了楊家公子的貼身侍衛,的確不可等閑視之。

    而今出現在這裡的這隊兵甲,在形體氣勢上,與那一次遭遇的相差無幾。

    在剎那間,陳唐就進行了審時度勢。若對方真得來者不善,廝殺起來。他自有把握突圍而出,不過阿強幾個就得遭殃;另外,如果城門緊閉,他一個人想要殺出城去,難度可就相當大,得潛伏在城中,找地方躲起來,再伺機而動。

    當日陳唐來不及斬殺楊秋雪,便是擔心被困城中,面對數以百計的兵甲的正面剿殺,處於不利的狀況之中。

    領首一騎,翻身下馬,隨著動作,渾身甲葉簌簌而動,發出駭人的兵戈之音。光是他披掛的這副甲胄,就得十多斤重,甚為堅厚。斷玉劍要想洞穿破開,亦非易事,必須灌注氣息才能做得到。

    這個下馬的動作,讓陳唐稍稍鬆口氣:對方主動下馬,在某個程度上,是在釋放善意。否則的話,身為騎士,不可能會輕易離開坐騎的。

    但見其一個抱拳,朗聲道:“陳公子,我家大人有請。”

    陳唐雙眸一縮,注意到稱呼上的問題,對方顯然已經知悉了自己的身份。

    這可就奇了怪。

    當下問:“你家大人是?”

    那領隊呵呵一笑:“公子隨我去,一看便知。”

    “我若不去呢?”

    陳唐反問,手按上劍柄。

    領隊似未見到,笑道:“公子放心,吾等絕無惡意。”

    陳唐微一沉吟,轉身對著阿強叮囑起來,讓他們先出城,帶著東西回家。

    “那公子你?”

    “我無事,晚些便會回去的。”

    “既然如此,公子小心。”

    阿強幾個不敢停留,趕緊離去。

    陳唐目送他們走遠,心裡自有憂慮。但轉念一想,倘若對方早有籌謀埋伏,要對阿強他們下手,無論如何,自己都保不住。所以這個問題,沒有什麼好想的。

    他翻身騎上胭脂馬,淡然道:“走吧。”

    “好。”

    領隊同樣上馬,吆喝一聲,簇擁著陳唐走。

    一路上,穿過兩條大街。陳唐留心觀察著四周的地形環境,他現在一個人,又有馬妖,即使遇上強敵,也能遁逃而去。除非對方強得離譜,可要是那樣的話,也就無話可說了。

    再拐一個街角,前面霍然開朗,出現一片堂皇的宅子門第。能住在這邊的人,顯然非富即貴。

    在一座府邸前面,停著不少轎子,以及馬車之類。一位位身穿官袍,頭戴烏紗帽的官員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著。

    見狀,陳唐不禁一怔,如斯場景,出乎意料,仿佛這十多名官員都是來拜訪此間主人,等候接見的。與此同時,他注意到諸多官員的服飾情況,他們的官秩並不算高,大都在六七品左右。不過槁城本身,就一府城,知府大人也就從四品。

    人馬來到,這些官員紛紛側目而視,目光很快就聚焦到陳唐身上。其是行伍中唯一沒有披掛鎧甲的,分外顯眼。

    陳唐衣裝普通,瞧不出身份,唯有背負的劍匣,大概可以得知是名武者。

    “公子,請!”

    下馬後,領隊態度恭謹地對陳唐道。

    走近來時,陳唐隱約聽到邊上官員的討論,其中提及“欽差”一詞,讓他很是迷惑。難不成府邸裡頭坐鎮著的,是一名欽差大人?只是對方怎地會認識自己?

    在一瞬間,他想了很多。還下意識地把此事與奔赴京城的燕還丹聯系起來。只是計算時日,又覺得存在偏差。再說了,燕還丹是進九扇門,與欽差大人這個身份八竿子都打不著。

    “公子,請進吧。”

    兵甲領隊又輕聲叫道。

    陳唐定一定神,吐一口氣,邁步走了過去。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 22:52
不聊齋 第三百一十七章:選擇

    走進府邸,陳唐注意到裡面戒衛森嚴,每隔一段距離,便有著兵甲哨崗。看來那位欽差大人的日子過得並不舒坦,不過想來也是,在當今的動亂形勢之下,皇帝派遣出來的欽差要開展工作,想必不容易。

    走過回廊,繞到後面去,是一座園子。時值陽春三月,園子內一株株桃花盛放,灼灼其華,煞為艷麗。

    “公子請進,我家大人在亭子等你。”

    帶路的兵甲領隊止步說道,雙手垂立。

    “好。”

    陳唐應了句,舉步入內,沿著一條碎石路徑往前走。過不多久,前頭出現一面小湖泊,水邊有座樓榭,一道挺拔的身影正坐在那兒,頭戴紗冠,白衣勝雪。

    陳唐瞧著那背影,更覺迷惑,乾咳一聲:“聽說大人找我?”

    那人悠然起身,轉過來:好一位美男子,端是玉樹臨風,風姿卓越。要不是見到胸膛平坦,喉嚨有節,陳唐還以為對方是女扮男裝來著。

    其微微一笑:“陳大人,你終於來了。”

    陳唐眉頭一挑:“我現在,已經不是官了。”

    “呵呵,誰說不是?楊臨鶴?但這個天下,還是殷國的王朝。”

    對方好整以暇,一對眸子如同星辰,有一種出塵的魅力。舉手投足間,盡顯瀟灑。如斯容顏,如斯風度,饒是陳唐同樣有著一副好皮囊,也自愧不如。

    聽到那話,陳唐心頭一怔,頓時想明白過來,還真是那麼回事:自己與楊氏之間的矛盾沖突,固然不死不休,但楊臨鶴只是寧州的大統領,並非天子。即使陳唐斬殺了楊子楚,為此棄官而去,然而實則上,他身為探花郎,身為南服縣的縣令,按程式流程的話,官位元任免,得通過朝廷的正式文書才行。

    想了想,說道:“楊大統領沒有上書,請朝廷發落?”

    欽差大人道:“上了,但聖上不準。”

    “為什麼?”

    陳唐不禁問道。

    欽差大人笑道:“不準就是不準,我怎知道為什麼?也許聖上愛惜你的才幹,所以加以維護;又或者,聖上不喜歡楊臨鶴。”

    身為州郡大統領,卻在寧州攪風攪浪,對於這樣的臣子,沒有哪個皇帝會喜歡的。只是陳唐下意識地以為,朝廷如今焦頭爛額,會犧牲一個年輕的縣令,從而安撫楊臨鶴的情緒。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對方又緩緩道:“你應該知道,聖上新登基,年富力強,要勵精圖治。是以在立場上,並不會保守而退縮。”

    對於這一點,陳唐自是清楚。但他更是瞭解到,正是因為這位新君的操之過急,頒發了一系列的新政,要改革,要削權,從而一下子激發了天下的矛盾,從而發生動亂。

    不過從另一方面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天下弊端積攢久矣,若果拖得久了,可能問題會更大。而今的局面,也許就是一種必須經歷的陣痛。就看這個日薄西山的王朝,是否能力挽狂瀾了。

    欽差大人又道:“如今時局,青州涼州江州雲州四地皆安然無事,忠於朝廷;潘州最亂,四分五裂,其次長州、以及這秦州,但並不足為患。剩下寧州與冀州,才是真正的虎狼當道,有狼子野心。”

    他侃侃而談,突然說起天下大勢來。

    陳唐很認真地聽著,這些訊息,正是他最為渴望獲悉,卻又很難知道的東西。若是所言屬實,那麼這個天下,還沒有到真正崩塌的地步。想來也是,要是真得無可救藥,哪裡還會存在官府衙門這些?早被沖擊得支離破碎,而或城頭變幻大王旗了。

    當下緩緩道:“你與我說這些,又有何用?即便我還為官,也不過是個七品縣令。”

    欽差大人微微一笑:“陳大人何必妄自菲薄?你文武雙全,乃難得人才,非池中物。你可知你為何能高中探花?便是你寫的時策論寫到了點子上,針砭時弊,一針見血。”

    陳唐並未當真:“所以,你就特地來此地找我?”

    欽差大人搖頭:“不是,碰到你,純屬偶然。我到秦州,另有公幹。”

    陳唐摸了摸下巴,有點想不明白自己哪兒露了端倪行跡。非要說怪異的話,應該就是與嬰寧的會晤了。難不成這位芙蓉城國的夫人,與朝廷方面有著絲縷干係?

    欽差大人似乎瞧破了他的心思:“陳大人,你不必胡思亂想。誠如我前面所言,這個天下,還是殷國王朝。你出現在槁城,哪怕換了面孔,但落在有心人眼裡,便會真身顯現。況且,這也不重要了。”

    陳唐就問:“那重要的是什麼?”

    欽差大人一字字道:“重要的,是你還想不想當官,為國效力。”

    陳唐問:“想會怎樣?不想又會如何?”

    欽差大人背負雙手:“想的話,朝廷便有安排;若你真得選擇了隱世避居,要終老山林,那麼,我也不會勉強,就當我們今天沒有見過。”

    陳唐目光灼灼,似有兩團火燃燒,盯著對方看。

    這個樣子,顯得有些無禮。

    欽差大人微微垂頭下去:“陳大人,選擇在於你。”

    “你到底是誰?”

    陳唐忽而一字字說道。

    “呵,其實你該一進來就問的。我復姓‘塗山’,單名‘猗’。對了,我還有兩個表妹,一個‘不悔’;一個‘不喜’。”

    聞言,陳唐身子微微一顫,終於明白過來了。天下事端,皆有因果緣由,就說道:“如此說來,是她們的意思了?”

    塗山猗一擺手:“你錯了,這不是朝廷的意思,也不是胡氏的意思。這個,是你的意思。”

    此話有點拗口,但表達得並不復雜。從此到終,對方都沒有擺欽差大人的架子,也沒有用朝廷來逼迫,而顯得相當平和,讓人感覺舒服。不管是有所圖謀,還是其的性格本是如此,起碼不叫人反感。

    陳唐目光閃爍:“既然是我的意思,我需要時間考慮。”

    “當然。”

    塗山猗答應得乾脆:“我會在此逗留三天,三天后,不管你來不來,我都會離開。”

    “好。”

    陳唐簡單地道:“那麼,告辭了。”

    一抱拳,轉身離開。

    後面,塗山猗聲音淡淡:“不送……”一雙如星辰的眸子有異樣的光芒一閃而過,轉瞬沉了進去。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 22:52
不聊齋 第三百一十八章:有事

    離開府邸,縱馬出城,安然無事。倒是碰到些市井潑皮之類的小角色,可他們望見健壯的胭脂馬,以及陳唐背負著的劍匣,立刻便意識到這等人物非他們可以招惹的,很快就另尋目標去了。

    一路上,陳唐都在想著塗山猗的事。對方口中道出胡不悔與胡不喜的名字,身份來歷呼之欲出,應該隸屬于胡氏世家的人。陳唐也不覺得有什麼針對自己的陰謀詭計,因為並沒有那個必要。

    這一次的碰面,可以解讀為招攬,用人。

    對此,陳唐並不陌生。在以前,他考取功名的時候,便經常收到諸如此類的信號。五花八門,其中又以聯姻為主。不是要嫁女兒,就是要嫁侄女,等等。

    誠如塗山猗所言,這次的選擇主導權,在於陳唐自己。

    由於意外的狀況,昔日從南服縣出走,屬於一次不得已為之的選擇。當其時固然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但內心深處,依然存在著一抹不甘。

    聖賢有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實乃至理名言。

    他曾經任俠過,仗劍走千里,斬妖除魔,懲惡揚善,看似快意,實則步履維艱。

    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而且當失去了名分的庇護,很容易就四面楚歌,腹背受敵。

    俠,從來都不是官方認可的身份。所以才會說“俠以武犯禁”,它的存在,是灰色的。

    也正因為如此,陳唐一路來,都在冒用九扇門的牌子。說起來,實在是一種難言的悲哀。再想到連燕還丹這等人物,都已經動身前往京城,便感到有點意興蕭索。

    不過從某個角度看,這也不過是一種選擇而已。

    選擇不意味著退縮與妥協,皆因任俠,本質上是一種性格與精神,和身份地位並無直接的關系。換句話說,進入九扇門的燕還丹,同樣能夠任俠。同流合污是一種趨勢;反之,乘風破浪亦然。所不同的,只是個人的立場和選擇罷了。

    哪怕,這樣的路途會更加艱難。

    現在輪到了陳唐,那麼他該何去何從?

    得得得!

    出到城外,胭脂馬放開四蹄。牠仿佛感受到了自家公子內心的矛盾糾結,便揚蹄馳騁起來,要用速度,吹散那片壓抑。

    飆馬如飆車,男人皆有此愛好。

    春風拂面,快哉此風!

    當到了山林間,陳唐一把撕開面孔,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前面傳來廝打的聲響,還夾雜著悶哼聲。抬頭看去,就見到阿強四人正被逼著站成一個小圈子,手持短刃,與一群人對峙。由於人數上的差距,他們一方顯然吃了虧。不過四人也被激起了血性,拼命都在護住四個大包袱。包袱裡頭,可是全村人的生活希望,不容有失。

    突然間,他們聽到了馬蹄聲,看見陳唐的到來,一個個臉上頓時露出了驚喜之色:公子來了,有救了!

    見到這副情景,陳唐微微一皺眉。那一夥人服飾雜亂,不知是流民還是閑漢,手中把持的武器各種各樣,有鐮刀有手斧,甚至還有鋤頭之類。

    顯而易見,這些人盯上了阿強幾個,跟到這荒郊野嶺處,再一哄而上,想要劫掠。

    陳唐拔出斷玉劍,伸手往劍刃上一彈,嗡的一響,充滿了殺伐之音,震懾心神:“不想死的,馬上走!”

    那一夥人本就是烏合之眾,見到騎著高頭大馬的陳唐,膽氣先怯了幾分,再看那寒鋒熠熠的寶劍,更不敢上前來試探,一哄而散,逃之夭夭。

    阿強幾個如釋重負,臉上露出感激之意:“公子,幸虧你來得及時,否則的話,東西就被人搶走了。”

    陳唐笑笑,不置可否,目光冷冽起來。大塘鄉隱世避居,自詡世外桃源,然而究竟如何?且不說鄉裡之間,一樣有著家長裡短的齷蹉,便是出外購買必需品時,照樣要受到時勢的影響。先是山賊,如今又差點被人劫掠……

    所謂桃源,哪裡會真得存在?

    陳唐倒沒有多少幻滅之感,對此他早便有了思想準備。卻是燕還丹的出走,帶著更多的失望。

    翻山越嶺,到了河道處,乘上竹筏,進入大塘鄉。

    諸人的平安歸來,滿村上下皆是歡欣高興。有了這一批物資補充,他們又能平平靜靜地生活好幾個月了。當然,那般的生活狀態自是平淡而簡樸的,有食物果腹即可。

    他們已經很滿足了。

    回到木屋,沒過多久,山伯等村老就到來,除了道謝之外,便是盤算這一趟物資的價格和折算的問題。

    陳唐懶得費這事,直接讓王甫與對方計較,自個則帶些事物,撐起小竹筏,溯流而上,到上游來。

    水流湛湛,兩岸林木鬱蔥,有山野小花盛放,一片生機勃勃的跡象。

    冬去春來,萬物復蘇,無數蟲兒鳴叫個不停。只是陳唐所到之處,劍匣的震懾顯露,附近一片,皆變得沉寂。說到這,住在村中的王甫夫妻便有話說,晚上睡覺太多蚊蟲,不堪其擾,需要採摘艾葉,焚燒驅蟲。

    但這個問題,對于陳唐,以及住在一起的蘇菱,是毫不存在的。

    而寧弈居然也沒事,多半是女鬼小環的功勞,弄起些陰氣來,能讓蚊蟲退避三舍。

    把竹筏劃到了地點上,停住,陳唐盤膝坐於其上,拿出一口葫蘆。這葫蘆只是尋常事物,但也能用來裝酒。玄陰葫蘆已經送給燕還丹,做了人情。

    打開蓋子,往水裡倒酒,汩汩聲響,藥酒入水,很快彌漫開來。

    過不多久,河面上有陰風卷起,裹挾著一片灰霧,朦朦朧朧的,把這一帶河域都覆蓋住了,距離得稍遠些,便看不清楚。

    呼的!

    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霧中,距離竹筏不遠,但還是保持著兩三丈的距離,不敢靠得太近。

    “王六郎拜見公子。”

    身影躬身做禮,朗聲道。

    雖然村中已經建設好了河神廟,但王六郎的真身,卻還留在墳塋這邊,停留不去。

    “多謝公子賞酒。”

    陳唐也不客套,直接道:“六郎,我找你有事。”

    王六郎恭謹地道:“但憑吩咐……”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 22:53
不聊齋 第三百一十九章:決定

    陳唐與王六郎之間的關系並非上下屬,不過對于陳唐,王六郎表現得分外恭謹,帶著一種感激與敬畏之意。可以說,沒有陳唐幫忙的話,不出一年,王六郎便會魂飛魄散,就連孤魂野鬼都做不成。

    “六郎,過幾天,我就要離開此地了。”

    陳唐葫蘆裡的酒只灑了一半入水,還剩一半。他往嘴裡抿了一口,感受著其中蘊含著的濃鬱的酒勁。

    這酒用料十足,不同尋常。每一次來,往河裡祭奠,給王六郎享受,使得其頗為受益。

    聞言,王六郎四周裹挾著的陰氣一陣紊亂:“公子,你要走了嗎?”

    陳唐點點頭:“我本為一過客,在此地,已經住很久了。”

    王六郎嘆息一聲,隨即道:“你今天來,是要我收集陰器和鬼魂?公子放心,我一定會盡快幫你弄來。”

    在此期間,他有河神廟寄託,勉強算得了神位,搜集陰器和鬼魂,就便利得多了。

    有他的幫忙,事半功倍,天人劍匣已溫養出了新的劍氣。

    陳唐一擺手:“不是這事。”

    雖然陰器與鬼魂多多益善,但幾經搜刮,已經快達到了王六郎的極限。再持續下去,即等於涸澤而漁。

    王六郎一怔:“那是?”

    陳唐說道:“我曾與你說過,讓你對于陰司地府多加瞭解……”

    王六郎回答:“公子,我這身份實在低微,接觸的層面頗為狹隘,加上時間問題,還來不及去打探。”

    陳唐道:“我不是督促你,此事不宜操之過急。我想說的是,你在此當河神,想要晉升,恐怕很難。”

    王六郎道:“沒辦法,我本身修為淺薄,爭不過。”

    “如果……”

    陳唐目光清冽:“我是說如果,有機會的話,你願不願意到別的地方任職。”

    王六郎一聽,渾身的陰氣又是一陣動蕩,顯露出他內心的激動:“公子,有機會我肯定去。”頓一頓,遲疑地道:“只是陰陽相隔,這些事情即使公子有意相助,只怕也難以插手。”

    陳唐道:“凡事無絕對,既然陰司勢力能滲透到陽間來;那麼反之,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王六郎默然,做鬼如做人,總要力爭上游。不過他修為馬虎,只能偏安一隅,在這窮鄉僻野當河神。然而遇到陳唐後,際遇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猛地間,他下了決心,張口一吐,一物徐徐飛出:“此物乃我鬼魂分身寄託所在,便交給公子掌管。有事吩咐的話,我隨叫隨到。”

    陳唐伸手接過,見是一塊色澤暗灰的鐵牌,上面有銹跡,並不怎麼起眼:“好……對了,我還想問你一事。”

    “請說。”

    陳唐微一躊躇,便道:“我有一友,他身上帶著鬼魂執怨,是個女鬼。兩者兩情相悅,只是陰陽有別,無法真的做成夫妻。這般情況,可有解決的辦法?”

    這事是寧弈拜託他的,正好借機問出來。畢竟王六郎出身陰司,對於其中情況可能有所涉獵。

    聞言,王六郎道:“這般的事,可不常見。”

    陳唐呵呵一笑:“那是當然。”

    王六郎道:“說句不好聽的話,曠日持久的話,就算沒有真正的顛倒衣裳,公子這位好友恐怕也會受到陰氣濡染,從而出現問題。”

    陳唐道:“那女鬼倒有些修為,並在盡力維持著。”

    王六郎搖搖頭:“沒用的,只不過讓時間延長些罷了。”

    陳唐點點頭:“我便是擔心這個,所以才來問你。”

    王六郎苦笑道:“此等關系,本就違背規則。反正我沒有聽說過能完美解決的,公子,你還是勸一勸你的朋友,讓他盡快做出抉擇。那樣對他,對女鬼,都是解脫。”

    陳唐便道:“好的。”

    不過以寧弈的性子,只怕不會聽勸。那就是他的選擇了,日後出了什麼事,也是他來負責承擔。

    又與王六郎說了幾句話後,陳唐撐起竹筏,返回木屋。

    王甫與村老們之間的賬目已經盤算清楚,寫得明白,交給陳唐過目。

    陳唐只看了看,就道:“今晚吃飯,你與寧弈一塊過來,我有事和你們說。”

    自從燕還丹離去,狩獵的收成便沒有了,除非陳唐親自上山,指望王甫他們不行。不過村中為了抵賬,送了不少獸肉過來,夠吃好幾天的了。

    晚飯做得豐盛,擺滿一座。

    這世界的規矩,講究“食不語”,他們幾個又都是讀書人,對於規矩有著一種本能的恪守。所以真正的談事,在於飯後,喝茶的時候。

    茶葉很貴,甚于酒水,村中也只有陳唐才喝得起。

    王甫與寧弈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樣,坐得端正,等待陳唐開口。蘇菱與阿花則坐在側邊。

    喝了一口茶後,陳唐緩緩道:“這兩天,我會出去。”

    王甫問:“東西不是都買齊了嗎?”

    陳唐笑笑:“我的意思是,出去,不回來了。”

    此言一出,滿屋皆靜,就聽得一陣變粗的呼吸聲。

    陳唐又道:“你們誰願意跟我一起走的,就走;不願意的,就留在這兒。”

    他已經打定主意,出去見塗山猗,聽一聽這位欽差大人的安排。既然要出山,身邊自然得有人用。王甫與寧弈兩個固然只是秀才出身,但勝在性格樸實,又是一同經過患難的,信得過。

    接著道:“反正你們考慮清楚,外面的局勢,大塘鄉的環境,不用我多說。”

    王甫試問:“不矜,你下一步準備怎麼幹?”

    陳唐一笑:“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繼續當官。”

    “定了?”

    “暫時沒有,但有了些把握。”

    聞言,王甫臉色幾度變幻,忽而一咬牙,站起來,躬身作揖:“不矜,你去哪,我便跟著去那。”

    他表了態,寧弈則目光閃爍,有些遲疑。

    陳唐臉帶微笑:“你們不用急著決定,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給我答復。好了,時候不早,都散了吧。”

    王甫等人便退去。

    入夜,洗漱完畢,陳唐與蘇菱上了床鋪,摟在一起。陳唐把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下,蘇菱微笑道:“不矜哥,我不管你做官還是做什麼,只要不嫌棄我就好。”

    得女如此,夫復何求,唯有翻身上馬,大獻殷勤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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