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25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1 22:13
不聊齋 第三百三十章:鑒定

    潘州城的變故肉眼可見,很多地方都有著火燒的痕跡——當日暴亂,城內曾經大火沖天,黑煙滾滾。如今雖然已過去大半年光陰,但戰火的創傷依然清晰可見。

    除此之外,時不時出現的房屋廢墟,更加顯露出這座州郡的蔽敗,再不復昔日的熱鬧繁華了。

    騎在馬上,進城後便取下面孔的陳唐顧盼張望。當來到熟悉的街巷,心頭忍不住有些起伏。

    浮山觀地處偏僻,顯得清冷。馬蹄聲的響起,引得一些人探頭窺伺,他們偷偷瞥上一眼,隨後飛快地就縮了回去,關門閉戶,生怕有禍事上門。

    這些日子裡,馬往往代表著兵甲,是不詳之畜。反正鐵蹄踏處,不是什麼好事。

    “聿!”

    胭脂馬嘶鳴一聲,已經來到一座道觀的門前了。

    陳唐抬頭看去,見道觀還在,不禁松一口氣。浮山觀在各個州郡的分觀,無論建築本體,還是四周環境,處處都透露出一股破落氣息。不知是有意為之呢,還是用此當做掩飾。而居住其中的老道士們也是如此,渾身上下,都是那種不修邊幅的“世外高人”裝扮。

    當然,落在不識真面目的尋常百姓眼裡,只會覺得這些道士好吃懶做,一無是處。

    道觀在,就表示道人也會在,並未遷徙離開。

    陳唐翻身下馬,來到院門前,見門外那口陳舊的功德箱,當即伸手一撚,拿出一枚黃橙橙的大錢,然後扔了進去。

    登登登!

    腳步聲響起,一道人撲了出來,目標正是那功德箱。便在陳唐的眼皮底下,直接開箱拿錢。如斯情態,簡直就像一條餓瘋了的狗。

    陳唐瞧得有點目光呆滯,怔聲問道:“詹道長,你這是?”

    此道正是詹陽春。

    不過此時的詹陽春已經不同往時了,道袍打著補丁,面目臟兮兮的。這樣子,隱約有幾分那些老道士的風范。

    在陳唐的印象裡,詹陽春是浮山觀年輕一輩中較有銳意進取精神的道士了,曾立志要改變道觀的面貌,向金禪寺對齊,與釋家一爭長短。怎地現在也墮落到這等地步了?難不成真是環境讓人改變,在一個地方久了,就會被同化掉?

    詹陽春望著陳唐,目光幽幽:“陳老弟,你回來了。外面多有傳聞,說你在寧州得罪了權貴楊氏,下落不明,生死未蔔。”

    陳唐微微一笑:“看來你的消息還挺靈通。”

    詹陽春嘆口氣:“人在紅塵,自然得有所留意……且不與你說,我先去買些米回來下鍋,你進去坐一會。”

    說著,一溜煙跑了出去。

    陳唐又是傻眼:不會真窮到這個地步了吧……按理,應該不至於此。

    道觀門外雖然豎著功德箱,但門可羅雀,缺乏信徒香火,這方面的收入一向寒酸微薄,幾可忽略不計。而他們肯定有著別的收入管道,畢竟是堂堂大修為者,有著手段神通。不過話說回來,在營生這一塊,這些道士的確很不上心,奉行“逍遙無為”那一套,餓不死就行。既不發展信徒,又不置產業,著實富不到哪裡去。而要想在凡俗世界生活得滋潤,操勞俗業必不可少。

    也許,這正是浮山觀獨特的修行方式吧。

    把馬牽進院子內,見那株桂花樹亭亭如蓋,一如往常,仿佛沒有任何的變化。再看道觀,以及院子內的境況,皆是如此。

    在京城浮山觀住的時候,陳唐就發現了這一點:時光的力量似乎並未發生在這方道觀之上,就連外面的動蕩,也沒有多少影響。

    此事絕非尋常,頗具奇妙。

    陳唐若有所思,坐在桂花樹下的籐椅,等待詹陽春回來。

    約莫等了兩刻鐘,才見這道士施施然回來,嘴角有油光,卻並沒有扛著米。

    陳唐問:“你說去買米?”

    “米貴,做飯又麻煩,乾脆在外面吃飽。”

    陳唐面露古怪之色:“一百錢,就吃了一頓?”

    詹陽春嘆口氣:“可不是?還只吃得半斤肉。”

    陳唐不再理會這事,問道:“近期過得如何?”

    詹陽春一攤手:“你都看見了,難呀。”

    “百姓維艱我知道,你可是出身浮山觀!”

    “那又如何?我又不是神仙,天天都得吃飯。”

    詹陽春嘴一撇:“天下動蕩,蒼生遭殃,吾等皆無法豁免。這些時日,可是發生了好多事。我浮山觀遭受到嚴峻的挑戰,師伯師叔們奔走往來,焦頭爛額。我守著潘州這攤子,你覺得能怎麼辦?”

    陳唐默然,有些理解了。詹陽春的本事,說實話,現在都已經被自己壓過去了。各種應付周旋,在潘州城內立足,真心不易。日子過得困難,也就不足為奇。

    要知道,修者的日常花銷可是極為厲害的,比武者有過之而無不及。

    詹陽春看著陳唐:“你這次回來,有甚打算?”

    “你覺得我該作何打算?”

    陳唐反問了句。

    “呵呵,最好當官,我跟著撈些油水。”

    “你願意?”

    “有什麼不願意的?吾輩修者,入世歷練,只要不違背道心,不傷天害理,其他的事都做得。”

    詹陽春振振有詞:“我在城中,日常便靠著幫人斬妖除魔,算命堪輿,計較吉兇,賺取錢財度日了。無奈時日維艱,生意也不好做。”

    這是他的老本行。

    陳唐便問:“我回來後,聽說了諸多詭譎傳聞,現在的潘州,一定很亂吧。”

    “可不是?”

    詹陽春頓時嚷起來:“勢力割據,雖然暫時在局面上達成了一定的平衡,可暗地裡摩擦不斷,爭鬥不休。能夠如此,還得拜謝那位譚大統領死得早,否則的話,不知還要折騰成什麼樣。死人多了,各種怨氣冤氣戾氣煞氣混雜成團,諸多魑魅魍魎就應時而生,鬧得如同鬼蜮一般。”

    陳唐摸了摸下巴:“這樣一來,你生意應該很好才對……”

    詹陽春搖搖頭:“這你就不懂了,妖邪兇悍,我勢單力薄,難以應付,反而不好混。”

    這倒是,觀裡沒有老道士坐鎮,底氣便單薄得很。

    陳唐把包袱拿出,解開,露出裡頭的首級:“你看看,這是什麼妖祟?”

    詹陽春看來,很快認出,脫口而出:“此乃妖狗!”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6 20:26
不聊齋 第三百三十一章:修補

    妖狗之名,倒也名副其實。

    陳唐說道:“此精怪並不厲害,但如人一般,已經具備了些智慧,我差點中了牠們的詭計。”

    把稻田裡遭遇到的情況說了出來。

    詹陽春道:“妖狗性狡詐,類狼。”

    陳唐就問:“牠們是怎麼形成的?”

    詹陽春皺了皺眉頭:“很大的可能,是人被妖物噬咬,發生了某種感染變異,便成為不倫不類的精怪。還有一種與妖狗類似的,名曰:屍狗,專門吞噬發生屍變的屍體的腦髓,籍此增漲實力。”

    “屍狗”,陳唐暗暗記住,又道:“這妖狗會噴水。”

    “呵呵,那水可是牠們的一大殺招,被其沾染上,皮膚肌肉皆會腐爛。”

    陳唐不由慶幸昨晚謹慎,躲避開來,當下趕緊把阿來的事說了出來,尋求醫治之道。

    聽完,詹陽春想了想,才道:“這般情形,多半是中了妖氣。又驚嚇過度,導致精神魔怔,難以進食,這人就一天天憔悴消瘦下去了。”

    陳唐疑問:“為何妖狗不直接把他吃掉?”

    詹陽春回答:“剛才我就說了,妖狗乃人身感染而成。你的這個長隨,多半是被看上了,要把他變成妖狗,只是時間還不久,暫未變形。”

    聽了這話,陳唐心頭凜然,明白過來。隨即想起著名的“僵屍感染”。從某種程度上,兩者是一樣的道理。不過妖狗下口,也是看人,等閑的身體孱弱者看不上。阿來練過武,身子強壯,所以成為了目標。

    “如此說來,郊外豈不是很多妖狗?”

    詹陽春嘆口氣:“何止妖狗,其他的妖邪同樣層出不窮。現在的狀況是,但凡去個地方,都會出現詭譎傳聞。城中的九扇門人手都折損了許多,顧此失彼,難以鎮壓得住了。亂世,豈是說說而已。”

    對此陳唐自有切身體會,諸多見聞,半點不假。這潘州,端是一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不知該從哪兒開始收拾。最主要的是眼下無人缺錢,很多事項根本無法進行展開,相當棘手。

    詹陽春望著他,慢慢道:“陳老弟,你這趟回來,莫不是得了朝廷旨意?”

    陳唐似笑非笑:“你覺得可能?”

    “有甚不可能的,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個探花郎。雖然很多訊息我並不知曉。但人之往來,總有根由。”

    陳唐沉吟片刻:“一些事,我目前不好說。”

    “那就千萬不要說。”

    詹陽春一擺手:“我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

    “缺錢的話,我手頭還有點。”

    “不,不用。”

    詹陽春搖搖頭:“你扔錢進功德箱,乃是香火錢,吾受之無愧。可平白無故去討人錢,就要欠人情了。”

    陳唐打趣道:“你看人家釋家和尚,托缽化緣,不也如此?”

    “非也,道不同者,不可混為一談。”

    詹陽春非常有原則地道。

    陳唐眨了眨眼睛:“如果我請你做事,給予報酬呢?”

    詹陽春忙道:“那可以……不過……”臉色狐疑地道:“你如今早已不同凡響,還需我幫忙?你們讀書人講究不接受嗟來之食,這一點同樣適用於出家人。”

    他的日子,雖然有些步履維艱,但其實還是能過得下去的。功德箱取錢,多少有些誇張成分,故作行徑,明顯受到師叔們的影響,籍此顯得自己荒誕不經。

    陳唐伸手拿出無忌面孔。

    詹陽春一看,頓時明白過來。他接過,認真地看著。一會才道:“見此物,就想起當日我從你手中買來的畫皮,用其煉製成了一張面孔,賣了上萬錢。”

    陳唐問:“畫皮很多?”

    “畫皮,其實乃人皮煉制,想要弄成面具,又得進行獨門秘法。因為法不同,材料有區別,煉制出來的東西,在品質風格上又有不同。其中微妙,不好多說。”

    詹陽春悠然說道:“其實畫皮此物,不過小道耳,材質倒不多見。至於用途,卻是江湖人士最為熱衷追捧。但落在行家眼裡,難以隱藏。”

    陳唐笑道:“雖是小道,可相當實用。我這一副,用得久了,出現了損裂,要進行維護修補。”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詹陽春滿口應承下來:“所用材料和人工,每次修護,得收費一千錢。”

    “好,需要多久?”

    “半個時辰左右。”

    陳唐又問:“是否會對五官樣子產生改變?”

    詹陽春回答:“不會,除非換新的畫皮。”

    隨後陳唐又問了些符咒方面的問題,要補充些隱身符。

    詹陽春嘆道:“物資短缺,我觀中也沒有存貨了。”

    聞言,陳唐只好作罷。

    詹陽春又問:“那你是在這等嗎?”

    “趙三爺,可還在城中?”

    詹陽春臉色一黯:“下落不明,而且順福鏢局也早已倒了。”

    陳唐:“他們終究沒守住。”

    詹陽春臉露苦笑:“談何容易?當動亂起,不知多少富貴家族遭禍,成為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這個道理,陳唐相當明白。當初趙三爺選擇與陳唐聯手,合夥做生意,便是看中了功名上的便利和好處。然而陳唐本身,本無多少根基,當遭逢戰亂,秩序崩壞,很多東西都無法再維持得住。畢竟陳家村都遭受到了踐踏,何況草莽出身的順福鏢局?在潘州,順風順水的時候,趙三爺稱得上是黑白通吃,可一旦碰到真正的大場面,很多東西就失去了作用。

    詹陽春又道:“一場故交,其實我早便提醒過他。無奈鏢局的攤子不小,不是說收便收的。這兩年來,由於形勢的動蕩,鏢局的生意就一直處于高風險的狀態當中,多有虧損。”

    陳唐問:“他是在城中下落不明的?還是在城外?”

    “不甚清楚,反正這麼久了,我再沒見過他,他也沒來找過我。”

    陳唐想了想:“我準備去趙府走一遭,順便四下看看。嗯,我騎來的馬,暫且就留在道觀內。”

    騎著胭脂馬在街上行走,目標太大,不便行事,不如步行。他還有不少問題想要向詹陽春詢問,不過可以等回來的時候再說。今日入城,本就做好了過夜的準備。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6 20:27
不聊齋 第三百三十二章:故知

    到了街上的時候,陳唐就注意到有不少江湖人士的身影,背負刀槍,大搖大擺地行走著。如斯情形,在以前很難想像。眼下的潘州形勢錯綜紛亂,便成為魚龍混雜的地方。

    這樣的話,倒也方便行事。

    陳唐沒有戴著面孔,劍匣在背,腰挎斷玉劍,看上去像是一名劍客。為了掩人耳目,他去買了頂斗笠,往頭上一扣,一股草莽氣息立刻生成。

    轉過數條街道,徑直來到順福鏢局門外。這座曾經車馬忙碌的鏢局已是門戶緊閉的了。詹陽春說鏢局已倒閉,趙三爺下落不明,其他情況並未細說。其與趙三爺私交甚篤,也在朋友的立場上進行了建議和規勸,但真正做決定的還是趙三爺本人。路怎麼選,命運如何,外人很難改變。而以詹陽春的性格,和目前浮山觀的處境,他也很難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去尋找趙三爺。畢竟這方世界通訊手段原始而落後,人海茫茫,找人絕非易事。

    趙三爺在潘州有著諸多產業,鏢局只是其中一項,城外還有莊園等。不過詹陽春說了,趙家破敗,人全散了。

    繞著鏢局兜了一圈,並無發現。陳唐沒有進去,時過境遷,裡頭不外乎是個破落宅子,沒甚好看。

    想了想,陳唐就離開,沿著另一條街道走。穿街過巷,當到達目的地,抬頭看去,又是見著一片冷清的宅子。景象蕭瑟,門可羅雀。

    “哎!”

    陳唐駐足觀望,嘆息一聲。

    “你是什麼人?再不走,我就要喊官差了……”

    突然間,一把蘊含著怯弱之意的聲音傳來。

    陳唐看過去,見到衣裝落拓的陶昊,面目憔悴,胡須雜亂的樣子,差點沒認出來。

    “明經兄,不識故人否?”

    陶昊一怔,神情呆滯,許久沒反應過來。

    陳唐把斗笠往上一掀,嘴角含笑。

    “你,不矜!”

    陶昊失聲叫起來,非常激動。

    陳唐就道:“過門是客,不請我進入坐坐?”

    街上非說話的地方。

    “好好,快請進。”

    陶昊有點手足無措地把陳唐請進了屋子裡。

    進去後,陳唐抬頭四顧,見裡面空空蕩蕩的,只餘下些破舊的椅桌,其他事物皆空空如也。差點就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

    陶昊注意到陳唐的目光,臉色悲哀地道:“讓不矜見笑了,我陶家已家道中落,成了破落戶。”

    陳唐淡然道:“人還在,就還好。”

    此時內屋走出個荊釵裙布,面目端秀的婦人來,正是陶昊的妻子吳氏。她不識陳唐,神態顯得局促。下意識地,就又往後面躲去。

    陶昊忙道:“這位便是陳大官人,你去燒點水來泡茶……”

    話剛出口,隨即想到了什麼,訕訕然起來。

    陳唐忽道:“我聽王甫說,昔日與你陶家合夥做生意,還有一筆款項來往不曾結清。今日我來,便是送錢來的。”

    說著,掏出五枚大錢,放在木桌上。

    陶昊見到,忙道:“不矜,哪有這事?”

    陳唐呵呵一笑:“可能你忘記了,那賬本我可看得清清楚楚,這錢收下便是。”

    陶昊心中滿是感激,他的確非常需要這一筆錢,一咬牙,伸手就拿了:“多謝不矜了。”

    拿著錢進入內屋,交給吳氏:“你快去抓藥,順便買些吃食回來,不要省錢,招待人的。”

    “這錢?”

    吳氏嫁來陶家,本身也是識字懂理的人。

    陶昊道:“陳大官人相贈,就當欠他的了。為夫無用,今天跑了一上午,一文錢都沒借到。如今原兒燒得厲害,必須趕緊買藥回來。”

    “好。”

    吳氏拿了兩百錢,連忙出去了。

    陶昊出去,對著陳唐默然無言,過了一會,才慢慢道:“不矜,你不是到江南當官了嗎?”

    他所在的圈子,根本接觸不到官場上的訊息,是以不知南服縣的事情。

    陳唐道:“另有調用,所以就回來了。”

    “你是要回潘州當官了?”

    陶昊喜出望外,這對他來說,可是一樁天大的好事,也許便能鹹魚翻身。最起碼,不會窮苦潦倒至死。

    陳唐含糊道:“暫且未定,或許會。”

    陶昊喜形於色,不住地道:“那樣的話,就好咯。”

    陳唐就問:“伯父呢?”

    陶昊神態淒然地道:“潘州暴亂,一夜之間天就變了。兵甲為禍,四下作亂。城中許多富商皆被禍及,生意崩壞。我那父親氣急攻心,便一病不起。沒有捱過冬天,就駕鶴西遊了。”

    說到這,兩眼通紅:“我陶家就此敗落,為了還債,過日子,店鋪田產等盡皆變賣一空,就剩下這一間祖宅在。拖延些時日,只怕這屋子都保不住,要賣掉了。”

    陳唐問:“這等時勢,房價應該很賤吧。”

    陶昊回答:“賣不上價,但無可奈何,總得過生活。城裡住不下去了,唯有搬到鄉下。”

    這便是戰亂之後的狀況,一部分人從小康水準跌落泥塵,但與此同時,也有一部分人暴富起來,籍此發家。時也命也,最為關鍵的是後面有沒有勢力可依靠。諸如趙三爺陶昊他們,基本都是沒有官家依仗的。又或者,本來的靠山都垮掉了。陶氏經營生意,也算長袖善舞,和氣生財,然而一旦遭遇變故,那些都失去了作用。那時候陶昊父親一心想要攀上陳唐這個探花郎,拉近關系,就是他心裡非常清楚自家的弱點和缺陷。原本最好的解決方式是陶昊中舉,獲得功名。無奈陶昊屢考不中,斷了念想,於是另做打算。

    陶父的目光的確不錯,有遠見,不過他還是沒想到動亂會這麼快就爆發了。苦心經營的一切,全化為烏有。

    陳唐與陶昊又聊了些事,主要是關于潘州城內的近況。

    這番歸來,所謀甚大,又頗具兇險,陳唐心中自有一番規劃,首要是瞭解情況,尋求一個合適的切入點。他進城來找詹陽春、趙三爺等人,除了故知敘舊外,也有別的事務可以進行商討。陶昊,也算一個不錯的人選。

    便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吳氏的呼喊聲。

    陶昊面色一變,趕緊出去,正見到自家妻子被兩個潑皮給纏住了,脫身不得:

    “你們要幹什麼?”
twu0107 發表於 2019-1-16 20:27
不聊齋 第三百三十三章:堵門

    見到丈夫出來,吳氏趕緊往他這邊躲。走得急了,撕拉一下,竟被一名潑皮撕掉了半截袖子,露出手腕。吳氏又羞又慌,低頭下去。

    陶昊怒道:“我認得你們,是街頭的瓜皮兄弟,爾等當街調戲良家婦女,還有沒有王法了!”

    “哈哈,王法?”

    一個滿臉橫肉的潑皮往地上啐了一口:“欠債還錢,才是王法。陶秀才,我們是來討債的。還不上,就得把你這宅子賣了。”

    另一個潑皮嘻嘻一笑:“這破宅子不值幾個錢,還得把他夫人給搭上。雖然上了年紀,勝在有些風韻,弄到怡紅摟去,或許能賣點錢。”

    聞言,陶昊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他的確欠了不少錢,當走投無路時,為了養家糊口,難免到處借貸。滾動起來,已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潘州城中,類似陶昊的人不少。要麼生意失敗,要麼生活困頓,被逼得要賣兒賣女,近乎家破人亡。

    “怎地,我們說得不對?”

    兩潑皮目露兇光,逼近上來。

    陶昊吞口口水:“期限未到,我會盡力籌措的……”

    “哼,你已山窮水盡,就剩這點家當,能從哪里弄錢?”

    “可不是,我們烏老爺便是怕你跑了,特地讓咱兩兄弟過來盯著。這兩天,就吃住在這兒了。且讓你家娘子好好陪陪我們,或許能在烏老爺面前求情,再寬限些時日。”

    聽到這話,陶昊急得脖子都粗了:“這怎麼行?”

    “咱兄弟說行就行,你少不識抬舉,免得動粗。”

    兩潑皮不管他,徑直沖過來,嚇得吳氏發出尖叫。

    陶昊想要擋住,卻被推搡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他身子文弱,根本擋不住。

    “州郡法紀,看來果然崩壞殆盡了。”

    一道聲音響起,陳唐現身。

    見到有人出來,兩潑皮一愣神,看清楚陳唐的樣子和穿著後,氣焰稍有收斂。陳唐看似也是個讀書人,但腰間挎著劍。

    “你是誰?”

    那邊陶昊連忙拉著妻子進屋,隨後來到陳唐身後,嘆息一聲:“陶某無能,叫不矜見笑了。”

    雖然在功名上並無什麼建樹,但一兩年前,他不管怎麼說都還是一位衣食無憂的富家弟子,出入有隨從簇擁,在家有丫鬟指使。而眼下,卻已淪落到被些下三濫的潑皮打上門來,連妻兒都難以保全的地步。

    “人有落魄時,亦能東山再起,不必太介懷。”

    陳唐拍拍他肩膀,以示慰籍。

    “你到底是什麼人,莫要多管閑事,惹禍上身。”

    潑皮按耐不住了,出聲喝道。見陳唐不予理會,其中一個搶步上前,伸手抓來,要試探虛實。

    “滾!”

    陳唐飛起一腳,踢中其胸口處。這一腳只用了兩分氣力,但對方已經是橫飛出去,摔出一丈餘遠,半響爬不起來,嘴裡哼哼叫痛。

    “你,你給我等著……”

    另一個潑皮見狀不妙,放下句狠話,趕緊去扶起同伴,逃也似的走了。

    陶昊贊道:“不矜,原來你武藝如此了得。”

    陳唐的本事少在人前顯露,外人多不知。不過這趟歸來,很多東西總要擺上臺面,不可能再藏著掖著了。

    他淡然一笑,問:“那烏老爺是什麼來頭?”

    陶昊恨聲道:“就一痞漢,仗著有個親戚在閻家做事,便在外面欺男霸女。”

    “閻家?”

    陳唐眉頭一挑。

    陶昊解釋道:“現在潘州府,閻家可是很厲害的勢力,與譚家並立。”

    陳唐問:“那知州和學政大人?”

    “戰亂中,知州死於非命,年前朝廷曾經派遣過新的知州來,可上任不夠半個月,突然暴斃。從此以後,就再沒有知州了。如今州郡政事,被同知閻之峰把持;兵甲方面,由譚家在統領。不過譚佰川死後,他們家族內部出了問題,為了爭權奪勢,鬧得四分五裂。”

    一直以來,陶昊都留在州府中,對於城內的形勢狀況,頗有些瞭解:“顧學政倒是還在位,可這等情形下,他難有什麼作為,相當邊緣化了。”

    學政主要管教育這一塊,可亂世中,還有幾個能安心讀書的?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即使貴為一州學政,當失去了可靠的權柄,也是無能為力。顧學政還能保全職位和家族,本身就不容易了。

    陳唐很認真地聽著,他進城來,主要的目的便是打探訊息,特別是有價值的情報。本來有些事,是要問詹陽春的,但從陶昊口中獲悉,也是不錯。

    說了一通後,陶昊臉有憂色:“不矜,那兩潑皮悻然而去,定然不肯善罷甘休。他們回去稟告給烏老爺知曉,只怕會帶人來找麻煩。”

    陳唐問:“如此,明經你有何打算?”

    陶昊苦笑道:“我欠一屁股債,差不多已是走投無路。請不矜教我,該如何面對。”

    說著,躬身一禮,態度恭謹。

    陳唐道:“我要用人,若你不嫌棄,便隨我而去。”

    陶昊就等這句話,心中大喜:“但憑吩咐,願獻犬馬之勞。”

    至今為止,被陳唐招募到麾下的三人,王甫、寧弈,以及這陶昊,都是正經的讀書人出身,身家清白,性子殷勤。在才能方面,也許並無多少突出之處,在很多人看來,基本屬於文弱書生,難以有甚作為。然而陳唐恰恰看中這個,他要搭建的班子不止於此,只是萬丈高樓平地起,目前的環境條件,要崛起於式微,一些值得信任,兼且能做瑣碎事務的人不可或缺。在幕僚文書方面,他相信王甫三人皆能勝任,又不用他們沖鋒陷陣去打仗拼殺。聽話好事,能完成基本事務足矣。話說回來,他們三人,還是各有特點才幹的。

    陶昊就道:“公子,那接下來怎麼做?”

    他是個通人情世故的人,既然選擇了跟隨麾下,稱呼自然得隨之改變。眼下這兒已成是非地,就想著趕緊收拾東西走人。其實也沒什麼好撿拾。

    陳唐道:“你先進內屋安排一下,我們就走。”

    “好。”

    陶昊馬上進去,吩咐妻子拿東西。過不多久,就背負包袱,抱著一個孩子出來。

    便在此時,屋外猛地人聲喧嘩,鬧將起來。

    陶昊臉色大變:“不好,他們來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9-1-24 10:53
不聊齋 第三百三十四章:難平

    陶昊夫婦臉色大變,驚慌不已。若非懷內的孩子生病昏睡,此刻怕也會哇哇大哭起來。

    “公子,如何是好?”

    陶昊的言語都帶著哭聲了,他實在沒經歷過這些。

    陳唐戴上斗笠,說道:“你們先留在屋裡,我出去一下。”

    身形一晃,掠出門外。

    屋內,兩夫妻面面相覷,驚疑不定。吳氏低聲問:“相公,陳大官人不會有事吧。”

    陶昊強作鎮定:“他會武功,應是無礙。”

    剛說完,就聽得外面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動手聲,以及隨之而來的“哎呀”呼叫聲。

    看來陳唐已經與對方交手了,就不知勝負如何。

    形容人物出色,總會用到“文武雙全”一詞。出身富貴門第的讀書人,有條件可以同時習武練拳。但一心二用,難免產生影響,是以大部分的讀書人還是專注於科舉功名之上。一些文人甚至覺得武者粗鄙,一介武夫,不屑結交。

    反正一句話,想要文武雙全,殊為不易。

    而在此之前,陶昊甚至都不知道陳唐能武,以為是後來所學。那麼計算時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實力能達到什麼樣的水準,也就可想而知了。踢飛一個潑皮不足以說明問題,現在外面可是來了一幫人。

    想到此處,在這方面毫無概念的陶昊難免忐忑不安。

    不過一會兒工夫,陳唐已施施然走了回來,渾身上下,毫無損傷,而外面的動靜也沉寂了。

    陶昊不禁睜大了眼睛,怔聲問道:“外面的人?”

    “已經打發走了。”

    陳唐微笑說道:“我是個講道理的人,他們如果拿著欠條來,咱們給錢;可要是對方蠻橫無理,我也可以用拳頭講道理。”

    陶昊從沒有聽過這般說辭,半響說不出話。

    陳唐道:“你們現在就出城,去陳家村,王甫在那邊,自會接待。”

    “好,好的。”

    陶昊醒過神,連忙帶著老婆孩子離開。陳家莊他熟得很,和王甫也熟,有這一層關系,定然能相處得融洽。雖然眼下還不知道陳唐要叫他做什麼,可到了這等田地,早沒了選擇。陳唐能念昔日情誼,拉他一把,救其於水火當中。哪怕赴湯蹈火,陶昊也會奮不顧身了。

    陳唐暗中相隨,目送他們一家三口安然出了城,這才兜轉回來,前往浮山觀。至於烏老爺那邊,不過是些不入流的人物,不甚在意。

    耽誤了這一陣,詹陽春已經把無忌面孔給修補好了,見他來到,伸手遞上。

    陳唐接過,攤在手上,仔細觀察起來。見五官眉目,栩栩如生,仿佛是做過一次拋光美容似的,變得越發生動。此等事物,端是有巧奪天工之妙。

    詹陽春笑道:“看著神奇,實則不過秘法煉制而成,小道爾。”

    話雖如此,言語中的自矜得意,還是難以掩飾。

    陳唐問:“是否所有人皮皆可煉制?”

    詹陽春搖頭:“當然不是,得精挑細選,合適的才行。再說取人之皮,有傷天和,吾輩修道中人,是不會去做的。”

    “那這個?”

    陳唐疑問。

    詹陽春道:“畫皮這等材料,主要從妖邪那取得,是戰利品。”

    這麼一說,陳唐頓時明白了。那些變作人身的妖魔精怪,披著的都是畫皮,不過們被斬殺後,現出原形,身上披著的皮大都毀掉了。

    詹陽春又道:“妖邪想要行走人間,掩人耳目,便得披上畫皮。在這方面,們才是真正的行家。不過們的做法頗為血腥,心肝為墨,殺人作筆,飾以文氣等,整個過程殘忍而兇暴。完成的畫皮往往極為俊美,能魅惑眾生。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為美。”

    陳唐呵呵一笑:“有畫皮掩蓋,等閑人等,自是難以識穿。”

    詹陽春一擺手:“不說這些了,難得你回來,咱們去喝一杯,你請客!”

    “好,然而城中,還有適合吃飯的地方?”

    “怎會沒有?”

    詹陽春鼓起眼睛:“最亂的那一陣子都已過去了,別人又不是譚瘋子,只會燒殺搶掠。如今的主事者,還是想要秩序穩定下來的。當然,秩序規則得由他們制定。”

    陳唐笑道:“你倒是看得透。”

    “看透了,人也老。”

    詹陽春語氣頗為唏噓:“我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像師叔們。看破紅塵,任他滄海桑田,人世變遷;管他百姓生死,人事傾覆。吾輩修者,本就該逍遙自在,超越其上。這要管,那要管,就不是修士,而是官宦了。”

    這一番話,闡述出了一個極為淡泊的道理,也是浮山觀一直以來所奉行的核心價值觀所在。

    陳唐默然,他的性格取向並不認同,所謂“修身齊家治天下”,本就註定了要極大程度地參與,而不是獨善其身。

    也許,這就是出家與在家的區別吧。詹陽春的說辭,可以當做是極端的“利己主義”,但陳唐不會說他是錯的。有句話說得好:只有小孩子才會用錯對來分辨立場。

    人情世故,復雜糾紛,豈能簡簡單單地用錯對來進行甄別?

    但是,這心內總攢著一股氣,意難平哇!

    陳唐霍然說道:“走,喝酒去,我請客。”

    “要得要得。”

    詹陽春笑瞇瞇的,他可是有一陣子沒好好吃一頓了。

    來到四海樓,這座大酒樓還是頗為熱鬧,客人絡繹不絕。

    找了個雅間,點上滿滿一桌菜,陳唐與詹陽春兩個把酒言歡,吃了個痛快。

    酒酣言畢,滿桌狼藉,兩人盡興而歸。此刻已是夜幕降臨,月上梢頭。

    “陳老弟,你今晚去哪投宿?道觀中可沒客房。”

    陳唐回答:“我翰墨街還有房子在,略作收拾即可。”

    那房子一直空置著,沒有賣掉,後來下江南的時候吩咐王甫有空便去打理下。再後來王甫也跑了,聽他說曾經請了個孤寡老頭住在裡面,但現在就不知道是個什麼狀況了。

    陳唐今日進城,自然得回去故居瞧一瞧。他對於住宿條件沒有什麼要求,打坐運氣,恍然便是一夜過去。當下與詹陽春作別,牽著胭脂馬前往翰墨街。到了那邊,見街道清幽,幽靜冷寂,只有清脆的馬蹄聲響起。兩邊一株株槐樹枝葉茂盛,像是一桿桿巨大的傘,陰影婆沙。

    “咦?”

    到了房屋門外,陳唐若有所感,停步駐足,手按上了劍柄。
twu0107 發表於 2019-1-24 10:54
不聊齋 第三百三十五章:異寶

    房屋一片漆黑,沒有點燈,天上星月閃爍,灑下一片光華,帶來了視野。

    黑沉沉的宅子,看上去並無異樣,只是陳唐在氣息的感應之下,隱約覺得裡頭有人。

    “汪汪汪!”

    突然間,有狗聲吠叫起來,院子內有一條狗。

    有狗肯定便有人了。

    陳唐鬆口氣,覺得自己可能是神經過敏。裡頭有人不假,但應該是守在這裡的那個孤寡老者。

    咿呀一響,院門打開,一老者提著盞油燈走出來。其身形佝僂,頭發全白了,十足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他看到站在門外的陳唐,似乎吃一驚,忙問:“你可是公子?”

    陳唐打量著他,問:“你知道我?”

    “呵呵,果然是公子回來了。”

    老者笑起來,滿口稀疏,一臉的褶子。

    陳唐問:“你就是王甫找的那位……周伯?”

    老者連忙搖頭:“不是,唉,周伯已經過世了。不過他臨死前拜託我,讓我來這守著。大概是覺得我孤苦伶仃,就讓我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吧。忘了說,我是周伯的鄰居,住在巷子裡的,但屋子都破爛了,我無兒無女,又沒有錢財,請不到人來修補。好在搬到這來,總算有個房子住……”

    大概是人老了,便都會成為話癆,嘮叨起來,沒完沒了。

    “汪汪汪!”

    一條老狗站在他身邊,沖著陳唐吠叫不已。準確地說,應該是沖著胭脂馬叫。

    馬妖瞥一眼,懶得理會。

    “住嘴,阿福,這是公子,知道不,你應該搖頭擺尾,歡迎公子回家。咳咳,公子快請進。”

    他這才醒神過來,趕緊讓開位置,請陳唐入門。

    陳唐牽馬走入,隨口問道:“老人家你該如何稱呼?”

    “不敢當,叫我阿福即可。哦,這條跟了我多年的老狗也是叫阿福。這時勢,人命賤,不如狗。”

    老者說著說著,又感嘆起來。

    “那就叫你福伯了。”

    福伯忙道:“公子,我在這看門,就住在偏房裡頭,主臥裡面東西都沒動過。平常時候,我就幫忙打掃,收拾收拾。”

    陳唐道:“辛苦你了。”

    “這是我分內之事,周伯交代過的規矩,我都記著,安安分分。”

    陳唐微笑道:“你不必拘謹,我這趟回來,就是來看看。若你願意,日後這房子,還是由你來照看。”

    “多謝公子。”

    福伯欣喜地道,仿佛放下了心。隨即像想到了什麼,忙問:“公子,你吃了飯沒?要不要我下米煮點粥,然後燒好水給你洗身子。”

    陳唐一擺手:“不用弄了,你回屋睡吧。”

    說著,進入內屋,來到以前的臥室內。床鋪俱在,書桌櫃子擺放的位置皆保持原樣,被褥那些事物,都還在裡頭疊放著。

    當日潘州大亂,戰火焚燒,的確有不少人家受到了巨大的沖擊。不過大部分的人家基本沒事,安然無恙。

    翰墨街本就清幽,主賣筆墨書畫之類,這些東西入不得兵痞的眼。他們要劫掠,自會找富貴門第。諸如陶家、順福鏢局這些門戶首當其沖,成為砧板上的肥肉。

    弄好被鋪,陳唐就坐上床去,開始每天的功課。

    一夜無事,第二天早上起來,走出房去,就見到那福伯態度恭謹地站在院子裡頭了。腳邊一條癩皮老狗趴伏在那兒,似乎無精打采的樣子,渾然沒有昨天晚上的勁頭。

    陳唐不禁瞧多了兩眼。

    福伯忙道:“阿福雖然老了,但非常忠心,看家護院,很有用處的。”

    這話倒像說他自己,雖然昨晚得了陳唐應承,可他還擔心主人家會變卦,嫌棄老了,將他掃地出門,那他和狗就都無家可歸了。

    他的確顯老了,白天的時候看得很清楚,一臉的斑點,這般風燭殘年的老人很遭嫌棄。萬一死在宅子裡,晦氣不說,還得搭錢安葬。是以一般大戶人家,雇傭人的話不可能要那麼老的人。只有從小服侍到老的老僕人,才可能獲得善待,能終老。

    “很好的狗。”

    陳唐隨口說了句,又問:“當日王管家留給你們的錢,應該也花得差不多了吧。”

    福伯回答:“的確沒有多少了。”

    陳唐拿出一個錢袋:“這兒有點錢,給你當家用。”

    福伯接過:“多謝公子。”

    “那你就繼續在此,我出去了,也許,今晚還會回來。”

    “明白。公子,我熬了點粥,有鹹菜。”

    “你自己吃就好了。”

    陳唐背負劍匣,騎上胭脂馬,得得得地離開了。

    福伯和狗送到門外,許久才返身回去。

    走出翰墨街,陳唐就去尋個面攤吃早飯。在路上的時候,找個機會帶上了無忌面孔。

    這攤子生意還不錯,其中坐著好幾個面相魯莽的漢子,看他們行頭,分明帶著武器,是行走江湖的人。陳唐的到來,引得他們的注意,紛紛側目而視,打量著。不過瞧了幾眼,也就不理會了。

    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可不是無緣無故的。終歸到底,還是存著某些利益的沖突,才會火拼。否則的話,誰閑得沒事幹去砍殺?

    “老闆,一大碗鹵面,加蛋。”

    “好勒,稍等。”

    陳唐坐在靠近角落的地方,等待上面,就聽到那幾個江湖漢子在討論著某件事情:

    “你們知道了嗎?西風幫、歃血盟、同門會等,他們的諸多好手都趕到潘州來了。”

    一個漢子說得唾沫亂飛,一個個江湖幫會的名堂說出來,如數家珍般。

    “何止?雲山雙雄、白馬湖老怪、黑風林悍匪,這些汪洋大盜也都紛紛現身了,甚至還流傳出金錢煞重現江湖的消息。”

    聽到“金錢煞”三字,攤子的熱鬧氛圍頓時為之一冷。

    江湖,那是另一個廣大而復雜的圈子。一直以來,陳唐與之並無多少交集。最近的一次,還是虎頭幫。不過虎頭幫在江湖上並無太大的名頭,充其量就是個潘州地頭蛇。當下天下大亂,朝廷顧此失彼,統治力大降,諸多江湖勢力隨之崛起,漸漸壯大了起來。

    一會之後,有人低聲問道:“這麼多高手都往潘州來,到底是因為什麼?”

    “這你都不知道?”

    一漢子扒拉了一大口面:“早有消息傳出,潘州有異寶出世。他們是來奪寶的,而我們,則是來湊熱鬧。”

    “異寶?”

    陳唐一怔,沉吟起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9-2-18 22:20
不聊齋 第三百三十六章:英雄

    聽著這些江湖人士的議論,陳唐一邊吃面,一邊想著那所謂“異寶”會是什麼東西。江湖上的事,恩仇和奪寶是兩大主題,而寶物類型多集中于武功秘笈,而或神兵利器之上,就不知道此般情況套在這個非正常世界是否適用。

    聽起來,此番動靜頗大,那異寶絕非簡單。

    都說寶物動人心,不過對此陳唐倒不是很熱衷。他有了天人劍匣與《善養經》,對於別的事物並無太大的渴望。

    聽得一陣,後面都是些沒有營養的吹噓海聊。這些江湖人士基本不入流,本身的實力註定了他們的圈子局限,接觸不到多少實質的情況。

    吃過早飯,陳唐騎著胭脂馬去浮山觀。

    詹陽春早起來了,在院子擺開陣仗,正在優哉遊哉地泡茶喝。如斯雲淡風輕的模樣,和昨天那個餓死鬼的形象大相徑庭,仿佛兩個人。

    那句老話怎麼說來著?

    “生活要有儀式感……”

    用在此時倒是契合,這位浮山觀的後輩弟子,已經越來越有長輩們的風範。那麼他的修為道術,應該也有所增進才對。

    陳唐坐下來,見茶幾上擺多了一副茶具,詹陽春似乎早有預料他會來到一樣。

    倒好了茶,抿一口,頗為清香生津,這茶的質量很高,當然價值也高,足以印證浮山觀的家底深厚,表面的破落完全是一種遊戲人間的態度。往玄乎方面說,叫“蔑視世俗,不同於釋家的迎合!”

    “我剛才聽到個消息,說潘州府有異寶出世,是以風雲齊聚,來了許多人。”

    陳唐直接說道,想從詹陽春這兒,看能否獲得些真正有用的消息。

    詹陽春回答:“關於異寶的事,已經傳揚了大半年。”

    “你有甚看法?”

    詹陽春沉吟片刻,搖搖頭:“具體如何,我也不甚清楚。現在潘州,就得我一個人在這守著攤子,人手有限。”

    陳唐問:“這邊的修者圈子,不是應該消息靈通嗎?”

    “哪裡會那麼簡單?消息都是有價值評估的,想要獲悉,就得付出相對應的代價。”

    他說的這一點,陳唐倒是很認同,確實如此。

    詹陽春抬頭看著他,似笑非笑:“你這副面孔,我記得當其時在州府中,掀起過波瀾。”

    陳唐戴著的面孔沒有除下,並不避忌地道:“那時候為了方便行事,唯有如此。”

    詹陽春嘆口氣:“昔日我還以為你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果然是修為未夠,看走眼了。怪不得當初就覺得你的氣息有異,不同尋常。”

    陳唐呵呵一笑:“其實,我本就是個文弱讀書人。”

    詹陽春懶洋洋地道:“師叔說得對,人各有際遇造化,無需羨慕妒忌,更不要尋根問底。問這問那,患得患失,乃是庸人自擾。”

    陳唐道;“看來你的道行心境,大有精進了。”

    詹陽春呵呵一笑:“只是窺見吾道觀教義兩分皮毛而已。”

    陳唐張口欲言,就聽得外面好一陣動靜,車馬轔轔,有人喊道:“詹道長,顧某又來拜訪了。”

    詹陽春聽得,眉頭一皺,說道:“顧公子請進。”

    “多謝道長。”

    說話聲中,數人入內。

    陳唐轉頭去看,微微一怔,首先就看到兩張依稀熟悉的臉容,正是顧學政的公子小姐,顧源與顧樂兩個。顧樂的變化不大,只是臉色稍顯憔悴,清減了些,看來潘州的動亂,也讓這位大家閨秀遭受到了不少影響。顧源則蓄起了胡須,比以前要穩重得多了。

    兩人身後,跟著兩名隨從,手中各自捧著事物,大包小盒的,東西可不少。

    “咦……”

    顧樂忽而驚詫出聲,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定定地看著陳唐。

    陳唐心裡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看來對方已經認出自己了,那一個雪夜,在新月湖詩會上,自己出手斬殺了五通公子,救下顧樂。沒想到過了這麼久,此女還念念不忘。

    所謂英雄救美的俗套,他不過是順手為之。

    不過被認出也沒什麼,相比之下,探花郎的本來面目更加敏感。無忌面孔的身份,用來掩飾和解釋再好不過。

    “你,你是……”

    顧樂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顧源見她失態,連忙低聲道:“四妹,你怎麼啦?”

    顧樂轉過面,臉色驚喜交加:“二哥,我看到他了。”

    “他?什麼他?”

    顧源一愣,不過很快他就醒過神來了。當日顧樂要尋找救下自己的英雄,給出了畫像。此事,他是參與其中的。

    道觀裡頭,與詹陽春坐在一塊的那人,面皮焦黃,絕談不上俊朗,神態硬邦邦的,十足一副面癱臉。不過這般樣子,倒十分與江湖上的奇人異士風格契合。

    能斬殺妖魔精怪者,豈是常人?不用說,絕對是高人呀。

    當下顧源一箭步上前,拱手道:“原來道長與貴客在此,倒是我唐突了。”

    詹陽春一擺手:“寒暄俗套就不用多說了,貧道早與你說過,吾乃出家人,閑雲野鶴,不會當什麼幕賓參謀。所謂無功不受祿,東西也不會收的。”

    顧源態度恭敬地道:“道長,我這番來,是想請你出手降妖除魔。”

    詹陽春眉頭一挑:“哦,你顧家鬧事了?”

    顧源點點頭:“的確出了事端,你也知道,金禪寺那邊的高僧早與閻家結盟,倒去了那邊,我只得來麻煩你了。”

    “九扇門的人呢?”

    詹陽春問道。

    顧源嘆口氣:“上次動亂,九扇門遭受重創,夏侯都尉也受了傷,一直在養著,力有不及。”

    聞言,詹陽春一攤手:“顧公子,你也看到了,貧道不過是觀中的後輩子弟,修道日短,術法淺薄。很多時候,都只能縮在道觀內守著,不敢胡亂出去多管閑事。”

    他說得相當坦誠,亦非自謙。

    顧源連忙道:“這個我自是明白,我就是想請你去看一看,可有辦法解決,其他的,不敢勉強。”

    說著,看向陳唐,恭謹一禮:“這位英雄,敢問高姓大名?”

    “無忌。”

    陳唐淡然回答。

    顧源很熱情地道:“無忌大俠,你可還記得舍妹?”往後打個眼色,顧樂就邁步走上來,雙目目光如水,蘊含著諸多意味,盈盈地注視著陳唐。

    “不記得了……” 本帖最後由 twu0107 於 2019-2-18 22:24 編輯

twu0107 發表於 2019-2-18 22:25
不聊齋 第三百三十七章:機會

    “不記得了……”

    陳唐的回答讓暗懷期待的顧樂露出失望之色。

    顧源忙道:“大前年在雪月島上,風雪之夜,有妖魔為禍,正是你出手相助,救下了舍妹。”

    “二哥……”

    提及舊事,顧樂不禁伸手去扯了扯顧源的衣襟,螓首低垂,兩頰飛霞。那一次的事,她中了五通公子的迷魂術,失魂落魄,任人控制,以至于春光乍泄。在此過程,被陳唐看了個通透。

    當然,事急從權,無可厚非。而從當其時的情況來看,陳唐絕非好色之徒。不過事實便是如此,被人看了身子,對方又是武功了得的俠義之士,神秘而高冷,這使得少女的心中不可抑止地萌生出異樣的情愫來。

    正所謂哪個少女不思春?

    在她們的春天里,高來高去的英雄人物,恰是俠義的化身,能滿足所有的幻想。

    美中不足的是,面貌上有所欠缺。

    顧樂畫出畫像,四下張貼,要尋找陳唐下落,以報答救命之恩。可惜一無所獲,只找到武館的線索,到此為止了。卻沒想到,今日跟隨哥哥來浮山觀拜訪,正好與戴上面孔的陳唐相遇。

    聽到顧源的提醒,陳唐裝作想了想:“似乎有這一回事,我那時在州府盤桓,發現一頭精怪的行蹤,便追索而去,在島上將其斬殺。”

    以五通公子的實力,不足以稱為妖魔,只能算是精怪。

    顧源呵呵一笑:“正是如此,所以你就是舍妹的大恩人,當受我們一拜。”

    說著,與顧樂一同躬身施禮。

    陳唐擺手道:“你們不必客氣,我只斬妖,并非想著救人,不過是無心之舉罷了。”

    他現在表現出來的姿態范兒十足,非常契合無忌面孔的身份風格。江湖高人,從不按常理出牌,更不會輕易拘泥于框框條條,包括人情道德的范疇在內。一句話說白了,便是率性而行。

    顧源一本正經地道:“斬妖亦為功德,救人更是事實。我顧家書香門第,豈能忘恩負義,為人所恥笑?”

    陳唐笑笑,不以為意。在這件事上,他本來就沒有想太多。不過眼下借此機會,與顧家搭上關系,倒是頗有好處。

    潘州的勢力鼎立,犬牙交錯,很是復雜。而在其中,顧學政雖然不得兵權,但身為一州學政,名望不低,尤其在士林之上,更是德高望重。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又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不過那些,主要還是針對低層次的讀書人,真正考到功名的讀書人,十有八九,在官場上都積累有人脈。顧珩擔任學政一職多年,桃李滿天下,自有不小的分量。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在紛亂的潘州中立足。

    此時詹陽春忽然開口道:“顧公子,你不是說你家中出了麻煩嗎?這位無忌大俠可是一代劍客,修為造詣還在貧道之上,若能請得動他,我相信,一定有幫助。”

    聽到這話,顧源臉上的笑容更加熱烈了;而顧樂更是偷眼看來,一副期待的樣子。

    陳唐心里暗贊一聲,覺得這道士真是會揣摩心理,懂得說話。可以肯定的是,對方對于自己回到潘州的目的,大概也猜到了些端倪。口中卻道:“詹道長過譽了,我乃一介武夫,懂些拳腳功夫,會耍幾招劍式。但說到降妖除魔,驅除惡鬼這方面,非修道之士不可。”

    他說的是實話,如果不是背負劍匣,面對上邪祟,陳唐還真是難以應付。一般內家武者,遇到兇煞一級的邪祟,最多也只能自保罷了,更別說別的厲害鬼魂。

    詹陽春想了想,就道:“既然如此,顧公子一片誠心,三番幾次送禮到來,貧道亦非鐵石心腸,那就答應了吧。我們兩人且走一遭,看是個什么狀況。”

    聞言,顧源大喜,連忙躬身拜謝。

    詹陽春又一擺手:“不過今日我們還有些事需要準備,你們先回。如無意外,明天吾等便會前往顧府。”

    “好。”

    顧源自不敢相催,又寒暄了幾句,讓隨從留下禮品,便識趣地告辭而去。

    臨走前,顧樂頻頻暗眼偷看,瞧著陳唐。

    等他們離開,詹陽春呵呵一笑:“英雄救美,乃一大佳事。嘖嘖,沒想到你改頭換面,仍能贏得美人青睞。”

    陳唐一撇嘴:“我現在哪有心情理會那些?顧氏乃潘州大族,府上難道無人可用?”

    “人是有,不過有無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詹陽春慢慢說道。

    陳唐一皺眉:“顧公子數次來邀請你,恐怕另有用意吧。”

    “不錯,而今形勢,閻家與金禪寺來往密切;至于譚氏,背后有著神蓮教的影子。”

    “神蓮教?”

    這還是陳唐第一次聽到這個名稱。

    詹陽春解釋道:“此教派崛起不過短短一年,卻已成燎原之勢,不容小視。”

    陳唐不置可否:“想必也是借著亂世的幌子,妖言惑眾,收攏人手。”

    詹陽春哈哈一笑:“此言一針見血,那神蓮教教主與你同姓,名為‘鴻儒’。”

    陳唐聽著,覺得這個名字相當高大上,至于人如何,則是另一回事了。

    詹陽春接著道:“這陳鴻儒最初是打著傳道的旗號,他手中有一寶物,乃一面古銅鏡子,據說能照見人的命運前程。”

    陳唐嗤嗤冷笑:“如此神奇?”

    “真假不好說,但傳出來的諸般消息,乃是神乎其神。”

    陳唐問:“那想必這陳鴻儒肯定照過自己了,不知照出什么名堂來?”

    “冠冕龍滾,儼然王者。”

    詹陽春一字字道。

    陳唐摸了摸下巴:“嘖嘖,這是公然大逆呀。”

    詹陽春笑道:“有甚奇怪,鄉野之間,還有自命稱帝者呢。那陳鴻儒可是當眾照鏡,又讓一眾手下輪流觀看,有的照出紗帽繡衣,有的照出金甲鐵盔……陳鴻儒說道,衣物裝扮盡皆昭示富貴前程,莫要辜負這番際遇。”

    陳唐道:“這般一來,那些人肯定死心塌地替他賣命了。”

    詹陽春道:“譚氏閻家,背后都有支持,顧學政憂心忡忡,所以想來拉攏吾浮山觀。”

    陳唐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他就覺得,這正是一個躋身潘州勢力圈子的大好機會。
twu0107 發表於 2019-2-18 22:26
不聊齋 第三百三十八章:安排

    (這幾天會農村老家過年,各種耽誤,作者君對不起大夥兒了,本書不會切的,一直會更新,今晚除夕,祝各位書友新春快樂,闔家安康!)

    與詹陽春一番話談下來,讓陳唐受益匪淺,對于偌大的潘州局勢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比想像中更要復雜,犬牙交錯,極為棘手。他有名分,有欽命鐵卷,手下卻無兵甲人馬可用,由王甫等人組建而成的幕僚只能做些文書工作,不堪大用。

    至於招兵買馬,陳唐只是想想就算了。招募的花費巨大,而且耗費時間精力,哪裡是那麼容易就弄起來的?

    思前想後,最為恰當的便是借勢。

    比如說顧學政。

    在三方勢力中,顧學政無疑是最為忠於朝廷的。其麾下並無大隊人馬,但勢力不容小視,又有著頗高的聲望和號召力。

    說完話後,陳唐和詹陽春一同出城,返回陳家村去。他答應幫顧學政,涉及某些計劃,是以得預先安排好各項事宜。

    陳家村並不安全,賊患、兵痞、甚至邪祟出沒等,存在著各種兇險因素。不過此地是陳唐的發家之地,根基所在,不可輕易舍棄。至少眼下還得依賴這邊的田地產出等,籍此為後盾。

    到了家中,召集王甫等人過來,進行叮囑和安排。其實主要就一件事,盡快恢復生產秩序。而安全方面的問題,陳唐另有佈置。一方面叫阿寶挑選出一部分青壯,對他們進行一些簡單的訓練,武裝起來。

    當然,所謂“武裝”,也是稀鬆平常,看起來有點像那麼回事罷了,真實的戰力感人,上不得場面。

    詹陽春到了村,便去看阿來,進行診斷醫治。阿來遭受妖狗侵蝕,中了邪,不及時救治的話,便會化身為妖。

    陳唐也不知道道士用了什麼手段,其施法之際,杜絕外人在場,還關上了門。忙活了半個時辰後,他走出來,道:“經過貧道的驅邪,他身子已無大礙。不過眼下還十分虛弱,需要好生調養。”

    聞言,陳唐當即出聲道謝。

    詹陽春道:“此事罷了,我就先回道觀了。”

    “好的。”

    城中形勢莫名,不讓人安心。

    送走詹陽春,陳唐沉吟片刻,喚來王甫,說道:“清陽,你上次請人看守翰墨街的房子,那老者已去世,換了個鄰居叫福伯的來。”

    王甫問:“這人不好?”

    陳唐一擺手,笑道:“其雖然上了年紀,但腿腳都還算利索,也甚為殷勤的。”

    王甫本還以為陳唐要換人,現在一聽,又不是。

    陳唐就道:“沒事了,你去忙活吧,這一陣子,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好,如今明經也過來幫忙了,我們一定會完成公子的囑咐。”

    他走後,陳唐摸著下巴,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關上房門,拿出一件事物,乃是一面不起眼的鐵牌。

    嗡的!

    王六郎現身,房間內頓時陰氣森森起來。

    “六郎拜見公子。”

    一道鬼魂分身漸漸凝實,朝著陳唐單膝跪下。

    陳唐伸手虛托一下:“不必多禮,我已歸鄉,你看這方鄉土如何?”

    王六郎回答:“這個得仔細看一看,但既為公子故鄉,肯定人傑地靈。”

    陳唐呵呵一笑:“你倒會說話,記得當初帶你出來時,我就說過,如有機會,一定會讓你更進一步,放到一個更大更高的位置之上。”

    王六郎頗為驚喜,隨即遲疑地道:“只怕我這鬼身單薄,難以勝任。”

    陳唐淡然道:“人往高處走,凡事都會有個歷練過程,我相信你,也會幫你。”

    說著,施展功法,一道氣息噴薄而出,落在王六郎身上。

    王六郎感受之下,喜出望外,如同獲得一份珍貴無比的饋贈大禮,當即雙膝跪下,感激地道:“多謝公子成全。”

    陳唐一擺手:“去吧,把這方水土的情況瞭解清楚,有什麼事無法解決,再來找我。另外,你得盡最大的能力守護此地。”

    “諾。”

    王六郎很標準地應了聲,陰氣散開,漸漸消弭不見。

    陳唐對他的安排,等於是一步暗棋,不顯於人前,但舉足輕重。在某些時候,可能會發揮出意料不到的關鍵作用。

    做完這些,關於村落的安排就告一段落了,沒什麼事的話,明天陳唐便將再度進城,與詹陽春一同前往去見顧學政。

    吃過晚飯,陳唐又與蘇菱說了些事,本想著早點安歇,享受一番魚水之歡,就見到王甫氣喘吁吁地跑來。

    “清陽,有什麼事嗎?”

    陳唐覺得奇怪,這個時辰,沒有急事的話,王甫應該都回家安歇了——他們幾個,都在陳家莊安了家。房屋大都簡陋,權宜安頓。

    王甫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公子,你吩咐我打探關于胡家莊的事,有消息了。”

    “胡家莊?”

    陳唐精神一振,他是惦記著那邊的構建佈局,看有沒有辦法利用起來。

    其實胡家莊與陳家村這邊相距並不算遠,都是鄉下。

    王甫稟告道:“自從那時候胡家村出了禍事,胡老爺等人不幸喪生,那兒便慢慢荒棄了。莊上的人搬的搬,走的走,而不知什麼緣故,田產土地也沒個說法,成了荒地,看著好生可惜。”

    陳唐問:“現在也是這樣?”

    王甫道:“不錯,現在兵荒馬亂,更沒有人去開荒了,只不過……”

    說到這,他臉上現出一種奇怪的神色,有些惶惶然。

    “現在怎麼啦?”

    王甫吞口口水:“胡家莊發生慘案,死者眾多,而且死法聽說都很慘烈。沒過多久,就有說法傳出,說莊上冤魂不散,成為厲鬼,盤桓不去。一些蟊賊偷兒惦記那兒的財富,以為有遺落,就在夜間偷摸過去,結果一個個都出了事,不是一去不復返,便是出來後變得瘋瘋癲癲的。久而久之,那兒就成為一處有名的兇地。”

    關于這個,陳唐曾有耳聞,不過那時候他忙著科舉考試,奔走入京,衣錦還鄉後又各種事務,更沒有時間去胡家莊看一看。

    王甫接著道:“胡家村兇惡,人莫不敢靠近。然而近些時日,有人在夜間,遠遠瞧見莊上燈火明亮,似乎住著人了。間或還有管弦奏樂,女子嬉戲笑聲傳出,好生怪異。”

    這個,便是他趕過來稟告的新情況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9-2-18 22:27
不聊齋 第三百三十九章:不速

    (過完年,恢復正常,開始認真工作啦!抱歉!)

    夜半時分,燈火通明,笑語晏晏……

    這般情景發生在一座荒廢的大宅院裡,意味著什麼,不用多說。

    陳唐立刻引起了興趣:他返回潘州,除了要拓展建立起一股屬於自己的勢力之外,本身的實力提升也是關鍵。邪祟鬼魅出沒之地,正是他嚮往之處。

    王甫走後,陳唐與蘇菱交代幾句,便騎上胭脂馬,很快地走進了蒼茫的夜色當中,朝著胡家莊出發。

    潘州郊外的鄉間村落飽受戰火禍害,到了晚上,一片死氣沉沉的,別說燈火,便是狗吠都聽不到一聲。野外也難以聽聞到蟲鳴蛙叫,顯得異常死寂。

    民生凋零,糧食短缺,能被捕獲的動物都成為了食材,包括蛇鼠蛙鳥之類,是以環境生態遭受到了重創,變得破敗不堪。

    星月有光,一騎獨行,馬蹄敲打著路面的聲響分外清脆。

    陳唐一領青衫,頭戴斗笠,習慣性地換上了無忌面孔。背負劍匣,腰挎斷玉劍。這副裝扮,看上去與行走江湖的俠客一般無二,渾身上下有一種冷峻的氣息。

    得得得!

    胭脂馬不疾不徐,穿過荒草叢生的路徑。

    一株枯樹上,有一隻大鳥受到驚嚇,發出一聲怪叫,撲騰騰飛起,掠到更高的樹枝上,睜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俯視下來,綠油油的眼瞳,讓人見著不禁毛骨悚然。

    這是一隻夜梟,慣於夜間出沒,屬於猛禽,倒沒被人捕獲殺掉。

    陳唐瞧了一眼,並不在意,縱馬而過。

    胡家莊的方位不算多遠,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地頭上。

    對于這片地形陳唐有一種熟悉感,想當日,參加鄉裡文會的時候曾經來過。在前身當塾師之際,更曾出入其中。

    那時候的胡家莊男耕女織,熙熙攘攘,稱得上是城郊最為熱鬧的地方,但時過境遷,遭逢滅門劇變後,這方圓之地早已荒廢,邪祟出沒,生人莫近。

    “聿!”

    陳唐勒住胭脂馬,抬頭起來,掃視著四周。

    今晚星月燦爛,視野不錯。

    呼呼呼!

    晚風吹著,發出怪異的聲響。前面不遠的地方,一座巨大的村落拔地而起,顯得高峻,正是胡家莊。此村莊的建設非常雄厚,耗用了巨資。不知情的,以為是胡老爺祖輩經營得當,才能積攢下這份偌大的基業。熟悉內情的就明白,那是因為胡家莊背後站著一個龐大的妖魔世家,有此為支撐,卻又韜光隱晦,不為人知。

    類似這般的村莊,在各大州域,都會存在著。

    陳唐雖然與胡不悔姐妹有過近距離的接觸,但對于整個胡氏世家的瞭解卻並不算多。世家的圈子仍然雲山霧裡,只間或看到些一鱗半爪。

    月光如水,傾瀉而下,落在村莊上,可以瞧見裡頭林木鬱蔥,生長得非常茂密。這是因為無人打理,裡頭的草木就變得蒼莽雜亂了。

    村莊墻郭黝黑發青,乃是用一塊塊巨石砌就而成。如此牢固的墻壁,甚至能抵禦住一支兵甲的攻打。然而在那個劇變之夜,以胡老爺為首的諸多成員卻死於非命,死狀十分可怖,以至於把前去辦案的衙門中人驚駭得不輕,更把案卷封鎖起來,秘而不宣。只一些小道消息流傳出去,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陳唐知道胡氏姐妹的實力,絕對是高手來著,饒是如此,胡不悔也被打成重傷,逃進城來,躲在浮山觀內。其中具體過程,他不甚瞭解,但可以肯定的是,黃家應該派遣出了嫡系,絕非南服縣的黃道志之流所能比擬的。

    當然,陳唐並不知道胡不悔因為渡劫,正是最為虛弱的時刻,而胡不喜也不在場,才讓郎家將趁虛而入,一舉將胡家莊打破。

    這些事情早已成為過去,無需追究了。

    騎在馬上,陳唐默默算了下時間。在這個世界不方便的除了交通和通訊,還有時間的把握,非常模糊不清。幸虧在做事上對時間的要求不算高,否則得話絕對一塌糊塗。

    他並不急著立刻就進莊,而是準備騎著胭脂馬,要到四下繞一圈。一邊繞,一邊打量觀察。

    “咦?”

    突然間,陳唐目光一滯,他望見一道身影出現在前方,身形敏捷,如同猿猴般便攀爬上了高大的石墻,一溜煙消失不見。

    這人一身黑衣服,手持繩索,仿佛是個盜賊一樣。

    有趣,看來今晚的不速之客,並不止自己一個……

    陳唐沉吟起來。

    近期潘州城風雲變幻,眾多武林高手奔赴而至,要前來奪寶。那麼有些人對胡家莊有興趣,也就毫不奇怪了。聽王甫他們說,便是陳家村附近,也會見到些背負武器的江湖人出沒。不過對方對於破敗的村落不甚在意,只是路過而已。

    有人先一步進入了村莊,雖然只見到一個,可還有沒有另外的人捷足先登,那就不得而知了。

    得得得!

    馬蹄聲大作,數騎人馬風卷殘雲般馳騁而來,響亮的聲響敲破了夜幕的平靜。

    這些人的出現,讓陳唐始料不及,一時間也難以找到適宜的藏身之處躲避開來,被撞個正著。

    足足有九騎,馬皆為高頭駿馬,人也十分彪悍,嗜血的草莽氣息撲面而來。

    他們這一隊人望見陳唐,也是露出些意外之色,紛紛掃視過來。見陳唐識趣地讓到一邊去,有退避之意,領首的大漢微微一頷首,便沖過去了,目標正是前方的胡家莊。

    得得得!

    最後一騎跑來的時候,那騎手驀然出手,甩出一根足有一丈餘長的奇形兵器,乃是一柄軟鏈槍,直打過來。

    陳唐本就在戒備著,反手拔劍,劍尖一挑,“鐺”的一聲響,乾脆利索就破了這一槍。

    “嗖!”

    那騎手收回兵器,長笑一聲:“朋友劍法不錯,定非無名之輩,有機會的話,再與你好好切磋切磋。”

    馬蹄霍霍,跟上同伴,呼嘯著沖進了胡家莊。他出這一槍,明顯帶著試探之意。

    陳唐一手提劍,一手摸著下巴:今晚的胡家莊,註定不會平靜。這些江湖人士不可能沒有聽說莊上的怪異,卻還敢闖來,不知是有所企圖,還是藝高人膽大了……

    微一遲疑,打消了繞圈的念頭,騎馬進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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