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山河血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Babcorn 2018-12-25 15:44: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66 119121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6 17:24
第380章 國之國民

     敲鑼打鼓聲和鞭炮聲,一大清早,就讓大王莊熱鬧了起來,在村口,一輛鐵輪大車早早的就停好了,這大車是莊裡的地主王朴仁家人的,趕車的是他家的長工,四十幾歲的長工這會穿著一身灰布軍裝,手裡拿著趕車的鞭子滿面憨狀的瞧著遠處的東家,而王朴仁則站在遠處,面無表情的瞧著莊口的熱鬧勁。

    他的眼睛偶爾會把視線投向那鐵輪大車上的兩個白布幡,那白布幡上一面上寫著“精忠報國”一面上寫著“賀大王莊王家五壯士從軍”。

    “爹,俺這就走了,就這樣了。”

    戴著光榮花的王立秋坐在大車上對著王老三笑著,他們一個莊子就只徵選了五個常備兵,他是其中之一。

    “等那個啥訓練結束了,別忘記了回來成親!”

    在車邊的王老三特意叮囑著,就在半個月前,媒人擱鄰莊給立秋說了房媳婦,原本就準備等秋忙後就成親來著,可誰曾想這公署要徵兵,老大和老二都是那個啥兵齡期,驗兵的時候,老大驗上了常備,老二驗上了續備,排到了第四期,那是明年的事兒。

    “嗯,到時候,讓俺媳婦多少幾個大胖小子!”

    嚷喊著,王立秋瞧著遠處瞧去,可不是,那李家的姑娘就站在遠處的大樹下和幾個村裡的閨女不知道在說著啥,許是她聽著了自己的話,臉一紅頭一扭,人便躲到了大樹後頭。

    “爹,還有啥說的,就說吧。”

    王老三看了立秋一眼,看見他胸前的大紅花不住地跳躍。襯在那綠色的軍裝上,紅花顯得格外鮮豔,把兒子的臉都映紅了。

    瞧著兒子臉上的高興勁,不知為何,他的心裡一陣陣的發堵,長長地喘了幾口氣。

    “這地裡頭的活,有春山那!”

    “嗯,俺知道!”

    “到了隊伍裡頭,給咱村裡爭臉。”

    爭臉,許是各個莊子裡頭都較著勁,與續備兵就服三個月的役不同,這常備兵的名額金貴的很,一個村子百十號人,才只能選出來幾個,那可是要服三年的役,雖說一個月才幾塊錢的餉錢,可在村子裡的老少爺們眼裡頭,他們看的不是錢,看的是感專員的恩,再說這當兵,就像專員說的那樣,是為他們自己,這年月,沒兵保著,日子過不著好。

    “嗯。”立秋又應著。

    “給祖上爭臉。”

    “嗯。”

    “咱王家,出身齊國田家,以王為姓,田橫就是咱王家的祖宗。”

    “老早就聽講過啦。”

    “這保長說,北頭不太平,日本鬼子沒準那天就打過來了。”

    “早知道了,民團上天天都講。”

    “沒準要是打起來,你們能開上去。”

    “開上去就打,打他個狗日的小日本。”

    “嗯,要精忠報國。”

    “嗯。”

    “像岳飛。”

    “嗯。”

    “不能當孬種!”

    “嗯,像田橫。”

    “當年義和團練拳那會,你爺爺出拳練,操著大刀在保定和洋鬼子打,槍子兒打掉了辮子,沒眨眨眼兒。”

    “爺爺英雄孫好漢。”

    立秋笑了,笑得很是燦爛,瞧著旁人時,臉上更是得意,這邯彰百萬民團,一共才選出一萬常備兵,個個都是百里挑一漢子。

    披紅掛綵的大車,一輛輛的在鄉公所聚集著,在鄉公所周圍一早就貼滿了標語。

    “父招子來兄招弟,保家衛國把兵當,衛土之責人人有!”

    那標語寫的直白,瞧著那牆上的標語,再瞧著那一個個披紅掛綵的新兵,韓小武很難把他們和他印象中的當兵聯繫在一起,別說是他,就是那些從新一軍轉到常備民團的老兵,瞧著眼前的這一幕,同樣傻了眼。

    “龜兒子的,這是去當女婿,還是去當兵啊!”

    可不是嘛,一個個披著紅,掛著彩,坐著大車過來的,更有甚者,還有騎著大馬,一路跨馬遊街過來的。

    “嘖、嘖……”

    天在一個新兵的身邊轉了圈,瞧著那人胸前佩著的大紅花還有那紅綢,只見那紅布上寫著“國民兵役常備兵、一人參軍全家榮!”,這句話只讓他一陣稱奇。

    “媽了個八子,這邯彰的老百姓,可真他娘的瘋勁了!”

    可不是瘋了勁,不是瘋了勁,那能像是迎女婿、娶媳婦似的送兵,而置身於其中,大島慶一幾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就在他的商社對面的旅館,此時正在舉行著歡送會,在店門兩側十數名店員和婦人手中拿著國旗,而一名穿著軍裝,戴著紅花的青年,則站在那大聲說著。

    “請東家、四鄰放心,我李寶山參軍服役,保證服從長官命令,臨戰時,定奮勇殺敵、誓死報國……”

    簡單的話語,看著人群中手持的一面面並不大的國旗,再看著那高達數尺的布幡,望著布上書寫著“賀李寶山從軍行”以及諸如“精忠報國”、“奮勇當先”之類的字樣,在這一瞬間,他只感覺到一種畫面的重疊,和大島記憶中的一些畫面重疊著,而此時,他甚至有一種錯覺,回到日本的錯覺。

    “怎麼會這樣?”

    在商社二樓的窗邊,望著窗外那些披著紅花的中國徵召兵,大島不斷的在唇邊喃語著,他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在中國生活了十幾年,他早就習慣看到徵兵者在集市上搭起一個檯子,然後燒上一大鍋米飯、一大鍋肥肉。

    樹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

    吃糧,才是中國人當兵的原因,在中國士兵的地位是低下的,當兵只是為了吃糧,他們不知道何為國家,不知何為義務,更不會有任何使命之感,而現在,為什麼他們會表現的如此亢奮,為什麼?

    在大島的心中浮現出無數個為什麼,並為之警惕的時候,同樣在邯鄲城內,在民團司令部內,那些職業軍官們的心中同樣浮現出一個問題——為什麼民眾會勇躍從軍?

    “為什麼?”

    幾乎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這麼一個問題,在過去的幾天中,王庚曾前往新兵營中去觀察過,也曾親自去過縣、鄉的新兵集結站,可看得卻多,他越覺的疑惑,在軍隊中服役的經驗告訴他。

    與西方軍人的義務與責任不同,中國士兵不過是把過去扛長打短時的那種僱傭道德搬到軍隊,像為人傭工一樣,視待遇的好壞,定出力的大小,如果酬勞足夠多,玩命也不是不可能,再要麼是靠著那種厚餉養兵所帶來的效忠報恩意識以及士兵間的信義支撐,可此時,那些新徵兵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卻遠超過他的意料,遠非過去所見到的那種,當兵不過只是一種營生。

    反倒讓他看到國民意識在專員的覺醒。

    “為什麼?”

    面對著司令部內一張張似有些疑惑的臉,管明棠顯得有些得意,儘管在最初時,他也曾驚訝非常,先前他所驚訝的是報名應徵的人數之多,而後來驚訝的卻是他們表現出來那種熱情,儘管其中也有那些剛剛走出課棠的鄉村建設人員的鼓動,但民眾所表現出來的熱情,卻遠超過他的想像。

    “其實答案非常簡單!”

    看著王庚、李謨焌等人,管明棠神情凝重的說道。

    “因為這裡與其它地方不同!”

    凝重中帶著一絲得意,管明棠有足夠的理由去得意,因為不過只用了十個月,他便改變了專區四百五十萬民眾的生活,甚至改變了他們的思想。

    “許多人都曾對老百姓說過,在一個現代國家中,個人必須無私服務於國家,可是他卻從沒有告訴過老百姓,國家會反過來為個人提供庇護,讓個人獲得真正的尊嚴,讓個人可以享有美好的生活,在過去的千百年間,在中國,政府視百姓為任取取之的羔羊,在這種情況下,當兵,只不過他們的營生,一個政府壓根不在乎你的國度,憑什麼要求居住於此的人們要有國民意識,憑什麼要求他們無私付出?”

    接連幾個問題之後,管明棠站起身,走到民團司令部的小院內,熟練的拿起火機點燃一根香菸,而後深吸一口煙,雙手抱於胸前望著天空中的浮雲說道。

    “在過去的十個月中,專區政府在做什麼?我在辦民團、在整頓地方治安,在減租、在降息,在興修水利,在推廣良種,在通過成立合作社儘可能保障老百姓的利益,千方百計的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儘可能的維護民眾的利益……”

    右手夾著香菸,管明棠朝著遠處點了一下。

    “所以,這裡的老百姓,打心眼裡認同我這個政府,他們之所勇躍參軍,是因為,他們認同我,認同政府,願意為這個政府服務,更為重要的是……”

    回頭看著辦公室內沉思的眾人,管明棠收起心間的得意,語氣變得凝重而不失威嚴。

    “他們願意為保衛這片土地,和他們現在的生活而戰,責任,只有在我們盡到自己的責任時,才能要求他們回報責任,好了!”

    收起話語,環視著室內的軍官們,管明棠的語氣越顯凝重,

    “現在,我把這一批中國最優秀的士兵交給你們,希望有一天,你們,能夠訓練出中國優秀軍隊!這,是你們的責任!”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2-27 18:4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6 17:24
第381章 愛就愛的狂熱

     責任!

    當火車“咣鐺、咣鐺”的駛入邯鄲火車站的時候,坐在火車上,陳國瑲的腦海中依然迴蕩著這兩個字。

    責任。

    在過去的幾個年間,他一直在武漢的一家洋行中任職,而就在一個月前,他接到老同學,準確的來說是清華留美預備校乙丑級校友的一封信,寫信的是李直民,兩人在清華時雖有所接觸,但卻談不上友誼,至多只是相互熟悉,赴美後便沒有任何聯繫,可這一封信,卻讓他足足考慮了整整一個月。

    “中國以積貧、積弱之國,欲實現禦敵衛國之目標,必須不擇一切之手段……”

    四年前,“九。一八”事變後,當時剛從倫敦大學取得化工碩士學位回國,正在四處尋找工作的他,激於一時氣憤而發表了那篇文章,結果文章不僅未獲得認同,更引得學界的一致批評,認為他過於不擇手段,其言論過於偏激。

    “一名科學家在戰爭時期屬於自己的祖國,在和平時期才屬於全人類。”作為辯解,他曾在於《化學世界》等雜誌上,發表文章為自己辯解,並引用了德國化學家弗裡茨?哈伯,那位發明了固氮法,同樣也是大規模使用毒氣戰即“化學戰”設想的天才化學家的辯解,但是他的辯解卻並沒有收到任何成效,甚至連同先前同意他前去任教的大學,亦因他過於“偏激”而拒絕了他的任教申請。

    從那之後,他不得不在洋行中任職,對於先後獲亞克朗大學化工學士學位,並於倫敦大學化工碩士學位的陳國瑲來說,這種遭遇可以說是人生最大的打擊。

    “愛國就要愛的狂熱!”

    狂熱與偏激有錯嗎?

    在過去的四年間,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陳國瑲都會思索這個問題,在他看來,自己沒有任何錯誤,而錯誤的是其它人,他們從來沒有明白一個道理。

    “對於弱國而言,他們沒有選擇戰爭的權力,他們唯一的權力是——不惜一切代價贏得戰爭的勝利!確保國家與民族的延續……”

    正是李直民信中的這句話,觸動了陳國瑲,在遭受四年的孤立之後,他的狂熱與偏激終於得到了別人的認可,儘管得到了認可,但他仍然猶豫了很長時間,直到幾天前,他才做出最終的決定。

    列車在邯鄲火車站站台處停了下來,在列車停穩的時候,陳國瑲看著下車的乘客,再望著這座有些簡陋的火車站,在他站起身,左手握住行李箱的提把時,他知道,當自己走下這輛列車之後,就不再有任何其它的選擇。

    “在這裡,我不會告訴你們,化學家的責任是什麼,或者化學的目的是什麼,是為民眾創造更好的生活?是為工業的進步?”

    看著十二名北方高等工科學校的學生,他們既然是他的學生,同樣也是他的試驗助手,陳國瑲接連反問後,聲音猛的一揚。

    “不!”

    搖著頭,陳國瑲看著面前這十二名學生,用一種極具煽動性的語氣說道。

    “好了,從今天起,把你們的老師,你們的朋友告訴你們的化學家的責任和信仰都通通丟到一邊去,從現在開始,你們必須記住的一點是,你是中國人,中國是一個弱國,中國正面臨入侵,中國隨時都有可能滅亡,所以,作為一名中國化學家,你們唯一需要記住的,就是用自己所學,去擊敗我們的敵人!讓每一個入侵者,都能夠品嚐到化學家的憤怒!”

    在學生們的驚訝中,陳國瑲轉身在黑板上用粉筆迅速的寫下了四個字。

    “茲……”

    黑板上,在四個大字寫出的時候,

    “化學武器!這就是我們研究的話題,我們這間試驗室,所從事的試驗,就是研究任何可以應用於戰場的,直接殺死敵人的化學武器!而你們的責任,就是和我一同,研究出更有效的,更具威力的化學武器!”

    從這一天起,誰也不知道,在化學研究所第十二研究室的試驗室中,到底從事著什麼樣的試驗,對於這裡的一切,只有作為主持者的陳國瑲和他的實驗助手們,才知道,他們所從事的是什麼樣的試驗。

    責任!

    當化學家的責任與殺死敵人畫上等號的時候,當那種愛國就要愛得狂熱情緒在人們的胸膛中激盪的時候,從未曾有過的工作熱情,會醞釀出什麼樣的果實呢?

    “使用三氯化磷與甲醇反應,得亞磷酸二甲酯……”

    在試驗室的密封試驗艙內,陳國瑲又一次在試驗筆記著記錄著一個簡單的試驗步驟,

    “通過加熱,加熱至……得甲磷酸一甲酯,然後與三氯化磷及氯氣反應即可得到甲基氧二氯化磷……”

    在過去的三個月間,陳國瑲和他的學生們在試驗室內合成了芥子氣、路易士氣、氫氰酸等多種化學毒氣,並且設計了相應的工業生產流程,但是他看來,這些“老式”的化學武器,遠不足滿足“抵禦列強入侵”的作用,因為列強亦有這些武器,而他所追求的目標卻是——新式的、恐怖的,足以摧毀一切敵人的化學武器。

    在兩個月前,前往農藥廠考察生產設備時,在研究相應的生產流程時,農藥廠的幾種農藥給了他一定的啟示,農藥廠生產的DDT、DDV等多種農藥與一般意義上的化學武器不同,像芥子氣則是通過皮膚或呼吸道侵入肌體,以直接損傷組織細胞為殺傷手段的糜爛性毒劑,但諸如DDT、DDV等幾種農藥的殺傷效應卻與之截然不同,它們是以神經系統為對象的全身性毒劑,其主要特殊是抑制神經系統功能,從而產生相應的中毒體徵和症狀,進而致命,這是一種全新的,且未來人發現的毒劑,如果能夠用於戰場,也許會發揮前所未有的作用。

    可是在實際應用中卻碰到了一些問題,首先那些在有機磷農藥的基礎上研究的劇毒合成物太過於穩定,常態時都是液體,雖說這符合武器的“穩定”原則,但在將其霧化或氣化之後,其殺傷性能大減,其毒性遠不能滿足軍事上的需求,也就是說其毒性太低,對昆蟲之類的毒性尚可滿足,但對於人這樣的大型哺乳動物來說,毒性實在太小,而陳國瑲所需要的則是一種毒性極大的,足以殺傷人類的神經毒劑。

    “甲基氧二氯化磷……”

    看著剛剛得出的甲基氧二氯化磷,陳國瑲的眉頭略皺,這是一種合成有機磷化合物的中間體,在農藥上應用非常廣泛,不過因其容易與水和氧反應,易自燃、難儲存,所以不能從農藥廠獲得,而是通過試驗室合成獲得。

    “如果將甲基氧二氯化磷和氟化氫反應的話,那麼獲得的就是甲基氧二氟化磷,那麼甲基氧二氟化磷有什麼作用呢?”

    眉頭緊皺著,陳國瑲知道甲基氧二氟化磷不過只是一種新的有機磷化合物的中間體罷了,與甲基氧二氯化磷並沒有太多的區別,而他的腦海中則浮現出其它有機磷農藥的工藝路線,作為一種有機磷化合物的中間體,他必須同其它化合物發生反應,之後才能成合成新的產品。

    “如果在甲基氧二氯化磷中加入異炳醇的話……”

    在助手記下他的想法時,陳國瑲已經將異炳醇注入了的反應釜中,而就在他注處異炳醇的時候,劇烈的反應發生了,在一陣白煙冒出的同時,一股強烈刺激味撲面而來,與此同時,陳國瑲只覺得一陣噁心,隨之而來的雙手顫抖、心中發嘔,在腸胃傳來一陣陣痙攣似的劇痛的同時,眼睛、汗水跟唾液開始大量排出……

    “啊……”

    在陳國瑲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幾個學生亦發生了同樣的症狀,而隔離試驗室外的學生,連忙開啟抽氣裝置,從試驗室內將老師和同學搶救出來,在立即給他們分別打了一針用於治療有機磷農藥中毒的阿托品後,一個學生大聲衝著一旁的同學喊道。

    “快,快,快通知醫院……”

    意識都有些模糊的陳國瑲此時卻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汗水似淌水一般湧出來,在阿托品的作用下,他的呼吸慢慢的恢復正常,在嘴裡不自主的流淌出大量口水的時候,只聽到他在那裡吱嘸著。

    “早……朵……”

    像是大舌頭似的話言不斷的從他的口腔中吐出,十幾分鐘後,躺在病床上,經過急救恢復正常的陳國瑲儘管面色慘白,可是臉上帶著異樣的笑容,他知道自己找到了什麼,他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毒劑!”。

    “醫生,我現在就要出院!”

    又一次,陳國瑲對剛進屋的醫生說道,在他的要求再次被拒絕的時候,他又對身邊的學生吩咐道。

    “林凱,你趕緊通知公司,讓他們把我的試驗室封上,還有,所有的試驗資料,絕不能讓外人接觸……”

    說到這裡,興奮至極的陳國瑲像是想和自己的學生分享著他的成就似乎興奮的嚷喊著。

    “你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們開啟了一扇什麼樣的大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6 17:24
第382章 制約

     汽車沿著佈滿黃色泥巴的道路行駛著,一邊是光禿禿的只有些許斑點似的綠色的山坡,一邊是望不著底的斷崖,在林縣,這個地處太行山區的地方,這種道路是再正常不過的,甚至就是這行車的“公路”,也不過就是曾經的山間小道適當的拓寬罷了。

    林縣是整個邯彰專區最貧窮,最落後的地方,儘管有數萬林縣人在幾座煤礦的吸引下,遷移出了一些不宜生活的偏遠山溝,但這裡依然生活著幾十萬人,而這山上的些許綠色,正是以工代賑項目中實施的“植樹項目”,以期通過植樹、恢復植被進而恢復森林生態系統,以增加林縣地區地下涵養水源量,進而改變林縣本地水資源不足的現實。

    當汽車轉入盤山公路的時候,坐在汽車內穿著黑色軍裝的程強朝著車外的斷壁看去,從車窗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山坡上的一個個在陽光下映射著反光的“鏡子”。

    “從這裡看集水池可真壯觀!”

    目睹著那一個個集滿了雨水的集水池,程強不禁佩服起那些農業研究所的技術人員,這山腰間的“集水池”是一個發明,集水池是沿著自然形成的“洩洪道”分佈,這樣的話原本白白流失的雨水聚集在自然形成的低窪的洩洪道上急流而下,走到低窪拐彎處,有集雨池在等著它,片刻功夫集雨池就積滿了雨水,一個滿了,緊接著就流向下一個,一個很簡單的設計,使得林縣太行山區植樹遭遇的缺水難題解決了。

    集雨的成功,還帶給一系列的發明:每個集雨池只負責其下面山坡的澆地用水,利用落差,一個注滿水的水管聯通下來,接上水龍頭,就成了自來水。用此方法,還可以越過高山,在中山的集雨池裡取水,供低山用,這是物理學上的“虹吸原理”。而且洩洪道集雨池還可以用通道連接其下面營林路遠處的池子,營林路旁的水滿了,自動排向遠處的池子。借助自然的力量,植樹用水的問題也就解決了。

    “程處長,你不知道,現在這林縣是怎麼種樹,這不,剛入初秋,這山上有紅葉樹,紅葉樹的種子都帶了飛絮,風一刮,溝溝坎坎都是,農業研究所派來的技術人員就帶著植樹工,把種子蒐集起來,然後爬到高處,在風中隨手撒去,這樣的話紅葉樹的種子就散落到四面八方,等到來年春天,樹芽在各處石頭縫裡頭鑽出來。”

    坐在程強的身邊高勁松說著同學們在信中提到的事情,在林縣負責植樹的技術人員中,有一些高等工科學校的同學,其中有一位,就是他的好友。

    “哦,可以這樣嗎?”

    “還不止呢?在這山上還有一些自然分佈的油松,他們還計畫等到冬天刮西北風時,就選擇合適的山坡,然後用棍子敲打油松,這樣的話西北風就能攜帶著被敲落的、輕飄飄的油松種子飛上了人爬不上去的山坡,就跟飛機撒播一般,這樣的話,再過幾年山上都有了油松的幼苗,還有,農技研究所有一位孔繁祈博士,他來林縣推廣果樹種植的時候,見山上多野杏樹,就組織那些農民學嫁接技術,這樣的話,山上的野杏就能變成了甜杏,他說,將來,若是有人到山上的話,比如野餐、露營什麼的,都可以自己採摘……”

    高勁松的話,讓程強讓他點了點頭。

    “一切事喜歡順勢而為。”

    看著車窗外的那些如鏡子般分佈的集水池,程強又接著說道。

    “這是大自然帶來的智慧,能順勢就能事倍功半。……我們防化兵,也是一樣”

    防化兵,這是民團新設的兵種,對於這位25年獲威斯康辛大學理論化學學士學位,27年獲哥倫比亞大學化工碩士學的化學專家來說,過去,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丟下粉筆,穿著這身黑色的軍裝。

    “順勢而為……”

    在化學武器的使用中,就必須遵守這一原則。

    “那是,如果不順勢,不順天時的話,沒準一陣風,就把毒氣吹到咱們自己這邊了!”

    高勁松笑說著,從一個月前防化兵成立之後,作為民團防化學兵隊隊長的他,就通過邊學、邊練的方式以掌握化學武器的使用,以及對化學武器的檢測、防護,而在使用化學武器時,必須要參考天氣條件,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嗯!”

    程強點點頭,看著身邊的高勁松說道。

    “現在,通過這一個月的試驗,你也知道,通過施放毒氣進行化學戰,實際上是一種對作戰部隊要求很高的作戰行動。它的成功實施需要三點:一是優秀的氣象情報,能夠準確地預計作戰時的風向,不能讓毒氣滯留原地,更不能讓其飄回己方陣地,二是專業的化學戰投放隊伍,從而準確地將化學武器投放到目標附近,三是訓練有素、協同緊密的作戰部隊,能在毒氣威力消失的第一時間發起進攻,同時不至於迷失方向,陷入毒氣之中受到損失。”

    儘管作為防化處處長,在這個技術部門,他更多的時候,是一名技術人員,但程強同時也是一名軍人,防化處不僅需要負責化學兵部隊的訓練和作戰,化學裝備的研製和技術改進、化學參謀機構的建立以及軍用化學器材的補給等一切事宜,都是由防化處負責,如果說一個月前,程強只是個化學家的話,現在通過一個月的學習,他已經成為一個合格的化學軍事人員,在民團,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如何使用化學武器,如何最大限度的發揮化學武器的作用。

    “嗯,處長,我明白,所以,你才要求,我們學兵隊,必須嚴格訓練,而且所有軍士,都必須取得初中文憑,這活是技術活!”

    在高勁松點頭應聲的時候,汽車已經駛進了一個山溝,在山東溝內可以看到一片鐵絲網,而鐵絲網上懸掛著警告牌。

    “未經許可不得進入!”

    在那鐵絲網間則可以看到幾座高聳的哨塔,哨塔上武裝警衛警惕的觀察著周圍內,而在鐵絲網牆內,則不時傳出幾聲吠叫,而來巡邏的警衛則牽著警犬,這一切都在提醒著人們,這裡一個高度戒備區,

    在山谷間的一片空地上,一群牛馬正悠哉悠哉的吃著地上的草料,而在遠處,一名穿著灰色連體罩頭服裝,戴著防毒面具的人,望著一棵木桿上風標,在測算了風速、風向之後,他拿著手中的小旗,衝著遠處打去一個旗語信號、

    “氣象條件良好!”

    “準備開火!”

    在迫擊炮陣地上,五六名戴著防毒面具穿著防護服裝的炮兵立即從彈藥箱取出幾發炮彈,與普通的迫擊炮彈不同,這種炮彈外表漆成白色,上印有兩圈紅色標示帶,圓柱型的彈體長約60釐米,顯然其裝藥遠超過普通迫擊炮彈。

    “今天試驗的是新型甲種彈,在研究所的標號是甲-5!”

    遠處封閉觀測室內,陳國瑲向從民團司令部來的防化處處長程強介紹道,程強則點點頭,並沒有說什麼,反倒是高勁松說了句。

    “新型彈藥?”

    在民團司令部列為絕密的化學武器名錄,對化學武器分成兩級,即甲與乙,甲種彈裝填的是諸如芥子氣、路易士氣、氰氫酸之類致命性毒氣,而乙種彈則是普通刺激性催淚彈,按照相應的使用規定,乙種彈可裝備普通士兵,在戰場上可根據需要隨時使用,而甲種彈的使用則需要經過民團司令部同意,並由專業防化部隊實施。

    一聽“甲-5”,高勁松便意識到,這種炮彈內裝填的是一種新型致使性毒氣,之前的編號僅只有甲-4/*,而甲-5則表明這是一種新型毒氣的基本彈,意識到是新型毒氣,高勁松便好奇的拿起瞭望遠鏡。

    “命令他們開始吧!”

    隨著一聲令下,那門迫擊炮立即對遠處的試驗場實施炮擊,依如其它化學炮彈一般,炮彈的爆炸並不劇烈,只是炸起一團黑煙,而在黑煙中可以看到一團白霧從中冒出,在那一群受到驚嚇的牛馬中瀰漫著,在白霧擴散時,受驚的牛馬試圖奔逃,可不過只是片刻功夫,牛馬便紛紛倒地。

    “這是……效果很快啊!”

    儘管對這樣的效果感覺極為驚訝,但程強不過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可高勁松卻眼望遠鏡中看到的場面給嚇了一跳,他清楚的看到,在毒氣散開時,那些被驚嚇的向周圍逃去的牛馬,不過只是逃出數米,便猛的跌倒在地,然後肢體開始劇烈抽搐。

    “這是什麼毒氣?”

    急聲喊問著,高勁松的眼睛依然盯著遠處的試驗場,此時這種毒氣所展現出的殺傷力,遠超過他對毒氣的認知,即便是那有著“毒氣之王”的路易士氣也遠無法同其相比,相比於其它毒氣,這種新型能夠在短時間內讓目標失去戰鬥力,甚至死亡。

    “甲-5!”

    陳國瑲給了一個簡單而直接的回答,甲-1是芥子氣、甲-2是路易士氣、甲-3是氰氫酸,至於甲4則是芥子氣與路易士氣混合氣,至於甲-5,在陳國瑲並不需過多的解釋,他更沒有必要說那是甲氟膦酸異丙酯。

    “甲-5所使用的是一種新型毒氣,與過去你們所接觸到的毒氣完全不同,現在對於其的使用,我們也正在摸索中,通過爆炸可以產生一定的毒氣蒸氣,同時可以將大量的毒氣露滴灑向周圍,但是其效果總有所損失,不過我們正在摸索新的施用方式,以最大限度的發揮其威力……”

    雖說沒有回答甲-5內裝填的是什麼毒氣,但陳國瑲還是適當的提醒道。

    “這是一種神經性毒氣,其毒氣數十倍,甚至數百倍於已知的任何一種毒氣,如你們所見,其致命效果極快,而且可通過皮膚滲透達到殺傷目的,即便是在冬天,厚厚的棉衣亦無法阻止其滲透棉衣……”

    在陳國瑲解釋時,程強卻盯著這位同行問道。

    “你們要注意保密,我明白,現在,我只想知道一個問題。”

    盯著陳國瑲,程強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們現在可以生產多少?什麼時候,防化兵可以得到這種武器……”

    “這個,……嗯”

    面對一連串的問題,陳國瑲出人意料的沉默片刻,而後回答道。

    “如果能夠解決一種原料的穩定來源的話,我想以我們目前的生產力,每個月都能夠生產一百噸以上的新型毒氣!”

    “什麼?”

    驚訝的看著程強,管明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100噸!

    這是什麼概念?

    什麼是甲氟膦酸異丙酯,根本就是沙林毒氣!而現在,只要能夠保證原料,公司每個月可以生產100噸!沙林是什麼?在後世有著“窮人的原子彈之稱!”。

    “是什麼原料?”

    “異丙醇!”

    陳國瑲看著心員,直到這次會面他才從李直民那裡得知,真正能夠理解他的正是眼前的這位專員,他是唯一一個能夠理解他的理念的人,士為知已者死,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投入到那個研究之中。

    “異丙醇?”

    “先生,用90-95%硫酸吸收丙烯,繼加水分解異丙基硫酸,再用蒸餾法蒸出異丙醇。”

    先生的詫異,在陳國瑲的意料之中,他連忙開口解釋著。

    “而現在我們的丙烯都是從國外進口,因為來源關係,所以產量受到一定的限制,而且如果要實現規模化生產,需要對農藥廠的設備加以改造!”

    丙烯?這個詞似乎有那麼點熟悉,在管明棠不自主的念出這個詞時,陳國瑲則在一旁解釋道。

    “先生,丙烯是從熱裂石油氣中分解出,現在我們沒有……”

    “現在我們沒有石化工業了,所以,丙烯就需要進口,對不對!”

    這下管明棠終於明白為什麼為覺得丙烯聽起來那麼耳熟了,在後世丙烯的用途極廣是包括的塑料、橡膠、人造纖維在內的合成材料的基本原料,而它的來源正是——石油!

    “不過,現在這已經不再是問題了!”

    站起身,管明棠來回踱著步子。

    “現在,我們已經開始籌備煉油廠同時還會建立相應的石化工業,而且我想,很快,我們就能夠解決石油的問題!”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6 17:24
第383章 理論

     石油是工業的血液,同樣也是國家的命脈。

    而中國呢?西方學術界一直認為只有海相沉積盆地裡才能有豐富的石油。因為石油的生成除了溫度、壓力和時間以外,還要有大量有機物和良好的沉積層。而當中外學者通過對中國東部地區的勘察發現,中國東部為廣泛的在恐龍滅絕以後形成的地層所覆蓋,基本上是陸相沉積盆地。因此,他們斷言:中國是一個貧油的國家。從布克威爾德拋出“中國貧油論”,並得到美孚在陝北採油的失敗的佐證,似乎中國真的就是一個貧油國,似乎石油這種20世紀最重要的能源是與中國無緣的。

    光禿禿沒有一絲植被存在的山領、一道道黃土溝壑、風捲著沙土,撲面而來的塵暴,玉門在某種程度上就是那種“空山不見鳥、風吹石頭跑”的地方,而在玉門以前,有一座老君廟,這座建於清同治二年的道觀,在過去的幾個星期中越發顯得熱鬧,一座座帳篷圍著破舊的老君搭了起來。

    與此同時,一隻隻駱駝隊每日不斷往返在老君廟,騎著駱駝的的“城裡人”每日都在當地人的好奇中,在那裡挖著,尋找著,似乎在尋找著地下的什麼東西。

    在某種程度上而言,在這片滿是石頭與黃土還有沙漠的地下,尋找石油,實際上就是一種豪賭,實際上,尋找石油本身就是一種豪賭,有無數人用自己的全盤皆輸,告訴人們,尋找與開採石油就是豪賭。

    而數以千百計的,在這場豪賭中失去一切的人們,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每一個後來者石油業最重要的一課。

    你可以拚命鑽井。你可以鑽出很好的油井。你可以在一個理論上應該湧出石油的地方鑽井。

    可你還是有可能會失敗。

    損失金錢。

    陷入破產。

    這似乎就是石油的規律,有人一夜發了財,成為富豪,有人慘遭失敗,選擇用一發子彈結束自己的生命。

    成功或者失敗,就是這麼簡單,雖說成功與失敗不過只是一線之隔。可那一線之隔卻意味著天堂與地獄。

    在破舊的老君廟內一間土坯廂房裡,這裡掛著一張大比例尺地圖:這是在過去的三個星期之中,考察隊沿著老君廟為中心繪製的一副地圖。每天,孫建初、嚴爽、靳錫庚等人都會用藍鉛筆畫下的彎彎曲曲的線條標出他們從地質學的角度上推測的可能存在石油的位置。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孫建初、嚴爽、靳錫庚等人一直從事著相應的地質勘探準備工作:繪製油層的長度和深度,採樣,繪製山谷的曲線和外露岩層的結構,勘探山谷的兩側。這是漫長而又使人疲憊不堪的工作,尤其是在這樣艱巨而又日益惡化的條件下。

    就在前一陣子,一場沙暴幾乎奪去了幾名勘探人員的生命,曾經有一次嚴爽失足滑下山腰,雖然人一點傷都沒有,但他那珍貴的銅製經緯儀摔了個粉碎。還有一次在過河的時候,一匹馬滑倒了,靳錫庚的照相機掉進了河水中,鏡頭摔碎了,再也不能使用。

    總之,在這裡他們遭遇了太多的磨難,但是他們依然堅持著,正像許多石油的故事裡的主人公似的,他們憑藉著過人的毅力堅持著,而每天,到了晚上的時候,他們又在帳蓬裡,藉著粗纖維燈芯在羊油中燃燒時放出的微弱光芒,然後開始繪製著他們的地圖和地質草圖。等他們繪製完地圖後,他們還需要總結著一些地質上的發現,尤其是一些“有趣”的發現,而在討論那些勘探中的發現時,他們偶爾會迷茫甚至會疑慮,但第二天他們依然會收拾起一切,準備新一輪的勘探,儘管孤獨與寂寞陪伴著他們,但是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孫建初、嚴爽、靳錫庚等人,到處考察,以尋找那“傳說”中的黑油,他們找到了一些油砂,甚至於找到了油苗以及外冒出來的石油,更是查清了玉門油礦的生油層、儲油層和地質構造的基本狀況,而之所以選擇老君廟,正是因為這裡正是他選擇的試鑽點。

    在這個夜晚,又一次,在一個星期前,剛剛來到玉門的的黃汲清點著馬燈,然後提著馬燈站在地圖前,他看著地圖上標出的一個個位置,在過去的一個月中,這是他們初步選擇的幾處試鑽點,而老君廟則是第一處。

    “會有石油嗎?”

    又一次,黃汲清皺著眉頭在心裡思索著。

    這裡會有石油嗎?

    準確的來說是具有商業價值的石油。

    儘管他們查清了玉門油礦的生油層、儲油層和地質構造的基本狀況,而且還選擇了老君廟作為試探點,但所有的地質調查,只能確定這裡有石油的存在,但,這裡有商業價值的石油嗎?

    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證實,除了最古老的辦法:鑽井。

    有的早上,在黎明照亮冬日天空的時候,他還呆在裡面,舉著馬類,看著地圖,沉思著,沉思著……

    每天,他都在研究著這裡的地質情況,甚至於整個中國的地質情況,因為他知道,在中國尋找石油需要推翻的是什麼,是得到世界公認的“海相沉積論”,是布克威爾德拋出的“中國貧油論”。

    “怎麼,睡不著?”

    下午剛率領考察隊回來的孫建初在看到黃汲清又一次站在地圖前,於是便從床上翻了個身,然後遞了一把炒豆給他。

    “嗯。”

    嘎嘣嘎嘣地吃著炒豆,此時黃汲清神情顯得有些凝重。吃著那炒黃豆,他咀嚼得很仔細。炒黃豆是這裡唯一的零食,吃多了人的胃會向外鼓起,可是,在這地方,並沒有什麼挑頭。

    “子乾!”

    就在手中的一小把炒黃豆吃完後,黃汲清看著孫建初問道,

    “你覺得這裡有存在豐富石油儲量的基本地質條件呢?。”

    黃汲清的問題讓孫建初整個人一愣,他失神著,一時竟然沉默了下來,似乎他也不甚確認,儘管他懷疑過,懷疑過所謂的“海相沉積論”。

    “石油,”

    這時只聽到黃汲清說道。

    “在從西安來玉門的路上,我看了一些小說,是從國際學校圖書館借的探險小說,是與石油有關的,在英國、在美國,在其它任何一個國家,尋找與開採石油都是一場冒險,都是充滿著毅力與財富的冒險故事,可以說,外國人尋找石油最大的原動力是財富!”

    “沒錯!”

    孫建初坐起來,他將手中的炒黃豆放到桌子上,然後點頭說道。

    “外國人尋找石油,就是為了金錢!他們的毅力和堅持來源於金錢!”

    “可我們不是!”

    黃汲清看著孫建初說道。

    “我們之所以尋找石油,卻是為了國家和民族的未來,因為石油將是這個世紀最重要的燃料,任何一個國家,如果沒有它,就不可能擁有未來,至少他的未來會被別人控制。”

    在尋找石油的過程中,他們越發意識到,石油對於一個國家的重要性,未來數以千百萬的汽車、火車、飛機、輪船,都需要石油作為動力,而對中國這麼一個大國來說,沒有石油直接決定著這個國家不能夠獲得“工業動力”。

    “是啊!”

    在孫建初點頭時,黃汲清卻像是下定決心似乎的說道。

    “我敢打賭,海相沉積理論,並不完全對!”

    突然的一句話,讓孫建初一陣驚訝,他看著黃汲清,目光中儘是驚訝之色。

    “石油與煤不同,石油有其自己的形成條件,如果翻看全世界的油田地質來看,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一點,那就是油田的形成必須具備三個條件:一是能生油,二是能儲油,三是要有地層蓋住,油氣跑不掉,即生、儲、蓋組合。”

    在過去的幾年中,黃汲清一直在研究著石油地質,而通過對全世界油田的研究,使得他確定了這三個必備條件,而正是這三個條件決定了許多人的成敗,許多地方,儘管開採出了石油,正是因為並不具備這三個條件,而不具備開採價值,也正因如此,才會導致許多人在石油的開採那場豪賭中遭遇破產甚至自殺。

    “所以,只要某一個地區,在地質上具備這三個條件,那麼在理論上,地下就有可能存在石油。”

    “嗯,在地質學上可以這麼說!”

    孫建初凝眉思索著,的確在理論上必須要先有地質條件才有可能生成某種礦物,然後他們又聊了下去。

    “西方學術界一直認為只有海相沉積盆地裡才能有豐富的石油。因為石油的生成除了溫度、壓力和時間以外,還要有大量有機物和良好的沉積層。而中國呢?中國的大多數土地都是在恐龍滅絕以後形成的地層所覆蓋,基本上是陸相沉積盆地,這似乎就是貧油論的根本——陸相沉積盆地與石油生成的衝突,但同時,如果從油田形成的三個必須條件來看,他們卻又是相互衝突的。”

    黃汲清對海相沉積理論與油田形成必要條件的質疑,讓孫建初同樣陷入沉思中,他感覺一些困擾自己的問題,似乎變得更模糊了,更讓人無法理解了。

    “但是,石油的生成除了溫度、壓力和時間以外,還要有大量有機物和良好的沉積層,這正是陸相盆地所不且備的,沒有生油條件,即便是地質條件符合,恐怕也不會有石油啊。”

    “那樣的話,我們在陝北就不可能開採出石油!”

    黃汲清舉著陝北作為例子,而他的假設想讓孫建初搖頭說道。

    “儲量和產量都很有限!”

    “但這至少說明,在陸相沉積盆地內,存在有生油的條件,而從地質學的角度來看,如果其存在生成條件,那麼就存在有豐富儲量的可能性!對不對!”

    “的確,從地質學的角度來看,的確有這種可能!但是陸相沉積盆地必須要解決一個前提,也就是生油的前提!這是油田的基本條件”

    在孫建初從地質學的角度贊同自己的觀點後,黃汲清又繼續說道。

    “我們可以從大地構造學說中地殼運動的多旋回特點出發!”

    民國二十一年被中華教育基金會派往歐洲留學的黃汲,在瑞士濃霞台大學有幸成為著名構造地質學家阿爾岡的研究生。恩師的教導使他確立了一生的學術方向,為他奠定了大地構造學的基礎,而他正是依靠著紮實的地質學基礎,對其提出了質疑。

    “……地殼運動的多旋回構造作用使中國的大中型盆地的發育呈現明顯的多旋回和多級演化性,油氣的生成和聚集具有多期性、多層性……”

    雖說這一理論,此時更多的只是推測,但黃汲清卻堅信自己理論,在他一點點的講解中,孫建初似乎明白了他想要的挑戰什麼,他想要挑戰的是“海相生油說”。

    “如果我的推測正確的話……如果準噶爾盆地和酒泉盆地,即中國西部的陸相盆地,可以形成有經濟價值的油田,那麼,中國東部的陸相盆地,例如,華北盆地和松遼盆地,也可以形成同樣的油田。”

    在第一次黃汲清用一個假設從理論上突破了“中國貧油”論的束縛時,孫建初整個人都被驚呆了,他看著黃汲清,他知道如果這一理論得到證實的話,那麼對中國意味著什麼,甚至於對世界地質學界又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在突破“中國貧油論”的束縛時,一個全新的理論“陸相生油論”的誕生。

    在孫建初驚訝時,卻又聽到黃汲初在那自言自語道。

    “當然,現在還只是一個學術上的推測!還需要進一步的佐證,比如說,這裡能不能開採出石油,這裡的石油是否具有豐富的儲量……”

    而在黃汲清如此自言自語的時候,孫建初點了點頭。

    “所以,明天,是非常關鍵的一天!”

    明天,是非常關鍵的一天,在老君廟門前的試鑽將直接關係到這座油田是否具備開採價值,同樣也將關係到……嗯,中國的未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6 17:24
第384章 石油

     9月裡西北灼烈的陽光將天空烤成白晃晃的一片,快要著火的地面升騰著一陣陣熱浪,而在老君廟的營地裡的大多數人都已經離開,而剩下的那十多個人則累得像條狗一樣,在遠處,高大的鑽塔在陽光下影子越來越長。

    而鑽塔聳立的位置,正是孫建初最初指出的地方——老君廟前半公里的地方。儘管還未開鑽,但已經按照石油界的傳統被命名——老君廟一號油井,兩個星期前,孫建初選擇了這個位置。

    今天,孫建初、黃汲清等人已經不再小心翼翼地收集樣本。如果他們挖到石油,那他們就挖到石油。如果沒挖到,那就沒挖到。事情已經如此了,剩下的一切,都要交給老天來決定——不管挖不挖得出石油,此時岩石標本、地質生成條件都幫不了太大的忙。

    在鑽機啟動的瞬間,一切都只能交給老天做主了。

    咚咚……

    隨著柴油發動機的轟鳴聲,鑽井啟動了!

    在鑽井啟動的時候,在帳蓬裡的黃汲換了個姿勢,他皺起眉頭,拿著鋼筆的右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知道,一切都開時,此時,他甚至沒有去鑽台,而只是呆在帳篷裡,他又一次回到他的理論中,他希望從理論上,進一步完善他的那個構想。

    這時,在他帳篷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開始了?”

    說話時,黃汲清伸手拿過煙盒,遞給孫建初一支,然後給自己點了一支。他深深吸了一口煙,揮了揮手中的那些紙。

    “理論非常重要,它將指導未來全中國的石油勘探工作。”

    菸草對他的肺並沒有好處,但此時,他卻想多抽幾根香菸。

    “的確非常重要!”

    孫建初點了點頭,然後朝著帳篷外看去,望著地面上鑽塔的影子。

    “……我估計應該在50公尺左右,就能出油,如果運氣好的話。”

    點點頭,黃汲清深吸了一口香菸。

    “如果運氣好的話。”

    他們沉默了片刻,運氣,儘管作為科學工作者,他們知道,不能把成功寄託於運氣上,但是他們卻知道,現在,的確,運氣決定了一切。

    “我們的鑽桿夠嗎?”

    放下手中的鋼筆,黃汲清問道。

    “有100根鑽桿,應該夠用了?”

    “那燃料呢。”

    新型鑽機使用的是柴油,而不是老式鑽機使用的那些可以使用木柴的鍋爐,這意味著鑽機使用的燃料,都需要從幾千里外運來。

    “燃料應該夠用了。”

    “嗯,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黃汲清笑了起來,他看著孫建初說道。

    “如果五十公尺就能出油的話,那靠我們現在的設備,沒準就能打出一個大油田。”

    “五十公尺,如果四十多公尺的時候挖出石油呢?甚至還會更少……”

    兩個人笑著,似乎是在笑著他們自己的痴心妄想,要知道,中國是一個已經被外國人戴上一個“貧油”帽子的國家,而現在,他們卻想在這裡,打破地質理論的束縛,在不可能存在大油田的陸相地質盆地中鑽出一個大油田,這不是妄想,什麼是妄想?

    “快,再加一根鑽桿!”

    就在鑽桿沒入鑽口的時候,猛的一拉剎把,李躍民對著塔下喊了一聲,很快,一根新的鑽桿就被扛了過來。

    此時整個井場都籠罩在柴油機噴出的朦朦朧朧的煙霧中,空蕩蕩地不見有人活動的跡象,井深進入延長地層,打完一根12米長的單根鑽桿通常需要一個半到兩個小時的時間。此刻,除了扶鑽和柴油機房須要不能離人外,其它的工人大都在看著那在驕陽下灼烤著的鑽塔。

    而在鑽塔上,李躍民獨自一人手握剎把,雙眼聚精會神,眨也不敢眨的盯著指重表,只有在小工給他遞一根香菸的時候,他才會緩上一口氣,吸口煙。

    如果按照道理,在井塔作業時是不能吸菸的,但是從指重表上來看,李躍民知道,至少在這一根菸的功夫,是絕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至於當年美國技師說的“井噴”,他不過只是聽說過,而從沒有見過,“井噴”不過只存在於傳說之中。

    要是能鑽出一口能噴出石油的井……

    就在李躍民吸著浮想聯翩的時候,一個穿著快到膝蓋的大號工作服的小娃娃順著梯子上到鑽台上,

    “師父,您的酒!”

    盛滿一茶杯玉門當地的麴酒,十斤娃雙手恭恭敬敬地將茶杯給李躍民遞了過來。

    對於他的酒,李躍民沒有理由拒絕,畢竟他是他帶來的徒弟,這個徒弟是他隨孫先生勘探的時候,收下的本地的放牛娃,一件兩尺半的工裝,學徒工一個月五塊大洋,這個放牛娃便成了井隊上的工人。

    “十斤娃!”

    喝了一口酒,李躍民指著指重表說道。

    “你瞧,這鑽井的時候,眼睛得盯著這個表……”

    喝著酒,李躍民並沒有忘記教這個小徒弟如何鑽井,鑽井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有很多東西都要靠經驗。

    “你聽現在這聲……”

    指著鑽塔,李躍民示意十斤娃好好的聽著。

    “這鑽井,有時候要是鑽桿碰著硬石頭,就會變形,這時候,你就得聽那個聲……”

    鑽桿變形,這是鑽井時常碰到的事情,此時李躍民則教著十斤娃鑽井裡的門道,而十斤娃的那雙眼睛則認真的盯著那高速轉動著的鑽桿,他認真的聽著師父的話,把師父的話都記到心裡頭。

    在鑽桿不斷的鑽入地層時,在鑽台上的孫建初,則不時的檢查著帶出的砂石,那些鑽出的砂石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用途,但實際上,這些砂石卻能夠帶來許多啟示,就像此時,捏著手中的砂石,孫建初先用手指頭捻了一下,似乎……而後他又聞了聞。

    “快!”

    突然,孫建初衝著井台上的工人喊道,

    “快去拿個茶杯過來。”

    “快點,趕快,杯裡頭倒半杯水。”

    困惑不解的工人連忙拿了一個裝著水的茶杯跑了過來,而此時孫建初又聞了聞手裡的砂土,有油味,可會不會是空氣中的柴油味。

    這時,茶杯被工人端了過來,十斤娃也跟著跑了過來,在他那雙好奇的眼睛中,只看到孫建初將一把鑽出來的砂土扔茶杯裡。

    迎著光,孫建初看到那茶杯中渾濁的水面上散出一片七彩油跡,是含油砂!

    “是含油砂,沒錯!這地下有石油!”

    衝著塔下大聲喊著,孫建初又對李躍民喊道。

    “快點,已經快到含油層了!”

    隨著李躍民的叫喊聲,附近的工人們都趕了過來,黃汲清也從帳蓬中走了出來,他拿著剛剛採集到鑽砂樣本觀察了一會,然後又聞了聞,雖說還沒進一步分析,但地質學家的本能還是告訴他,這砂樣中含有石油,這意味著,很快,這鑽井就會湧出石油。

    “快,快去化驗樣本!”

    就在鑽台下面的地質人員忙活起來的時候,在鑽台上,手怕著鑽剎把,李躍民的眼睛盯著指重表,盯著那高速旋轉的鑽桿,心跳越來越快,最多再過半個小時,這根鑽桿就會用完,現在他們已經發現了含油砂,這意味著離石油不遠了。

    “快點,快點,……快點噴油吧……”

    喃喃地,李躍民在心裡頭祈禱著,為鑽塔提供動力的柴油機轟鳴著,鑽塔上的工人們已經開始忙活了起來。

    “別讓我們失望,千萬別讓我們失望……一定要出油……”

    當身邊的幾名地質地隊員在那裡喃語的時候,黃汲清則保持沉默,他整個人顯得都很冷靜,即沒有因為油砂的出現而高興,同樣也沒有像其它人一樣,在那裡祈禱著,儘管在這個時候,一切都只能靠天意,但黃汲清反而是冷靜了下來。

    “壓力上漲了!”

    突然,鑽塔上的一個聲音透過柴油機的轟鳴聲傳了過來,壓力上升了,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鑽洞內部……

    “加大轉速……”

    就在轉速加大之後,又過了十幾分鐘,李躍民猛的一拉剎把又沖著台上喊道。

    “準備接第三根轉桿!”

    在他的聲音落下時,鑽台上的工人們活動了起來,接鑽桿看似只有三個次的工作,實際上極為繁鎖,絞車運轉著提起鑽起,等接上新鑽桿後,又得一節節地重新裝上,再重新下井。還有固井和井下測試……如此幾十項複雜多變的工藝,一項也不能少,一項也不能馬虎。想馬虎,想偷懶,其結果只能讓更加複雜,更加繁瑣,花更加費勁的力氣……

    “繼續,”

    在第三根鑽桿連接好之後,得到了信號,李躍民說道,

    “繼續。”

    鑽機再一次開始了工作。在轟鳴聲中,塔鑽開始一點點的向地下延伸著,此時,幾名技術人員則在鑽台上撈砂,如果說先前的砂子含油量極少的話,那麼現在,他們甚至用手就能捻出油跡,這意味著鑽頭距離油層更近了。

    “再快點。”

    儘管心裡這麼想著,但李躍民卻放罷了鑽速,越是到這個時候,越不能急,如果急了,反倒有可能導致什麼意外。

    在接下的時間中,在所有人都聚集到鑽塔下的時候,李躍民卻將鑽速穩定在一個適當的範圍內,此時在夕陽下,在人們的注視中那鑽塔的影子越拉越長,越拉越長……

    當夕陽把灰色的鑽塔映成金色的時候,在聳立的鑽井塔上,在鑽機轟鳴聲中,李躍民的雙手緊握“剎把子”,而在他的旁邊,十斤娃則眼巴巴的看著那指重表,他的右手緊緊的握著師的那個白色的搪瓷茶杯,生怕碰掉了瓷兒。

    而在鑽台上,砂石泥漿不斷的排出,在鑽台上孫建初不時的一把抓過,把它們在腿上擦乾淨,然後把它們放進一盆水裡。對他來說,這口井不僅僅是為了石油,它是為了中國,它是為了中國的未來,就在水盆中散出的油跡越來越濃的時候,

    “三十米!”

    這一聲吼聲在那柴油機的轟鳴聲、鑽井的轟鳴聲中並不怎麼明顯,可是就在這個聲音落下的時候,突然,渾身泥污的孫建初站起身來,他皺著眉頭聽著那細微的,不可覺察的聲音。

    而在鑽台下的黃汲清亦聽到了一個異樣的聲音。

    “壓力升上了!”

    就在李躍民的喊聲在塔上響起的時候,突然,空氣中就傳來一種他們從沒聽過的聲音。

    那是從地中心傳來的低沉的隆隆聲。在這一聲隆隆聲後傳來其它的轟隆聲,這些轟隆聲逐漸匯聚成持續的雷聲。

    “柴油機!”

    黃汲初衝著遠處大聲叫喊道,

    “柴油機停車!”

    “所有明火,都熄滅……”

    在這叫喊聲中,工人們像是瘋了似的,他們在營地裡尋找著任何明火,甚至就連同那燒著開水的爐子,也被成桶的水給倒了上去,就在爐子冒出一團白煙的時候,在爐子冷卻下來的時候。

    然後它就出來了。

    石油。

    藉著噴入十幾公盡高空的噴泉湧出地面。濃稠的、黑色的、粘稠的、發出異味的石油從地下噴了出來,轉瞬間,在石油噴出的時候,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刺鼻的硫磺味。而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被那黑色的石油灑了一身。他們的頭髮、衣服和眼睛上到處都是稠稠的石油,甚至就連幾十米的帳蓬上亦沾滿了石油。

    “石油!”

    “我們鑽出石油了!”

    “是井噴!”

    在這一陣歡天喜地的喊聲中,黃汲清、孫建初以及那些鑽工們,就像瘋子一樣在這黑色的噴泉中跳著舞。

    “有油了!”

    “有油了!”

    “絕對是個大油田……”

    在喊叫聲中,他們朝彼此身上潑著這種神奇的物質,潑著這工業的血液,他們在石油河裡裡面打滾,他們用雙手接住它然後灑向天空,他們甚至於在那石油中游著泳,只要他們願意,此時不斷噴出的石油,似乎像是想擺脫地球對其億萬年來的束縛一樣,噴湧著,源源不斷的噴湧著。

    這一天是民國二十四年9月23日,玉門老君廟一號井出油……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6 17:24
第385章 風雲突變

     你口中的那個油礦在玉門吧!

    看似一句簡單的提醒,卻讓管明棠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陷入一種莫名的情緒之中,這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玉門油田對於南京而言,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了,甚至可以說,自己所謂的保密,這時只不過是一個笑話。

    即便是偏遠如玉門,南京的那位手也伸了過去,至少,這句話中可以透露出這麼一個信息,對於那位的“手”能伸多長,管明棠從未曾懷疑過,自己有本領在他面前玩弄心思嗎?如果真以為自己有那個本事,恐怕那還真是自欺欺人!

    既然不能玩弄心機,那就坦誠相待吧!實際上,似乎自己和這些人打交道,就沒怎麼動過心機,也正是因為抱著這種心態,在等待著委員長的接見時,管明棠整個人反倒是放鬆了許多。

    “管專員,委員長請隨我來!”

    在侍從官的引領下,管明棠又一次步入了那間辦公室,在辦公室的牆上懸掛著一副字“”,那是孫中文親筆題寫的,在整個南京只有兩個人的辦公室中懸掛有此字,一位既是這間辦公室的主人,另一位就是這間辦公室主人的老對頭。

    不過出乎管明棠意料的是,在辦公室中,除去蔣介石之外,還有另一個人——楊永泰,雖說這是管明棠第一次見到楊永泰本人,可卻知道這位和後世那位張姓演員有些神似的楊永泰,是蔣介石的心腹幕僚,同樣也是政學系的核心人物。

    在管明棠剛進辦公室的時候,楊永泰便迎了過去,笑容可掬的伸出右手。

    “哲勤,我們終於見面了,對你,我可是久仰大名啊!”

    就在管明棠面對這措施不力的熱情,不知是先回應楊永泰還是先向蔣介石見禮時,蔣介石的一句話給他解了“圍”。

    “明棠,坐!”

    端坐在沙發上的蔣介石指著茶几對面的沙發,態度即不是特別親切,亦不見疏遠。

    “謝委員長!”

    在沙發上半坐著,管明棠心裡倒是犯起了嘀咕,這兩天除去張靜江之外,自己沒有拜見任何人,就是今天的這個見面還是張靜江居中安排的,可楊永泰這位“當代臥龍”怎麼也在這裡?

    “哲勤,這一年多來,你在邯彰實施地方建設所取得的成就,可讓我等汗顏啊!”

    突然,楊永泰的這句話,讓管明棠的心思一緊,他注意到這場會見,似乎楊永泰變成了主角,而從自己進來,蔣介石一共只說了的三個字。

    “秘書長,謬讚了!”

    道出這句話時,注意到蔣介石的眉頭微微一跳,管明棠心知自己的話說錯了。

    “其實,這於邯彰實施地方建設,能得今日之功,一是機緣巧合,二是借鑑他人經驗!”

    拿不準這主從二人唱的是那齣戲的管明棠,沉思著將自己在邯彰專區施政的做法和經驗都說道了出來,從而證明自己的成功不過只是機緣巧合和借鑑他人經驗,至於自己,那根本就是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嗯,借清剿槍會之名,行以地方威懾,再藉機實施減租降息,有前者威懾餘威,地方自無人敢於反對,又趁其虛弱編練民團、推行保甲,進一步加強對地方控制,哲勤,你的這個路子,走的非常穩當,年紀青青能如此穩健,倒也屬難得!”

    讚賞之餘,楊永泰則恭敬的對蔣介石說道。

    “委員長,以前卑職就說過,中央的政策是好的,關鍵還是地方上的執行,哲勤那邊能不打折扣的執行中央的命令,地方施政的成功,也證明了中央政策的成功……”

    “嗯!”

    終於,蔣介石極難得的點點頭,原本與人談話時,話語極少的他,這會倒是難得的道出了一句話來。

    “明棠,在地方上,你辦的不錯,能知道天下最難,當屬老百姓最難,為官者若是都有這份心,地方上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這一句感慨,讓管明棠頗以為然的點頭說到。

    “委員長說的極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恰如元人張養浩的所述,世間當屬百姓最苦,百姓所求極為簡單,無非食飽衣暖,家人安康,只消自己那幾分地種得出糧,官府苛索尚不至無以為食即可……”

    提及百姓苦楚時,管明棠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些衣衫襤褸、面呈菜色的農民,話匣子頓時打開了。

    “……降租減息只是減少了地主對農民的盤剝,而為解決農民溫飽問題、收入問題,現在邯彰才會以藉以民團為由,行集社會散力之實,興修水利,去年冬春之際,通過翻修前代水渠、新建水渠以及開鑽大量機井,使得專區灌溉面積達1045萬畝,專區70%的農地因此得到灌溉,農民得享灌溉之利,而灌溉於華北極為重要,以今年為例,灌溉於農作物每畝增收產量為:小麥123斤,粟120斤、棉花80斤,增產效益非常明顯,”

    提及專區的農業成就,管明棠顯得很是興奮,這都是實實在在的成就,而在管明棠講述著專區的農業進步時,無論是蔣介石亦或是楊永泰都是頗感興趣的專心聽取著,偶爾他們還會打斷管明棠的話語,問一些他們關心的事物。

    “那麼農民受益幾何?”

    儘管過去從一些報紙上可以看到對邯彰專區的吹捧,可卻遠沒聽管明棠講解的如此仔細,蔣介石自然問到一些他關心的問題。

    “回委員長,華北旱地過去多一年一熟,產量低而不穩定,而有灌溉之地,年中可獲兩熟,產量以及收入提高一倍以上,以計算種植小麥為例,每畝可獲收入超過12元,而種植棉花收益最高,可得42。58元,以當前實施灌溉增收計算,每畝實際增收可達15元,而以邯彰專區受益田畝1045萬畝加以計算的話……”

    不用管明棠於心底默算了,在蔣介石和楊永泰兩人心間已經有了大致的數字,在驚訝於這個數字的同時,更多的是對這個年青人刮目相看。

    “灌溉之利,眾所周知,可興修水渠、開挖機井所需經費從何而得,”

    楊永泰的問題,讓蔣介石的眉頭輕揚,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有錢,什麼事都能辦成,沒錢,什麼事都辦不成!

    面對這個問題,管明棠到是對這位秘書長另眼相看,別人只能看到專區的成績,而他關心的卻是其背後。

    “經費,從決定興修水利工程時,卑職便一直為經費問題頭痛,興修水渠,尚可以提供民團食費為基,只需食費、料費,雖是如此,兩月食費亦高達數百萬元,加以原料費用,計款達九百餘萬,而開鑽10000眼機井,雖採用水泥預製套管,成本較廉,但每井成本仍高達60元,”

    相比水渠,雖說機井成本相對“低廉”,但在設計專區的灌溉系統時,出於考慮到地表水與地下水相互利用,因此管明棠機井數量被嚴格控制,也正因如此,才使得水利施工成本激增。

    “……所需一千萬元經費,其中六百萬元以發行年息五分的水利債券的方式籌集,而另外四百萬則通過銀行借款解決其中之半,而另外兩百萬則通過向社會籌措……”

    在管明棠提及社會籌措時,楊永泰則笑了笑,去年他就聽人提到過專區在修水渠時按每畝0。5元的價格,向人均擁地20畝以上的大戶籌集了一筆款子,至於多少無從得知,相想來遠超過這個數。

    至於水利債券,在楊永泰看來,更是管明棠自掏腰包的結果,是北方公司購買了專區發生的債券,這也是財大氣粗的結果,換成旁人,恐怕也只能從“社會籌措”上做文章,但管明棠的作法,還是給了他一定的啟示。

    “而則以徵收水利捐以及收取灌溉費加以償還,以今年所征水利捐與灌溉費為例,除去償付債券利息外,餘款將悉數用於維護、新建水渠以及添購設備,少量贏餘亦被用於投資教育……”

    在這裡管明棠當然不會提及,這筆款子被自己挪用了不少。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是為良政!”

    輕聲讚許著,蔣介石看著管明棠目光變得有些複雜,這個管明棠,總是能給他驚喜。雖說相比外地,他有許多他人無法企及的便利,但他所取得的成就卻是讓人無法莫視的,意味深長的看一眼管明棠,他又說道。

    “明棠,說說你下一步打算吧!”

    “回委員長,卑職計畫在今年秋種時於全區內推廣良種小麥種植,以增加糧食產量,提高農民收入,同時於全區實施土地丈量,同時,研究擴大農村副業生產以及手工業生產……”

    一一道出自己的打算後,管明棠挺了挺胸膛,最後又用了一句話作總結。

    “總之,卑職之最終目的是消滅貧農僱農、扶助中農、擴大富農,促進地主資本轉向工商,吸納農村富餘,進而實現專區全方位穩定發展!進而通過穩定農村,提高農民收入促成工商業進步,達到繁榮經濟、促進工商的目的!”

    管明棠的最後總結落音時,蔣介石、楊永泰的臉色均微微一變,以至於兩人無不是直視管明棠,就在這種沉默中,突然楊永泰的一句話,卻讓這房間內的氣氛為之一變。

    “依靠貧農、僱農,聯合中農,限制富農,保護中小工商業者,消滅地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6 17:25
第386章 肥肉

     “咣鐺、咣鐺……”

    車廂裡總是不斷的迴蕩著列車的咣鐺聲,對於這種聲音,每一個乘座列車的人們,在幾天之後,都會習慣它,也會適應它,甚至於在一些人的耳中,這聲音幾乎就是音樂,是現代交通音樂,正像那汽油味一樣,有些人聞起來,汽油味就像是,嗯,香水。

    “毫無疑問!”

    在列車的包廂內,管明棠看著面前的馬彥章,這位畢業於安提俄克學院會計學專業,後獲西北大學商學院碩士學位,因其曾在美國福特汽車廠工作,而被公司任命為新中汽車公司的執行總裁,

    “汽車的確是未來的發展方向,而隨著技術的發展,以內燃機驅動的列車會取代燃煤列車,而煤在幾十年後,最大的用途是用於發電,而幾乎所有的動力機械要麼使用電力,要麼使用燃油!”

    “嗯,這確實是未來的發展方向!”

    馬彥章點頭應聲道。

    “在無論是汽車或是飛機,最核心的就是發動機,所以呢?未來我希望汽車公司能夠在發動機上,我不僅是指生產,而是指設計上,製造上!能夠達到,並超過美國的水平,這一點,公司可以提供一定的技術支持……”

    在後世,發動機一直是中國的汽車行業之痛,不僅僅只是汽車行業,飛機製造、船舶製造等等,但凡是需要發動機的領域,最終限制中國工業的正是發動機,而現在對於管明棠而言,他卻有機會彌補這個遺憾。

    “我們現在從美國引進的發動機,雖然是最先進的,但是我並不希望你們受限於此,因為我們引進發動機的目的,並不僅僅只是為了技術,而是為了掌握現代化的生產工藝和工藝流程,這是我們的軟肋,而在這個軟肋通過學習一點點的彌補時,我希望你們能夠充分做好發動機的研究工作,最終使得我們的發動機技術不遜於歐美!”

    對於專員的叮囑,馬彥章自然沒有反對,他只是不住的應著聲,直到此時,他才知道,為什麼一些同專員接觸過的專家學者總會說,雖說對於許多行業專員是個外行人,但他總能看到其中的關鍵所在。

    “先生,在來的時候,我聽說,地質調查所在西北的某一個地方,找到了油田?”

    終於馬彥章提到了他在上車的時候,聽說的一件事,儘管這是機密,但作為汽車公司的執行總裁,他總有渠道得知這一消息。

    “沒錯!”

    對此,管明棠並沒有否認,甚至沒有追問馬彥章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這個消息,實際上,發現一座油田,並不算是絕秘,畢竟,那個地方,實在是太過偏遠了。

    “規模大嗎?”

    “井噴了持續了半個小時,差不多噴出一百多噸石油!”

    管明棠沒有一絲隱瞞的將電報中提到的老君廟一號井的情況告知了馬彥章,相比於歷史上的這個一號井用衝擊式鑽機“挖”出來的油井是“滲”出來的,這次孫建初一行攜帶的鑽機卻是噴出,前者“鑽”出的是二十八英吋的“井”,而後者鑽出的卻是三英吋“井”,井噴倒也屬偶然中的必然。

    “啊!”

    驚訝的應一聲,馬彥章連聲說道。

    “那看來,那裡的確有一座大油田啊!”

    此時他整個人都顯得非常興奮,作為汽車公司經理,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問題就是石油的問題,畢竟中國沒有石油,而現在這麼一座大油田,卻解決了制約中國汽車工業發展的燃料問題。

    “還可以吧!”

    心知玉門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大油田”,所以管明棠顯得並不怎麼興奮,他只是重複著黃汲清發來的電報中提及的孫建初對油田的評價。

    “應該說,那裡是一處極具開發價值的油田!而且現在他們已經鑽了三個油井,井井出油!”

    聽到這個評價之後,思索片刻後,馬彥章的眉頭猛的一皺。

    “先生,若是這樣的話,這個油田只怕會吸引不少人的眼光啊!”

    馬彥章的評價讓管明棠看著他時,目中露出些許欣賞之色,終於,還是有人能夠看到問題的根本。

    “有些油井會把你的頭髮都吹走,另外一些只會從地下滲出來。”

    雖說欣賞馬彥章提及問題的本質,但管明棠卻圍著油井在那裡說了起來。

    “雖然人人都喜歡看到產量極高的噴油井,但其實,他們都沒有能直接切中要點。挖出石油就是挖出石油,重要的是多少桶和多少錢。”

    然後,管明棠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馬彥章說道。

    “多少桶和多少錢。這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在多少桶和多少錢的背後,又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瑞臨,這才是問題的根本吧!”

    “嗯!”

    點點頭,馬彥章思索片刻說道,

    “先生,假如一口油井一天出油可達三百桶的話,按當前的油價,一天就是接近一千元的收益,這意味著……”

    “這意味著,很多人都會盯上這塊肥肉,而且我們甚至都不可能阻止人們的貪婪!”

    道出這一個現實,管明棠朝著窗外的蘇北大地看去,貪婪是永恆不變的人心,即然自己無法阻止別人貪婪的慾望,那麼就把這塊肥肉送上門,讓別人去嘶咬,然後……

    “所以,我們才要去南京!”

    在聲音落下時,望著窗外一片金色的蘇北大事,在列車距離南京越來越近的時候,管明棠卻在心裡默默言語著。

    “我準備好了,你們呢?”

    沒有高勝侖來南京時的歡迎儀式,甚至沒有多少人前來迎接,進入十月的南京,此時到處懸掛著國旗,而管明棠此行,不過只是應行政院的邀請前來參加國慶宴會罷了,甚至於這邀請不過只是禮節性的邀請,是中央政府對地方官員的邀請,不過雖是如此,那些地方實力派系,或是親自抵京或派親信來京,而管明棠這位“行政督察專員”在這一眾官員中是如此的不起眼,甚至於就在他抵達南京的時候,行政院只是派來了一名秘書前來迎接,顯然即便是那位對管明棠極為關照的“汪院長”,這會更注重同地方要員和要員代表們聯絡,而對於這種“無視”,管明棠倒不覺得有什麼,甚至還輕鬆許多,至少他不用再刻意的去奉誠某一位達官顯貴。

    雖是如此,有些達官顯貴,卻是必須要拜訪的,來到南京在分公司入住之後,管明棠要去的第一站自然是張府,畢竟對於外界而言,管明棠是被貼上標籤的人,張靜江那裡是他怎麼也繞不開的地方。

    “石油就是未來,”

    在張靜江的書房裡,管明棠看著張靜江說道。

    “石油是新世紀的燃料。汽車需要它,輪船需要它,工廠需要它。不管是誰,只要能找到石油就會發財。不僅僅是發財——他們將會成為世界之王。”

    在道出這麼一個最簡單話語後,管明棠又強調道。

    “而對於國家來說,石油是命脈!”

    “所以,命脈,絕不可能被你所掌握!”

    頓了片刻,張靜江神情非常嚴肅,看著管明棠時,目光中略帶關愛之色。

    “你就是為這事來的南京嗎?”

    “嗯!”

    點了點頭,在張靜江的面前,管明棠並不需要隱瞞自己來南京的目的。

    “你是希望我出面,幫你保下油田是嗎?”

    在張靜江看來,這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石油如此重要,他來這裡顯然就是為了能夠把石油據為已有,準確的來說,是那個大油田。

    “不!”

    乾脆利落的搖搖頭,管明棠直截了當的說道。

    “錢,我需要,我需要很多錢來辦事業,我甚至希望能買下那裡的石油開採權,按照常理,我應該能夠擁有這相權力,畢竟那裡的石油是在我出資下找到的,我可以會把它成批用汽車運到邯鄲,公司已經開始興建石化工廠,提煉石油之後,我就可以把它賣給任何擁有機動車的人——任何擁有發動機的人,確切地說。”

    “沒錯,你的確有這個權力,而且不會有什麼人說你什麼,畢竟,就像你說的那樣!石油是你發現的!”

    又皺起眉頭,張靜江看著管明棠說道。

    “那麼,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此時,張靜江好奇的看了一眼管明棠,他是怎麼想的,這非常重要!

    “伯父,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這個嘛……”

    張靜江哈哈笑了起來,而後看著管明棠說道。

    “你先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來這,不是為了讓我幫你保住油田,你還要問我怎麼做嗎?再說,我可沒有你那個運氣啊!”

    意味深長的拉長音調,張靜江看著管明棠說道。

    “明棠,有時候,我不得不承認,你的運氣非常不錯,不過,你這個人,更不錯!”

    “伯父……”

    伸手阻止管明棠,張靜江看著他說道。

    “你知道該怎麼做,你今天來我這問我怎麼做,我告訴你……”

    坐直身體,張靜江盯視著管明棠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道。

    “兩年前,我會把油礦據為已有,而現在……”

    意味深長的看一眼管明棠,張靜江笑了起來。

    “明棠,我沒看錯你,”

    這麼一句話沒頭沒尾的話後,張靜江朝著書房外看了一眼,而後笑說道。

    “好了,別在這陪我這個老頭子了,你要的答案,你已經得到了,秋怡在外面等著你那!”

    說罷,張靜江又笑了起來,而在管明棠神情尷尬的準備離開書房時,卻又聽到張靜江說道。

    “你口中的那個油礦在玉門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6 17:25
第387章 峰迴路轉

     “依靠貧農、僱農,聯合中農,限制富農,保護中小工商業者,消滅地主……”

    冷汗,在聽到楊永泰的這句話時,管明棠只覺渾身的汗毛猛的炸起,冷汗隨之從後背冒出,掌心中更是冒出汗來,而這句話更是讓這個房間內的氣氛猛然一變。

    “乖乖,可別……”

    就在管明棠心下暗自叫著苦的時候,笑聲突然在房間內響了起來,發笑的人正是那位一直沉默不語的蔣介石,只見他站起身來,於房間內踱了幾步,而後又直視著管明棠,沉默片刻後,方才說道。

    “消滅貧農僱農、扶助中農、擴大富農!”

    念叨著這句話的同時,蔣介石的眼睛一直盯視著管明棠,儘管心中叫著苦,但話已出口的管明棠卻只能迎著他的視線,同時在心下暗自叫著苦。

    “雖說這和依靠貧農、僱農,聯合中農,限制富農有所相似,但我看,提得好,提得非常之好!”

    此時在這間辦公室內,只能聽到那濃濃的浙江語音,那聲音中顯得有些激動,以至於他在說出“非常之好時”,又來回在辦公室中踱了幾步,而後才又對楊永泰說道。

    “暢卿,記下明棠的這句話!這句話很好,這就是我們的目的,衣食足,知榮辱,倉廩實,知禮儀!”

    話聲稍頓,蔣介石語氣中儘是感慨之意。

    “這才是解決中國問題的根本,這才是我們革命的最終目標!”

    面帶讚賞之色,依然站在那裡的蔣介石此時臉色變得極為嚴肅。

    “我國自古以來信奉“不患貧而患不均”。只要是革命,只要是造反,唐之黃巢之輩無不打出“殺富濟貧”旗號鼓動民眾,且屢試不爽。但是古往今來的歷史證明,暴力“消滅”地主,只能發洩一時之憤,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最終,一個個王朝在血腥中建立,隨後走身興盛、直至覆滅,中國歷史就在這種王朝興衰中不斷更迭著,”

    神情語氣越發嚴肅的蔣介石看一眼管明棠,此時那雙眼睛中透著的讚許與之前的淡然是絕然不同的。

    “所以,古人才提出了衣食足,知榮辱,倉廩實,知禮儀。現在土豪劣紳雖是不少,但總歸還是少數,相當一部分地主是開明紳士,他們以自己的文化教養道德威望和經濟實力維繫著當地的文明與和諧,而緣和其有得文化教養、道德威望?恰在於其衣食足,而知榮辱,倉廩實,而知禮儀。明棠……”

    重新坐下來,蔣介石看著管明棠,認真的說道。

    “你今天提出的這個消滅貧農僱農、扶助中農、擴大富農,促進地主轉向工商,吸納農村富餘,這就是很好的政策。是解決困擾中國千百年來一個個王朝經歷興衰治亂,往復循環呈現出的週期性問題的根本,你的確總能帶給人驚喜!”

    面對這個稱讚,管明棠連忙站起身說道。

    “卑職不敢!”

    “坐!”

    待管明棠像是鬼門關裡走了一遭似的重新坐下時,他知道自己過了眼前的這一關,實際上“消滅貧農、扶助中農、擴大富農、促進地主轉向工商”這是後世的許多學者在總結了中國近代歷史經驗得失後,提出的從根本上解決中國農村問題的根本,不過在其中卻有一句話,管明棠並沒有說,而那句話才是最要命的一句話“抑制地主、平均地權”,有些事情可以做不能說,雖說所謂的“消滅貧農、扶助中農、擴大富農”不過只存在於理論上,但在管明棠看來,通過良種的推廣和適當的政策性扶助,完全可以實現這一目標,至少可以解決農民的基本溫飽和基本消費。

    “明棠,你邯彰好好的做事情,不要有太多的顧忌,而先總理和我們這些追隨者搞革命的目的,不是為了讓某一個、兩個特定階級的覺悟,而是要促起國民全體的覺悟。明棠,你今天的這個提法,和在邯彰做的一切,就是在證明著我們的信仰!我們的理論!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在那裡實現這個目標,讓我們、讓全中國都能看到一個衣食足,知榮辱,倉廩實,知禮儀。到時邯彰就是全國的表率!到那時你就是黨國的大功臣!”

    聽著這一番從未曾有過的讚賞,楊永泰看著管明棠的眼神都複雜起來,他知道,這句話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於委員長表明了他的態度——對管明棠是支持的,對他的成績是肯定的,而對他這個人,更是相信和讚賞的!

    而管明棠更是被蔣介石的話給驚呆了,他沒有想到自己套用後世的一番“理論”,竟然能換來這種讚許,更沒有想到,眼前的這位委員長會“放權”給自己,讓自己好好的做事情,甚至於,在他看來,眼前這位的話語,更是違背他通過歷史書對其的瞭解。

    “謝謝委員長信任,卑職絕不會讓委員長失望的!”

    再一次站起身,管明棠又一次表述著自己的決心,面對管明棠的決定,蔣介石卻只是抬起右手示意管明棠坐下,而後又用那滿是浙江方言的話語教導道。

    “明棠,不是讓我失望,而是不要讓黨國失望,你要記住黨國的未來要靠你們這些敢做敢為的年青人……”

    在蔣介石的話音未落時,楊永泰卻適時的提醒道。

    “委員長,哲勤現在還不是我黨同志!”

    “哦!”

    雙眼微抬,略一皺眉,蔣介石詫異的看著管明棠,這時他才想起來,眼前的這位並不是黨內同志。

    “明棠,你怎麼還沒入黨啊,我們黨內需要像你這樣青年精英!?”

    從蔣介石的話中,管明棠能夠聽到他的不滿,甚至覺察到他在聽說自己不是“黨內同志”時的皺眉,風向的突變,只讓管明棠心裡暗自叫苦,猛的再次站起身說道。

    “委員長,不是卑職不積極向組織靠攏,而是以卑職看來,卑職目前所成,距離我黨之要求,尚有很大距離,再則,卑職於邯彰所事之試驗,成負結論尚不可知,所以……”

    迎著蔣介石的視線,管明棠用儘可能執著的語氣說道。

    “所以,卑職想先有所成,待將來專區成功之時,卑職才能不愧於國父,不愧於主義,不愧於黨國,方才有資格成為本黨之同志……”

    三個“不愧於”在辦公室中迴蕩著,蔣介石認真的看著這個年青人,試圖想從他的臉上找到“虛態”的表情,可讓他失望的是,在管明棠的臉上他只看到了滿面的真誠,似乎這三個不愧於皆是出自於他的真心一般,當真如此嗎?

    當真如此嗎?

    楊永泰同樣詫異的看著管明棠,此時這位“當代臥龍”亦有些迷茫了,在那張年青的而且頗為英俊的臉龐上,他只能看到滿面的誠摯而無任何虛假之態。

    “不愧於國父,不愧於主義,不愧於黨國……”

    喃喃著這幾句話,一時間蔣介石的內心卻是思緒萬千,甚至感覺眼眶微熱,在心下更是感慨著,世間有幾人能做到這“三個不愧於”,這些年有多少人還記得總理的教導?還記得總理的主義?

    在沉默中,雙眼微紅的蔣介石默默站起身,他背對著牆上的先總理的手書的“靜敬澹一”,一直沉默著,似乎是在思考著,良久之後方才默默言道。

    “好,很好,明棠,我希望有一天,當那一天到來時,我將很榮幸能成為你的介紹人!”

    在委員長的感慨中,楊永泰對身邊的這個年青人同樣刮目相看,他此時甚至有些嫉妒張靜江了,在他看來,或許眼前的這位不僅僅是張靜江的未來的侄婿,同樣也將是張靜江那位“革命聖人”的門徒,或許就是委員長也會因此心生嫉妒之意吧!

    蔣介石的感慨讓管明棠心下略帶一些愧意,在內心深處,他從來都不是什麼主義的信徒,在他看來,而先生說出的那句話,卻是肺腑之言,因為在他看來,真正的信徒首先必須是聖徒,否則信徒往往只是功利的,而事實上,又有多少真正的信徒呢?對於絕大多數信徒而言,他們之所以信往往是趨之於利。

    問世間誰能做到無愧?

    此時這個房間內的氣氛顯得有些詭異,三人都因那“三個無愧於”而的沉默著,而思索著每一個人都因此生出了太多的想法與念頭。

    “委員長,卑職……”

    此行目的還沒達到的管明棠,咬了咬牙說道。

    “卑職另外還有一事相告!”

    然後管明棠便如實的地質調查所在玉門勘探出大型油礦一事加以匯報,既然眼前的這位已經知道了,那更沒有隱瞞的必要,而且相信他也在等著自己主動匯報此事吧,在管明棠看來,很多時候的一些人往往更看重通過這樣的觀察才考量人的本性。

    “嗯,大型油礦!”

    轉過身的蔣介石詫異看著管明棠,這管明棠還會給自己帶來多少驚喜?

    “你是說在甘肅省玉門發現的油礦?”

    對於石油的重要性,蔣介石多次重在資源委員會的翁文灝等人的匯報中有所瞭解,可偏偏中國沒有石油,而現在管明棠卻告訴自己,在甘肅他手下的人發現了大型油田!

    “是的委員長,”

    他不知道,那……心下疑惑著的功夫,管明棠又聽楊永泰問道。

    “哲勤,想來你此次來南京,為得就是此事吧!”

    “我……”

    我得罪過你嗎?心下如此尋思著,管明棠卻只能看著委員長答道。

    “委員長,這次我來南京,其一就是當面向委員長匯報此事,其二則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6 17:25
第388章 條件

     南京虹橋20號是那棟紅磚兩層小樓,不知道吸引著多少人的注意力,這裡便是資源委員會,而它的前向則是南京參謀本部國防設計委員會,半年前與兵工署資源司合併易名為資源委員會,隸屬軍事委員會,而委員長則正是軍事委員長。

    而這裡之所以吸引著外界,尤其是情報界的眼光,原因非常簡單,它不僅僅是負責重工業發展與管理相關工礦企業的政府機構,同時他還是一個備戰機構,在過去的幾年間,他一直進行著備戰工作,進行資源調查、設立物資儲備體系,制定工業發展規劃,引進西方技術,總之,儘管其與實業部、建設委員會在工業建設中紛爭不斷,但這裡依然是真正的經濟領導部門。

    “我只有兩個要求!”

    在資源委員會秘書長辦公室內,面對翁文灝,管明棠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在蔣介石那對玉門油礦一事加以匯報之後,蔣介石讓自己來資源委員會同翁文灝談,而這正是蔣介石精明所在,於油礦資源他完全是一個外行,所以他並不願意作出決策,那怕是任何決策。

    翁文灝與錢昌照互視一眼,這次會面是委員長親自安排的,在管明棠拿出那份《玉門油田地質調查報告》以及將玉門油田試採油一事加以報告時,兩人都被驚呆了,資源委員會的前身國防設計委員會的成立,則是為了備戰需要、為國防需求,儘管同樣也是國家經濟發展的需要,但當務之急卻是發展重工業為國防服務。

    也正因如此,從年初起,資源委員會才開始負責統制全國鎢、銻等戰略礦產品的出口運銷事宜,而石油又是國防不可或缺的資源,如此才有了去年資源委員會委派孫前往陝北開採石油,以期實現石油自給,從而解決未來戰時石油供給,可陝北油礦產量有限,遠不能滿足抗戰需求,且現在又陷入匪區,就在資源委員會和籌莫展時,管明棠卻“送”來了一個大型油礦。

    “說來聽聽!”

    翁文灝扶一下眼鏡框,看著管明棠說道,對於面前的這位年青人,他一直都非常欣賞,雖不贊同其於華北投資,但卻知其工業之才,不過這種欣賞卻又是複雜的,因為管明棠的建設在另一方面又與資源委員會相衝突,最明顯的衝突莫過於人才,在資源委員會羅列的人才名冊中,現在大約有7成聚集於邯彰,聚集於新區。

    而在資源委員會擬定的戰時上海、天津等地“內遷”企業名冊中,亦有半數於或遷往邯彰,或於邯彰設立新廠,但這種衝突並不會影響他對管明棠的欣賞,而此時這種欣賞卻變成了讚賞,原因非常簡單——管明棠提議將油礦交給國家。

    “第一,我希望資源委員會同意於北方公司於邯彰設立煉油企業,即安全燃料公司,玉門所出石油之半,需交由安全燃料公司!而安全燃料公司全程參與玉門油田開採以及建設,以獲得相應的石油勘探、開採經驗!”

    在提出要求時,管明棠並沒有放棄為自己“謀利”,之所以將玉門油田“交”出來,原因非常簡單,一是因為甘肅太過偏遠,公司不可能實現對其有效控制,二則是因為這塊每年可以帶來數千萬元收益的肥肉,不知會吸引多少人的眼睛,與其讓那些人為了這塊肥肉盯上自己,倒不如主動交出來,畢竟對於自己而言,玉門油田只是一個“試驗場”。

    “嗯,這個沒有問題!”

    不待向委員長匯報,錢昌照這位副秘書長倒是首先答應了下來,在他看來,管明棠提出的這個要求並不過份,甚至可以說理所當然,至於提煉銷售其中一半的石油,更不過只是確保其利的一種方式,眼前的這位是商人,他必須要保證自己的一定利益。自然的,這些要求即便是匯報予委員長,也不會被駁回來。

    “那第二個要求呢?”

    相比於第一個要求,翁文灝知道或許,第二個要求才是最苛刻的,第一個要求的理所當然不過只是為了鋪墊第二個要求的苛刻罷了。

    “嗯!”

    迎著翁文灝的視線,管明棠沉思片刻後說道。

    “第二個要求就是,我希望立即開始加快推進隴海鐵路續建工程,並將隴海鐵路延長線修至玉門,從而解決玉門產出石油外運問題,如果有可能的話,爭取在民國二十六年“雙十前”完工!”

    什麼!

    驚訝的看著管明棠,翁文灝、錢昌照兩人無是目瞪口呆,他們完全被管明棠的這個要求給驚呆了,隴海鐵路修了幾十年,在鄭縣西停了下來,直到民國二十年,方才由鐵路部組織於鄭縣成立潼西段工程局,歷時長達三年方才完工,今年元旦才舉行通車典禮,而西寶段更是今年六月方才開工,計畫一年半才修至寶雞,而現在管明棠盡然提出要求政府在兩年內修成隴海鐵路,且要修至玉門,這個要求未免也太苛刻了,甚至有些天方夜談的意思。

    “哲勤,你知不知道從西安至玉門多少公里!”

    盯著管明棠,翁文灝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因為一時激動而略微升高。

    “1424公里!”

    管明棠道出了一個數字,這個數字正是從西安至少玉門的鐵路里程,當然是這是在後世百度查詢的結果,也正因如此,管明棠才會決定把玉門油田交給政府,原因就在於交通。

    “1424公里,那哲勤你知不知道,一公里鐵路的造價是多少?修這麼長的一條鐵路需要多長時間!”

    接連道出這個問題之後,翁文灝盯著管明棠,自己給出了一個答案。

    “132公里的潼西段,實際造價是969。14萬元,平均每公里是7。34萬元,西寶段工程決算的為1048。63萬元,平均每公里需6。03萬元……”

    在道出這一個個數字之後,翁文灝的雙眼透過那眼鏡鏡片,盯著管明棠一字一句話的說道。

    “那1424公里的鐵路需要多少錢?”

    自資源委員會成立後,作為秘書長的翁文灝一直受限於資金不足的問題,就像現在資源委員會著手以國防需要擬訂的那項重工業發展計畫。該計畫的草案要求5年內投資2億7千餘萬元,興建鋼鐵、有色冶金、機械、電力、電器、化工、燃料等工業的30餘座大、中型廠礦。

    可現在,這根本就是紙上談兵,因為沒有錢,而今年通過之所以對全國鎢、銻等戰略礦產品的出口實施統制,正是為了籌集建設經費,即便如此,仍然計畫需要引進利用外資,即便是以犧牲保密作為代價。

    錢!

    錢從什麼地方來,管明棠張張嘴是容易,可問題在於這麼長的一條鐵路,所需要的上億元的經費從什麼地方來。

    “秘書長,如果不修鐵路的話,那就只能修公路,如此才能把玉門所出的石油運出來,近1500公里的路程,汽車運輸需要多少油料?運出一車石油,差不多耗用一車油,即便是未來玉門油田每年產出數十萬噸,甚至百萬噸石油,有一半耗在路上,又能的如何?”

    接連反問著,管明棠自然知道那條鐵路需要花多少錢,也正是這個原因最終讓管明棠下定決心把這個“金蛋”交給政府,而不是自行開採,原因就在於運輸,在於築路代價過於高昂,即然如此還不如將油田交給政府,從而促成西北交通體系骨幹的建成。

    “委員長,上個月,美國西海岸石油出口價格已經升至1美元,就現在來看,石油價格絕不可能再走至低至民國二十年0。65美元的低價位,相信價格會穩定在1至1。2美元之間,而現在一美元可兌換2。37銀元,以此為例,按照安全燃料公司籌備處的計算,兩年後,玉門油田年產量將達到500萬桶,而石油開採成本每桶僅需0。3元左右,兩年利潤可達一千萬元,四年後,待油田完全投產,其產量超過1000萬桶,其每年利潤所得超過兩千萬元……”

    看著翁文灝與錢昌照兩人,管明棠又皺眉反問道。

    “難道這麼一座油田,不值得政府投資一億元用於鐵路建設,再則鐵路修通後,亦可促進西北邊地經濟工商實業發展,又可加強中央對西北偏遠地區的控制,秘書長,這條鐵路並非僅僅只為油田服務!”

    在道出這句話後,管明棠選擇了沉默,自己已經開出了條件,儘管這個條件看起來如此的沒有一絲製約性,但管明棠知道,自己開出這個條件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會如此的苛刻,至於他們能不能接受,那就看他們有沒有那個眼光了。

    “哲勤!”

    沉思良久之後,錢昌照看著管明棠,略皺著眉頭問道。

    “為什麼要限定民國二十六年雙十前完工!要知道,這才不到兩年,時間太短了!”

    為什麼,能告訴別人真正的原因嗎?能告訴他們在歷史上兩年後……臉上擠出一些笑容,管明棠聳了聳肩膀說道。

    “因為,兩年內,新中汽車公司就會投產,到時,廉價的汽車供應將會改變中國公路交通落後的局面,而石油消耗必將呈現幾何級增長,如果玉門油田不能完工的話……”

    沉默著,管明棠不再解釋下去了,此時他寧願被別人視為“唯利之徒”,把油田和鐵路都當成促進個人事業發展的需要,也不想解釋真正的理由,那個理由有人會相信嗎?

    “而且,我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6 17:26
第389章 誘惑的背後

     真的那麼簡單嗎?

    在辦公室內,穿著一身戎裝的中年軍官來回踱著步子,而在他踱步時,翁文灝則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他的視線隨著軍官的步子而移動著。

    “他還有什麼要求?”

    濃濃的浙江話音在沉寂多時的房間中迴響著。

    “嗯,這個……”

    一時間,翁文灝顯得有些侷促,以至不知從何說起,他的侷促落進中年軍官的眼中,讓他眉頭微皺。

    “詠霓,有什麼,你儘管直言!”

    難道他還要為管明棠隱瞞什麼嗎?

    “是這樣的,管明棠額外提出,隨著漢陽鋼鐵公司產量的迅速增加,以及未來北方鋼鐵公司的建成,他希望在鐵路建設時,兩家公司可以獲得鋼料供貨權……”

    很自私的一個條件,1500公里鐵路,從路軌到車站再到路橋建設,所需鋼料極為驚人,數十萬噸鋼料獲利極其豐厚,這種“謀私”之舉倒也屬正常。

    點點頭,蔣介石並沒有說什麼,這個要求根本就不算什麼要求,現在漢陽鋼鐵公司是中國最大的鋼鐵公司,管明棠提出這個要求倒也是合情合理,事公而不忘私,對此,他並沒有任何其它的想法,畢竟在中國能真正做到公而無私的人沒有幾個。

    “你覺得,他為什麼不自己開辦玉門油田!”

    問著這個問題,蔣介石的語氣中又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

    “要知道建設委員會那邊,可是會給他大開方便之門的哦!”

    雖說曾稱張靜江為“革命聖人”,可因為張靜江的多次不敬以及違背自己的意願,使得蔣介石對其倒也有些許冤言,提及那個給資源委員會下了多次絆子的建設委員會,這時自然沒有什麼好感。

    “嗯!鐵路!”

    對於委員長的抱怨,翁文灝像是沒聽到似的,直接說出了理由。

    “我想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他可以開採石油,但是把石油運出來,太過於困難,畢竟近3000華裡距離,其間涉及到太多問題,不僅僅只是運輸距離長,還涉及到甘肅、陝西兩省地方,如無鐵路,而以公路運出石油,其間利益牽涉著實非其所能受,反道不如將油田將給中央,以此獲得油田之半產出更為穩妥。”

    翁文灝巧妙的用“穩妥”代替了“利益”,不過他話裡的意思蔣介石又豈能沒有聽出來。

    “所以,他把的油田交了出來,這個明棠啊!”

    笑嘆口氣,蔣介石又說道。

    “雖說有其才,但總歸不改商人之本份,和印光先生倒是像極了!”

    雖說臉上帶著笑,可蔣介石的語氣中又帶著濃濃的可惜之意,然後他看著翁文灝說道。

    “詠霓,固然明棠是為了利益,但我們必須要看到,未來中日之戰不僅勢不可免,且又是迫在眉睫之勢,而石油供應又關係到將來國防之必須,若玉門油田其產量真像明棠所說的話,那加快鐵路建設,不僅能保障石油運輸,且未來戰時又可使中國多一份迴旋餘地,更能調動西北力量,倒是可以考慮的,嗯……”

    沉思片刻,蔣介石又對翁文灝吩咐道。

    “這件事,由資源委員會負責確定一下,另外呢,至於築路資金,可以和子文聯繫一下,他應該有辦法弄到築路所需的經費……”

    雖說宋子文早已不再是財政部長,但其卻是中央銀行總裁,而且還是中國建設投資公司的總裁,在許多涉及建設所需資金上,蔣介石自然會考慮到他,而且這麼做也有他也有自己的打算,畢竟這一項目所需資金高達億萬,於中國來看,除去宋子文有可能籌集到這筆款項,其它任何人,包括他的那位姐夫,恐怕都不可能籌集所需要資金。

    玉門油礦!

    預期年產量達千萬桶!

    南京中央銀行總裁辦公室內,戴著副圓邊金絲眼鏡的中年人此時呼吸略顯得有些急促,在過去的半個小時中,他不停的在辦公室中踱著步子,偶爾沉思著,偶爾又會走到辦公桌邊,然後凝視著那副地圖,隨後卻再次踱著步子,如果這般反覆了半個小時,最後宋子文卻又朝辦公桌後的椅子一坐,然後默默的拿起一根雪茄煙,吸了幾口之後,他又凝眉思索起來。

    “好誘人的一塊肥肉啊!”

    宋子文的指間夾著雪茄煙,輕聲喃語道。

    “管哲勤啊……”

    喃語著這個名字,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年青人的模樣,兩年前,在長山塔第一次見到他時,是否能想到,他會取得今天這樣的成就呢?

    對於管哲勤,宋子文對其感覺可謂是極為複雜,從兩年前因內政外交問題與那位姐夫分歧加大,辭去行政院副院長、財政部長之職後,政壇失意的宋子文便決計棄官就商,以另一種方式崛起,隨即發起成立投資銀行——中國建設銀公司,而全世界最著名的投資銀行是美國的JP摩根公司,對於宋子文來說,他有著做“中國摩根”的志願。

    實際上早在行政院副院長兼財長任上時,宋子文就曾打算建立一家日本除外的由中外合資成立一家投資公司,內、外資各佔一半,籌措1億元資本額,從而促進中國的工商實業發展,但遭到日本強烈反對及干預。此時,宋子文將方案改為由國內資本組成,公司成立後再設法讓外資投資具體項目。

    而中國建設銀公司對外聲稱是“私營商業公司”,公司為專以溝通中外間投資與建設事業的金融機構。在建設銀公司成立後,便打入國內證券市場,經辦印花稅、承募公司債券,引進和創新外資投資滬杭甬鐵路等多條鐵路建設,參與企業投資,各項業務做得可謂是風生水起。

    可就在這種情況下,一再出現於報頭的北方公司以及新區不斷的進入宋子文的視線之中,例如北方礦冶集團五年建設完工之後,其產能為煤炭1000萬噸,焦炭200萬噸,生鐵100萬噸,鋼坯100萬噸,鋼材100萬噸,水泥30萬噸,發電10億千瓦。還有北方通用機械公司年產各類金屬切削機床5萬噸,還有礦業機械公司,還有新中汽車公司……在北方新區以及邯彰隨著一座座大型工礦企業的破土動工,宋子文看到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工業托拉斯”正慢慢的成型,而對於致力於做“中國摩根”的宋子文來說,他希望在這個“工業托拉斯”建設成長時,在其身上烙下“宋氏”印跡,但是相比於其龐大的規模,宋子文卻發現,雖說中國建設銀公司在過去的一年間資產增值數倍,但卻依然無法參與並影響到這個工業托拉斯的建設。

    儘管在過去的一年間中國建設銀公司參與投資了北方化學工業股份公司、北方電氣公司、北方電力公司、新中汽車公司以及新建的華興鋁業公司,但在這一系列的優質資產投資的背後,卻是可憐的低者1%多者3%的股份,按句話來說,中國建設銀行公司只不過同華北銀團一樣,只是其小股東,而這些公司真正的大股東,依然是北方公司——它掌握著這些大型“卡特爾”至少80%的股份,即便是其股份最少的北方化學工業股份其亦掌握著75%的股份。

    “管哲勤,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對於其它人來說,年產千萬桶,獲利可達兩千萬的玉門油礦是一塊大肥肉,但是對於宋子文來說,他卻能從這塊“肥肉”看到管明棠的陰謀!

    “一億元!一千萬……”

    這兩個數字恰好是鐵路與油礦的投資,兩年內投資一億一千萬元,如果中國建設銀公司參與其中的話,那麼……眉頭緊皺,宋子文明白了管明棠之所以丟出這塊肥肉的用意。在過去的一年間,中國建設銀公司在積極參與北方公司項目投資的過程中,管明棠又豈會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北方的野心?

    對於管明棠而言,北方公司和北方新區才是其根本所在,至於遠在數千公里外的玉門油礦,不過只是一個丟出來吸引他人注意力的誘餌罷了,而這個誘餌不僅能讓別人的注意力從北方身上轉移開,同時也將耗盡別人的“彈藥”,至少在一定時間內。

    “丟卒保車!”

    面上帶著絲嘲諷,宋子文冷哼一下,管明棠的用意再簡單不過,無非丟出油礦,誘使他以及其它任何試圖進入北方的人,將資本轉身另一個得利更大的地方——玉門油礦!

    一年兩千萬的利潤,誰又能忽視這樣的一塊肥肉呢?

    這就像是漁夫丟進湖中的誘餌似的,那噴香的魚餌於水中瀰漫著香味時,無論大魚小魚都會撲上去,它們都會忘記在魚餌其中隱藏著的吊鉤。

    “哎!”

    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宋子文再一次站起身,他站在窗邊,看著熙攘的街頭,臉上帶著一絲若隱若現的嘲諷,那嘲諷的中又帶著一絲其它的意味,最後他卻又是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

    “管哲勤,既然你有這份心,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笑著宋子文又一次轉身走到辦公桌後,在拿起電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又一次盯著資源委員會的報告……

    “如此,那麼就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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