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且試天下 作者:傾泠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5 17:4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7 35765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57
九十

  皇朝的目光不移眼前白衣女子額際的那枚玉飾,良久後,上前一步,指尖點月,彷彿誓言一般輕語道:"若我有朝一日為帝,你可願嫁我為後?"

  "不願意!"乾乾脆脆的、沒有一絲猶豫的回答,白影一閃,已移開三步。

  "哈哈哈……"皇朝聞言卻未有絲客惱怒,只是暢然大笑,"這天下女子,也只你會如此對我!"

  玉無緣看著眼前的女子,白色的衣,黑色的發,簡單素凈如畫中的黑山白水。眉在展,眼在笑,頰含意,唇含情,彷彿這世間沒有任何事可讓那眉梢染上愁煙,沒有任何人可讓那水眸籠上憂霧,那如花笑靨似永不會消逝褪色,似可明媚至天荒地老時……忽然間他很想掩住自己的雙目,那樣便不會為她之清耀光華所刺痛,那一臉明燦無瑕的笑便不會撼動靜若古井的心湖!

  "白風夕!"玉無緣輕輕吐出這三字。

  "是呀,我是白風夕,不是華純然。"風夕燦然一笑,目光溜過皇朝,"我剛才的歌唱得如何?"

  "好。"皇朝將酒壺執起,斟滿三杯酒。

  "我的歌可是唱給你們聽的哦。"風夕手一伸便擎杯在手,然後身子後躍,跳坐於欄上,"算是答謝你上次請我吃飯。"

  玉無緣看看手中酒,又看看風夕,一貫平靜清明的眼眸此時升起迷霧,喃喃輕語:""素衣雪月,風華絕世"原來是真的。"

  "哈哈哈……"

  風夕暢然歡笑,剎時整個金華宮都能聽到她的笑聲,明凈歡快得彷彿是山澗竄出的溪水。

  "是否只要是和你在一起的人,便可歡笑至老?"皇朝看著她,從來沒有人可笑得如此隨性縱意。

  "不會。"風夕斂笑,手一拋,手中之杯便在她手中飛起落下,"皇世子,你可知今天我這一番作為可使你失去半個華國,這樣你還笑得出嗎?"

  皇朝聞言眸光一閃,然後又笑道:"若今日我能得你為妻,那更勝半個華國!"

  "哈哈……"風夕聞言大笑,"華王既請你在此看熱鬧,定也有其深意,只不知皇世子以為你此次求親有幾成把握呢?"

  "本來只五成,但後來我認為有十成。"皇朝看著杯中十分滿的酒道。

  "因為豐國蘭息公子未到是嗎?"風夕眼睛一眨,笑得十分神秘,"可你的對手並不只一人呀!"

  "除蘭息外,這世上還有何人是我的對手?"皇朝不認為這世間會有第二個對手。

  "太過驕傲自滿的人總是敗得很快很慘的!"風夕將手中杯一拋,直射向皇朝。

  "有真才、自信的人才有資格驕傲!"皇朝手中酒杯也一拋,直往風夕射來之杯迎去。

  "砰!"酒杯中途相撞,雙雙碎為粉沫。

  "做人應該虛懷若谷!"風夕袖一揮,酒杯碎沫便全捲向皇朝。

  "形於外的笑、怒、傲、冷總比笑裡藏刀的偽君子更為真實可靠!"皇朝大袖一展,一股氣流擊出,擋住所有飛向他的碎沫,而那些碎沫便停留在兩人中間。

  "兩位不如都坐下來罷。"玉無緣手微微一抬,橫在兩人之間的碎沫便全飛灑向湖面。

  "呵……皇世子是否此行對美人勢在必得呢?"風夕瞄一眼玉無緣,拍拍手道。

  "風姑娘以為如何?"皇朝在椅上坐下。

  "你依然只有五成的機會。"風夕抬手掠掠長發,眼中閃著狡黠,"此次選親,華王可謂網盡英才,皇世子以後可要多費心思了!"

  這話暗藏機鋒,皇朝自是聽得出,心思一轉,然後問道:"不知風姑娘如何與此次選親扯上了關係?"

  "呵……因為我答應幫人忙呀!"風夕一聲輕笑,眼光一溜玉無緣,卻見他依然只是事不關己一般自斟自飲。

  "幫誰?黑豐息嗎?"皇朝眸中光芒變利。

  "他、她、你。"風夕屈著手指,點點腦袋,"這一舉便三得呀,誰也沒偏幫,全都有利,不錯…不錯!"

  "風姑娘也幫了我?"皇朝聞言不由微微一笑。

  "剛才這些"英雄高士"全被我打發了,不也等於幫你減少了競爭者嘛。"風夕笑眯眯看著皇朝的道,手一伸,"我是不是比剛才這些人要好多了?"那模樣好似想得到糖果的小孩子在邀寵。

  "是好很多。"皇朝點頭,"如此說來,朝豈不是還要多謝姑娘?"

  一直聽著他們對話的玉無緣此時也不由輕輕笑出聲來,一貫霸氣的皇朝此時也全跟著這白風夕走。

  "玉公子。"風夕忽轉頭盯著他喚道。

  "風姑娘有何吩咐?"玉無緣淺笑道。

  "聽說華都境內有一座天支山,山上有一高山峰、流水亭。"風夕看著那雙清澈無瑕的眼睛道。

  "是的。"玉無緣眼波停在風夕身上,臉上盈著溫柔的淡笑。

  "我們明晚去那兒看看如何?"風夕盈盈淺問。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57
九十一

  "好!"玉無緣頷首。

  "風姑娘只獨請玉公子嗎?"皇朝忽插進道。

  "皇朝。"風夕忽又盈盈喚著他。

  "嗯。"皇朝聽得她直喚他名,不由眼睛一亮。

  "你不可以去,因為後天華王將宴請你與黑豐息!"風夕忽然身子往後一縱,飛出水榭,足尖輕點湖上花朵,人眨眼之間便飛過攬蓮湖,飛離金華宮,"而且我不邀請你!"

  金繩宮,南書房中。

  "咯咯……我又贏了!父王,女兒又贏了!"只聽得華純然歡快的笑聲傳出。

  "好啦…好啦…你又贏了!"華王看著棋盤,無奈的搖搖頭。

  "父王,您這次獎賞女兒什麼?"華純然嬌憨的搖著華王的手臂。

  "賞!賞!"華王拍拍愛女,"這次賞你一個駙馬如何?"

  "父王又取笑女兒啦!"華純然不依的扭轉身。

  "純然。"華王拍拍女兒,然後站起身來,臉上的神情極為嚴謹,"你真的很喜歡那個黑豐息嗎?"

  華純然聞言不由微低頭,貝齒輕咬唇畔,玉頰染上嫣紅,一副羞窘的女兒嬌態。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華王一見果生憐愛,扶起女兒,柔聲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乃人生必經之事。"

  "父王,女兒……女兒……"華純然音若蚊音,卻終是不好意思直言,埋首於父親懷中,掩去一臉的紅暈,也掩去眼中那得意的笑。

  "好啦,你不說父王也知你意。"華王摟著懷中的愛女,神色卻是頗見嚴肅,"那豐息,父王前日接見,確是貌若檀郎,才比宋玉!只是……"華王忽然停住不語。

  "父王……"華純然從華王懷中抬首,看著父親此時嚴肅的神情,心中不由生出不妙之感。

  "純兒,你看那豐息是何等樣人?"華王忽問女兒。

  "濁世佳郎!"華純然簡簡單單一言概之,眼中光芒堅定,華王看著,豈有不明之理,那是她認定他了。

  "純兒,你一直是個很聰明的孩子,看人眼光那自也是十分高明,只是……只是這豐息啊,父王自問活了五十年,為君近三十年,識人無數,卻從未見過此等人,也看不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華王看著女兒,神情認真無比。

  "豐公子難道有什麼不妥?"華純然看著父親這種神色,不由心頭一跳。

  "他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相反他可說是十全十美,俊雅的容貌,從容的舉止,合宜的談吐,滿腹的才華……只是……"

  華王回想著那日接見的黑衣公子,一個普通的江湖人,卻一身的雍容大氣,讓他這個一國之君的人在他面前都有一種矮他一截的感覺!彷彿他才是王,而自己卻成了卑下的臣民!那種氣勢他只在皇國世子皇朝身上見過,皇朝貴為王儲,有那種氣勢是理所當然的,但他一介平民……這個豐息比之皇朝更讓人警惕!若皇朝是一柄出鞘的寶劍,光華燦爛、鋒利無比,但因其出鞘,所以人一眼即能看明,那反知防範躲閃,而這個豐息卻好比深淵的藏龍,深藏不露,而一出必是驚天動世!

  "父王……父王……"華純然見華王似想著什麼怔怔出神,不由出聲輕喚。

  "嗯。"華王一驚回神,看著懷中愛女,然後道,"純兒,你要選那豐息為駙馬,父王也不反對,畢竟他實為難得人才,只不過……父王卻還有一言望你聽之。"

  "父王請說。"華純然扶華王坐下,螓首依在華王膝上。

  "現今亂世,其它五國莫不向王域伸張,其疆土、國力已今非昔比,獨有我華國,雖為六國首富,但一直夾於風國、皇國之間,不與王域接壤,以至國土未有寸進!這些年來,父王一直想擴展我華國疆土,但幾次敗於皇國,而風國卻是無論我如何攻也破不了城,若久於此,父王想一奪天下的大志不但成空想,我華國早晚也將被皇國吞併!"說到此,華王不由握緊雙拳。

  "論才貌,皇國世子並不輸豐息,若與皇國結親,他必不再來犯我華國,且此次世子前來求親,曾允諾,願助我攻打風國!若能得爭天騎相助,風行濤哪是我的對手,風國必為我囊中之物!所以……"

  華王低頭看著愛女,但話未說完卻被華純然接住,"所以父王希望我選皇朝世子為駙馬,是嗎?"

  "父王是有此意,純兒……"華王話未說完,卻見膝上愛女已是眼淚汪汪,不由急道,"純兒,別哭……"

  "父王,您心中就只有霸業、華國,就沒有女兒嗎?"華純然抬手輕拭眼角,神色一片黯然。

  "純然,你別哭啊!"華王一見女兒的眼淚心就軟了,眼前的鴻圖霸業剎時也煙消雲散了,只想著如何讓愛女止淚,"純兒,父王也只是提議一下,還沒定嘛,你別哭啊。"

  華純然哽嚥著:"女兒只是想嫁個喜歡的人,而且這個喜歡的人同樣可以幫助父王打天下,父王為何就不肯成全女兒呢?女兒從小就沒求過父王,可這一次,這唯一的一次……嗚嗚嗚……"

  "好啦,好啦,純兒,你別哭了,父王答應你,駙馬的事由你全權作主,你想選誰就誰行了吧?"華王摟著女兒哄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57
九十二

  "真的?"華純然抬首,眼淚汪汪的看著華王。

  "真的!"華王點頭,想想那個豐息,也許比皇朝更合適當華國的駙馬,因為他無地位威脅到他。

  "多謝父王!"華純然不由喜笑顏開。

  "唉,有時候本王想想,這個天下是不是還比不上純兒的眼淚?"華王看著愛女如花的容顏嘆道。

  "在這個世間,父王也是女兒最重要的人!"華純然感動的抱住父親,八分真、二分哄的道出甜言,"女兒一定和駙馬幫助父王奪得天下!"

  "嗯,還是我的純兒最乖!"華王感動的回抱女兒。

  "父王,現在您是不是該去金殿接見各國英才了?"華純然見事已妥,扶華王起身,"您看女兒此次不就為您網羅了不少人才嗎?"

  "是,還是我的純兒最聰明!"華王笑笑捏捏愛女的臉蛋,"父王現在去金殿,你也回去休息吧,養足精神,後天父王將宴請皇世子、豐公子、玉公子還有你那個白風夕以及今日本王會挑先的人才,到時你就帶上你的金筆點駙馬吧!"

  "女兒恭送父王!"

  華純然目送華王離去的背影,臉上露出淺淺的笑,目中卻露出一絲得意。作為女兒身,或許不能得至尊至權之位,但只要能掌握住至尊至權的人,只要能在至尊至權人的心中牢牢站住第一位,那麼這華國、乃至整個天下,也就沒有什麼事是她不能做成了。今日既能讓父親點頭點豐息為駙馬,那他日定也能讓駙馬繼位為王,又或他日……真如父王所說能得整個天下,那她必是女子至高之處的皇后!

  "當春風悄悄,楊柳多情,

  我踏花而來,只為牽著哥哥你的手……"

  華都之南有一小院,此院雖小,卻十分雅緻,院分東西兩廂,中有一小小花園。此時園中傳出歌聲,歌聲雖輕,但歌者歡快之心情卻表露無遺。

  "什麼事讓你如此開心?"豐息一推院門,即見風夕正坐在花下,伸手捕一隻白色蝴蝶。

  "嘻嘻……我今天見到玉無緣了!"風夕回頭對他一笑,"天下第一的玉公子,果然比你這只黑狐狸要強許多呀!"

  豐息踏向東廂的步法忽然一頓,回頭看向風夕,只見她一臉的微笑。

  風夕一直是愛笑的,但這樣的笑卻是從未見過的,她的笑多半時是嘲笑、訕笑、冷笑、無聊的笑……可這一刻的笑卻褪去所有凌角,只是一種純粹的歡笑,眉眼盈盈,唇畔微抿,整個人清潤柔和,散發著淡淡的光華,隱帶一絲蜜意!

  "玉無緣?"豐息眸光一閃,臉上卻浮起淺笑,"他與皇朝在一起?"

  "是呢。"風夕站起身來走到豐息身前,上下看一眼他,"黑狐狸,原來這世上還有那樣出塵的人呀!跟你這只黑狐狸完全不一樣的人!你算計所有的人,可是他……"風夕頭一歪,臉上浮起一絲柔如春風的微笑,"他卻是為天下而算!"

  "你……"豐息審視著她,忽然伸手一指,點住她額際的那枚雪月,"你難道對他……"底下的話卻不說了,只是眼光緊緊盯住她,帶著難測的光芒。

  "哈哈……"風夕一笑退開身,手指往西廂一指,"鳳美人等你可謂望穿秋水,你不覺得應該去看望她一下,並且……"她忽然壓低聲音,眼神詭異,"你不覺得應該好好安慰她一下嗎?畢竟你接下來做的事會刺痛她的心的哦!"

  正說著,忽然西廂房門打開,走出懷抱琵琶的鳳棲梧。

  "夕姑娘,笑得這般開心,可是有何樂事?"鳳棲梧目光溜過豐息,清冷的波光有剎那的柔和。

  "是啊,是有喜事呀!"風夕眼光掃向豐息笑道。

  "是嗎?"誰知鳳棲梧卻並不追問,目光落在豐息身上,"公子幾日未歸,今棲梧又習得一新曲,唱與公子與姑娘聽可好?"

  "好呀!"不待豐息答應,風夕便拍掌叫道。

  鳳棲梧當下於園中石凳上坐下,手撥琵琶,啟喉而歌: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

  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

  "好個"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呀!"

  風夕喟然而贊,目光別有深意的掃向豐息,卻見他少有的神色恍惚,眉峰竟微斂,似在想著什麼疑難問題,眸光有時掃向她,首次,她無法從那雙深沉的黑眸中看出什麼。

  三月二十六日,一大早,風夕少有的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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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朴兒!朴兒!你再不出來我就不帶你逛街了!要不是因為答應了你,我早……"

  "我來了,姐姐!今天你帶我去哪玩!"韓朴一蹦三跳的開門而出。

  "咱們一路走,看到好玩的就去玩!"風夕極不負責道。

  "那我們走吧!"韓朴一抓她的手拖住就往外走,就怕呆會兒又要跟上些閒雜人等。

  風夕與韓朴一出門,東廂房門打開,走出豐息,看著那一大一小的背影,雍雅的俊臉忽變冷。

  "公子,馬車已備好。"鐘離上前稟告。

  豐息聞言,卻並不動身,沉吟半晌,然後吩咐道:"不用馬車啦。"語畢即向院外走去,鐘離、鐘園忙跟在其後。

  一大清早,街上人卻已頗多,店舖開門做生意,街上攤販早已擺好攤,叫買的、還價的、鄰里招呼的、婦人東長西短的……各種聲音交集,各色人物聚集,匯成熱鬧繁榮的街市。

  豐息閒走在街上,目光飄過人群,一貫雍雅的微笑淡薄了幾分,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心神不定。

  忽然眼光為一個人影吸住,定睛一看,他眼光一冷,但馬上他的笑容加深了幾分,迎上那個身影。

  "玉公子!"

  "豐公子!"玉無緣正看著小攤上的一朵珠花,聞聲抬頭,不由微微一笑,"落日樓一別,想不到竟能在華國再與公子一會!"

  "息也想不到竟與玉公子如此有緣。"豐息也雍雅的笑道,目光也掃過那朵珠花,"玉公子對此物感興趣,莫非想買來送與心上人?"

  "豐公子見笑了,無緣孤家寡人,何來心上人。"玉無緣淡淡搖頭,目光掃過珠花,輕悠飄忽,不驚輕塵,"只是看到這買珠花的小攤,不由想起新近結識一位友人,她似乎從來不戴珠飾,所以無緣不知不覺在此多留了一會兒。"

  "哦……原來是睹物思人。"豐息恍然大悟一般,"這朵珠花雖不是什麼名貴之物,但卻也簡單雅緻,所謂禮輕情意重,公子不如買下這朵珠花,贈與你的友人,那位朋友之所以從不戴飾物,或許是因為沒有公子這般人物相贈。"

  玉無緣聞言深深看一眼豐息,唇畔笑意溫柔,"或許豐公子比我更為熟知這位友人才是,畢竟她與公子齊名近十年。"

  "難道玉公子所說的友人是白風夕?"豐息似有些不敢相通道,"如果是那個女人的話,我勸公子還是不要買了,你若送了給她,她肯定……"

  "肯定拿來換酒喝!"玉無緣接口道。

  "哈哈……原來玉公子也這般瞭解她!"豐息不由大笑,只是他此時卻似笑得有幾分勉強。

  "無緣昨日才與風姑娘一見,雖只一面,但也可看出,她是那種言行隨意縱性之人,做任何事只求心安開懷!"玉無緣別有深意的道,目光直射豐息雙眸。

  "看來玉公子是那女人的第一知己了!"豐息笑容依舊,拿起那朵珠花道。

  "公子,這珠花可是上品呀!這可是真正的南海珍珠!公子買下吧!"一旁靜立久已的小販早看出此兩位公子定是貴客,早準備了一籮筐的話了,此時一見豐息拿起,當然鼓起了三寸不爛舌,"我羅老二在這一帶可是有名的羅老實,決不會騙公子爺,這絕對是上好的南海珍……"

  那羅老二還要滔滔不絕的說下去,豐息卻只是抬眸淡淡掃他一眼,頓時,他只覺脊背一涼,喉嚨處似有什麼堵住,所有的話便全吞回了肚裡。

  "公……公……子……"

  "就如玉公子所說,我就買個開懷吧,這珠花我要了。"豐息將珠花放入袖中,回頭瞟一眼鐘離,鐘離馬上上前付帳。

  "豐公子買這珠花是打算送與那位落日樓有一面之緣的鳳姑娘嗎?"玉無緣笑看豐息舉動,"鳳姑娘近來可好?"

  "安然無恙。"豐息看向玉無緣道,"息還有事需往品玉軒一趟,不知玉公子去往何處?"

  "無緣正要前往天支寺。"

  "那麼就此告辭。"

  "告辭。"

  兩人拜別,一往東,一往西,錯身而過時,豐息唇微動,似講了一句什麼話,而一貫淡然的玉無緣竟是聞言而色變,震驚、呆愕、憤怒甚至還夾有一絲悲哀,這屬於人的表情一一在那張靜謐、安祥得如佛的臉上閃現!但瞬間,這些表情全部消逝,恢復平靜鎮定,只是臉色卻是十分的蒼白。他怔怔的望著豐息,呆立於街上,半晌未動。

  而豐息將之表情一一看在眼中,然後微微一笑,轉身而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58
九十四

  ☆

  十六、高山流水空相念

  "黑狐狸,你坐在這裡幹什麼?朴兒,你快回房洗澡,然後叫顏大哥做飯給你吃,吃完了就睡覺!"

  夕陽西落時,玩了一天的風夕、韓朴終於回來,一進門即見豐息正坐在園中,手中把玩著什麼,在夕輝之下閃著七彩光芒。

  "姐姐,你呆會兒是不是還要出去?我和你一塊去好不好?"韓朴目光瞟一眼豐息,然後轉迴風夕身上。

  "不好!回房去。"風夕斷然拒絕,打發著他。

  韓朴無奈,噘著嘴回走。

  "玩得可盡興?"豐息瞟一眼她,然後繼續把玩著手中之物。

  "差點沒走斷兩條腿!唉,那小鬼比我還有精力!"風夕走近他,看向他手中之物,一見之下不由叫道,"認識你十年,我可從沒從你手中見過這種女人用的東西!珠花耶!你準備要送給鳳美人還是華美人呀?既然還沒送,那不如先送我好不?我呆會兒正要出門去,你這珠花讓我去換兩罈美酒吧!"

  豐息抬首看她一眼,雖是近四月,天氣十分的暖和,但那眼光竟帶著冰的寒意,讓風夕不由自主的覺得一陣森冷。

  "你好像沒這麼小氣吧?這東西又不值幾個錢,不願給就不給唄……"

  話未說完,眼前忽珠光閃爍,她馬上雙手一揮,剎時一雙手幻出千重手影。

  "黑狐狸,你今天怎麼啦?陰陽怪氣的!"

  風夕看著雙手中的珍珠,再看看此時安坐於椅,優雅安閒得似剛品完一杯香茶的豐息,幾不敢相信剛才這人竟用珍珠襲擊了她,可手中明明有一手的珍珠啊!

  "你不是要換酒喝嘛,這樣可以換得更多啦。"豐息一邊道,一邊優雅的站起身來。

  "說的也是!我先去洗澡了!"風夕燦然一笑,懶得深究他今天稍稍有些怪異的行為,轉身跑回房中。

  "唉,世上竟然有這種女人!"豐息看著她的背影搖頭嘆息。

  "當春風悄悄,楊柳多情,

  我踏花而來,只為牽著哥哥你的手……"

  夜色中,星月淡淡,風夕在屋頂上飛走,懷中抱著兩罈美酒,哼著那歡快的小調,想著呆會兒要見的人,嘴角不由勾起,忽然眼前人黑影一閃,一人擋在她身前。

  "皇朝?"抬首一看來人,不由驚訝。

  "是我。"一身紫袍的皇朝仿若暗夜的皇者。

  風夕看著他,眼珠一轉,然後偏頭笑問:"你來找我?"

  "是的。"皇朝負手而立。

  "那麼請問何事?"風夕將手中酒罈放在屋頂上,然後坐下。

  皇朝走近兩步,看著夜色中的她,清清楚楚的看一遍,然後清晰無比的道:"我來是想在你去天支山前再問一次,你願意嫁給我嗎?"

  "哧……"風夕聞言輕笑出聲。

  "風夕,我是很認真的!"皇朝在她面前蹲下,眼睛比那天上的星辰還要閃亮,而且帶著驕陽的熾熱。

  風夕聞言斂笑,眼光落在月下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那莊重的神色顯示著他此刻再正經不過。

  "既然你是認真的,那麼我也就認真的問你一句:若我嫁你為妻,那你便不得再取他人,終生只得我一人!你可願意?"

  皇朝聞言半晌無語。

  "呵呵……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決做不到的。"風夕輕輕笑道,拍拍皇朝的肩,站起身來,"眼前就有你想盡辦法都要娶到的另一人!"

  "風夕,不管我娶多少人,但你絕對是最特別最重要的一個!"皇朝站起身攬住她肩膀。

  風夕手一抬,拂開他的手,目光落向遠方,"皇朝,白風夕與你是不同世界的人,你不管喜歡或不喜歡,都可擁有很多的女人,但我不同,我只想擁有一個喜歡的並且也只喜歡我一個的人!"

  "風夕,或許我會娶很多的女人,但我的正妃---甚至我日後為帝---皇后絕對是你無疑!"皇朝伸出手,握住風夕的手,"做我的皇后,我皇朝可對天發誓,此生定愛你至老!"

  "別人的誓言或不可信,但你---我信!只是……"風夕微微一笑,"我的丈夫絕對只能有我一個妻子!他的心與身絕對只能我一人擁有!"

  聞得此言,皇朝抿緊唇畔,看著她良久,然後微微一嘆,轉身看向無垠的黑夜,語意蕭索,"為著天下,我必須娶到華純然,這是我得天下的手段之一!"

  "唉,又是天下。"風夕一嘆,"皇朝,南國初會以來,我一直把你當一位英雄,而英雄是不屑用這些手段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58
九十五

  "我不是英雄,風夕,你看錯了。"皇朝猛然回首,目光如電,臉上神情卻是平靜中透著一種冷然,"風夕,我不是英雄,我是王者!"

  風夕聞言抬頭直視他的目光,驀然心頭一顫,半晌無語。

  "做英雄,要有以一敵萬的絕世武功,要有笑談生死的慨然氣概,要有光明磊落的胸襟氣度,他是戰一人、戰百人、戰萬人……而不敗的神話!如星如月般光明,是萬眾景仰的神!"皇朝以手指天,天幕上一輪明月,點點寒星。

  "而我選擇當王者!王者是權衡、謀劃、取捨、定奪……是戰千千萬萬、戰整個天下的人!我要做王者!我要用我這雙手握住這個天下!握住天下需要力量,需要這個天下最為強大的力量!所以我要累積力量,通過各種手段、各種途徑累積我所需要的力量!成為這個天地間獨一無二的王者!"皇朝伸長手臂,敞開懷抱,彷彿要擁抱這個天地,臉上的神情莊嚴而肅穆!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絕然!

  星月的淺輝映射在他的臉上,從風夕的角度的看去,他一半在光中,一半在黑暗中!這個人此刻的氣勢是可吞下整個天地,仿若頂天踏地的巨人,高不可仰!他會握住這個天下吧?只是……心沒由來的沉沉落下,仿若這一刻,自己失去了一份很珍貴的東西!只是卻注定會失去的!

  壓住心頭的微澀,轉過身來,看著腳下黑壓壓的大地,只覺一種寒意生出,不由自主的抱住手臂。其實這個亂世中的有志者就應如此,不擇手段的謀劃策略,才能成就霸業,他如此,他也如此,所有的人都如此!這世間可有人做事是不要求利益回報?做事只是純粹的想做,而不是心機沉沉的出手?

  "與這天下相比,我便不值一提。"風夕抱起地上的酒罈,"至尊的地位、權利在你們男人心中是勝過一切的!"

  "風夕,你拒絕是真的只是因為我會有很多妻室?還是因為你心中早已有人?"皇朝看著即要離去的風夕,脫口問出這幾次欲問的話。

  風夕聞言看看手中酒罈,夜風吹起她長長的發絲,遮住她的雙眸,唇際露出一絲飄忽的淺笑,卻有些茫然、有些無奈、甚至還帶有一絲哀傷!

  "心中的人嗎,或許會有,或許會無!只是……不論我心中有否人,不論是做王妃還是皇后,我都不會嫁你!因為……"

  皇朝聞言並未不悅,只是眉頭一挑,示意她說下去。

  "因為你只是朋友!"風夕看著皇朝的眼睛淡淡吐出。

  是的,這個人作為敵人,他太強!作為愛人,身心太累!只有做朋友,做保持距離的朋友才是最好的!

  皇朝聞言卻是一笑,伸出手來,輕輕攬住風夕的肩膀,這一次,風夕未推開他。

  "我從出生至今,從來沒遇過任何挫折,你是第一個。"

  風夕看著他平靜的神色,燦然一笑,"或許你馬上還會在另一個女子身上再次嘗到敗績!"

  "那並不重要,我若只因兩個女子便一敗塗地,那上天生我皇朝何用!"皇朝放開風夕,恢復他尊貴傲然的皇世子面目。

  "所以對於你來說,只有天下才是最重要的!"風夕身形一退,轉身離去。

  "能娶到你的人定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但能做你的朋友,也是非常幸運的!"皇朝看著她的背影緩緩道出。

  "只是朋友卻很少有一輩子的!"

  風夕身影已逝,話音卻遠遠傳來,獨留皇朝於屋頂之上細細品味她這最後一語。

  天支山,高山峰,流水亭。

  翠柏青松環繞的高山峰頂,在西面近懸崖邊建有一座石亭,亭皆是此山上的巨石而建,簡單樸實卻大氣。

  這高山峰、流水亭流傳著一個動人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名樂師,獨善理琴,但當時的皇帝卻最中意鼓瑟,於是舉國上下,全是會瑟為榮,百樂閒置。

  於是這個只會彈琴的樂師,雖琴藝絕代,卻無人欣賞,更甚至彈琴時還會遭人辱罵,皆認為他對皇帝不敬!所以這名琴師便不再在人前彈琴,而是攜琴至這天支山頂,彈琴與這高山幽谷、白雲清風聽。

  有一天,他又在這山峰上彈琴時,忽聞身後有人鼓掌。

  琴師十分驚奇,回頭一看,只見一人一邊走來一邊歌道:

  山君抱綠綺,西上天支峰。

  閒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塵心洗流水,余響入霜鐘。

  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

  (註:此竄改李白之"聽蜀僧濬彈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58
九十六

  琴師與此人結為知己,以後琴師便只彈琴給此人聽。琴師名叫高山,而那聽琴之人便叫流水。

  後來皇帝駕崩,新帝即位。

  這位新皇帝卻不似他的父親那樣,只喜歡瑟,他精通音律,對各種樂器之音只要是佳品,他都喜愛聽,於是百樂又在民間興起。

  新帝也聽聞了高山的高超琴藝,於是便下旨,召高山進宮彈琴,但高山卻拒絕了,他說,有生之年,他只彈琴與流水聽,因為不論何時、不論何地,只有流水才是他真正的知音。

  前來傳旨的官員見他竟敢拒絕皇帝,不由皆是驚怒,便將他抓起來押往帝都,但到了皇宮,高山依然沒有彈琴給皇帝聽,因為他在路上竟自折手骨!他此生是再也不能彈琴了!

  皇帝也為他的絕烈而感動,便放他回去,並賞賜他一些珠寶。

  但高山什麼也沒要,只是孤身回家了。

  回到家鄉後,卻發現流水已在他被抓往帝都後,自刺雙耳,他此生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高山與流水知道彼此的情況後,只是相視一笑,然後兩人抱琴上天支山,但是卻再也沒有下山來。有人說他們是跳下山崖死了,有人說他們在天支山幽谷隱居起來了,有人說他們被天帝派神仙接往天庭了……各種各樣的傳說流傳下來,但人們一般喜歡、相信最後一種說法。

  後來,仰慕他們的後人便將當年高山彈琴的山峰稱作高山峰,且在高山峰頂建起這座石亭,取名為流水亭,用以紀念他倆人的友情。

  高山峰峰頂之上,風吹得衣袂飛揚,而那一輪皓月正當空而掛,灑下清輝若一層薄紗,輕柔的籠在這高峰上,輕輕的將流水亭圍繞,泠泠琴音隨風而飛,隨月而舞,清幽而雅逸,閒適而怡心,再加上亭中那白衣如雪,風姿如仙的兩人,一切如夢如幻,仿若置身仙境,重會那高山流水。

  "這一曲飄逸似不食人間煙火,我聽著,彷彿以為自己已到碧落山上,正採花為食,掬瓊泉而飲,摘瑤果而逗仙鹿,踏流霞而戲青娥。"

  在琴音止歇時,風夕睜開雙眸,看向眼前的玉無緣,悠然而嘆,世間也只有此人才能彈出這般絕俗的琴音。

  "高山流水……高山的琴音果然也只有流水能聽懂。"玉無緣抬首注目於風夕,淺淺笑開。

  風夕聞言凝眸一笑,高山流水,他們會是嗎?

  "這支琴曲叫什麼?"

  "沒有名字?"玉無緣抬首望向空中明月,"這支琴曲只不過是我此時所感、此刻所受而已,隨心而出罷。"

  "沒有名字?呵……你的琴沒有名字,想不到你彈的曲也沒有名字。"風夕移過琴,十分的普通,隨手一挑琴弦,發出空靈清音,"隨心而彈便不是凡曲,難怪人人稱誦你為天下第一公子!"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酒斟時、須滿十分。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玉無緣捧著酒罈斟滿桌上石杯。

  "雖抱文章,開口誰親。

  且陶陶、樂盡天真。

  幾時歸去作個閒人,

  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風夕執杯在手,目注於他,笑吟吟的接道。

  "幾時歸去……歸去……風夕,我真要歸去了。"玉無緣忽然輕輕吐出,眸光卻移向亭外那萬丈峭壁。

  "歸去?"風夕聞言盯住他,沒來由的心口一緊,手中杯一抖,片刻後輕輕擱於石桌上。

  "是啊,我要歸去。"玉無緣依然看著絕壁,未曾回頭。

  "是嗎?今晚算是辭別嗎?"風夕忽地笑笑,"要到哪去?何時走?可要……可有同伴?"

  玉無緣回首,目光落在她臉上,空濛中透著一種幽絕,聲音卻是清晰無比:"不和誰,一個人,也許很快,也許過些日子。"

  "一個人是嗎?"風夕還是在笑,笑得燦爛,然後手猛的一推,將琴推回他面前,"不是一個人吧,至少要帶著這琴,高山不論走到哪,不管有沒有流水,至少都有琴的!"

  "風夕。"玉無緣忽然握住她的手,目光深幽難懂的看著她,還帶著一種莫名的傷痛,"我不是高山,我從來不是高山……"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58
九十七

  說到此處忽然頓住,喉嚨處似哽住了一般,無法再說話。

  風夕看著他,目中帶著一種微弱的希冀看著他,等著他說話,等著他說出……

  "我只是玉無緣。"玉無緣輕輕吐出,說出這一句話便似傾盡所有心力,一瞬間他是那麼的疲倦蒼白。

  "我知道。"風夕將手輕輕從他手中抽出,一瞬間手足冰冷,如置冰窟。

  "風雨千山玉獨行,天下傾心嘆無緣。"玉無緣輕輕念出,看著空空的掌心,一絲苦笑浮上那一貫雲淡風清的面容,"說得多貼切啊,傳出這兩句話的人是不是看盡我玉無緣一生了!"

  "天下嘆無緣是嗎?"風夕一笑,這一次卻笑得那般的苦,怎麼藏也藏不住,無緣……無緣啊!

  "不是天下嘆,是我嘆!"玉無緣看著她,眼中有著即將傾瀉的某種東西,但他轉首,瀉向那深不見底的幽谷!

  "不管誰嘆都是無緣。"風夕站起身來,"只是若有緣也當無緣,那便可笑可悲!"

  "你請我聽琴,我便贈你一歌罷。"

  說完她足尖一點落在亭外那一丈見方的空地上,手一伸,袖中白綾飛出。

  "瑤草珂碧,春入武陵溪。

  溪上桃花無數,枝上有黃鸝。

  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霓。

  祗恐花深裡,紅露濕人衣。"

  她啟唇而歌,聲音清越,直入雲霄,身也隨歌而舞,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白綾在空中翻飛,衣裙飛揚於夜風中,仿若天女飛舞。

  "坐玉石,倚玉枕,拂金徽。

  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

  我為靈芝仙草,不為朱唇丹臉,長嘯亦何為?

  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歸。"

  唱到最後一句,白綾便直直飛去,縛上一株高樹上,然後身子一蕩,輕飄飄的,若盪鞦韆一般飛掠而過,眨眼間便消失身影。

  風夕離去後,石亭中,玉無緣手伸向琴,心中淒楚便宣瀉而出,和著琴音,引頸高歌:

  "蒼穹浩浩兮月皎然

  紅塵漫漫兮影徒然

  欲向雲空兮尋素娥

  且架天梯兮攬明月

  三萬六千兮不得法

  黯然掬淚兮化泠水

  泠水如鏡兮映花月

  花濃月近兮我陶然

  唉噫……

  天降寒冰兮碎我月

  地劃東風兮殘我花

  唉噫……

  傾盡泠水兮接天月

  鏡花如幻兮空意遙

  唉噫……

  傾盡泠水兮接天月

  鏡花如幻兮空意遙

  空意遙……"

  歌聲悲傷而哀涼,那種悵然憾恨表露無遺。

  樹林深處,風夕抱膝而坐,聽著從山頂傳來的琴歌。

  "傾盡泠水接天月,鏡花如幻空意遙……空意遙……玉無緣……你……你……你……"

  "你"了半天卻終於嚥回,只是幽幽一嘆,拾起地上的白綾,抬步往山下走去。

  山頂之上,玉無緣走出石亭,抬首望著空中還是那般皎潔的明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58
九十八

  那不知人間怨憂的明月,為何偏向別時圓?

  閉上眼,所有的……連月也不願讓它窺視。

  終是放開了,這一生中唯一動心想抓住的,還是放開了手!

  你以為我為靈芝仙草而棄朱唇丹臉嗎?其實我願以靈芝仙草換謫仙伴我白螺杯!只是……

  風夕,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人若有來生,那你我以此曲為憑,便是千回百轉,滄海桑田,我們還會相遇的。

  今天是華王宴請之日,可風夕卻懶懶的不想去,去幹麼呢,只為欣賞華公主金筆點婿嗎?干卿底事!酒足飯飽一頓嗎?這些日子在落華宮吃得夠多了!

  一大早,豐息即進宮赴宴去了,看著他的背影,風夕不由嘲弄的笑笑,心頭卻沒來由的一陣酸苦,深吸一口氣,搖搖頭,甩去那一片苦意,搬張長椅放在院中,曬著太陽,打著瞌睡,這是多麼舒服自在的日子,哪來的苦,為何苦?

  或許自己知道,只是不肯承認,不肯細思。

  眼前品的是山珍海味,飲的是瓊漿玉液,在座的上是華國之主,下有勁敵皇朝、玉無緣……旁還有那美豔無雙的純然公主。而大殿中那些如花的宮女正翩然起舞,曼妙輕歌,怎麼說都應該集中精力,慎重以對才是。更何況今天可是決定華國駙馬的重要日子,怎麼能如此心不在焉?

  可自進此殿始,豐息的思緒便有幾分恍惚,眉頭時皺時展,似有難題,卻不知如何解。

  "豐公子,豐公子!"

  耳邊聽得有人低聲淺喚著,猛然回神,只見華純然正立於他桌前,睜著一雙美目疑惑的看著自己。

  是了,酒宴已過半,公主要開始點駙馬了,她那藏在袖中的手定是握住了一支金筆,她已至他桌前,那金筆即將點向他……但見她著一身粉紅宮裝,頭梳飛鴻髻,一枝金鳳釵端端正正的嵌在發中,襯得她高貴雍容,蛾眉淡掃櫻唇輕點,那如雪似玉的臉頰在看向他時湧上一層淡淡的煙霞,說不盡的嬌麗與明豔,實是世所難求的絕色美女……可心頭卻忽然清明了,她不是她!不是她!

  豐息猛然站起身來,或許因為起身太快,桌子被他撞得"砰!"的一聲響,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移過來了,有華王帶一絲輕視的目光,有皇朝銳利如劍的目光,有玉無緣淡然無波的目光,有明月山他們疑惑的目光……

  "豐公子!"華純然見他猛然起身,只當他已知她即將金筆點他,因此十分激動,想到馬上……袖中握筆的纖手不由一陣微抖,是他了……就是他了……眸光如水,輕柔的落在他身上,手臂微抬,羅袖輕滑,露出點點玉筍似的指尖,指尖中夾著一點金光,那是……

  "大王,息忽然想起還有要事,先行告退了,請大王恕罪。"豐息向著殿上一施禮,也不等人回答,也不管身後眾人的嘩然,也不理會華純然驚愕的表情,大踏步走出金殿。必須快快離去,以免後悔!

  大殿中不但華王震怒,便是皇朝也是極為不解,他不會錯過剛才華公主的表情和動作,他明明駙馬之位即將到手,可為何卻匆匆離去?轉頭看向玉無緣,只有他依然是面色平靜淡然,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只是眼中卻閃過一絲嘆息與失落!一剎那間,彷彿明白了一些什麼。

  "哈哈……既然豐息公子有事先離去,那他的那一份美酒,諸位可不能推辭,必要代他喝盡!來,我們幹杯!"華王高舉金盃笑道。

  "謝大王!幹!"眾人齊舉杯,各懷心事。

  華純然舉起豐息桌上的玉杯,仰首飲盡的一瞬間,一絲苦澀與微咸一齊入喉。放下杯,一滴清淚滴入杯中,彷彿還能聽得杯中發出的那細微、空曠的回音,咬住唇,止住那即將溢出的悲泣,握緊手中的金筆。

  千算萬算,卻獨獨漏算他或許會不願!太自信了,太驕傲了!以為有著華國公主高貴的地位,以為有著這張傾國之容,便天下所有人都應為之傾倒!原來還有人是例外的,還有人能不為權勢、富貴、美色所動!但是我是華國第一公主,豈能在此失態,豈能在此言敗!

  抬首的瞬間,她是美豔無雙的、高貴雍容的、鎮定優雅的華國純然公主!

  一抹溫柔的淺笑浮上那無瑕的玉容,輕移蓮步,款款走向皇朝,那位尊貴傲然的皇國世子!握緊袖中的金筆,好似怕它忽然掙出手去!

  "砰!"

  正躺在院中曬著暖暖太陽昏昏欲睡的風夕忽然給驚醒了,不由睜眼坐起身來,只見豐息立在門口,眼睛緊緊盯著他,神情間似懊惱非常。

  "咦?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怎麼,華王已選你為婿了?不過以華美人對你的情意,此事當然是水到渠成,一帆風順!"風夕又躺回長椅,懶洋洋的打趣著。

  豐息也不答話,而是走進院子,立在椅前,不發一言的盯著她。

  風夕不由奇怪,倚起上半身,疑惑的問道:"你在生氣?難道求親失敗?"

  "哼!我不會娶純然公主了!"豐息冷冷一哼,然後手一伸,一把將風夕從椅上推了下去,風夕不防他這一手,一下給跌在地上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58
九十九

  "咦?真的?"風夕卻不惱,就坐在地上,抬首看著豐息,待從他臉上證實之後,嘴角不由勾起,一絲歡快的笑就要成形,忽兒轉念一想,歡快的笑轉成了嘲諷的大笑:"哈哈……黑狐狸,難不成華王還是不中意你這個江湖百姓當他女婿,還是中意那個有著強大國力、有著二十萬雄師的皇國世子皇朝?所以你垂頭喪氣的回來了?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原來這世上也有你辦不成的事呀!"

  一邊笑著一邊從地上站起身來,待看到豐息陰沉的臉色,不但不斂笑,反笑得更加猖狂,"哈哈……黑狐狸,你求親不成,竟然如此生氣,實在有失你武林貴公子的身份,嘖嘖,你那一身的雍容大方哪去了?"

  而豐息看著她大笑不已,面上雍容的笑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眼睛盯著她,彷彿能冒出火來!

  "哈哈……"風夕看著他那模樣卻笑得更加歡暢,湊近他,眼光瞄了瞄他懷中,故意壓低著聲音,"黑狐狸,其實只要你拿出某樣東西,華王一定會馬上招你為婿的!你為何不拿呢?白白錯過機會,白白費了一番工夫呀!"

  豐息唇動了動,似要說話,最後卻依舊不語,只是眼色越來越冷,最後竟是拂袖而去了。

  風夕待他轉身,依舊在長椅上躺下,口中依然喃喃而語,"難得呀,這黑狐狸竟如此生氣!可生氣也不應該對著我發啊,又不干我事!要知道我可是幫了他不少忙的!"

  豐息走進東廂房,推開窗,看著正躺在椅上閉目養神、愜意非常的風夕,不由敲敲掛在窗檯上的鳥籠,逗著籠中的碧鸚鵡,"真不值得,你說是不是?真是不值啊!"

  "朴兒,你起床了沒,姐姐今天帶你去玩!"

  第二天,風夕似乎心情十分的好,一大早就叫起了韓朴。

  "真的?"韓朴馬上蹦出房間。

  "當然是真的!"風夕一把抱起他,竟馬上就施展輕功飛了起來,"今天我們要把華都玩個夠!顏大哥,你要是想玩,就自己跟來!"人已跑了,還不忘招呼才跨出門的顏九泰。

  "你放我下來,讓我自己走呀!"遠遠的還聽得韓朴的叫嚷聲。

  "公子,您要……"鐘離才推開門,豐息便走了出來。

  "我們就上街挑一件好禮物,恭賀華公主的大婚慶典!"豐息淡淡的道。

  "是。"

  雙胞胎伴著豐息出門,西廂一搧開啟的小窗露出鳳棲梧清冷的豔容,看著那前後走出的背影,微微一嘆。

  "不愧是最富的華國都府!"風夕看著繁榮的街市道,"六國我都走遍了,要論到繁華與玩樂,還真要算這個華國華都!"

  "姐姐,我們在華國還要呆多久呢?什麼時候離去?然後我們再去哪?"韓朴牽住風夕的手,一邊看著兩旁的店舖,一邊問道。

  而顏九泰則無聲的跟在兩人三步後。

  風夕聞言不由轉頭看向他,神情一頓,但馬上恢復笑容,"朴兒,今天不說這個,今天只管玩。"

  "夕兒!"忽然一個如吟唱般的聲音傳入三人耳際。

  "久微!久微!"只見風夕一轉頭,然後馬上飛身跑去,一把抱住那人,又是跳又是笑,那歡快的叫聲刺人耳膜。

  那人在抱住風夕的一剎那,只覺兩道目光射來,抬首望去,只見街道兩旁分別立著一黑一白兩位公子,白衣的在他看去時溫和的笑笑,黑衣的則微微點頭致意,低頭看向抱住他的風夕,不由輕輕一笑,真是有眼光啊!

  "夕兒,你快把我脖子給勒斷了!"那人扯著風夕抱住他頸脖的手道。

  "久微,我好久好久沒見到你了!你都到哪去了呀!"風夕聞言馬上鬆開手,看著久微笑問道。

  "我還不就是四處飄蕩。"久微灑然一笑道。

  韓朴與顏九泰呆呆的看著這個名叫久微的人,弄不明白他有何魅力,竟讓風夕在大庭廣眾之下忘形的對他又抱又笑,風夕雖言行無忌,可卻也從未對哪個男子如此親熱過,即算是相識十年的黑豐息,也只限打鬧間的相接相觸。

  年約三十左右,高而瘦的身材,普通的五官,樸素的青布衣,一頭長發在頸後以黑帶縛住,一眼看去實在不是什麼出色的人,可再看第二眼時,卻覺得這人很特別,可特別在哪卻不知道,或許在那一抬眉一勾唇之間,又或許在那雙眼睛有意無意的顧盼之間,這人是那種你記不住他長什麼樣,但第二次見面時,你一定能在第一眼就認出他。

  "十年重見,依舊秀色照清眸!"久微細細看一遍風夕,感嘆道。

  "姐姐!"韓朴走過去將風夕的手奪回抓在手中,眼角瞟一眼久微,其意不言而喻。

  "朴兒,我告訴你哦,這個就是久微!就是祈雲落日樓的主人久微!天下第……嗯……數一數二的廚師!他做的飯是非常非常好吃的!"風夕一邊說著一邊吞口水,"久微,這就是我弟弟韓朴,你看他漂亮吧!"

  "弟弟?"久微看一眼韓朴,不會錯過他一臉的戒備神情,"我記得你沒有弟、妹的,這該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我看看,長得還真有幾分像呢!"

  "咳咳……"風夕一口氣嗆在喉嚨,一拳擊向久微,將他擊得倒退三步,"幾年不見,你倒是有了這"一鳴驚人"的本領了!"

  "哎喲!"久微撫著胸口,皺著眉頭,"我就算說中了,你也不要心虛得這麼用力啊,要知道我可不懂武功的,經不起你白風夕一擊的!"

  "嘻嘻……誰叫你亂說話!"風夕幸災樂禍的看著他,"現在罰你馬上做一頓可口的飯菜給我吃!"

  "我知道!我就知道!"久微撫著額頭嘆息道,"你見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飯!我走遍六國,再也沒見過比你還要好吃的女人了!"

  "那就快走吧!"風夕一手挽住他,一手牽著韓朴,毫不理會街上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異樣眼光,"我知道你這傢伙住的地方肯定是最舒服的,所以咱們去你那裡!"

  "顏大哥,你快跟上呀!朴兒,今天我們又可以大餐一頓了!"

  整條街都能聽到她興奮的歡呼聲,所有的人莫不以為此女子是否腦袋有毛病,不但不忌禮法當街跟一個男人又摟又抱,而且嗓音大得彷彿要將這吃飯的小事廣告天下!

  竟是個瘋子,真是可惜了一副好樣貌!有人搖頭嘆息。

  久微離去前回頭一顧,那一黑一白兩位公子已早無蹤跡了。那黑衣的定就是夕兒口中常提起的黑狐狸黑豐息了。那白衣的是誰呢?那般出塵的風姿決非常人所有,立於人潮擁擠的街上,卻安定靜然若立在佛堂的佛,整個人皎然潔凈如玉,難道是那天下第一的玉公子玉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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