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且試天下 作者:傾泠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5 17:4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7 35783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24
一六零

  豐息聞言卻只是雍雅一笑,撫著手中空杯,以指上扳指相叩,發出清亮而略有些空寂的響聲,半晌後才淡淡道:“我也有些奇怪,為何人人都會欣賞於我,而獨你例外?”

  “因為我是風夕。”風夕目光看著手中的藍帕,微微帶著一絲憐意地笑笑,“就如你給我這藥方……那是因為我已答應將風雲騎送與你,你當然希望到你手中時依然能是完整的五萬風雲騎!”

  聽得這樣的回答,豐息眉頭微微一挑,然後淡淡一笑,不置一詞。

  兩人之間片刻靜默,一個看著手中藍帕,似在細研其上藥方;一個撫著手中酒杯,神色平淡,眸中卻不時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良久後,豐息遙望華軍陣營道:“你曾說血鳳陣留待真正的對手,皇朝足以堪為對手了,與他的這一戰……血鳳陣應該可以盡顯其能!”

  “血鳳陣……”風夕卻忽微微一嘆,“若只是與皇朝一戰,我有十成把握,決不會敗於他手,但是……”說至此忽然停下。

  豐息回首看她,靜待她下言。

  “他身邊還有一個玉無緣!”風夕深吸一口氣,彷彿想緩和心口那莫名的窒息之感,轉頭看著豐息,眉頭猶是微凝,“你我想來都有同一句祖訓。”

  豐息微垂目,看著手中空空的酒杯,然後目光一閃:“你是說他就是那個玉家的人?”

  “別忘了江湖上對他的形容……天人……除了那個玉家的人,誰還能擔此美譽!”風夕沉聲道,不知不覺中忽抬手掩眸,不知不覺中那樣的低語就這樣輕輕溢出,“果然是奢望……他不能……我不能……都只是奢望!”

  豐息看著她,眉峰忽冷,半晌後才淡淡道:“玉無緣會破了血鳳陣嗎?”

  “也不一定。”風夕唇際勾起一抹淺笑,手垂下,看著手心,微微攏緊,“畢竟我的血鳳陣不同於先祖的!”

  “玉無緣……當然……”豐息忽勾唇浮起一絲神秘的笑。

  五月十日。

  “大王,您要親自出戰?”一大早,柳禹生進王帳中即看到一身鎧甲的華王。

  “當然!”華王抽出佩劍,凌空一斬,“我大軍十萬而來,本鬥志昂揚,要一舉攻克風國!可至現在卻未曾與風軍有一次真正的較量,反倒被其陰計折去三萬人!我軍若再不挾勢出擊,日久必消磨鬥志,到時本王必將敗師而歸!”

  “領軍出戰派將軍們就行了,大王又何必親身冒險?您萬金之體,乃國之支柱,絕不可有損傷!”柳禹生誠惶勸阻。

  “不!”華王一揚手中寶劍,慷慨激昂道,“本王這次就是要親自出戰,身先士卒,鼓勵將士們的士氣。本王要親領五萬大軍一舉擊垮風雲騎!”

  “大王……”

  柳禹生還要再勸,華王卻大步踏出營帳。帳外大軍林立,戰馬嘶鳴,正等待他們的王下令出擊。

  “大王,您要親自上陣嗎?”

  剛剛趕至的皇朝見他那一身裝扮不由問道,身後跟著的玉無緣,只是目光輕掃大軍一圈,然後落回華王身上。

  “嗯,本王要在今天將風軍打個落花流水!”華王看著眼前正蓄勢待發的五萬金衣大軍信心十足道。

  “駙馬,您還是勸勸大王。”柳禹生一見皇朝,慌忙搬救兵。

  皇朝聞言卻淺淺一笑,微躬身道:“大王武功蓋世,大軍鬥志高昂,今次必能大敗風軍!”

  “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女婿!此話深得本王之心!”華王仰天大笑,然後一揮手,“牽我的戰馬來!”

  一匹赤如紅雲的駿馬被馬伕牽來,神駿非凡,顧盼揚威。

  “好馬!”皇朝看著那匹馬不由讚道,“此馬可謂馬中之王,定能助大王衝鋒殺敵,小小惜雲定不是大王敵手!”

  柳禹生聽得此言不由狐疑地看一眼皇朝,但見他眉宇間依然有著那一股天生高貴的傲氣,臉上的笑容卻是恭敬誠摯,彷彿真的對華王信心十足。

  而玉無緣卻一直只是靜靜地看著,目光中偶爾閃過一絲憐嘆。

  “哈哈……”華王飛身上馬,身手頗是矯健,“賢婿便為本王壓陣,看本王大破風雲騎!”

  “咚咚……咚咚……”

  戰鼓擂響,華國金衣大軍出動,華王一身鎧甲端坐於馬上,威武不凡。五萬大軍衣甲鮮明,戰馬雄駿,旌旗如雲,長槍林立,氣勢昂昂,直向風軍逼近。

  而前方的風軍,也似早已有準備,三萬大軍佈陣於前,陣前三面大旗,分別是齊、林、程三字,陣中氣勢雄壯而凝重,雖萬軍而不聞喧聲!

  兩軍陣後都架起了高高的瞭台,風夕與豐息站在瞭台上,看著兩軍的動向,而遠遠地,對面那個瞭台上站著皇朝與玉無緣。

  在下方,華軍在不斷逼近,而風軍卻一直靜止不動,幾乎使人以為風軍為華軍氣勢所壓,而不敢妄動。但當華軍進到距風軍十丈之處時,風軍陣中忽然響起了一聲“咚”的震天鼓聲,然後風軍齊發吼聲:“殺!”,剎時三萬風軍如狂風般急速席捲,直衝向華軍!

  華軍便好似要吶喊三聲後才殺敵的對手,在他喊到第二聲時,他的對手卻突然發難,殺他個措手不及,頓時他便慌得手忙腳亂!但見白色的風軍彷彿巨龍一般昂首擺尾地直衝進華軍陣中,將華軍的陣勢沖個七零八落!又若猖狂無忌的狂龍,張牙舞爪將華軍抓個四分五裂!

  下面的廝殺聲可沖雲霄,而高高的瞭台卻似隔著遙遠的時空,冷漠地、超然地置身於外,淡看下界的刀與劍、血與火!

  “與風雲騎相比,金衣騎便好似一枚漂亮的雞蛋,看似有著堅硬的殼,一擊就破!”瞭台上,皇朝看著下方的戰鬥直搖頭。

  “與其敵動,不若我動!一舉就將華軍的氣勢擊破,氣破則陣散!這一戰,華王必敗無疑!”玉無緣的目光卻落向遠方的瞭台,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無法看清上有何人,但他知道,她一定在那裡,一定和他一樣,正看著下面的廝殺,看著她並不想看的東西……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25
一六一

  “風雲騎出兵三萬,六將出動三將。”豐息目光在下方搜尋著,“齊恕為中,林璣在左助,程知在右輔,三軍齊發,一舉攻下,絲毫不給華軍還手的機會,這一戰可謂猛戰!”

  “因為我已不想陪華王玩了,這一戰我要將他徹底打垮!”風夕目光從下方兩軍的廝殺移向遠方的瞭台,顯得十分的悠遠綿長,“我的對手在那裡!”

  上方的人悠閒地看著下方的戰鬥,而戰場中,在層層護衛下的華王卻從心底裡產生出一種恐慌。

  周圍尖銳刺耳的刀劍交叉聲,兩軍士兵的喊殺聲,受傷或喪命時的慘呼聲,滿地的鮮紅,濃郁的腥味……一一在耳目縈繞!白色的風軍勇猛如虎般殺入陣中,那在他心中本是無敵的金衣騎,迎面而上時竟是不堪人家一刀一劍。遍地是金色與血色交纏,偶爾才夾一抹白色,而前方,那白色似遮天蔽日而來,似洶湧巨濤潮湧而來……一股顫慄不寒而生,彷彿有什麼要將己淹沒……握劍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動,手心竟是一片潮濕,那一直要喊出的“衝啊!殺啊!”緊緊地堵在喉嚨處,吞不下,吐不出,呼吸微而急,臉色一片赤潮,瞳孔卻不斷收縮!

  “風雲騎果然名不虛傳!”皇朝目光灼亮地看著下方,“三軍以中軍為主導,兩翼相輔,似分似合,不離不散!中軍那名將領肯定為風雲騎六將之首的齊恕,置身刀林槍陣中依然指揮若定!好!有大將之風!”

  半晌聽不得身邊人答話,不由抬首看去,卻發現玉無緣眼眸定定地看著前方,看著對面的瞭台,彷彿神魂出竅一般。

  “無回谷……無回……”口中輕輕呢喃,彷彿那是夢中不小心溢出的囈語,那一向平靜超然的臉上此時竟帶著一種微微的希冀,又彷彿是對命運之神安排的欣然接受,摻雜著一種擺脫不了命運的悲哀,那麼的惘然無奈……那麼的酸楚淒然……那麼的讓人心痛……

  “無緣!”皇朝猛然抓住玉無緣的肩膀。

  這一抓似乎讓玉無緣十分吃驚,彷彿是一個就要脫塵飛去的仙人,忽然又被抓回了凡間。微微回轉頭,回頭的那一剎那,他臉上的那種神情消失了,又恢復那個平淡超然中帶著一絲對塵世的依戀與悲憫的玉無緣。

  “無緣,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皇朝目光緊緊地盯住他,一字一頓地說出,“你說過會助我握住這個天下!在這個天下未在我的手中前,你不可以捨下我!決不可……你想與她……”最後一語卻怎麼也道不出。

  玉無緣微微一笑,平靜得不能再平靜,淡然得不能再淡然,拍拍肩膀上皇朝的手:“我知道,我會助你握住這個天下,這是我的選擇!而她……”目光移回前方,彷彿是嘆息一般輕柔如風地吹出,“她嗎……只是……”

  “無緣,你不會是想……”傲然霸道的皇朝此時竟是緊皺著眉頭,彷彿是擔心有什麼可怕的想法在玉無緣的腦中冒芽。他極不苟同,他要在那芽紮根前拔斷!

  “皇朝,你不用擔心,我選擇了你,我們玉家人作出的選擇決不會半途而廢的!”玉無緣目光縹緲空濛,輕忽得不可捉不可觸。

  “那就好!”皇朝目光又移回戰場,看著那潰不成軍的金衣騎,直搖頭,“華王似乎已折了兩萬人了,該請他回來了,必須留下五萬騎我用!”

  “你可以以駙馬的身份鳴金收兵,我想被困在陣中已十分疲倦的華王也巴不得休戰,只是他不好自己開口罷了。”玉無緣淡淡掃一眼下方,然後抬步走下瞭台,已沒有什麼要看的了。

  “你看……”風夕唇角微微勾起,伸手遙指下方。

  豐息眼光隨著她手指的方向尋去,看著那張成圓月的彎弓,弓上那三支長箭,不由微微露出笑臉:“一弦三箭!華王可會歿於此役?”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陣中那三支長箭已如電飛出!

  ☆

  第二十二章:無回之決

  華王帳外,一干人緊張地候著,神色焦慮,尤以軍師柳禹生最為著急,帳前的地上都快被他來回踏出一道溝來,而駙馬皇朝卻是離得遠遠的背對王帳負手而立,抬首望著天邊。那即將隱沒的西日還在依依不捨地攀住山巒一角。

  “玉公子,大王如何?”

  終於,王帳的帳簾掀開了,柳禹生一下迎上,惶急地問走出來的玉無緣。

  “性命無憂。”玉無緣淡淡道,目光穿過柳禹生,遙遙落在皇朝身上。

  “多謝公子!”柳禹生驚喜之下向玉無緣拜倒。

  “柳軍師不必多禮。”玉無緣手一托,柳禹生便拜不下去。

  在這炎熱的夏日,那手竟是涼如寒冰!柳禹生觸著的手一震,不由抬首望向玉無緣。一個下午都在帳中搶救華王,可眼前這人卻不見一絲疲態,一張臉依然如玉般柔和靜謐,一雙眼眸依然安詳淡然,一身白衣即算被血污,可他的人看去卻依然是纖塵不染的皎然。每次看到這人總覺得他似不屬於這個塵世,彷彿隨時都會隨風仙去。

  “公子……”一句“公子的手如何這般冷?”不知如何竟怎麼也說不出口,訥訥地看著他,竟是不敢有絲毫冒犯眼前人之舉、之語。

  “軍師想來十分關心大王傷勢,你可進去看看,但記住不能吵醒他。”玉無緣淡淡一笑,指指帳內,示意他進去。

  “是。”柳禹生一躬身,掀帳而進。

  “各位將軍不如都回去休息吧,大王並無大礙。”玉無緣看著帳外其餘人道。

  餘下的人相互看看,最後皆向玉無緣施一禮,然後離去。

  待所有人走後,皇朝轉身,看一眼玉無緣淡淡道:“華王死不了?”

  “嗯。”玉無緣移步走向皇朝,目光落向山尖上那一點點紅日,“那三箭入肉極深,幾近穿體!看來風國的那位林璣將軍箭術不會比九霜差。”

  “我就知道你會耗功救他。”皇朝收回目光落向前方,眉峰微斂,“不過現在也不是他死的時候。”說至此忽長嘆一口氣,“風國……風雲騎!真的是人才濟濟!只可惜……”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26
一六二

  “你打算如何?真的要在無回谷和她一戰嗎?”玉無緣回首。

  “已經在行動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皇朝看向風軍陣營的目光慢慢變得森冷而凝重,“況且遲早都會有一戰!”

  “早晚嗎?既然如此……”玉無緣的目光幽幽掃一眼風軍陣中那面飛揚的白鳳旗,那展翅雲中的白鳳凰,微微嘆息,“風家的白鳳旗……風獨影……白鳳凰……皇朝,你既要與風夕一戰,那麼必要知她們風家的‘血鳳陣’。”

  “‘血鳳陣’?”皇朝眼中金芒閃爍,微微抬首,看向西天,那最後的一點紅日也隱落了,陰暗的暮色已靜靜降臨,“我知道‘血鳳陣’!先祖的日誌中曾提過,噬血的鳳凰!”

  “遇鳳即逃……”玉無緣喃喃念道,微垂雙眸,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猶有一絲血跡,那是華王身上沾來的,以後呢?還會沾上何人的鮮血,還會沾上多少人的血呢?

  “遇鳳即逃……但對於你們玉家人來說,這世上沒有什麼陣是不能破的!”皇朝收回目光,金眸明亮而堅定地看著玉無緣。

  “玉家人?”玉無緣喃喃複述,然後微微苦笑。

  “這麼晚了,你竟還沒睡?”

  風軍王帳帳頂上,風夕正盤膝而坐,一雙手垂放於膝上,想來是安寢後偷溜上來的。她身上只著一件單薄的白色睡袍,長長黑髮全披散於肩後,蜿蜒至帳上,抬首仰臉遙望夜空,額際的那枚雪月與天幕上的那彎銀鉤遙遙輝映,這樣的懶散外表與姿勢是白風夕才有的,但臉上那種端莊靜穆的神情卻是風惜雲才擁有的。

  “夜觀星象,可有所得?”豐息輕輕一躍,也落在帳頂上,屈膝坐下,抬首望向天幕上的點點星雨。

  “記得小時候嬤嬤曾說,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人。而《玉言天象》上也曾說上界的星象映射下界的一切,若真如此,那你我也是這些星雨中的一顆,而你……你會是哪一顆星呢?”風夕忽出聲輕問道,目光依然遙望星際,星光好似全落入她的雙眸,映得那雙黑眸比天上所有的星星還要來得清亮。

  “哪顆是帝星,哪顆便是我。”聲音是平淡不起波瀾的,神情是悠閒輕鬆的,這種在別人應該是氣概萬千、豪情萬丈說出的話,豐息卻說得隨意至極卻又彷彿是理所當然。

  聽得這樣的回答,風夕移目看向他,豐息也轉頭看向她,目光相遇,皆是平靜坦然,彷彿是兩個靜謐得不起一絲波瀾的湖泊,隔著時空靜靜相對,空靈純淨得能映出對方的一切。

  “你為什麼要當皇帝呢?”良久後,風夕再問,依然是平淡的語氣,眼眸依然靜靜地落在他身上,沒有窺究,沒有刺探,只是一句普通的問話,問的卻不是普通的問題。

  “因為我會是天下景仰的好皇帝。”答得也是平平淡淡的,墨黑的眼眸依然幽深如湖,彷彿是夜空上落下的星子,那般的晶亮。

  風夕再抬首看看夜空,天幕上的繁星有的明亮,有的暗淡,有的大,有的小,再垂首看看自己的手,攤開手心,細細地看著,彷彿從上看到了什麼,勾起唇綻開一絲極淺極淡的笑:“好吧,我會幫你打下這個天下,結束這個亂世!”

  聞得此言,豐息墨玉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燦然星芒,然後臉上綻出一縷淺淺的、柔柔的笑,伸出手,看著她:“約定嗎?”

  風夕看著那伸向自己的手片刻,然後伸出手,看著他:“約定!”

  兩人都出身王室,那兩隻手都沒幹過什麼粗重活的,都是高貴、白皙、修長、乾淨、平穩……指尖輕輕觸著對方的手心,然後慢慢移動,十指相扣,旋轉迴繞,手腕相接……那兩隻手便緊緊纏在一起,這是一個古老的儀式,代表著雙方許下至死不悔的承諾!

  “亂世在我們手中結束,我與你共享這個天下!”手還相纏在一起,豐息晶亮的眸光落在風夕眼眸上。

  風夕微微垂下眼簾,唇際忽掠過一絲笑,縹緲幽如夜風,猶帶一絲夜色的深沉,那麼的寂寥而無息,蒼茫天地竟似無法挽住她這一縷微笑。

  再抬眼時,再綻顏一笑,卻終只是無聲的一笑,未有答語。那一刻,在這個兩人剛立下盟約的小小帳頂上,在這個有些悶熱的夏夜,豐息忽覺得心頭涼涼的,天地忽變得那般的空曠寂寞,以至他不由自主地抓緊就要脫離手心而去的那幾根手指。

  “噝!”風夕淺淺吸氣,抬眉瞪目,“黑狐狸,你想抓斷我的手指呀?!再抓可別怪我用‘鳳嘯九天’了!”

  這是風夕的手,這是風夕的眉眼,這是風夕才會說的話,心頭忽又暖暖的,豐息鬆開手,淺淺笑開,目光柔和地看著風夕。

  “‘女王的玉手’豈是隨便被你這只黑狐狸抓的?差點就被你抓斷了!”風夕揉著有些發紅的手指,目光惱怒地瞪向豐息,可抬眼看到那樣的笑容,不由一呆,然後目光移動,上下左右把豐息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似乎猶是未找到答案,身子趨近,用鼻子嗅嗅,手再伸出,摸了摸豐息的臉,“咦?這味道沒錯,這臉皮也沒錯,是黑狐狸嘛……可是不對啊……”

  “你這女人又搞什麼?”豐息手一伸,將幾近趴靠在身上的那個溫暖的、柔軟的、帶著淡淡幽香的嬌軀推開,微皺眉頭看著風夕,這女人似乎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有別”!

  “是這只黑狐狸嘛。”風夕凝著眉看著豐息,“可是剛才的笑……那個笑很不對勁啊!”

  “無聊!”豐息淡淡吐出一句,拂了拂衣袖,彷彿想拂去那一絲還殘留著的香軟。

  “黑狐狸,你再那樣笑笑,你若是常那樣笑的話,我可以考慮將我帳中的那兩名侍女也送給你。”風夕湊近豐息,放下誘餌,一邊還伸手摸上他的臉,似還想研究一番。

  “唉……你這女人……”豐息一聲長嘆,抬手揮開她的手,有些無奈地笑笑。

  “去!又是這狐狸的微笑!”風夕撇撇嘴,手馬上收回,眸光掃向天際的星雨,抬手抹抹眉心,“剛才的笑真的不一樣,到底哪裡不同呢……嗯……想不起來……呵……”長長一個哈欠打來,“唔……我想睡覺了,等我睡醒了再想,嗯……這樣的夜晚就應該讓星星陪著我睡。”

  身子往後一仰,便躺下了,翻個身背對豐息睡去。可片刻又轉過身來,眼眸已是睜不開了,抬手抓住豐息一片衣袖往臉上一蓋,迷迷糊糊地說著:“黑狐狸,你替我趕蚊子……就算作是你回報我替你打天下,還有哦……在他們醒來前送我回帳。”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26
一六三

  五月十二日辰時。

  華王王帳中走出一身紫金鎧甲的皇朝,踏出帳外,目光落在一直候著的軍師柳禹生身上,微微一笑,眸光如刀鋒:“軍師,大王委我為全軍主帥,領兵出戰風雲騎!”說話間,右手微抬,一枚金光燦然的虎符靜靜臥於他掌中。

  柳禹生目光掃一眼虎符,暗自心頭一凜,躬身垂首道:“恭賀駙馬。”

  “大王身體還很虛弱,需要休息,請不要打擾他。”皇朝目光移向前方,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森寒。

  “是。”柳禹生暗暗嘆一口氣,依然垂首答應。

  皇朝大步跨過,昂首走向陣前那蓄勢待發的金衣大軍,身形挺拔如山,氣度雍容高貴,舉止從容不迫,那是屬於王者的傲岸與自信!

  身後的柳禹生微微抬首,眼眸追著那個身影,那一刻,心頭的那一絲畏懼忽然消失了。那個背影忽讓他心頭油然生出一種敬服,沒有任何理由地,願意以後就跟隨在這人左右,這個人擁有帝者的氣勢!

  “華國的勇士們,今日由我皇朝與你們並肩作戰!這一戰必要為大王報三箭之仇!必要大挫風軍以雪前恥!”

  皇朝的聲音清朗悠遠,一字一字皆傳入所有將士的耳中。他昂然立於陣前,如山般高巍,一手高舉虎符,一手高揚寶劍,虎符的金芒與寶劍的冷光在朝陽下相互輝映,燦亮的光點亮將士們的雙眸,那激昂的話語讓他們頓時生出萬丈豪情。

  有些人還未見過眼前的這個駙馬,可他只是這一眼、這一語卻讓他們從心底裡臣服!彷彿跟著這個人,這世間便沒什麼是不能做到的,那舉世聞名的風雲騎也似是輕易可破的,因為他就是有這種無敵的力量!只要跟著他,前方便是刀山劍林也沒什麼可怕的,因為他定是衝在最前頭的!便是流血斷頭,也是痛快的,因為他定會為他們報仇的!

  “我們跟隨駙馬!我們要為大王報仇!我們要打敗風雲騎一雪前恥!”

  剎時,萬軍響應,刀劍齊舉,地在那一刻都似被這震天的響聲撼動,天在那一刻都似都被這刀光劍影所掩蓋,整個天地都只餘這遍野的金甲,以及陣前那一抹欣長挺拔的紫影。

  而遠遠的,風軍的營陣前,風夕身著銀甲靜靜地立於軍前,聽著遠方傳來的華軍響遏入雲的吼聲,她不發一言,只是靜靜地佇立。而立於她身前的四萬風雲騎也都靜靜地佇立,目光齊聚一點,落在他們心中最敬服的、更勝這世間一切男兒的女王身上,臉上的神情是尊敬、愛戴與誓死追隨!他們知道,她一定會領著他們打敗華軍,保衛他們的家國!她會做到的,因為她是他們文才武功絕世的惜雲公主,是他們風國繼鳳王之後最傑出的王——風惜雲!

  “驅除華軍!守衛家國!”

  簡簡單單八個字吐出,風夕的聲音沉穩平靜,並不激昂雄越,只是清而亮、冷而脆地在無回谷的上空揚起,卻響在每一個將士的耳中,擊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頭。耳邊不斷迴響著“驅除華軍!守衛家國”,心頭彷彿在擊鼓,一聲一聲震撼著他們的靈魂!

  “是!”

  剎時,萬軍齊復!那樣的吼聲雄渾得若世間最厚實最牢固的城牆,任你有震天撼地的力量也無法動它分毫!那樣的吼聲又強勁如世間最鋒利的寶劍,任你有銅牆鐵壁它也可將你一劍擊毀!聲音落下良久,可回音卻還在無回谷的上空迴蕩,彷彿要告訴前方的敵人,我們是不會被打敗的!我們將要驅逐你們!

  “咚咚咚……咚咚咚……”

  戰鼓擂響,無回谷內戰馬嘶鳴,萬軍齊發!

  東邊是白色的風軍,擺開陣勢,嚴陣以待;西邊是金色的華軍,氣勢昂揚,齊步進發。

  而雙方陣後高高的瞭台之上,一邊登上了玉無緣,一邊登上風夕與豐息。

  “這一戰你出動了風雲五將。”在這雙方生死一決之刻,豐息卻依然是雍雅從容,悠閒得好似在觀一盤棋局。

  “因為這一戰的對手是皇朝!”風夕抬手遙指華軍陣前的那一騎,遠遠地就能感覺到那人傲然的氣勢,而整個華軍也都透著一股銳利的殺氣!不過換一個主帥,便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目光上移,落在遙遙相對的瞭台之上,“而且在他們背後還有一個玉無緣!”

  “今天華軍的氣勢很不一般呢。”豐息目光也落向華軍,嘴角銜著一絲趣味的淺笑,“只因是皇朝領軍嗎?這果然是個好對手!”

  “有的人天生就擁有一種讓人信服、願捨命相隨的氣勢,皇朝就是那樣的人!”風夕目光落回皇朝身上,忽帶一絲微微的嘆息,“所以他才會那般自信與驕傲!而他確實擁有傲視天下的本錢!”

  “他親領中軍前進,左、右翼殿後五丈,華軍餘下的五萬大軍已盡在此,看來他是要與你一戰決勝負!”豐息目光微綻一絲亮光,遙望華軍陣前最前方的那一騎,臉上的笑也帶一絲讚賞,“敢領這戰鬥力完全不能與風雲騎相提並論的金衣騎親身一戰,皇朝果然是豪氣萬丈的英雄!”

  “你們的不同也就在此。”風夕忽回頭望著豐息,臉上的笑似譏似贊,“他雖曾說他不是英雄,但他依然要英雄行事!”

  “他想做一個始帝那樣的雄主。”豐息卻淡淡道,似對皇朝的英雄氣概不以為然。

  “始帝……”風夕忽然搖搖頭,卻不再說話,頗有些言猶未盡之意。

  豐息看她一眼,卻也並不追問,目光落迴風軍陣中:“這一戰可看到真正的血鳳陣嗎?五將齊出,齊恕為首,程知為左,徐淵在右,林璣在尾,而中心……是修久容!為何不是六將之首的齊恕呢?”

  “你覺得久容如何?”風夕聞言淡淡看一眼他道。

  “年輕、內斂、易害羞、不多話、有幾分書生氣,只是……”豐息目光追尋著陣中心的那一點,“置身於萬軍中時卻鎮定從容,那雙平日如小鹿般閃躲於人的眼睛竟也變得如劍一般冷亮!”

  “風雲六將中,論沉穩大度首推齊恕,徐淵則心思細密行事周詳,林璣箭術高超體恤下屬,包承、程知皆為以一敵百的勇猛之將,但要論到才智、機變、靈動,卻要數久容。”風夕目光掃向下方的風軍,似對風軍的陣勢頗為滿意,微微頷首,“再過兩三年,久容再成熟一點,他必是我風國的第一將!這一戰,我讓他做策動全陣的首腦!”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26
一六四

  “修久容嗎?”豐息淡淡一笑,目光掃向對面的華軍,“這次的對手可是皇朝!”

  “我知道,可是……”風夕眼眸有些恍惚地看著下方,華軍在不斷前進,風軍肅靜以待,兩軍此時相隔已不足十丈,但見華軍前方大旗一揮,大軍齊齊止步,“皇朝果然是不一樣的!”喃喃吐出,似嘆似憾。

  而在下方戰場上,皇朝眯眼望著前方不遠的那四萬風雲騎,即算他們已逼得如此之近,可風雲騎依然未動分毫,未有絲毫慌亂,嚴守陣勢。雖不動,卻自有一股凜然肅殺的氣勢,彷彿是一道刀鋒築成的牆壁,即算是守勢也透著一股銳利的殺氣,他身後的金衣騎想來已感覺到那股強大的氣勢,已不由自主地抓住刀槍,有的甚至已拔刀在手!

  “他停住了,好像在等待什麼。”豐息居高臨下自是將下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在沒有找出破綻前,他會等鳳凰主動出擊,當他找出破綻時,他必發動最猛烈的一擊!”風夕的語氣淡淡的,但卻是十分認真地盯住下方。

  下方的風雲騎便仿若一隻攏翅昂首的鳳凰,保持著它百鳥之王的雍容大氣,靜候敵人的主動出擊。而金衣騎在皇朝未有指示前也是佇立不動,兩軍靜靜對峙,氣氛凝重。

  約過一刻,華軍陣前的旗幟終於揮動了,最先出擊的卻是稍後的左右兩翼。但見華軍兩翼急速前進,似想包住風軍,當左右兩翼離風軍不過五丈時,中軍突然也急速前進,竟是三軍齊發,全速衝向風軍。

  在華軍中軍出擊時,鳳凰終於動了,但見它猛然張開雙翅,迎上華軍的左右兩翼,而當華軍中軍直衝而來,即要殺入鳳首時,鳳首忽然往左一偏,避開了華軍的衝擊,反狠狠啄向那被左翅圈住的華軍右翼。而同一時間,鳳凰腹部忽探出雙爪,爪上錚錚鐵鉤全都脫爪飛出——那是箭雨隊的飛箭——但見箭如蝗雨急速射向那迎面而來的華軍中軍,只聽得一片淒厲的慘呼聲,那衝在最前方的中軍便紛紛倒下!而鳳尾忽張開它的翎羽,與右翅合圍,直掃向華軍的左翼,頓時,五萬金衣大軍全在鳳凰的包圍之中!

  可是,就在鳳凰逼近,要將華軍越圍越攏時,陣中心餘下的中軍後部猛然棄鳳爪而回殺,直向鳳首之後砍過!剎時,原本與左翅一起圍殲華軍右翼的鳳首忽被華軍左翼與中軍圍住,前後夾攻,竟似要將鳳首砍斷!

  而緊接著原被右翅、鳳尾半圍住的左翼,忽然全速右轉,加入中軍,全力殺向鳳首!頓時,所有的戰鬥便全在鳳凰的左翅之上展開,風、華兩軍你圍我、我夾你地全卷在一塊兒,竟是不論前後左右全部都是敵人,一場混戰頓時展開。這一刻拼的不再是誰的陣最奇,誰的頭腦更聰慧靈活;而是拼誰的刀更利,誰的動作更快,誰的力量更大,誰才能殺敵最快、最多!

  “好個皇朝!他根本不是要破陣!他並不要勝負,他是要以華國這五萬金衣騎與我風雲騎死拼,他唯一的目的便是要重創我風雲騎!”瞭台之上,看著皇朝那樣完全不計後果地血拼,風夕猛然省悟,一掌拍下,欄杆被她掌力震得簌簌作響。

  “以五萬金衣騎為代價,只為重創風雲騎的元氣!”豐息嘆息著點頭,“不動用皇國一兵一卒,利用金衣騎重創勁敵風雲騎,而華國二十萬金衣騎也將在風國被你折去十多萬,華王也已身受重傷,華國諸王子皆是庸碌之輩,彼時華國將盡入他囊中!好毒的計謀!好一個皇朝!”言畢也是不勝喟嘆。

  “想損我三分之一的兵力?!我豈能讓你如願!”風夕的聲音帶著秋霜的肅殺,眼眸這一刻比千年雪峰還要冷澈,“五萬金衣騎嗎?我將如你之願盡數折去!”

  語畢但見她手一揚,袖中白綾飛出,若白雲浮於空中,手一揮,白雲在空中舞出一隻展翅鳳凰:“久容,血鳳凰!”

  風夕清越的聲音在戰場的上空高高揚起,即算是那衝天的廝殺也不能將之掩蓋。

  “是!”戰場中心傳來一聲有力的回答,凜然果斷。

  然後只見戰場中揮起了白鳳旗,那隻浴血鳳凰猛然長嘯,緊接著它的左翅、右翅同時張開,片片翎羽在陽光下閃著刀的鋒芒,雙爪忽轉變成鳳首,鳳尾忽轉為鳳爪……一隻新的噬血的鳳凰誕生了,它周身都燃著怒焰,周身都閃著奪目徹骨的寒光……陣中的白鳳旗揮向了華軍,然後那隻血鳳凰,猛然展開雙翅、張開雙爪、昂揚鳳首——在白鳳旗揮下的那一刻,它們同時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掃向、抓向、啄向了華軍!而被困在華軍中心的鳳首,忽然化為一支利劍,直接地、穩穩地刺穿華軍中軍!

  那一刻,只見那閃耀著刀芒的白色鳳凰,口中銜著鋒利的寶劍,瘋狂地掃向華軍。那張狂的氣勢,那狠厲的衝勁,那彷彿神佛也無法阻擋的殺戮,那種魔鬼也為之畏懼的殘冷……讓人心寒膽顫!讓人神魂俱裂!白色之中是無盡的、豔紅的血色!

  那是一場血戰!

  那一刻,本應是紅日正午,可地上,黃沙漫天飛舞,刀劍交錯揮砍,殘肢斷臂拋飛,鮮血淹沒大地……那嘶啞的、那淒厲的、那悲壯的呼喊聲直衝九霄!那一刻,天為之驚撼,地為之震動!那一刻,天為之昏,地為之暗!那一刻,神靈同悲,人鬼同泣!

  那是人間最慘厲的修羅場!

  “竟是死戰到底!只因為皇朝在嗎?所以華軍鬥志不滅!”風夕冷冷地吐出,然後身形一展,直往陣中皇朝飛去,“那麼我便將你們的鬥志打下去!”

  而同時,在風夕飛身而起時,對面的瞭台之上也飛出一道白色人影,不同的是,目標是半空中的風夕。

  “白風夕對玉無緣?”瞭台之上豐息一見之下不由微微一笑,仿若靜待一場好戲一般悠閒而興奮,“不知這女子中第一人對天下第一公子誰勝誰負呢?”

  躍過十來丈時,兩道白影分別於陣中一點,然後再次飛高,半空中相迎。

  七丈……六丈……五丈……四丈……

  地上,風、華兩軍在激烈忘我地交戰,四周只有刺耳的刀劍聲、震天的廝殺聲……而空中,兩人越飛越近,一個銀甲燦然,一個白衣飄飄,彷彿這一刻彼此都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只是一直往前飛去。彼此的眼睛只望著對方,彷彿永遠也無法靠近一般的遙遠,但偏偏又在一瞬間就到了眼前……

  銀光閃爍,白綾若游龍飛出!

  大袖飛揚,並指如劍凌空射!

  “玉家的無間之劍!”豐息看到半空中玉無緣的手勢,忽然瞳孔收縮,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瞭台前的護欄,“他竟用無間之劍!”

  “鳳嘯九天!”

  “無間之劍!”

  輕輕的清叱,彷彿是在告訴對方,又彷彿是在告訴自己,這是自家家傳的絕世之技!這是一下奪人性命的絕招!這一招使出……便無回頭之時!

  白綾一瞬間化為傲嘯九天的鳳凰,展翅昂首挾風帶焰直飛而去!

  對方臂一伸,手一揚,指劍凌空彈出,劍氣如虹直射而去!

  鳳嘯!劍鳴!即算在這喊殺震天的戰場也清越可聞,只是下方已無人有暇顧及。

  半空中……彼此間的距離已近兩丈,白綾直逼胸口,劍氣直點眉心,近了……已可看清對方的面容,也近得可清清楚楚地看清對方的眼眸,就連眼眸深處的靈魂也清晰可視……那一刻,忽然都微微一笑,笑得那般無怨無悔……那般雲淡風輕……

  手忽然都軟了,心那一刻忽然都停止了跳動,白綾忽然下垂從肋下穿過,帶下一幅衣襟;劍氣忽然一偏從鬢角擦過,割下一縷長發……兩人身近……眸對……微笑……並肩……錯身……各自飛落於陣中,一個手挽一縷青絲,一個手攥一幅衣襟,皆是背身而立,彷彿都不敢回轉身,都不敢回頭看一眼對方!

  “果然……都還是下不了手!”高高瞭台上豐息依然淺笑雍容,看著戰場上的那兩道白影,一雙手卻不由自主地緊緊握住成拳,“只不過……作為玉家人的玉無緣選擇了皇朝,而你選擇了我……那麼你們遲早要下手的!”

  無緣……那一刻……你竟是想與我同死嗎?為何……最後還是沒下手呢?這就是為何你眼中總深藏著一抹悲哀嗎?從第一眼起,你的眼中……那雙所有人都認為明淨、無波、溫柔、平和的眼眸中……那最暗最深處……那最深處藏著的那一絲悲憐……真是對世人的悲憐嗎?還是……只是對自己命運的悲嘆哀憐?只是為什麼……

  玉家的人……你……我就是這樣的結局嗎?風夕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白綾,緊緊地攥著手中那幅衣襟,面上涼涼的滑過什麼,心臟在那一刻跳動極慢……極慢……讓人以為它下一刻或許就不再跳動了。

  垂首看著手中那一縷青絲……這是從風夕鬢角割下的……差一點……風夕!手忽然緊緊地握著那縷髮絲,永遠無波淡然的眼眸忽然水光閃爍,眼眸眨下,一滴水珠滑落,落在那縷青絲上,轉眼沒入手心……

  玉家的人一生都無愛無憎!玉家的人一生都有血無淚……可是……這一刻落下的是什麼?這是他那微薄的、可悲的、可憐的情愛……風夕,這便是作為玉家人的我與作為風家人的你的……結局!心口忽然有什麼在絞著,劇烈地痛,四肢百骸都在隱隱作痛,天地這一刻似乎都在旋轉……都要離他遠去了……不,還不能!

  那一縷青絲終於在他手中化為粉末,和著手心那一滴微熱的水珠落入塵埃。

  而她的手,終於鬆開了,那一幅衣襟悄然飄落,被風一卷,剎那便失蹤跡。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26
一六五

  ☆

  第二十三章:道是無緣何弄人

  廝殺還在繼續,人間煉獄真真實實地出現在這個無回谷,血氣瀰漫整個山谷上空,慘叫與殺戮之聲直衝雲霄,刀與劍挾著血光揮動,長槍槍尖回拔帶起敵人的血肉,遍地都是金色的屍身與斷肢,偶爾會露出一抹白色……

  陣中的那兩人依然木然地立著,任刀劍擦身而過,任流矢在他們周圍墜落,他們彷彿沉睡一般地痴立著。

  而在華軍陣中的那抹一直佇立不動的紫影忽然動了,如雄鷹展翅,直撲風軍陣中白鳳旗下那一騎。

  “久容閃開!”一直痴立的風夕終於醒了,身形猛然飛起,如箭離弦直追紫影而去。

  而另一道痴立的白影這一次卻並未再次攔截,而是木然地轉過身回走,穿過刀林箭雨,跨過地上的死屍殘肢,趟過濃郁黏稠的血湖,一步一步地靜靜走過,那一襲皎潔的白衣,似從天界飄來的使者,那一張如玉般的俊容上是無盡的悲嘆,那雙眼眸慈悲而無奈地掃過……跨越地獄,穿過魂靈……這些生命……這些鮮血……這便是換取另一個百年太平的代價嗎?

  鳳旗之下的修久容,高高立於馬背之上,揮舞著手中的白鳳旗,策動著整個風雲騎的陣勢與攻擊。

  當那抹紫影挾著冷電直擊而來時,他並未閃避,反而是高舉手中白鳳旗凌空一揮,剎時他身前的風雲騎忽兩面散開,避開那紫影手中寶劍揮出的凌厲劍氣,那劍氣在黃沙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長溝!然後紫影手臂再次高高揚起,那一抹冷電挾著雪亮的銀芒再次擊向白鳳旗之下!

  那彷彿可劃破一切障礙的快、狠 、利!那一劍的霸氣彷彿可刺破天地!黃沙已避鋒而飛,空氣已被它割開,就連風……也為之疾逃!這是他無法躲避、無法抵擋的一擊!

  修久容仰面睜目靜靜地迎接著陽光下那燦爛炫目的、那美妙絕倫的、那要將他一分為二的一劍!

  王,久容永遠效忠於您!直至我——三界六道魂魄消散!

  紫影傲然地揚起嘴角,手腕直揮而下,帶著絕然的霸道與狠厲——風雲騎的主將將斃於此劍!

  “久容!”

  伴著那一聲急切的厲呼,一道白電攫住了那凌空揮下的一劍,那速度比閃電還要快。一直睜著眼眸的修久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道白綾從後飛來直接地、穩穩地縛住了那柄劍,那凌厲無敵的一劍便在距他面容半寸之處被凌空阻截住!

  紫影與白影同時從半空中落下,劍與白綾卻還是纏在一起的。回首看去,只是一眼,卻讓皇朝從身到心都是一冷!

  這樣的風夕……這樣冷肅的風夕是從未見過的!風夕的臉上不是永遠都有那種懶洋洋的好像沒睡夠一樣的神情嗎?那雙清亮的眼睛不是永遠都帶著一絲好玩的、有趣的笑意嗎?

  眼前的人……是因為那一身銀甲的緣故嗎?那張如冰似霜的臉,那雙冷如萬年寒冰的眼……彷彿是冰雕出的最完美的雕像,美到極致,也冷到極致!全身散發著一股凜然肅殺之氣……這全是針對他而發的!只因他剛才一劍差點殺掉這個久容嗎?原來風夕也有這一面……這是她作為風國女王風惜雲所擁有的一面……這就是風惜雲的氣勢嗎?而以後……他們都只能如此相對了!

  忽然,握劍的手竟是一軟,心彷彿被什麼刺了一下,微微作痛……風夕,這就是你所說的很少有一輩子的朋友嗎?我們的情誼竟這般短暫嗎?我……為何你選擇的是豐息?因為十年嗎?十年的時間……已經讓你們有許許多多的東西連在一起……融在一起……有著許多你們自己也無法分得清……也無法割捨的東西!皇朝從今以後對於你來講,只是敵人了嗎?

  “王……”修久容輕輕喚了一聲,有什麼流進了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視線;有什麼在撕裂著他的臉,迷糊了他的意識,終於……眼中最後的影像是那耀目的銀甲……然後,所有的一切都離他遠遠的,沉入那無垠的黑暗,手……卻還緊緊抓住那白鳳旗!

  “久容!”

  風夕迅速掠過,接住了一頭栽下的修久容,低頭看去,她忽然緊緊咬住唇,心頭一陣痠痛,這張臉……已經被這一劍毀了!她雖截住了那一劍,卻未能截住那一劍所發出的凌厲劍氣!那道劍氣從他的眉心、鼻樑直劃而下,將這張臉一分為二!久容……你可還活著?

  抬首看去,眼中猶帶一絲憤與恨!可看到對面那人那樣失落、茫然、憾恨的神情,心頭卻又是一片慘然……皇朝……這便是我們的命運……生在這個亂世……生在王室的我們無法避開的宿命!

  “皇朝,記得那一夜我說過什麼嗎?”風夕的聲音清清冷冷地響起。

  皇朝點頭,那雙金眸已恢復清醒,那般的明亮,勾起唇,想似以前那般輕鬆地笑笑,作為朋友最後的一笑,可是卻怎麼也無法笑得燦然,這一刻,傲然的他也是無限地悲哀與落寞!

  “很少有永遠的朋友。”風夕的聲音低低的,但卻清清楚楚地傳入皇朝耳中。垂首看一眼挽住的修久容,再抬首時,眼眸如冰般清冷,掃視整個戰場,已遍是白色,金色已是極淡極淺,“這一戰,我贏了,你也贏了!”

  “是的。”皇朝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是那般低沉……和失望!

  “可是……我們也都輸了!”風夕的眼眸終於再次落在皇朝身上。那雙如冰般明澈,如海般深遂的眼中似有什麼碎裂,所以她的眼神中才會有那種淒厲的痛楚。

  “是的。”皇朝輕輕地、輕輕地道出,彷彿怕聲音稍大便會將那些裂縫擊得更大。可是他知道,那些碎裂的東西永遠也無法彌合了!因為那是他親手擊碎的!

  風夕揮手,白綾鬆開寶劍收回袖中,眸光收回,手挽緊修久容,足尖一點,已從陣中飛起:“再見時,或許只能存一!”

  五月十四日晚。

  天氣依然悶熱,即算到了夜晚,仍未有收斂,天幕上連那一點稀疏的星雨都隱遁了,只餘黑壓壓的雲層。

  風軍王帳中,燃著數盞明燈,照得帳內亮如白晝,風夕正凝神看著面前的那一堆文書,而豐息卻是悠閒地坐在她對面,淺笑雍容地撫弄著桌上一隻紅玉獅鎮。

  “久容的傷勢如何?”風夕忽開口問道,眼眸卻依然盯在文書上。

  “我的醫術雖比不上君品玉,不過他倒是不會死了。”豐息閒閒地彈彈手指,“只是……”

  “那張臉已經毀了是嗎?”風夕眸光掃一眼他,然後目光落回文書上。

  “真是可惜了那麼漂亮的一張臉。”豐息似有些惋惜地嘆道,只是臉上卻未有絲毫惋惜之情。

  “活著就是最好的。”風夕淡淡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26
一六六

  “活著嗎……確實是好事,只是有些人嗎……或許會覺得生不如死!”豐息似乎話裡有話。

  風夕卻未曾理會,專心看著文書,而豐息也不再說話,目光落在風夕身上,隱帶一種探究的神情。只是當風夕偶爾抬首之時,他的目光卻又變得幽深難測。

  終於,風夕放開了手中文書,揉揉眉心,身子後仰倚入椅背中。

  “如何?”豐息看著她問道。

  “這一戰令我風雲騎傷二千五百零八人,死五百二十五人!”風夕嘆息道,眉心皺得更緊,“這個皇朝!”

  “可是你令他五萬金衣騎折去了四萬,勝的還是你嘛。”豐息聞言卻是輕鬆一笑,“他餘下的這一萬殘兵敗將,豈能是你敵手。”

  “他的目的算是達成了三分之二!”風夕手撫著額頭,“折金衣騎,探血鳳陣,然後又小傷我風雲騎元氣,接下來……”

  正說著,帳外忽響起齊恕的聲音:“王,晏城急報!”

  風夕聞言眸光一閃,坐正身子道:“進來。”

  話音一落,帳簾掀起,只見齊恕挽著一人急步走進。

  “王!晏城被皇國大軍所破!”那人一入帳,根本無暇顧及禮節,只是一下跪倒於地,急聲叫道。

  “什麼?”風夕聞言起座,目光灼灼地看著地上那全身血染似的人,“晏城被皇國大軍所破?”

  “是!”那人垂首,嘶聲答道,“皇國派五萬大軍攻城,包將軍……包將軍殉職了!”

  “包承……”風夕身子一晃,然後一下掠至那人身前,啞聲道,“你起來答話。”

  “謝王。”那人站起身來,抬首看一眼風夕,然後又垂下頭去。

  那一眼已讓風夕看清他的面容,那是包承的親近部下,滿臉的血污與塵土,一雙眼睛閃著焦灼而痛苦的光芒,身上多處傷口皆只是草草包紮。

  “即算是皇國出動爭天騎五萬,但我晏城有風雲騎五千,再加禁衛軍五萬,絕不可能被其輕易破城!”風夕目光緊緊盯著那人,“為何會城破?”

  “王,本來李將軍與包將軍同守晏城,皇國軍隊絕不可能破城而入!但李將軍聞說王被華國十萬大軍所迫退至無回谷,因此他率五萬禁衛軍擅離晏城,想來無回谷助王一臂之力。誰知李將軍一走,皇國即派五萬爭天騎猛攻我晏城,包將軍知敵眾我寡,因此堅守不出,但……但……誰知皇國領將精通箭術……包將軍於城頭指揮時被其一箭射中……包將軍……包將軍……”那人啞著嗓子,聲音沉痛而又憤恨,肩膀不住抖動,一雙手痛苦地痙攣著。

  “包承……”風夕喃喃地唸著,眼中已一片水光浮動,拳緊緊地握著,“李羨……竟敢違我軍令!”

  “包將軍臨死前囑我一定要趕在皇國軍隊破城前報與王聽,小人……小人只有棄城報信,在俞山小人追上李將軍,李將軍聞說晏城被圍,慌忙折回,誰知……誰知中途即碰上破晏城後追趕而來的皇國爭天騎……禁衛軍……五萬禁衛軍幾近全軍覆沒!”那人一口氣說完即又跪倒匍匐於地,不斷叩首,地上很快紅濕一片,“王,小人未能守住晏城,小人未能保護好將軍,小人自知萬死不足抵罪!但小人……小人求王……求您一定……一定要為包將軍報仇!包將軍身中敵箭依然堅守於城頭一天一夜,他派小人快馬報信與王……就是想等到王派兵救城……誰知……誰知……”那人至此已哽咽得說不下去,整個帳中只有他悲痛的啜泣與強忍的吸氣聲。

  “李羨!”風夕重重吐出這兩個字,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眼中光芒如雪劍,既冷且利!

  帳中一片凝重的氣氛,無人敢發出一絲聲音。

  片刻後,風夕才再出聲問道:“皇國大軍離無回谷還有多遠?你可知其領將是誰?”

  “回我王,小人領先約一日路程。”那人依然跪於地上,“皇國的領將戴有青銅面具,不知其貌,但其身後旗上有一‘秋’字,而且擅騎射,箭無虛發!”

  “一日嗎?”風夕目光微閃,“秋?善騎射?那必是‘風霜雪雨’四將之‘寒霜將軍’秋九霜了!”

  “齊恕!”風夕猛然喚道。

  “在!”一直握拳垂首的齊恕馬上應道。

  “帶他下去治傷,”風夕沉聲吩咐道,“並召林璣、徐淵、程知三位將軍即刻前來!”

  “是!”齊恕扶那人離去。

  “好厲害的皇朝。”一直安坐於椅中靜默的豐息忽淡淡開口。

  “我千算萬算,獨算錯了李羨!”風夕負手望帳,聲音既沉且重,“想他雖為風國大將軍,但近十年來聲名一直為風雲騎眾將所壓,想來不甘就此沉寂,聞得我‘逃’至無回谷,想著率禁衛軍趕來‘助陣’,打敗華軍立功重樹他大將軍的威名!我……竟忘了人對功名的執著!”說至最後一句,忽轉為自嘲與自責。

  “現在金衣騎雖只餘一萬,但那邊的主帥可是皇朝,而且玉無緣一直未出手,現在風雲騎也稍傷元氣,若有妄動,只怕……”豐息說至此停下來,目光掃掃風夕,眼眸一轉繼續道,“而趕來的爭天騎竟有五萬,風雲騎若不前往阻擋,便無人可阻,而且時間緊迫,若其趕至此與皇朝會合,到時……”

  “無回谷的四萬風雲騎調出一萬!”風夕冷冷道,“晏城……爭天騎我親自去阻,絕不能讓它踏入無回谷!”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27
一六七

  豐息聞言眉頭一挑:“你親自去?風雲五將雖也是英才,但要論到與皇朝、玉無緣一敵,那可還差了一截!”

  “我當然知道,我可沒說無回谷由他們主持。”風夕目光牢牢盯在他身上。

  豐息被她目光一盯,不由嘆息苦笑道:“早知道我就不來風國了!”

  “哼!是你自己非要跟來的,我可沒請你!”風夕冷哼著,“所以我走後,無回谷就交給你了!”

  “你怎知我守得住?”豐息忽又淡淡一笑道。

  “你若想要風雲騎、想要風國,那便好好守住罷。”風夕同樣淡淡道。

  話音落時,齊恕已領徐、林、程三將趕至,想來皆已知晏城之事,一個個滿臉沉痛悲憤!

  “想來齊恕已告知你們晏城城破,包承……殉職!”風夕深吸一口氣,抬首環視部將,目光清澈而冷靜。

  “王,請派我前往攔截皇國軍隊!”四人皆躬身請命。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你們要留守無回谷。”風夕的聲音清晰而低沉,“皇國的爭天騎……由本王親自前往阻截!”

  “王……”齊恕忍不住開口。

  風夕卻手一揮打斷他,目光掃一眼豐息,然後揚聲喚道:“齊恕、林璣、程知聽令!”

  “臣等聽令!”三人躬身應道。

  “從即日起,本王不在營中時你們全聽令於蘭息公子!”風夕沉聲吩咐。

  三將皆相對一眼,然後躬身答道:“是!”

  “徐淵。”風夕再喚。

  “在!”

  “點齊一萬精兵,半個時辰後隨本王出發!”

  “是!”

  “你們退下吧。”

  “是!”

  待四人都退下後,豐息才開口道:“你只領兵一萬夠嗎?要知道那可是五萬爭天騎,可不是金衣騎!”

  “呵……你在擔心我嗎?又或是擔心這一萬風雲騎將一去不歸?”風夕眼光睨一眼他,似笑非笑。

  “我當然是擔心那一萬風雲騎,”豐息卻是想也不想就答道,眸光同樣睨一眼風夕,“至於你,何須我費心。”

  風夕唇角一勾,似要笑卻終未笑,轉身掀帳而出,抬首望向黑漆漆的夜空,輕揉眉心,微微嘆一口氣。

  “這天或許會下雨呢。”豐息在身後道。

  “下雨嗎?”風夕忽然微微一笑,招招手喚一名士兵至跟前,“傳我口令與徐將軍,每一名士兵都需帶兩件兵器!”

  “是!”

  華軍營帳中,皇朝面露微笑看著手中信。

  “似乎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玉無緣捧著一杯清茶淡淡地道。

  “因為我要……勢在必得!”皇朝抬首,金眸燦燦生輝。

  玉無緣聞言眸光掃向他,靜看他片刻,然後雲淡風輕地開口:“你想得的……或許太多了。”

  皇朝聞言卻是靜默不語。

  “皇朝……”玉無緣垂眸看著杯中忽沉忽浮的茶葉,“有時人算不如天算,而且……有時算計太多,反會為算計所累!”

  “你想告訴我什麼?”皇朝目光緊緊盯在玉無緣身上,“還是有何不妥之處?”

  “我只是想提醒你,他們不但是風惜雲、豐蘭息,他們還是白風黑息,他們……”玉無緣的目光又變得縹緲幽遠,彷彿從杯中透視著另一個遙遠的世界,“他們絕不同於你以前的那些對手!”

  “我當然知道他們絕不可小瞧,所以我才會如此費盡心神!”

  “王,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徐淵在帳外稟報導。

  “嗯。”聲音響起的同時,帳簾掀開,走出一身銀甲的風夕。

  帳外與徐淵並排一處的是齊、程、林三將,以及那整裝待發的一萬精兵,另一端卻站著豐息。比起其他人嚴肅冷峻的神情,他卻輕鬆悠閒得不像話,那臉上的淡笑好比看著別人在扮家家酒扮得蠻有趣似的。

  “王……”

  “王……”

  齊恕、林璣上前,可剛開個口,程知卻大步上前,粗嗓門一張便蓋過他倆人:“王……”

  一身鎧甲的風夕自有一種王者的威儀,輕輕掃一眼程知,便讓他自動吞下了後面的話。

  “何事?”風夕淡問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27
一六八

  “王……”程知眼光瞄一眼風夕身後的徐淵,抓抓腦袋,然後一鼓作氣道,“王,你怎麼不帶老程去,幹嗎帶這個徐溫吞去?”

  “呃?哧……”風夕聞言一怔,然後不由輕笑出聲,眼光掃掃身後的徐淵,卻見他依然是面無表情,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王,這個死溫吞幹什麼都是慢吞吞的,這要去阻截皇國爭天騎,您應該帶我老程去,我保證殺它個片甲不留!”程知見風夕只是一笑並未有斥責,不由再次大聲道。

  他粗豪的嗓門讓陣前一干將士皆聽得清清楚楚,有的心知肚明地微微抿嘴一笑,有的卻忍不住輕笑出聲,本來冷肅的場面也因他這幾句話而輕鬆了幾分。

  風雲騎所有人素來都知道,性格直率、快人快語的程將軍與冷面深沉、行事周詳的徐將軍可謂是風雲騎中的一對冤家,總是相互看不順眼的。

  一個嫌對方太過粗率火暴,手腳總是比腦子動得快,做事總是顧前不顧後,完全無一國大將應有的雍容風範!而另一個卻嫌對方太過陰冷深沉,一件事總要放在腦中左想想再右想想,做起事來又是前看看後瞧瞧地慢慢吞吞,完全沒有男人大丈夫應有的氣概與豪爽!

  “程知!”一旁的齊恕輕輕拉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可違令。

  誰知程知見風夕與徐淵都不理會他,竟上馬了,不由著急了,手一揮甩開齊恕急步跨前一把拉住徐淵的馬韁繩:“死溫吞,你手腳總是比別人慢,說不定會被那個叫什麼秋九霜的娘們兒一箭射下馬來,你還是下馬讓我老程代你去吧!”

  “讓開!”徐淵卻只是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但面上卻並無生氣之情。

  “王!”程知卻轉頭看向風夕,就盼她能改變命令。

  “程知,這是軍令!”高居馬上的風夕卻只是淡淡地吐出這一句。

  “是!”程知垂首答道,有些無奈地放下馬韁繩。

  風夕高坐馬上,目光與豐息遙遙相視,最後風夕微抬右手,豐息見之微微一笑,移步上前,立於風夕馬前,然後同樣伸出右手,兩隻手交握於一處,風夕抬首朗然吩咐:“我不在時,所有風雲騎的將士皆要聽命於蘭息公子,若有如李羨一般敢違我令者……”風夕眸光帶著一種威嚴重重地掃過所有將士,“斬無赦!”

  “是!”眾將士皆躬身齊答道。

  “出發!”

  風夕一揚馬鞭,白馬放蹄領先而去,剎時,那一萬將士皆放馬而隨。

  “你看你,死溫吞就是死溫吞,人家都走了就你落在後面!”程知一見不由叫起來,揚起巨靈掌狠狠拍在徐淵馬屁股上,頓時,那馬一聲嘶鳴,張開四蹄飛馳而去。

  “蠻牛!”徐淵的馬已跑遠了,可他說的這兩個字卻清清楚楚地傳來。

  “什麼,你這死溫吞竟敢罵我是蠻牛?!”程知不由跳腳,揚著嗓門大叫道,“死溫吞,你別老是慢手慢腳的!小心被那秋九霜一箭射個大窟窿!記得留著小命回來,老程我還要找你算帳的!”

  “你關心人家就不會委婉一點嗎?有必要這麼張揚得讓全軍都知道嗎?”身後傳來林璣不冷不熱的聲音。

  “什麼?我哪有關心那個死溫吞?!”程知聞言趕忙收回遙望的目光,狠狠瞪向身後的林璣。

  “不關心他嗎?那幹嗎要他留著小命回來?”林璣的聲音還是那種既不冷也不熱,既不大也不小的。

  “我……我要他留著命……”程知黑黝黝的臉燈火下也看不出到底紅了沒,只是支吾了半天,最後終於給他想到了一個原因,“我是要他留著命回來照顧妻兒……”

  “你腦子糊了嗎?”林璣卻不待他說完即打斷他,目中是一片訕笑,“我們風雲六將中好像只有你才有——妻——兒!”說至最後還特意加重“妻兒”二字。

  “我……你……你這小人……”程惱羞成怒,一雙巨掌拍上林璣肩頭,似想將個子比他矮一頭的林璣一把捏碎。

  “蠻牛就是蠻牛……腦筋全都轉不過彎來的!”林璣拂了拂肩膀,拂開了雙肩上那兩隻巨靈掌,“懶得理你。”

  說完即轉身向豐息一揖:“公子,林璣告退。”在見到豐息微微頷首後,即大步離去。

  “你……你這個‘小人’!”程知望著他的背影叫道,奈何林璣根本不予理會。

  “他個子雖沒你高大,但跟正常人比起來,他的身材可要正常多了。”齊恕上前高抬手臂拍拍程知的肩膀,就連他也要抬頭和他說話,“蠻牛也沒什麼不好的,要知道大家都很喜歡牛的,因為老實好欺嘛。”說完話也向豐息一揖,然後抬步回營。

  而反應慢半拍的程知待想清最後一語時,不由高叫道:“老大,你也欺我!”只是哪兒還有半條人影。

  “他們其實都沒欺你。”身後卻傳來豐息淡淡的笑聲。

  “公子……我……嗯……他們……”程知回轉身看著一臉笑容的豐息,支吾了半天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很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

  “去休息吧,很晚了。”豐息卻只是淡淡道,並不為難他。

  “我……是!”程知馬上躬身答應,然後大步回營。

  “已經是醜時了吧。”豐息抬首環顧四周,所有風雲騎的將士早已巡守的巡守,休息的休息,偌大的營陣一下安靜得很,忽然一縷微風拂起,掠過一絲涼意。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27
一六九

  “起風了嗎?”豐息抬手張指似想擋住風,又似想抓住一縷風,“或許真的要下雨了,不知這天是助你還是助他?”

  濃濃夜色中,響起的不是蛐鳴蟬唱,那遠遠而來的也不是螢火蟲的星燈……近了……那是萬軍齊步、鐵騎踏響大地的雷鳴,那蜿蜒而來的火龍是將士們手中高握的火把。

  “徐淵,傳令下去,停止前進!”大軍最前方,風夕猛然勒馬。

  “是!”徐淵應道,轉身吩咐傳令兵傳下王令。

  風夕下馬,藉著火把的亮光環視四周地形,然後蹲下身來觸摸地上的土。

  “王,這裡是鹿門谷。”徐淵報告此處的地名。

  “嗯。”風夕站起身來,“現在是什麼時辰?我軍一共行進多少裡?”

  “寅時過半。”徐淵答道,“我軍行進二百五十里。”

  “寅時……二百多里……爭天騎的速度絕不會比我們慢!”風夕略略沉吟,忽然一陣狂風吹起,將士兵手中火把全部吹滅,頓時一片漆黑,但鹿門谷內所有的士兵卻並未有絲毫慌亂,依然原地靜立。若非偶爾的馬鳴聲,谷中安靜得讓人幾乎察覺不到這裡停駐了一萬騎兵。

  “王,起大風了,看來要下雨了。”

  片刻後,風稍息,人眼已適應這漆黑的夜,甚至在微弱的夜光中還能略略看見身邊的同伴。

  “不是看來要下雨了,而是肯定會有一場暴雨!”風夕的聲音冷靜而沉著。漆黑的天幕上未有一顆星子,但她的雙眸卻閃亮如星,在這墨黑的夜空中閃著灼亮的光華:“暴雨來得急去得快!”

  她蹲下身抓一把泥土在手,手指搓著泥土,湊近鼻子聞聞:“這鹿門谷兩邊地勢略高,下雨時雨水皆往中間流注,以致中間土質鬆軟……燃兩個火把與我!”

  她忽然吩咐,馬上有士兵燃起兩個火把遞與她,風夕接過飛身立於馬背上,眼眸掃視著整個鹿門谷,然後手一揚,火把在半空掠過,帶著紅紅的火光穩穩地插在東邊遠遠的一點上,然後身一轉,手再揚起,另一火把也從半空掠過,穩穩地插在西邊一點上。

  “徐淵,傳令下去,五千士兵點燃火把,五千士兵用備用兵器將中心窪地掘鬆,長以此兩火把為界,寬需十丈,只有半個時辰,要快!”風夕躍下馬,迅速吩咐,語氣又快又利!

  “是!”徐淵領命馬上吩咐下去。

  片刻後,所有士兵皆下馬,一半燃火,一半以兵器掘地,皆是井然有序,動作利落。大風時起時落,火把被大風吹熄後馬上又被點燃,掘地的士兵手也不停歇,必要趕在半個時辰內完成王命。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開始稀疏地落下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在人臉上涼涼的且微微作痛。火把已大部分被淋濕,黑夜中只有士兵掘土的聲音,以及狂風肆虐的咆哮聲。

  “停止掘地,恢復原狀,然後退後十丈隱蔽。”黑夜中再次響起風夕的聲音,清清亮亮地響在每一個士兵的耳邊。

  令下之時,大雨已傾盆倒下,挾著狂風,將谷中這一萬士兵,包括風夕在內,全部掃個濕透。黑夜之中,只能聽到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在地上的聲音,雨水湍急流過的聲音,狂風的呼嘯聲,戰馬的嘶鳴聲,除此以外,鹿門谷內是靜止的,而另一種在流逝的便是時間。

  當狂風暴雨稍緩之時,黑壓壓的天空似被雨水給洗清了,終於露出一抹淡淡的白色,四周也能隱隱綽綽看個大概,所有的風雲騎皆佇立雨中,一動也不動,只是緊緊握著手中刀槍,目光一致看向最前方那一抹高立於馬上的白影。那是他們的王,和他們一樣任狂風吹暴雨打的王!

  “現在是何時辰?”風夕問著身邊的徐淵。

  “回王,現在是卯時一刻。”身後的徐淵抹去一臉的水珠答道。

  “火石可存放好?”風夕回首,那雙眼眸彷彿被雨水洗過,格外的亮而深。

  “臣沒有忘記王的吩咐。”徐淵撫著鎧甲之下保護得好好的火石。

  “好!”風夕凝神側耳聽著風傳送來的消息。終於,星眸燦然一亮,然後下令:“傳令,我火箭射出之時,萬箭齊發!”

  “是!”

  “嗒嗒嗒嗒”的聲音遠遠傳來,天空中泛著淡淡的白光,天地在這一刻是陰暗的、模糊不清的,一萬風雲騎靜靜地藏身這混沌之中,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前方。遠遠的,已見火光,蹄聲已近耳旁;再片刻,便可望見前方一片黑雲席捲而來,那樣迅疾的速度,那樣雄昂的氣勢……那是皇國爭天騎,他們終於到了!

  “你的來勢越猛越好!”風夕的聲音輕得似呢喃,眼睛緊緊地盯住前方,當第一聲戰馬的慘鳴聲響起時,她鎮靜地伸手,“火箭!”

  早已準備好的徐淵馬上燃起火箭遞與她。

  接箭、張弓、射出!動作乾淨一氣呵成!那一抹火電劃破陰暗的天空,直往前射去。而同時,前方響起了一片馬兒的慘鳴聲,以及士兵墜馬的驚叫聲……

  淺淺的晨光仿若被那一束火光點亮,數十丈外那被風雲騎掘鬆又被暴雨淋濕糊稠的泥地中陷進了滿坑的皇國爭天騎!

  火光瞬間熄滅了,陰暗之中風雲騎的飛箭便如剛才的暴雨一般又急又猛地射向對面的爭天騎!剎時只聽得一片淒慘的叫聲,不論是陷在泥地中的,還是後面急馳而來的……那挾著雄昂氣勢而來的爭天騎便被這一陣箭雨射下一大半!

  淒厲的慘呼還未停止,火箭又挾著灼亮的光芒射向了另一邊……而暴雨似的飛箭緊跟著射出……又是一片淒厲的叫聲……火箭不斷地射出,箭雨不斷地射出……陰暗之中,那一時還未回過神的、那一時還分不清方向的爭天騎便大片大片地倒下,而陷進泥地的無一生還!

  箭雨稍停,曙光終於綻現,鹿門谷漸漸清晰地出現在兩軍眼前。但見那數十丈的窪地中陷滿了戰馬、士兵,浮在最上面的是歪落的頭盔與刀劍,鮮紅的血和著黃色的泥,泥上浮著一片紫色,雨水還在慢慢地流下,沖淡那片血色。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