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且試天下 作者:傾泠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5 17:4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7 35773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0
七十一

  “唉。”鳳棲梧微微嘆息出聲,抬手輕撫棲在膝上那顆腦袋,“不用擔心,息王決不會殺害你父王的。”

  “嗯。”琅華輕輕點頭,可是一張小臉卻依然是苦惱的糾在一起,“剛才任軍師也叫我不要擔心,他說息王意在天下太平,決非嗜殺好戰之人,所以不論此戰如何,豐國任何一名士兵都不會對父王有所不敬,更不用說殺他……可是……可我的心還是亂亂的,所以姐姐唱歌給我聽好不好?只要聽著姐姐的歌,就會忘了所有的害怕的。”

  鳳棲梧看著她,然後繼續埋首擦拭琴弦,“你的心亂是因為修將軍。”

  “什……什麼……才不是呢!”琅華反射性抬首尖叫,一張臉瞬間已與那火紅的衣裳同色,豔如天邊的朝霞。

  鳳棲梧擦拭琴弦的手微微一頓,轉首瞅著她,淡淡的道:“修將軍本領很高,你不用擔心。”

  “他……我才沒擔心!我是在擔心父王!擔心我白國的安危!”琅華尖聲爭辯著。可那紅彤彤的臉、水漾漾的眸卻洩露了她真實的心意。

  看著那嬌羞的容、那似喜似嗔的神情,鳳棲梧冷豔的臉上也不由綻起一絲淺淺的笑容,平添一分柔麗。

  “修將軍會是很好的夫君,你很有福氣。”冷冷的清波中泛起一絲淡淡的歡欣以及一絲……隱隱的悵然。

  “他……他……”琅華很想說幾句絕情的話來證明自己並不在意那個修久容,可當腦中閃過那一張臉時,心頭又是一陣刺痛,令她不由自主的抬手撫住胸口,似撫著那微痛的心,又似隔著遙遠的時空撫上那張臉、撫在那一道令她痛的傷疤上!

  看著琅華臉上掠過的各種表情,鳳棲梧微羨的搖搖首,丟開絲絹,指尖輕輕一挑,琴弦發出“淙”的輕響。

  “你想聽什麼歌?”

  “啊?”琅華有片刻的茫然,然後又似猛然醒轉,“就唱……就唱……是了,是了,就那次你唱的什麼偷龍王杯采萬年冰的那一曲!”

  “那個啊……”鳳棲梧垂首弦上,“是風王的《醉酒歌》。”

  “風王寫的?”杏眸亮亮的射出崇拜的光芒,“那快唱,可好聽了!姐姐,我們要不要唱酒啊?品琳,快去端酒來!”

  “哧!”看著眼前眨眼間又雀躍不已的人兒,鳳棲梧輕輕一笑,不再答話,纖手輕拂,啟喉而歌:

  “聞君攜酒西域來,

  吾開柴門掃蓬徑。

  先偷龍王夜光杯,

  再采天山萬年冰。

  猶是臨水照芙蓉,

  青絲依舊眉籠煙……”

  叮叮的琵琶和著泠泠的歌聲散於帳中,品琳端著美酒進來時,那歌兒便從掀起的帳簾悄悄飛出……

  白都王宮。

  夷澹宮緊閉的宮門被輕輕推開,露出大殿中矗立如雕像的白王。

  “大王。”內務總管葛鴻輕手輕腳的走進大殿。

  “還沒有消息嗎?”白王頭也不回的問道。

  “暫還未有兩位公子回都的消息。”葛鴻垂首答道。

  “哼!”白王冷冷一哼,“只怕永遠也不會有消息了!”

  “大公子、四公子或是路上有什麼事耽擱了,也許明日大王就可以看到公子他們率領大軍回都了。”葛鴻依然垂首道。

  白王聞言卻是重重一嘆:“葛鴻,你不用安慰本王,那兩個孽子是不會領軍回都了。本王明白,王都現在所有人眼中,便等於那閻羅殿,誰又願意捨棄性命跨進來?”

  “大王……”葛鴻抬首,卻發現眼前的王竟衰瘦得如此厲害,兩鬢如霜,眼眶深凹,原本合體的王袍此時也是鬆鬆的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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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唉,祖先的基業,我竟然守不住……”白王目光在殿中白氏歷代國主的畫像上游移,抬手掩目,苦苦嘆息,“地下也愧見啊!”

  葛鴻看著白王,卻不知要如何安慰他,想著城內城外的情形,也是心憂如焚。

  “可有探得公主的消息?”白王忽然問道。

  “還沒有。”葛鴻答道,待看到白王那失望憂心的目光,不由說道,“王不用太擔心,息王要博仁義之名,絕不會輕殺王族公主的,況且公主那麼可愛,是人都不忍心害之。”

  “但願……但願天祐我的琅兒!”白王無奈的嘆道,末了眼神忽轉狠厲,咬牙怒道,“那兩個沒用的劣子,竟然只顧自己逃命,而把妹妹丟下不管!本王……本王……咳咳……”一陣急痛攻心,白王頓時咳個不停。

  “大王,請保重身子啊。”葛鴻慌忙輕撫著白王的胸口。

  “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待緩過氣來,白王有些疲倦的道。

  “大王……”葛鴻張張口似想說什麼,卻忽又嚥了聲。

  白王轉頭看一眼他,“葛鴻,有什麼話就跟本王說罷,過了今夜,或就沒機會了。”

  “大王,現今城內謠言四起、人心潰散、軍心動搖,王都……實已難守!”葛鴻忽一口氣說道,眼睛定定的看著白王,竟不畏此等大逆之言招來殺身之危。

  白王聞言面上果顯怒顏,頷下長鬚微動,似要發作,但最終他卻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以儘量平和的語氣道:“你都聽到了一些什麼?”

  “風、豐大軍自起兵之日起,一路而來已連得七城,吾白國可謂已大半入其囊中。其雖以戰得城,但深得安民之道,百姓皆不以國破為恥,反以能棲其羽下為安。而國內時傳息王之仁義、風王之威名,百姓不畏之反心生期盼。今午時西城即有強求出城願投息帳之人,守將勒令不聽者斬之,反激民憤,後雖得以鎮壓,但此舉已令吾等大失民心。而連日圍城,我軍如緊繃之弦,身心俱疲,長此以往,則無須息攻之,吾等自敗也。”

  葛鴻的回答卻似背書一般,抑揚頓挫、滔滔而出。

  “誰教你說的?”白王眼中閃過一道利光,滿臉嚴霜。

  “奴才該死。”葛鴻撲通跪下,從袖中掏出一本奏摺雙手捧上,“只因大王已三日未曾上朝,太律大人才托奴才向大王進言。”

  白王目中光芒明滅不定,良久不語,殿中一片窒息的靜默,地上跪著的葛鴻額上已佈滿汗珠,不知是因為炎熱還是因為緊張。

  “呈上來。”良久後,白王的聲音低啞的響起。

  “是。”葛鴻慌忙跪著移至白王面前,將手中摺子高高捧至頭頂。

  白王接過摺子,殿中又是一片死寂。

  良久過後,久到葛鴻雙膝都麻木了時,才聽得頭頂傳來白王不帶一絲感情起伏的聲音:“起來吧。”

  “謝大王。”葛鴻慌忙叩首起身。

  而白王的目光卻看向歷代先人的畫像,然後又落回手中奏摺上。

  “挾天子以令諸侯……”那喃喃的聲音仿如自語。

  葛鴻聞言不由悄悄抬首看向白王,卻見他似失神一般的盯著大殿最正中的壁上,那裡懸掛的畫像是白國的第一代國主———白意馬。

  八月二十六日晚。白王領著五萬大軍,攜帶所有宗室王親及大臣,乘夜悄悄逃往湞城。

  八月二十七日,白都百姓打開城門迎接那俊雅無雙、仁德兼備的息王。

  就這樣,息王不流一滴血的,便將白國王都納入掌中。當消息傳出時,天下莫不震驚、訝異。

  “這是很正常的結果。”星空之下,玉無緣平靜的對領軍前來會合、聞之消息而驚詫不已的皇雨道。

  “能不傷一兵一卒即取一城,這等智謀本王也不得不佩服。”皇朝說出此話之時,手撫上胸前血透紫甲的箭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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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而得到消息的風雲騎四將卻不似他們的對手那般稱讚著站在同一方的息王。

  “讓白王逃走,豈不後患無窮?!”這是四將共同的認同。

  而風王卻是微笑搖頭道:“你們難道忘了我們起兵時之詔天下言嗎?”

  此言一出,四將赫然一驚。

  “‘伐亂臣以安君則,掃逆賊以安民生’,若這天下都沒什麼‘亂臣逆賊’了,那我們還有伐、掃下去的理由嗎?若這通往帝都的橋斷了,我們又如何走至帝都呢?”風王溫言點醒愛將。

  “白王棄城而逃,此舉實也合情合理,他也有著他的打算。”惜雲又繼續道,“外有不論是兵力還是實力都遠遠勝於已方的墨羽騎虎視眈眈,而內民心潰散、軍心不穩,交戰也不過一場慘敗,不若棄城而保存實力,再會合兩公子屯於王域的大軍,齊力向王域進發。豐軍雖不能勝,但王域之軍卻比之白軍更弱,自可屢戰屢得,若能打到帝都,挾持著皇帝,而號令天下諸侯……”

  說至此風王忽一頓,眸光看向天際流雲,“只不過帝都還有一位東殊放大將軍,東朝帝國之所以還能存名,皇帝之所以還能坐於帝都金殿,那全是這位大將軍的功勞!所以白王的夢想啊,終是要落空!”

  最後風王看向諸將,道:“以後,你們便可看到史上從未出現過的奇景,更而且,你們還能親身參與創造這一段歷史,只不過……這是幸還是不幸,我也不能斷言。但不論是白王還是東殊放,他們終究都只是別人掌中的棋子,而掌控這些棋子的那個人,雖從未上馬殺過一人,可是那些即算萬夫莫擋、殺敵成山的勇猛大將也不敵他輕輕一指!那個人即算不披鎧甲,但依是傾世名將!”

  這一語說完後,風王臉上浮起令人費解的神情,那似笑似嘆,似喜似憂,似贊似諷,實不符作為這個得勝者息王未來王后應有的反應。

  日後,風王這最後一段話以及皇王、玉無緣之語皆載入史書。

  而史家評曰:公子之語,盡顯其玉家慧見之能;皇王之語,則顯其王者之識英雄重英雄的胸懷氣度;風王之語,則表露其所言之“參與並創造歷史是幸還是不幸”的矛盾以及作為王者所具有的洞徹世事時局的犀利目光。是以,亂世三王,息實有令天下拜服的仁君之質,皇有令天下俯首的霸主之氣,而風雖有帝王之能卻獨缺其心其志,是天降世人的一曲空谷清音。

  “既然息王已取下白都,那明日我們便直取欒城吧!”

  四十、醉歌起意

  八月二十九日,風、豐大軍重會於白都。

  九月一日,風王、息王親自犒賞白都城內外大軍。至九月五日,風、豐大軍一直屯於白都城內外休生養息。

  九月六日,晴,白王宮寫意宮前。

  “拜見風王!”宮前的侍衛齊齊跪迎那似扶風而來的女王。

  “平身。”惜雲擺擺手,“息王在宮中嗎?”

  “大王在舞鶴殿。”侍衛首領恭聲答道,卻並沒有馬上前往通傳。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無論是風國還是豐國的侍衛、內侍、宮人,沒有人吩咐過他們,但他們卻一致在風、息王互訪時從不通報,似乎便是風(息)王在沐浴時,息(風)王要進去那也是可以的。

  “嗯。”惜雲微微頷首,直往舞鶴殿去,身後是如影相隨的久微。

  才踏入宮門,隱隱的便傳來歌聲。

  “……猶是臨水照芙蓉,

  青絲依舊眉籠煙……”

  “棲梧又在唱《醉酒歌》啊。”惜雲無端地眉頭一鎖。

  “或人人心中皆想有一番醉歌吧。”久微淡淡的道。

  穿過長廊,轉過亭角,舞鶴殿便在眼前,殿前侍立的宮人、內侍皆靜悄悄的向女王行禮。

  “……挽妝著我湘綺裙。

  啟喉綻破《將軍令》,

  綠羅舞開《出水蓮》。”

  典雅中帶著幾分隨意的殿中,冷豔無雙的歌者正啟喉高歌,而大殿的中央,紅裳如火的舞者正婆裟起舞,高高的王座上,蘭息身子微斜的倚在椅中,手持玉杯,黑眸半睜半閉,不知是為美酒而熏醉,還是為眼前的歌舞而沉醉。

  “紅顏碧酒相映憐,

  流波欲醉意盈盈。”

  琵琶清音仿如澗間竄出的淺流,歌聲如那風中輕叩的鈴聲,清越中猶帶一絲多情的祈盼。舞者隨著曲音輕盈的旋飛著,那一襲紅衣翻飛中仿如一朵燃燒著的彤雲,溫柔的焰火散著淡淡的綺豔,旋繞之時又似綻在碧荷之上的那一朵紅蓮,嬌媚的吐著淺淺清香,蓮瓣中一張似晶雪溶成的嬌顏……

  “久會不知秋雲暗,

  縱歡不記流水光。

  何處飛來白玉笛,

  折柳聲聲碎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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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那半閉的眸子忽然睜開,直射向大殿門口,這細微的舉動引起歌者的注意。琵琶聲息,清歌且休,移目看來,殿外矗立的人影或因著背光,看起來竟有幾分陰霾。曲歌突止,猶自舞著的舞者便如失了靈魂的木偶,不知下一步動作,疑惑的轉頭,卻掃到一道正移步入殿的身影,還未看清面目,卻已一股氣勢凌空而來。

  “拜見風王。”鳳棲梧懷抱琵琶盈盈下拜。

  “見……見過風王。”琅華不知為何的,此時竟隱覺得有幾分惶恐。

  “都起來吧。”惜雲淡淡擺手,臉上帶著優雅的淺笑,“棲梧的歌聲可讓人忘憂,而琅華公主的舞姿卻也美得讓人失魂。”

  “多謝風王誇獎,棲梧先行告退。”鳳棲梧又是盈盈一拜後即轉身離殿。

  “琅華……琅華……”琅華絞著手中長長的紅綾,目光悄悄的瞟一眼優雅和氣的風王,“我……我要去找修將軍!”說完即匆匆衝出大殿。

  看著鳳棲梧與琅華急急離去的背影,再轉身回看依斜倚王座的蘭息,惜雲心頭忽生出一種荒謬之感,眼前似閃過一幅畫面……那莊嚴富麗的金殿之上,雍容高貴的帝者正愜意的品著美酒,賞著殿中的那如花宮女、那絕豔嬪妃的輕歌妙舞,她忽然走入了,然後那歌便斷了、那舞也散了,那些美麗的女子或匆匆或悄悄的退去了……那一刻,惜雲不由自主的笑起來,只是那笑卻是無意識中透著一種她自己也未能察覺到的尖銳。

  “我似乎來得不是時候,竟打擾了息王的雅興。”

  “那風王認為什麼時候才是正確的時候呢?”蘭息終於從椅中起身,慢慢踱步從王階之上走下來,手中依持玉杯,目光平靜的看著殿中的人。

  看著慢慢走近的人,只是隨隨意意的幾步,可在他走來卻是無比寫意而瀟灑,便是那臉上的淺笑,那握杯半舉著的手,也無處不透著美,無處不透著雅。玉無緣與皇朝皆有不輸他的容貌與氣勢,可是一樣的舉止,玉無緣是仙人的飄逸靈動,皇朝是王者的尊貴霸氣。這世間再沒有人的言行舉止能如眼前這個人這般優美如畫,流暢如樂!

  “又或是夜深人靜之時……”一步之隔,蘭息微微低頭,墨黑的眸子如不見底的深潭,卻因著光線的折射,反襯出幾許幽光,“風王願攜西域美酒前來找息把酒論英雄?”說罷,眸光似無意的瞟一眼惜雲的身後。

  那一眼令靜立於惜雲身後的久微不由面上一寒,那樣的感覺令他回想起前夜。

  “好熱啊,夕兒,你有沒有練什麼寒冰神功之類的,幫我降降溫。”久微端著宵夜踏入風王暫住的青扉宮,將宵夜放在桌上,看著燈下滴汗不流的惜雲不由有絲羨慕,“這白國的九月天怎麼會這麼熱!你怎麼沒一點感覺!”

  “怕冷又怕熱的久微,真是可憐呀。”惜雲看著他額際冒出的細小汗珠,無奈的搖搖頭。起身伸手握住他的雙手,剎時,久微只覺得一股清涼之感從手心傳來,漫漫漫延至臂、肩……不一會兒,全身都清涼涼的,那悶熱之感一掃而光。

  “夕兒,你還真練了寒冰神功?”久微不由驚奇的問道。

  “這不是寒冰神功,是戚家三少傳給我的鬼靈功。”惜雲眨眨眼道。

  “什麼?戚家的鬼靈功?”久微不由打個寒顫。

  “是哦,就是那練了就永遠長不大也永遠不會變老的鬼靈功。”惜雲鄭重點點頭。

  “那我還是不要了。”久微現在只覺得全身不止是涼了,而是很凍了!開什麼玩笑啊!戚家?那個鬼氣森森的戚家?他們家的東西能沾嗎?當下就想抽出雙手,奈何被握於惜雲掌中,動彈不得分毫。

  “夕兒。”久微溫柔的喚著,就盼著她將這什麼戚家的鬼靈功收回去。

  忽然身後又一陣寒意襲來,他不由轉頭看去,卻見蘭息不知何時來到,正立於門口,目光掃過他們交握一處的手,久微只覺得手似被冰刀劃了一刀一般,又冷又痛!

  當下微微垂下眸光,久微無聲的一笑,“久微先行告退。”說罷即退出大殿。

  惜雲看著蘭息,眉頭一動,對於他此言實有些訝然:“雖長夜漫漫,但息王應不缺把酒就歡之人。”

  “可能與本王對飲千杯而不醉的卻只有風王呀。”蘭息雅雅的笑笑,長長鳳目微微一揚,墨黑的眸子晶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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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是嗎?”惜雲淡淡一笑,略帶諷意,“息王酒量雖佳,只不過……酒不醉人人自醉呀,今日息王難道已飲千杯以上?又或是另有沉醉之物?何似竟有些醉意了。”

  “息沒有醉,只不過……”蘭息舉杯近鼻,似有些惋惜的搖搖頭,“這是今年才釀的蘭若酒,怎麼竟有些酸味了?”移步,俯首,那微帶著酒香的氣息便吐在惜雲的頰邊,“風王可有聞到呢?”手腕輕輕一移,那酒杯便到了惜雲唇下,“風王替息嘗嘗看是不是息的錯覺。”墨玉嵌就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盯著。

  無端的,臉上微微一熱,垂下眼簾,移步退開,可那個身軀卻是如影相隨,那酒杯依在唇下。

  抬眸有些微惱的瞪著眼前的人,然後偏首:“息王真是醉了,這酒哪有酸味。”

  “是嗎?”

  聲音就耳邊,熏香的鼻息就吹在鬢邊,只覺一涼,那酒杯已在唇邊,“風王也嘗嘗這酒吧,實是甘美至極!”話音一落,只覺腰間一緊,動彈不得,然後一股清流便從口中流入。

  手一揮,大袖一揚,殿門迅速的無聲的攏上,長臂一攬,整個身子便契合一處。

  “息只願與風王同醉,同樣的,風王也只可與息同醉!”輕淡的話語中卻帶著絕然的霸氣,“所以,風王以後要醉歌一番時,只需唱與息聽!”

  “噫……”

  一聲極輕的嚶嚀聲響起,然後殿中一片靜謐,卻流溢著滿室蘭若酒的清香與甘甜,偶爾響起似略有些急促又仿若嘆息一般的呼吸聲……

  “真不像你。”良久後,殿中響起惜雲略帶嘆息的低語聲。

  “惜雲……”蘭息輕輕的喚著,指尖托起她的下頷,許是美酒的熏染,雪玉冰頰抹著一層淡淡的胭脂,櫻唇紅盈欲滴,清眸秋波流溢,“紅顏碧酒相映憐,流波欲醉意盈盈……”俯首,兩額相抵,鼻息相纏,“以後的憐與意都只屬於我!”

  “真不像你。”惜雲還是那一句話。頭微微後仰,似要看清眼前這個人,抬手輕撫這張咫尺之距的臉,眉眼間依是世所無雙的俊雅,唇齒間銜著的淺笑依是清貴雍容,唯有那一雙如深海難測的眼眸變得有些不一樣,黑得仿如夜空的雙眸此時有著星光閃爍,點點星芒中夾著十年未曾見過的漪漪柔情……淡淡微焰似的暖意……

  “我們……”輕輕的開口,可話至嘴邊忽又消了,指尖移向那雙長長的鳳目,那墨黑的瞳仁定定的看著她,那裡面有著一絲藏得極深的期待,卻唯其深而更讓為之嘆息,“蘭息……”聲音再次消失,然後響起的是悠悠的長嘆,唇邊綻起一絲微笑,卻笑如幻夢,那麼的美,卻美得縹緲,無法捕捉在手。

  殿中又恢復了靜謐,那兩個人在相識十多年後,第一次靠得那麼近,第一次頭頸相依,第一次心律相映……可是也只是在這個殿門掩起的舞鶴殿中。

  很久後,殿中再次響起輕輕的但卻是清冷自律的聲音:“我們……何時出發?”

  寫意宮僻靜的一角,鳳棲梧靜靜坐在涼亭中,懷中還抱著琵琶,垂首默默的似在思索著什麼,卻無法從那張冷然的豔容上窺得絲毫。

  “鳳姐姐。”

  嬌嬌脆脆的聲音喚醒了沉思中的鳳棲梧,抬首,琅華正立於眼前。

  “你不是要去找修將軍嗎?”鳳棲梧淡淡的道。

  “我找不到他,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他。”琅華在鳳棲梧面前坐下,一張不知愁為何物的小臉此時卻是愁思遍佈,雙眉緊皺,似在為著什麼苦惱著,“除了在風王身邊可見到他外,我是真的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他啊。”最後一語,聲音漸說漸低,彷彿只是無意識的呢喃自語。

  鳳棲梧看著她,清冷的眸子中忽然湧出一絲同情與一抹感同身受的自憐。

  “修將軍雖貴為風雲大將,但骨子裡卻比我們女孩子還要來得害羞,他或是不好意思見你,所以才不敢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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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我討厭我自己。”猛不丁的琅華忽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鳳棲梧一驚,看向琅華。

  “我討厭我自己,真的討厭!”琅華雙目無神的呆呆的看著前方某一點上,“我是白國的公主,可是此刻我卻是別人的階下俘,這裡是我自幼長大的王宮,此時它卻成為別人的離宮,我在這王宮裡歌舞取樂,可我的父兄卻被迫離家倉逃,我的國家被人侵戰攻破,可是我卻不思復國不恨仇人……”

  “琅華……”鳳棲梧輕輕的喚著,可寡言的她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來開導眼前的人。

  琅華卻似沒聽到一般,目光依然愣愣的看著前方:“我自負美貌無雙,我自負才慧過人,我自負武功絕世……我總是怨著父王將我鎖在這深宮中,不讓我一展才華,不讓我名揚天下……整天總是幻想著如何打敗華純然,如何超越風惜雲……可是今日我才知道,我是如何的不知天高地厚,如何的沒有自知之明,如何的目光短淺,如何的自不量力……”臉上浮起自嘲的淡笑,“我也要到今日才知道,父王之所以鎖著……不,那不是鎖著,那是在保護著我,將我護在這層層鐵壁似的深宮中,不讓我被外界一絲一毫的風雨侵襲……只因為他早就看透了我!早就看透了我是那麼的沒用!超越風惜雲?呵……這簡直是痴心妄想了!我連人家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我是這麼的沒用,我自己都討厭著我自己,所以……他會不喜歡我也是應該的!”

  聽得琅華這樣的話,鳳棲梧不知為何,心頭生出一種悲哀。眼前這張原本明豔嬌燦的容顏,此時卻已染上淒苦、迷茫、徬徨、無助……那雙天真明澈的眼睛中已湧起成熟的憂思……她在長大了,經歷不論是苦澀的還是磨難的,總會讓人成長,只是她的成長卻讓人難過,那一朵無瑕的琅玕花終於也要消失了嗎?

  “琅華。”鳳棲梧放開懷中的琵琶,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清冷的眼眸此時卻閃著明亮的、溫柔的光芒,“你或沒有純然公主的傾國美貌,你也沒有風王的絕代風姿與絕世才華,但是你身上有著一種她們這一生都不能再擁有的東西,這是她們比不上你的,所以你不必傷心。”

  “我?”琅華睜大迷茫的眼睛,仿如一隻失途的小白兔,無助的看著眼前的人,“我有什麼?”

  “你只要多笑笑、多跳跳,像以前一般的過你的每一天,那樣總有一天你會從別人的眼中明白。”鳳棲梧抬手輕輕拍拍她的臉蛋,“笑一笑。”

  “呵……”琅華綻顏輕笑,雖猶是有些勉強,但驅散那一臉的憂苦,那朵漸漸捲起花瓣萎去的琅玕花又重新綻放了。

  “看,你一笑,他不是就來了嗎?”鳳棲梧忽然指向她的身後。

  琅華趕忙回頭看去,只見遠遠的身著銀甲的風雲四將正從前殿走來,一眼即看到走在最後的那一道分外修長的身影,心頭忽“砰砰”的直跳,臉頰忽微微有些發熱,莫名的忽又趕緊轉回頭,看著鳳棲梧,垂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再害羞,人家可要走遠了。”鳳棲梧勾勾唇綻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啊?”琅華趕忙回頭,果不是,那四人已快轉過長廊了,再幾步就要看不到了。琅華霍然起身,可是腳下卻灌鉛似的提不起來,正焦急中,忽見那四人都停步了,修久容身旁的林璣側首似對他說了什麼,然後便見久容轉頭往這邊看來,頓時與琅華的目光對個正著,琅華原本急切的心跳更是猛然加快,一聲聲的不由懷疑是不是都被他聽去了。

  似乎猶疑了片刻,然後修久容往這邊走來,而其餘三將卻停駐在原地,皆是面帶微笑的看著他們。

  隨著修久容越來越近的步法,琅華一張晶雪似的臉染上一層紅豔豔的彤霞,一雙水靈靈的杏眼此時更是水波漾漾,便是一旁本是絕色美人的鳳棲梧看著的也不由讚歎她的明豔嬌俏。

  可修久容卻似木腦人一般對眼前如花般的嬌容感受不到一點美,走到琅華面前,看了她一眼,然後臉紅的垂首,可是她們都知道,他的臉紅並不是因為琅華、鳳棲梧的美貌,而是因為他又害羞了。

  涼亭前一片靜寂,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琅華看著修久容,修久容看著地上,鳳棲梧冷豔的臉上少有的帶著一絲趣意的表情看著他們倆。

  良久後,修久容終於抬首看向琅華,臉上雖紅暈未褪,但一雙眼睛卻是堅定清澈的看著她:“琅華公主。”聲音也是堅定而平穩的。

  “啊?”琅華沒有想到他會叫她,自他們被風王賜婚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這樣單獨的見面(此時琅華自動將鳳棲梧摒除視野),這也是他第一次叫她,你叫她如何不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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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修久容看著眼前這個似朝霞般嬌豔的未婚妻,看著那一雙澄澈無瑕眼睛,那嬌柔中微帶一絲祈盼的神情,心頭不由生出一絲愧疚,這是個多好的人兒啊,只可惜……那雙秀氣的眼睛便帶著一絲感動一絲溫柔看著琅華:“公主,明日久容即隨王出征,公主此次無需隨軍,請留在王宮。”

  “啊?”琅華眨眨眼睛似有些不明白他說了什麼。

  “戰場是不適合公主這樣的人的,所以請公主留在王宮。”修久容再一次說道。

  “你要我留下?”琅華盯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這是兩位王的意思。”修久容道。

  “那你希望我去還是希望我留下?”琅華再問道。

  修久容聞言秀氣的眉頭微微一跳,然後看著琅華清晰的道:“久容希望公主留在王宮。”

  “那好,我留下。”琅華竟是一口應承。

  修久容想不到她竟應承得這般爽快,不由一愣,但馬上他恢復清醒,微微垂首鄭重道:“請公主保重,久容告辭。”說罷即轉身離去。

  “等……等等……”琅華脫口而喚,待修久容止步回身,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你……你會……你會回來嗎?”嚅嚅了半天,總算問出一句話來。

  修久容凝眸看著這個羞煞了的人兒良久,眼中除了感動又多了一絲別的,目光掃到她腕間那一串風王親手為她戴上的藍色水晶鏈,陽光下,仿如一泓流動著的淺藍水鏈,又似一串情人傷心的眼淚。

  “公主可以送久容一件禮物嗎?”

  “可以!”琅華想也不想的答道。

  “那可以把這串手鏈送給久容嗎?”修久容指指她腕間那一串淺藍水晶鏈。

  一旁靜默的看著的鳳棲梧聞言忽然心頭一動,目光帶著深思的看著修久容。

  “好!”琅華當下便褪下手鏈,遞給修久容,眼睛看著他,低低的道,“那你也應該送我一件禮物吧?”

  看著掌中那一串涼如冰珠的手鏈,輕輕合掌握於手心,抬眸看向眼前的人:“久容回來時便送公主一件禮物。”那話是肯定的,那眼神是認真的。

  “嗯。”琅華重重點頭。

  “久容告辭。”修久容輕輕頷首然後轉身離去,自始至終未曾瞟一眼旁邊冷豔無雙的鳳棲梧。

  待修久容走遠後,鳳棲梧走近依是痴痴而視的琅華身邊:“為何將那串水晶鏈贈與他?要知道那是風王賜予你們婚約的信物!”

  “你回來要把你的劍送給我!”猛然琅華大聲叫道。而前方那個人影已從殿角消失,也不知是否聽見。可是琅華她只是想要那一柄劍,那在鼎城差一點取她性命的一劍!

  “你回來時一定要把你的佩劍送給我……”琅華喃喃的輕語著,目光終於收回,垂落地面,似有什麼墜落。

  “唉!”鳳棲梧不再說話,伸手攬住這個嬌小的人兒,心頭一片憐愛,這麼單純可愛的人兒啊,但願……但願剛才那是她的多心!

  “姐姐……”琅華伏在鳳棲梧的肩上。

  “修將軍看似太過秀氣內向,但實則是一個非常聰明而有擔當的男子。”鳳棲梧想起修久容最後的眼神不由感嘆,“他若……他回來定會取你為妻,你定會非常幸福的……”只是他為何會要走那一串手鏈?為何獨要走風王賜予婚約的信物?只希望……他會回來!回來便一切都是好的!

  “我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可是我看見他這兒會痛,我若看不見他,這兒會更痛!”琅華手撫著胸口喃喃的說著。

  肩頭一片濡濕,浸得鳳棲梧心頭酸淒淒的,只是那一張冷情的臉上依然是漠然無波的。

  “兒郎們,讓他們見識一下真正的風雲騎!”林璣同樣一聲大吼。

  “喝!”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1
七十八

  剎時,三萬風雲騎齊齊從第二瓣瓣頂衝下,仿如銀洪從天傾下,瞬間淹至,那一萬多名禁衛軍還來不及膽怯,寒光已從頸間削過,腦袋飛向半空,落下之時,猶睜的眼可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鮮血將那褐紅的山石浸染成無瑕的紅玉,有如天際掛著的那一輪血日……無數的淒嚎聲在低窪的瓣道中迴響,那尖銳的兵器聲偶爾會劃開那些慘叫,在落英山中蕩起刺耳的回音……

  當紅日完全墜入西天的懷抱隱遁起來時,禁衛大軍終於趕至,但看到的只是遍地的屍身以及寥寥可數的傷兵,風雲騎已如風似雲般消失!

  “殺!”

  從東殊放齒間只蹦出這一個字,此刻,他已連憤怒與悲傷都提不起!

  “殺!”

  天光朦朧,刀光卻照亮落英山,悲憤的禁衛軍浩蕩無阻地衝往第二瓣頂,已打算不顧一切地與風雲騎決一死戰。但他們的計畫似乎從遇到風雲騎開始,便無一成功!

  “人呢?”

  從東、北方一鼓作氣衝上來的禁衛軍,卻連半個風雲騎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入眼的是一個天然的湖泊,湖心之中一座小小的山峰,淡淡的弦月之下,湖面波光粼粼,清新靜謐的氛圍令殺氣騰騰的禁衛軍們剎時便消了一半的煞氣,而巨石天然圍成的湖堤都似招手邀請他們前往休憩片刻!

  但從西、南方沖上瓣頂的禁衛軍卻無他們此等好運,前路等著他們的並非清湖美景,而是勇猛無敵的風雲騎!

  風雲騎凝聚成一支銀箭,直射向西南方一點之上的禁衛軍。無數的禁衛軍被銀箭穿胸而過,殷紅的血染紅了箭頭,卻未能阻擋銀箭半點去勢,銀箭以銳利無比的、極其快捷乾脆的動勢射向落英山下,淡月之下,銀箭的光芒比月更寒、更耀眼!

  “想集中一點突破重圍?果然不愧是風惜雲!”東殊放雖驚但也不由讚歎, 手重重揮下,“速往支持,兩邊夾攻,必要將風雲騎盡斃於落英山中!”

  “是!”

  頓時,禁衛軍便全往西南方向衝去,只是狹窄的瓣頂無法讓如此多的人並行,因此不少的禁衛軍從瓣壁或瓣道而行。平坦的瓣道無疑要比陡峭的瓣壁方便輕鬆多了,所以禁衛軍漸漸地都往瓣道行去。

  當瓣道中集滿了行進中的禁衛軍時,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震得人耳嗡嗡欲聾,緊接著接連響起“轟!轟!轟!”之聲,所有的人還未從巨響中回過神來,滔天的湖水已掀起高高的巨浪,猖狂呼嘯著湧來,原本靜謐的山湖頓時化作可怕的水獸,張開巨口向他們撲來!

  “啊……”

  禁衛軍發出驚恐的慘叫,拔腿往瓣壁上退去,但瓣道中已是擁擠混亂成一團,還來不及跨開步子,背後激湧的湖水已從頭頂淹至!更有一些甚至連一聲驚叫也來不及發出,便已被無情的巨浪將他們整個吞噬……

  “救命……”

  “快救人!”

  “把手伸過來!”

  “快啊……”

  不論是瓣道中求救的人還是瓣頂上想要救人的人,他們都只能徒勞無功地將手伸出,破堤而出的湖水激烈而又猛速地湧出,將瓣道中的士兵狠狠地撞向瓣道,然後產生一個又一個的回漩,捲走一個又一個的生命,身著沉重鎧甲的士兵,在洪流之中笨拙無力地扭動著四肢,然後一個一個沉入湖水中……不過頃刻間,又有數千的魂魄沉向那無底的寒泉!

  “當得知大將軍要全力攻山後,探路的禁衛軍必躍躍欲試,想在大將軍到來之前立下一功。況且在他們心中,風雲騎不過是些膽小無能之輩,因此他們必會不待大軍到來即發動攻擊。到這時,我軍則全力應戰,三萬風雲騎全速衝殺,要讓其毫無還手之力!但也要記住,要速戰速決!在其後援到來之前我軍要趕緊撤退,從瓣腰之上躲過他們耳目分兩邊集中往西南而去。”

  “我軍往西南移走之時,留下十人協助本王破堤。當禁衛軍以包圍之姿全軍攻上第二瓣之時,我軍集中一點全力從西南突擊,要如一支鋒利的銀箭,從他們的胸膛穿射而出!”

  這是惜雲定下的第三步,而至目前為止,一切都順著她的計畫而行。

  從堤口洶湧流竄的湖水在將瓣道淹沒後,被高高的瓣壁所阻擋,無法再向瓣頂之上的禁衛軍伸出無情的手,然後在吞噬了無數的生命後慢慢平息。

  站在高高的瓣頂之上,看著腳下湖水中沉浮著的士兵屍首,東殊放緊握雙拳,滿臉的悲憤,卻無法吐出半句言語!想他帶兵一輩子,卻在短短的幾日內屢屢失算於一個不及他一半年齡的小女子!

  遙望西南方面,那裡的喊殺聲也已漸漸低去,看來風雲騎已突破重圍了!七萬大軍啊,竟被那個風惜雲戲於股掌之間!他東殊放一輩子的英名,此刻已盡折於這個號稱“凰王”的風惜雲手中!

  “風惜雲啊風惜雲……不愧是‘鳳王’的後代!果然是不同凡響!”東殊放仰首望向夜空,弦月在天幕上散著黯淡的光芒,仿如他此刻頹喪的心情。明日不知是否會升起皓朗的星月,只是……模糊地感到,以後的那些明月與燦星,都已與他不相干了!

  忽然,他的目光被湖心山峰上閃現的一抹光芒吸引,一瞬間,頹喪的心神一震,這麼暗淡的天光下,如何會有如此明亮的銀芒?那只有一個解釋——那是銀甲的反光!差一點便忽略過去了,破堤之後,風雲騎根本來不及逃走的,必是藏於湖心的山峰之中!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1
七十九

  湖心的山峰上,惜雲坐在一塊大石上,周圍環立著十名士兵,左側則靜立著堅決跟隨她不肯和林璣一起去的修久容。從那些松樹的枝縫間可以清楚地透視前方的情形,看著在湖水中掙扎沉浮的禁衛軍,她神色靜如遠古幽潭,只是一雙比星月還清亮的眼眸,卻是那樣的複雜與無奈。

  當湖水終于歸於平靜後,惜雲側耳遙聽,然後淡淡地道:“林璣他們似乎已經成功突圍了。”

  “嗯。”修久容點點頭,“王的計策成功了!”

  “現在應該是醜時了吧?”惜雲抬首望向東北方,“應該要到了。”

  “王應該隨林璣一起走才是。”修久容目光穿透樹枝,遙望對面禁衛軍,秀氣的眉毛有些擔憂地蹙起,“若被他們發現……”

  “我若不留下,他們或也與禁衛軍同淹於湖了。”惜雲微微搖頭淡笑,“況且我留下……”她轉首看著久容,目光清澈,“久容,你應該知道才是。”

  “嗯。”修久容忙不迭地重重點頭,白皙的面孔上又淺淺地浮上一層紅暈,“久容知道。”

  “嗯。”惜雲再次微微一笑,那笑容是純澈透明的,帶著淺淺的溫暖。

  王,久容明白的。絕不置己於樂土而置士兵於險地!王,這是您一直以來堅持的原則!戰鬥時,您永遠都是站在最前方的!更而且,連番決戰我軍實也疲憊,可是只要您留在這落英峰,留在這禁衛軍層層包圍的險地,那麼我軍的鬥志必高昂不屈,因為他們要救您出去!我的王,久容全明白的,所以久容一定會保護您的!久容以性命保證,絕不讓您受到傷害!

  時間的沙漏不斷地溢出細沙,夜空上的弦月正悄悄地斜遁,落英山上的禁衛軍,落英山下的風雲騎,都在各自準備著。

  山峰之前的禁衛軍並未急著撤下山去,而似在等待著什麼。

  山峰上,十名銀甲戰士靜默地守衛在他們的王身前,目光直視前方,而修久容則是無語地注視著面前的王。

  斑駁的月影之下,她是一尊白玉雕像,黑色長發披瀉在白色長袍上,夜風中搖曳如絲絹,額際的玉月瑩瑩生輝,映亮那一張清俊無雙的容顏,嘴角微微勾起,一絲淺淺的笑意盈盈流動,仿如從寒潭攫取的星眸清波婉灩……輕輕地、無息地移動雙足,影子慢慢地靠近……悄悄地相依……偷偷地、微顫地伸出手,發影便在他的掌中歡快地舞動……王……王……一絲滿足的、幸福的淺笑浮現在那張殘秀的臉上……我的王……

  “唉……”

  一聲嘆息忽然響起,手猛地垂下,“叮”的一聲,那是鎧甲相碰發出的輕響,滿臉通紅地回首,一顆心跳得比那戰鼓還響,一聲又一聲地擊得腦袋發暈發脹!

  “丑時將盡,為何還未有行動?”惜雲目光從夜空收回,纖細合宜的長眉微微一挑。

  抬手安撫著胸膛內亂跳的心,修久容微微移動一步,張口時卻發現自己竟無法出聲,深深吸一口氣,總算能說話了。

  “或許……”

  “久容,決戰之時沒有任何或許!”惜雲打斷他的話,面向東北方,目光穿透林縫落得遠遠的,聲音中帶著長長的嘆息,還夾著一絲無可辨認的顫音,“墨羽騎沒有來啊!”

  修久容無語,只是關切地看著他的王,看著她微微垂首,看著她抬手撫額,似要掩起一切的情緒,可是……他清楚地看到她眼中閃過的那一抹比失望更為深切的神色!那撫額的指尖是在微微顫動著的!擱在膝上的左手已不自覺地緊握成拳,白皙的皮膚下青藍色的血管清晰可見!王,您在傷心嗎?王,您在生氣嗎?因為息王令您失望了?!

  “希望林璣能按第二計畫行動。”

  片刻後,惜雲放下手,神情已是王者的冷靜與端嚴。

  十個簡單的木筏落在了湖上,每一個木筏上站著十名全副武裝的禁衛軍,然後一群脫掉鎧甲赤著胳膊的士兵猛灌幾口烈酒後,跳進冰冷的湖水中,推著木筏快速向湖心的山峰鳧去。

  “本以為他震怒混亂之餘,不會想到我們藏於山中,想不到這東大將軍竟沒有馬上撤下山去……”惜雲看著湖面鳧來的禁衛軍不由站起身來。

  “看來他是想活捉我們。”修久容道。

  “想來應是如此。”惜雲淡淡一笑,從地上撿起一把石子,“若只是這般而來,我們倒也不怕。”

  “嗯。”修久容也取下背上背著的長弓。而那十名戰士,不待吩咐,紛紛取弓於手。

  當禁衛軍的木筏離山峰不過十丈遠時。

  “射!”修久容輕輕一聲吩咐,十一支長箭疾射而出,無一落空。

  “哎呀!”慘叫聲起,木筏之上頓時倒下十一人,渾濁的湖水中湧出一股殷紅,可緊接著夜風似被什麼擊破一般發出呼嘯聲,湖中的禁衛軍還未弄明白怎麼回事,“咚咚咚……”又倒下十人!

  長箭與石子絡繹不絕地射向湖面,慘叫與痛呼聲不斷,片刻間,一百五十名禁衛軍又喪生於湖中!

  “大將軍……”勒源見根本無法靠近山峰,不由看向東殊放,“這如何是好?”

  “哼!本想活捉,看來是不易了!”東殊放冷冷一哼,“本帥就不信沒法逼你們出來!”抬手重重揮下,“火箭!”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1
八十

  話音一落下,數百支火箭齊射向落英峰。

  只是……如若東殊放知道山中的人是風惜雲,那他或便不會射出火箭,而是向她宣讀皇帝的降書,那或許……落英山的這一夜便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我攻以水,他攻以火,還真是禮尚往來啊!”惜雲長袖揮落一支射來的火箭諷笑道。

  火箭如星雨射來,有射向人的,有直接射落於地上的,地上枯黃的落葉一點即著,頓時燃起來。

  “久容,看來這次我們要死在一起了!”

  火箭還在源源不斷地射來,山峰上的火從星星點點開始,漸漸化為大團大團的火叢,熾紅的火光之中,惜雲回頭笑看修久容,那樣滿不在乎的神情,那樣狂放無忌的笑容,一雙清眸不知是因著火光的映射還是炙火的渲染,閃著一種不顧一切,甚至是有些瘋狂的灼熱光芒……

  修久容揮舞著的長劍微微一頓,神情一呆,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王……”修久容單膝一屈,長劍拄地,目光如天山冰湖一般純淨明澈地看著惜雲,“王,墨羽騎不來沒有關係,我們的風雲騎一定會來!息王不需要您沒有關係,我們風雲騎、我們風國需要您!亂世天下,人有千百種拔劍的理由,但是我們風雲騎、我修久容只為您而戰!”

  聲音並不是高昂而充滿激情,他只是平靜地敘述他心中所想,那樣的淡然而堅定。一支火箭從他的鬢角擦過,一縷血絲滲出,鬢旁的發絲瞬間著火,可他卻是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的王,誠摯而執著地看著他的王!

  “久容……”惜雲長長嘆息,揮著的袖落下,手伸向鬢邊,仿如寒冰相覆,熄滅了火,也染上那赤紅而溫熱的血。

  “修將軍,王就拜託你了!”

  隱忍的聲音似含著莫大的痛楚,回首,卻見那十名戰士正緊緊並立環如一個半圓形擋在他們身前,那不斷射來的火箭在他們身後停住,深深射入他們的身體!

  “笨蛋!”惜雲一聲怒斥,手一揮,白綾飛出,將飛射而來的火箭擊落,“本王可沒有教你們以身擋箭!”

  “王,請您一定活下去!林將軍一定會來的!我們風雲騎是因您而存!”

  火已在戰士的身上燃起,血似要與火爭豔一番,爭先湧出,將銀甲染成鮮亮的血甲,可是十雙眼睛依舊灼亮地看著他們的王,身軀依然挺得直直的保護著他們的王!

  “笨蛋!”

  白綾仿如白龍狂嘯,帶起的勁風將三丈以內的火箭全部擊落,眼睛狠狠地瞪視著那挺立著的十具火像,瑩瑩的亮光劃過臉際。

  “王,那裡有一個山洞,我們躲一下吧。”修久容拖起惜雲便跑,而惜雲也任他拖走。

  山洞被外面的火光照亮,洞穴並不深,三面皆是石壁。

  “久容啊,我們不被燒死,也會被熏死啊!”惜雲倚在石壁上,看著洞外越燒越旺的山火,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苦笑,一雙眼眸卻是水光濯濯。

  久容看著手中的那一隻手,這是此生唯一的一次,以手相牽,這麼的近啊……一次足矣!全身的功力集中於右腕,只有一次機會啊!

  “久……”惜雲剛開口,瞬間只覺得全身一麻,移眸看去,左腕正被修久容緊緊握住,還來不及思考,眼前一片銀光閃爍,全身各大穴便已被銀針所制。

  “久容……你……”惜雲不能動彈,唯有雙唇能發音。

  “王,久容會保護您的!”修久容轉至她面前,此時他面向洞口,熾熱的火光映射在他臉上,讓那張雖然殘缺卻依然俊秀的容顏更添一種高貴風華,“十三年前久容就立誓永遠效忠於您,永遠保護您!”

  “久容……”惜雲平靜地看著他,但目中卻有著一種無法控制的慌亂以及一抹焦慮的告誡,“解開我的穴道,不許做任何傻事!否則……本王視你為逆臣!”

  修久容聞言只是看著惜雲淡淡一笑,潔淨無垢地、無怨無悔地淡淡一笑。然後伸出雙手輕輕地擁住惜雲,那個懷抱似乎比洞外的烈火更炙,刀光一閃,剎時一片溫暖的熱雨灑落於她臉上,一柄匕首深深插入他的胸口,鮮紅的血如決堤的河流,洶湧而出!

  修久容一手撫胸,一手結成一個奇特的手勢置於額頂,面容端重肅穆,聲音帶著一種遠古的悠長沉吟道:“久羅的守護神啊,吾是久羅王族的第八十七代傳人久容,吾願以吾之靈魂奉祭,願神賜靈予吾血,願吾血遇火不燃,願吾血佑吾王安然脫險!”

  “久容……”惜雲只是輕輕吐出這兩個字,便再也無法言語,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定定的,仿如一個石娃娃一般木呆地看著修久容。

  一瞬間,一道淡青色的靈氣在修久容的雙手間流動,他一手將惜雲攬於胸前,讓那洶湧而出的血全部淋在她身上,一手捧血從她的頭頂淋下,讓血順著她的額際、眉梢、臉頰……慢慢而下,不漏過一絲一毫的地方,手撫過頸脖,拔出銀針,撫過肩胛,拔出銀針……鮮紅的血上浮動著一層青色的靈氣,在惜雲的身上遊走、隱逸……

  血從頭而下,腥甜的氣味充塞鼻端……從來不知道人竟有那麼多血,從來不知道人的血竟是那麼熱,可以彷彿就此淹沒,卻又燙入骨髓!

  “王,不要自責……不要難過……久容能保護王……久容很快樂!”修久容俊秀而蒼白的臉上浮起柔和的微笑,笑看著此時呆若木雞的惜雲,抬手笨拙地拭去那無聲滑至她下巴的淚珠,那樣的晶瑩就如他懷中的水晶,“王,您一定要安然歸去!風雲騎……風國所有……所有的臣民都在……等著您……”

  本來輕輕擁著她的身體終於萎靡地倚在她肩上,雙臂終於無力地垂下,落於她的背後,彷彿這是一個未盡的擁抱,張開最後的羽翼,想保護他立誓盡忠的王!

  “久容……”一絲輕喃從那乾裂的唇畔溢出,脆弱得彷彿不能承受一絲絲的力量,彷彿微微吹一口氣,便要消散於天地間。手猶疑地、輕輕地、極其緩慢地伸出,似有些不敢、似有些畏懼地碰觸那個還是溫熱的軀體。指尖觸及衣角的一瞬間,她緊緊地、緊緊地抱住那個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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