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且試天下 作者:傾泠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5 17:4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7 35776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6
一一一

  “夕兒,現今天下兵馬盡聚於此,而他們實力相當,他們要全力一戰便無暇他顧,我可施手段讓他們玉石俱焚,我也可用……夕兒,我可以讓他們盡歸於這蒼佑湖,讓這蒼佑湖堆滿屍首,讓這湖水化為血水永不褪色,就如當年的久久湖一般!”

  久微的目光灼亮瘋狂,可惜雲卻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清澈的眼眸如漆夜中最亮的星,明亮的光芒似可照射至天之涯、心之底,可看透世間的一切!

  在她的注視中,久微輕輕搖頭,嘆息著,無奈著:“是的,我做不到的,我做不到視數十萬人命如草芥,我做不到視蒼生如無物……所以我……”

  眼睛看著惜雲,那嘆息與無奈便更深一層:“夕兒,為何你不肯爭奪這個天下?為何你肯放棄這所有的一切?你若肯要這天下該多好啊,那我便可理所當然地站在你的身邊,助你得到這個天下,我可以毫無顧忌地用我久羅族的靈力為你除去所有的障礙……可是你偏偏……夕兒……”無力地、失望地長長嘆息。

  “久微,不要妄用你的靈力,所施與所受從來一體!”惜雲放開久微,目光緊緊地盯住他,抬手捉住他的雙手,“不要讓你的手沾上鮮血,你要干乾淨淨、平平安安地等待那一天的來臨!”

  “夕兒,我不怕報應的。”久微無所畏地笑笑,笑得蒼涼而空洞,“久羅族不過余我一個,最恐怖的報應也不過取了我這條命去,這有什麼好怕的,一個人啊……還不如早些去。”

  “久微,不獨你一個的,還有我啊。”惜雲抬起久微的手放在臉頰上,溫熱那雙冰涼的手,溫柔地笑著,“久微,我們是親人,我們是久羅族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

  “最後的親人……”久微喃喃地看著惜雲,苦澀地、悲哀地笑笑,“是啊,久容已經死了,風王族也只餘你一人,這世上只有你我血脈相連,我們是這世上最後的、唯一的親人!”

  “久容……”提起久容,惜雲心頭一痛,無法再語。

  久微想起那個純真害羞卻又勇敢無畏的久容,眼角一酸:“我們久羅族以忠貞為榮,久容能救你,他心中必定是很幸福的。只是……”

  深深吸一口氣,似要壓下心口的那股酸澀與痛楚:“當年久羅王共有三子,那一場大禍之後,族人幾近全滅,三位公子中三公子為鳳王所救,長公子即我先祖跳崖得武林高人所救,只有二公子生死不明。初見久容時我便疑心,一直未能確認……但久容能用靈血救你,那他必是久羅王族,定是二公子後人。好不容易才有一個親人,可……”

  相執的手心滴落一滴滾燙的淚,那是誰的?

  “當年鳳王雖救得三公子性命,但其代價是捨去了一身靈力,王族之血流失殆盡,是以我風王族後代並無遺傳到久羅王族之靈力,代代皆為普通人,雖從不敢忘久羅,但數百年也未再遇久羅人。我與久容相處十多年,竟不知他是久羅族人,最後……最後……”惜雲語聲哽咽,不能再繼。

  修久容傾懷相護,佑她安然而歸,卻也用他的死在她心頭留下一道傷痕,成為她永生難愈的痛!

  起身而立,深深呼吸,抬目四視,平息心緒,片刻後惜雲才道:“死的人已經很多了,從帝國初年的久羅滿族到數百年後現今的亂世,已有無數的無辜性命慘遭屠戮,所以……久微,不要再弄髒你的手,無論當年始帝與七王出於何因而滅掉久羅,無論當年那場悲劇如何的慘烈無辜,但現在,東朝帝國已將消亡,那就讓所有的恩恩怨怨都隨著帝國的湮滅而結束吧!”

  她抬手撫在久微的肩上,聲音平靜悠長:“我承諾的我已經做到了,所以你要好好地活著,等著久羅族重現於世的那一天,等著久羅族可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的那一天!那時,你要重回久羅山,以久羅王之名召喚流落天涯的久羅人,重歸故里,重建家園!”

  “你承諾的?”久微猛然轉首看著惜雲。

  “是的。”惜雲點頭,抬手一招,“折笛。”

  話音一落,緊密的帳簾忽開一角,一股冷風灌進,瞬間又被隔斷,未及眨眼,一道人影便立於帳中。那是一名著銀灰長袍的年輕男子,身材挺拔,五官端正,外表並不突出,但看一眼卻對之心生親切,想來是因他那一臉笑眯眯的神情,這帳中也因他的笑臉而瞬間明朗起來。

  “你?”

  “風王護衛折笛見過久微先生。”折笛微微躬身行禮。

  “折笛……”

  久微剛一開口,卻見折笛向前三步,然後屈膝跪於久微身前,以頭觸地,朗聲道:“風國王衛折笛奉王命向久羅之王呈此丹書!”說罷,雙手一舉,一封帛書便呈於久微眼前。

  久微訝異折笛之舉,看向惜雲,卻見她點頭示意,當下接過。

  “折笛,你任務已了,回去吧。”惜雲淡淡吩咐道。

  誰知折笛卻不理會惜雲的吩咐,依舊跪於久微身前,抬頭看著他,眨眨眼睛道:“久羅王,你缺不缺護衛?要不要我當你的護衛?我保證可護得你毫毛不失!要知我折笛精通十八般兵器,會二十八種掌法,懂三十八門內功心法,曾敗四十八名一流高手,並與五十八名劍客於淺碧山論劍六十八天,最後獨創七十八招‘碧山絕劍’而一舉奪魁,也因此收了八十八個聰明伶俐的徒弟,正打算娶九十八個老婆。似我這般天下無二的人才可不多見,所以你應該快快把握機會,請我當你的護衛吧!”說完,再次眨眨眼,笑眯眯地看著目瞪口呆的久微。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7
一一二

  “你……”久微一生也可謂遍游天下,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可是眼前這個口若懸河、喜歡眨眼,並且一個大男人把眨眼這等小兒女的情態做得瀟灑自然的人卻是頭一次見。

  “怎麼樣?決定了嗎?請我當護衛嗎?只要你請我當你的護衛,我可以考慮每天付你十銀葉,並且可以考慮從我那八十八個徒兒中挑選最美麗的一名女徒兒當你的貼身侍女。”久微的話還沒說出口折笛又開口了。

  “我……”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只要你讓我這個護衛隨時跟隨隨時可出手保護你就可以了。你絕不可以像某人一樣,讓我當了十五年的護衛,卻從頭到尾只幹了一件跑腿的事情,十多年來把我丟在淺碧山上,不聞不問不管不顧任我自生自滅孤苦伶仃艱難度日,那簡直不是人過的生活,以致我終日只能將各門各派的武功翻來覆去地練,閒時也只能四處找找無聊的人打打架比比武,順便偷偷少衝寺的寶卷搶搶武龍山的靈丹。可因為身份神秘所以只能藏面隱身,威名不得顯於武林,讓我這等文武雙全的英才空埋荒山,即要懷才不遇而鬱鬱而亡!”說完連連眨眼,淚盈於眶卻未奪眶而出。

  “我……”

  “我平生夙願就是做一名真正的王衛,若你請我,我必會克盡己責,嘔心瀝血在所不惜!你若想學什麼蓋世武功我都可教你,便是想要學戚家的可以讓人永遠年輕英俊的鬼靈功我也可以教你,還可以讓你吃遍各門各派的靈丹妙藥,養精補體,延年益壽,多妻多妾,多子多孫……”聲音忽然止住了,但並不是他自願的,是因頸上突然多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劍。

  眨眨眼睛看看久微,再看看執劍的人,然後再眨眨眼睛看看袖手一旁的主子,最後滿臉憂傷嘆息著:“原來你已經有宵眠當護衛了,那樣的話,我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便不能搶自家兄弟的活,因此我只能忍痛割愛揮淚拜別……啊……”頸前的劍尖忽然前進了一分,已貼在肌膚上,如冰刺骨。

  “很吵,烏鴉嘴!”宵眠冷峻的臉上浮起一絲不耐。

  “烏鴉?”折笛笑眯眯的臉一陣抽搐。

  宵眠點點頭:“再吵割了你的舌頭!”

  “我俊美無匹玉樹臨風……啊……”

  劍尖已毫不留情地直取咽喉,久微一聲驚呼還未出口,身前跪著的人卻已沒了影兒。

  “君子動口不動手!”

  剛驚詫著,卻見惜雲的身後露出一顆笑眯眯的腦袋,“久羅王,你什麼時候不喜歡那根木頭而想念起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幽默風趣古今第一的我時請捎信給我。”

  “折笛。”惜雲回頭瞟一眼。

  “在!”折笛馬上應道,一臉巴結垂涎的表情看著惜雲,“王,你終於知道我很走俏了,決定將我從那蠻荒之地的淺碧山召回來了嗎?”

  “是的。”惜雲點點頭,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著他,“似你這般能幹出色的人世所難尋,若不用實是浪費,可又怕事小屈了你,不如這樣吧,你說說你想做什麼。”

  “當然是做您的貼身護衛!”折笛毫不猶豫地答道。

  “哦?貼身護衛能做些什麼?”惜雲眼珠一轉。

  “可以做的多著呢!”折笛頓時眉飛色舞,“貼身護衛顧名思義即是時時刻刻都緊隨王身,我可以為王赴湯蹈火,可以為王披荊斬棘,可以為王辣手無情,可以將所有對王有不軌之圖的壞蛋全部以無影掌拍到九霄雲外,我還可以服侍王吃飯穿衣沐浴睡覺……”正說得興起,忽又啞聲了。

  “怎麼啦?”惜雲問道。

  折笛看看惜雲,又看看帳頂,再看看一旁的久微、宵眠,眉頭忽然糾結在一塊:“稍等,稍等,讓我考慮一下,嗯……我雖然精十八般兵器,會二十八種掌法,懂三十八種心法,打敗了四十八個高手,也獨創了七十八路高超的劍法,還有八十八個徒兒幫手,並且還摸到了少衝寺掌門的光頭,也扯了武龍山牛鼻子一把鬍鬚,可是……”看看惜雲,最後頗有壯士斷腕之決地痛聲道,“可是這所有的加起來似乎還是敵不過息王的一招‘蘭暗天下’,那麼侍侯王吃飯穿衣睡覺沐浴時我便會有危險……所以……唉,我還是回淺碧山上修煉得更厲害一點兒再說吧。”目光憂傷地望著惜雲,“王,不是折笛不想念您,而是這世上雖有無數的珍貴之物,但所有的珍貴之物加起來也抵不過性命珍貴,所以折笛只能揮淚拜別您。當然,如果您能保證息王不會對我用‘蘭暗天下’,那麼折笛願捨命服侍王吃飯穿衣……”

  “噗哧!”

  不待折笛話說完,久微已忍俊不禁,便是宵眠也目帶笑意,只不過笑中略帶諷意。

  折笛聞聲回頭,然後移步走近,卻是一臉正容,雖依是滿臉微笑,卻已是大家的雍容風範,恭恭敬敬地行一禮:“折笛拜別久微先生,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久微起身回禮,盈盈淺笑。

  折笛仔細地看看他,復又嬉笑:“雖然面相沒有我英俊,不過笑起來卻有著惑人的魔力,久羅人果然不可小看!”話音一落,人已飄走,“什麼時候想請我當護衛時可前往淺碧山。記住,是淺碧山,而不是什麼深碧山濃碧山的!”音未消,人已遠。

  久微啞然失笑,回頭,卻已不見宵眠。

  “風國將臣皆對你恭敬有加,倒是少見如此有趣之人,應是十分合你脾性。”

  折笛的一鬧,掃淡了帳中的沉鬱氣氛。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7
一一三

  惜雲一笑:“折笛之性合白風夕之意,但不合風國女王,是以長年守於淺碧山,以護‘體弱多病’的惜雲公主。”

  久微聞言嘆一口氣,看看手中帛書:“這是什麼?”

  “這是我登位之日以風王身份做的第一件事。”惜雲目光掃視帛書。

  久微聞言打開帛書,當看清帛書之時,那一瞬間,心頭百感交集。祈盼了數百年的願望在這一剎那實現,可他心頭卻辨不出是何滋味。是苦?是酸?是辣?是痛?是悲?是喜?是想大笑,還是想大哭?似乎全都有又似乎全都無,以至只能是呆呆地看著,模糊地看著,未能有任何反應。

  “這份丹書蓋有風國鳳印、豐國蘭印、皇國焰印、玉家天印,你、我、息王、皇王、玉公子五人各一份,這天下不論握於誰手,這一份丹書在登位之日即公告天下,還清白於久羅!這是我們四人的承諾!這也是我們還三百多年前的一筆舊債!”惜雲伸手握住久微有些抖的手,“無論誰勝誰負,都不會傷害你!無論成敗,我都已做到!久微,你不可負我一番心血!”

  “夕兒……”

  “久微。”惜雲抬手制止,目光看向那一盞搖曳不定的燭火,“無論明日一戰是否能分勝負,但蒼茫山上必有結果!蒼茫之會後,無論結果如何,都請你離開,請回久羅山去靜待新天下的到來……那時候……無論我是生是死,無論我是坐於朝堂還是魂散天涯……久微,我都會由衷高興。所以請你平安地回到久羅山去,宵眠會代我守護你一生。”

  “原來……你早已安排好一切!”久微忽然明白了,手一伸抓住惜雲雙肩,“難怪你派無寒、曉戰、斬樓為齊恕、程知、徐淵副將,那與其說是副將,不若說是護衛!無論成敗你都不許他們有失!你……你將我們保護得周全,可是你……你……”久微眼睛通紅,緊緊地逼視著惜雲,一剎那間,心頭忽然酸痠軟軟,胸口堵澀難舒!

  “久微!”惜雲拍拍肩膀上抓得骨頭生痛的手,“你太小看我了,要知道我不但是風國的王,有無數士兵護衛護著我,而且我還是白風夕,以我的武功,這天下有誰人能傷得了我?所以你儘管放心,我絕不會有事,我只是需要你們的安全來安我的心,懂嗎?!”

  “可是……”

  “沒有可是!”惜雲斷然道,眉峰一凜,那一剎那,她是風國的女王,王者的自信與氣勢肅然而現,令人不敢違抗。

  “久微,相信我。”惜雲放柔語氣,將肩膀上的手拿下,緊緊一握,“無論成敗,無論生死,無論是不是天各一方……我們都會有感應的!我們是這世上唯一血脈相系的親人啊!”

  久微深深地看著她,看著眼前這一張沉靜自信的臉,一顆惶然的心忽然安定下來:“夕兒,我相信你,所以我在久羅山等你!無論多少年,我都等你來吃我為你準備的久羅佳餚!”

  “好!”惜雲笑,放開久微的手,“已經很晚了,該睡了。”說完轉身離去。

  “夕兒!”久微喚住那個離去的背影。

  “還有什麼?”惜雲止步回首。

  “為什麼?為什麼明日一定要戰?要奪天下有許多時間有許地方有許多方法,可為何定要在東旦渡一戰?為何明日一戰即要定局?一戰的成敗並不足以分出真正的勝負,可為何你們只要這一戰?”久微問出心中最後的問題。

  惜雲看著他,沉默良久後道:“以息王為人本不應有東旦之會,但……”微微一頓,然後再道,“蒼茫山下一戰他似乎期待已久。”看看久微懷疑的眼神,不由笑笑,“或者是有某種約定,關於蒼茫山頂的那一局棋。”

  “蒼茫山的棋局……難道真要以那局棋來定天下之歸?”久微猛然睜目,哪有這樣的天下之爭,簡直有些荒唐可笑。

  “‘蒼茫殘局虛席待,一朝雲會奪至尊。’這一句話流傳久矣,而山頂之上的那盤殘局想來你也看過,那是確實存在著的,所以以棋局勝負來定天下歸屬也未必無可能。”惜雲卻是滿不在乎地笑笑,這一刻白風夕的狂放又隱隱回來了,“敢以一局賭天下那才是真正的豪氣!”

  “那可是萬里江山,不是區區金銀財物,輸者若真就此放棄,那必是瘋子!”久微不敢信。縱觀歷朝歷代,為著那一張龍椅,哪一個勝者不是血流成河屍陳如山才得來的,而哪一個敗者不是戰至最後一兵一卒萬機盡失萬念俱灰時才肯放棄!

  “一定要戰至最後一兵一卒者才是瘋子!”惜雲冷聲接道。

  久微無語,半晌後才道:“若在東旦大戰一場,以目前情況來看,極有可能是……”後面的話忽然嚥下,看看惜雲,“以兵家來說,康城才是必奪之地。”

  “康城……黥城……”惜雲眉頭一跳,“康城還有……”卻說到一半又止,低首似陷入沉思。

  久微也不打斷她的思緒。

  半晌後,惜雲似已想通某點,才抬首看著久微道:“若真以棋局定天下才是最好的結局,否則……”眼中一片沉重,“那必是哀鴻遍野、白骨千里!”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7
一一四

  久微聞言心頭一跳,怔怔地看著惜雲。

  “久微,你看現今天下百姓如何?”惜雲問道。

  “雖戰亂不止,但皇華豐風四國素來強盛,再加四國各結同盟,是以四國百姓還算安樂,只白、南、王域百姓飽受戰亂之苦。不過皇王與你們皆非殘忍好殺之人,雖攻城奪地,卻軍紀嚴明,又常有救濟之舉,所以百姓之苦已算降至最低。”久微答道。

  “唉,雖是如此,但是戰亂中死去的又何止是士兵,禍及的無辜百姓又豈止是成千上萬! ”惜雲嘆息,想起每進一城時,沿途那些惶恐畏懼的鄉民,那些因失去親人的呼天慟哭,那些絕望至極的眼神,一顆心便沉在谷底,“自我登位以來,便是戰爭連連,入目儘是傷亡,而我自己親手造成的殺戮與罪孽怕是傾東溟之水也洗不淨!所以若能在此結束這個亂世又何嘗不好……”說著忽然打住,自嘲地一拍額頭,“一國之主竟然有這種天真的想法,真是……幸好是久微。”

  久微聞言卻不答話,而是奇異地看著惜雲,那樣的目光令惜雲渾身不自在,因為極少極少有人會用這種目光看著她,那裡面有著刺探、懷疑、研究……以往那隻黑狐狸偶爾會這樣看,但她往往選擇忽略;但久微卻不同,她不能視而不見,但仍希望他可以停止這種眼神。

  “夕兒,你在乎的並不是這個天下至尊之位落入誰家,你在乎的是天下百姓。”久微緊緊盯住惜雲的雙眼,不放過那裡面的任何一絲情緒。

  “那至尊之位有什麼希罕的,不過就是一張無數人坐過的髒破椅子。”惜雲在久微那樣的目光中忽生出逃走的念頭,心頭隱隱地感知,似乎下一刻,她便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既然你不在乎王位帝座,那你為何不相助於皇王?以你們三國之力,再加你們三人之能及帳下名將,息王再厲害那必也處於弱勢,亂世或便能早些結束,可你為何卻毫不猶豫地站在息王這一邊?以你之性又或可直接將國相托於皇、息王中任意一個,然後飄然遠去,可你為何明知會為家國王位所縛卻依舊留下,更甚至定下婚約?”久微雙眸明亮又銳利,如熾芒直逼那雙毫無防備也來不及防備的眼睛,從那雙驚愣的眼睛直射心底。

  惜雲臉一白,張口欲言卻啞然無聲,呆呆地不知所措地看著久微。

  久微不給她喘息整理的時間,緊緊又落下一句:“白風夕瀟灑狂放,對任何人、事都能一笑置之,可她唯獨對一個人卻百般挑剔百般苛求百般責難!風王惜雲雍容大度,對部下愛惜有加,對敵人辣手無情,可即算那個人讓她愛如己身的部下命喪黃泉,即算那個人做了許多讓她失望、憤怒、傷心的事,她還是依然站在那個人的身邊,從未想過要背離那個人,更未想要出手對付那個人,報復那個人,傷害那個人!夕兒,你說這些都是為什麼?!”

  彷彿是雷霆轟頂,振聾發聵,一直不願聽入的此刻清晰貫耳!彷彿是萬滔襲捲,擊毀堅壁鐵牆,將一直不願承認的直逼身前!彷彿是雷電劈來,劈開迷迷濃霧,將一直不願看的直攤眼前!那一刻,無所遁形!那一刻,對面那雙眼睛那樣的亮,如明劍懸頂,直逼她仰首面對!

  她面色蒼白,她渾身顫抖,她惶然無助,她踉蹌後退!

  這是她一直以來從未想過的,這是一直以來她從來不願去想的,這是一直以來她從來不敢去想的!因為她就是不肯不願不敢!那是她最最不願承認的!那是她最最不可原諒的!

  可是此刻,無論願與不願,無論敢與不敢,它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呈在她的眼前,印在她的心頭,以巋然之姿要她正面而對!

  一步一步地後退,微顫著身,瞪大著眼,慘白著臉,一直退到帳門,倚靠著,平息著,半晌,抬手,指著對面的人:“久微,你欺負我!”

  簾一卷,人已失。

  “到底是你欺他還是他欺你又或是自己欺自己?”久微輕輕鬆鬆地坐下來,安安靜靜地笑著,“你也該看清了,該決定了!你要以我們的周全來安你心,那我也要你的周全來安我心!”

  元月八日。

  天晴,風狂,鼓鳴,旗舞。

  黑白分明,紫金耀目,刀劍光寒,殺氣衝天。

  東末最後的、最激烈的、最著名的一場大戰便在這東旦渡上展開,後世稱之為“東旦之決”。

  “這一戰,我想我們彼此都已期待很久,期待這場決定命運、決定最終結果的決戰!”皇朝對著身旁的玉無緣道,金眸燦亮地望向對面的對手。

  “玉無緣位列四公子之首,這一戰便看看他能否當得起這‘天下第一’的名號,看看我們誰才能位列‘天下第一’的皇座!”蘭息平靜地對身旁的惜雲道,黑眸遙遙望向對面的對手。

  王者的手同時揮下,那一刻,戰鼓齊響,如雷貫耳!戰士齊進,如濤怒湧!旌旗搖曳,如雲狂捲!

  “喬謹!齊恕!棄殊!徐淵!”蘭息召喚。

  “在!”四人躬身。

  “東、南、西、北四方之首!”手指前陣。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7
一一五

  “是!”

  “金衣騎與數月前已不可同日而語,皇朝御兵之能當世難尋!”惜雲目光看向戰場上銳氣凜然的金甲士兵感嘆道,“今日方是真正的四大名騎之會!”

  “端木!程知!穿雲!後方三角!”蘭息再喚。

  “是!”

  惜雲轉頭看看他:“你如此佈置我倒真不知你打算以何陣決戰。”

  “何須死守一陣,戰場上瞬息千變才可令對手無可捉摸。”蘭息淡淡一笑道。

  惜雲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不怕任是千變萬化也逃不過一座五指山?”

  “正想一試。”蘭息側視。

  “皇雨!”皇朝目不移前方。

  “在!”皇雨迅速上前。

  “去吧,中軍首將!”

  “是!”皇雨領命。

  “雪空!九霜!”

  “在!”雪似的長發在風中飛舞,黛色的羽箭裝滿弓袋。

  “左右兩翼!”

  “是!”

  雙方大軍的陣式已展開,各軍將領已各就各位,兩邊高高的瞭台上屹立著雙方的王,決戰即始!

  “傳令,北以弩門進發!”墨色的旗下發出號令。

  “是!”

  傳令兵飛快傳出命令,剎時,北方的風雲騎陣形變幻,仿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長弓快速前衝,首當其衝的金衣騎頓時被“弩箭”射倒一片!

  “中軍弧海禦敵!”紫色的焰旗下傳出命令。

  “是!”

  傳令兵馬上傳令,位居中軍的金衣騎中軍頓時疾退,片刻便化為弧形深海,如弩箭而出的風雲騎便如石沉大海,被深廣的金色海水吞噬而盡!

  “傳令,東軍雙刃!”蘭息對戰場上的變化淡然一笑。

  “是!”

  傳令兵傳下命令,東邊的墨羽騎剎時化為一柄雙刃劍,配以墨羽騎當世無匹的速度如電而出,位居左翼的爭天騎被刺個措手不及!

  “傳令,左翼空流!”皇朝迅速發令。

  “是!”

  左翼的爭天騎化為滔滔江流,墨羽騎之劍直穿而出,卻刺個了空,爭天騎已兩邊分開,有如江流拍岸而上,再紛湧而圍墨羽騎,墨羽騎頓時有如劍歸鞘中,動彈不得!

  “傳令,穿雲長槍!”蘭息絲毫不驚。

  “是!”

  剎時只見右角之墨羽騎如長槍刺出,鋒利的墨色長槍劃過紫色的劍鞘,頓時飛濺出血色的星火!而鞘中的墨羽劍則橫割而過,衝破劍鞘直逼中軍金衣騎,將陷入金色弧海的風雲騎解救出來!

  “傳令,中軍柱石,左翼風動!”皇朝下令。

  “是!”

  中軍金衣騎陣前頓時豎立無數盾甲,仿如擎天支柱,任風雲騎、墨羽騎如潮洶湧,它自巋然不動,壁堅如石!左翼則化為風中紫柳,墨羽長槍刺來,它自隨風隱遁!

  “皇朝名不虛傳呀。”蘭息笑贊,卻也迅速下令,“東、北暫無大礙,西軍陣雨!”

  “是!”

  軍令方下,位居西方的墨羽騎已長弓如日,軍首之將賀棄殊大手一揮,剎時一陣墨色的箭雨疾射而出,右翼的爭天騎未及反應便被射倒一大片!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7
一一六

  “爭天騎右翼的將領似乎是那個有著神箭手之稱的秋九霜,那她率領的右翼軍必也精於騎射。”蘭息看著陣中那飄揚著的有著斗大“秋”字的旗幟微笑道,“但制敵須取先機,我倒想看看皇朝該怎麼破這一招,看看這與你齊名的女將有什麼作為。”

  “論到箭術,秋九霜……已當世無二了!”惜雲看著戰場,墨羽騎的箭如陣雨連綿,雨勢如洪,無數爭天騎在箭洪中掙扎倒地!

  蘭息聞言看她一眼,眸光一閃,似要說什麼,卻終只是垂眸移首。

  “傳令,右翼壁刀!”皇朝洪亮的聲音隔著這遙遙數千米也隱隱可聞。

  “是!”

  當令下之時,右翼爭天騎中忽一箭射出,如黛青長虹飛越千軍,直射向墨羽騎陣中,迅猛無當。還來不及為這一箭驚嘆,一頂墨色的頭盔已飛向半空,“咚”的被長箭緊緊釘在有著“賀”字大旗的旗杆上!

  “將軍!”墨羽騎陣中傳來驚呼,瞭台上蘭息眉峰隱動,但眨眼卻是了無痕跡的平靜。

  “我沒事!不要亂動,守好陣形!”伏在馬背上的人起身,除失去頭盔外,並無半點傷痕,賀棄殊抬眼遙望對面,暗自咬牙:好你個秋九霜!若非躲避及時,此刻釘於旗杆上的便不是頭盔而是他賀棄殊的腦袋!

  墨羽騎因這一箭而軍心稍動不過是片刻之事,但對面的爭天騎卻已趁機變動陣勢,當墨羽騎回神之時,爭天騎陣前已齊列全身甲冑的戰馬,戰馬之前是厚實長盾,密密嚴嚴整整齊齊的一排,墨羽騎射出的箭全部無功而墜。而爭天騎在長盾的掩護之下步伐一致地向墨羽騎衝殺而來,箭已無用,墨羽騎迅速拔刀迎敵。兩軍相交,墨羽騎的刀全砍在了長盾之上,而爭天騎盾甲之中忽伸出長長一排利刃,剎時,墨羽騎戰士血淋淋地倒下大片!

  “挫敵先挫其勢!好,秋九霜不負名將之稱!”蘭息贊曰,眉峰一凜,“端木錘刀!”

  “是!”

  左角墨羽騎聞令而動,直衝爭天騎,即要相會之時,迅速變陣,頭如錘,尾似刀,爭天騎還未明其意之時,那墨色鋃錘已夾雷霆之勢錘向堅實的長盾,尾刀伏地掃向戰馬甲冑披掛不到的四蹄,“啊呀”之聲不絕於耳,爭天騎兵紛紛落馬,堅實的盾壁頃刻間便被瓦解!

  “除風惜雲外,我未曾遇如此強敵,豐蘭息不愧是我久待之對手!”皇朝沉聲道,目光炯炯地望向敵陣,眉間銳氣畢現,“傳令,右翼疏林,中軍傾山!”

  “是!”

  軍令下達,右翼爭天騎前後左右疾走,頓時散如疏林,鋃錘揮下,觸敵寥寥!中軍重騎縱馬飛躍,不顧一切衝向敵人,有如金色山石砸向那一波一波襲來的銀洪墨潮,無數石落,阻敵於外,殲敵於內!

  “傳令,北軍鷹擊!”

  “傳令,左翼豹突!”

  “傳令,東軍狼奔!”

  “傳令,右翼虎躍!”

  ……

  一道一道的命令從雙方的主帥口中下達,下方大軍迅速而分毫不差地執行。

  兩軍陣式變幻莫測,戰場上塵沙滾滾,戰馬嘶風,刀劍鳴擊,喊殺震天!那一戰從日昇殺至日中,又從日中殺至日斜,無數的戰士衝出,又無數的戰士倒下。放目而視,銀、黑、紫、金甲的士兵無處不是,倒著的,站著的,揮刀的,揚槍的……一雙雙眼睛都是紅通通的,不知是血光的映射還是吸進了鮮血!風狂捲著,風怒吼著,吹起戰士的長麾,揚起血濺的戰旗,卻吹不熄場上的戰火……血飛,血落,聲揚,聲息,風來了,風過了,戰場上依然鼓聲震耳,依然刀寒劍冷,依然淒嚎厲吼!

  “傳令,左翼五行封塞!”

  “傳令,西軍八卦通天!”

  ……

  瞭台上的主帥依然頭腦冷靜,依然反應靈捷!為這場決定最終命運的戰鬥,為這世所難求的對手,雙方都傾盡一生所學、傾盡己身所能!

  皇朝目光熾熱,劍眉飛揚,談笑揮令,傲氣畢現!

  玉無緣無緒淡然的臉上此刻一片凝重,眉峰隱蹙。

  惜雲負手而立,靜觀戰局,神情淡定。

  蘭息雍容的淺笑已盡數退去,代之而起的是肅然謹慎。

  “傳令,中軍蛇行……”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7
一一七

  “不可!”一直靜默而觀的玉無緣忽然出聲,“中軍指峰,左翼龜守,右翼鶴翔!”一氣道完後轉首看向皇朝,“息王是一個讓人興奮、沉浸的好對手,但不要忘了他之‘隱’性,南軍、後角至今未動!”

  “是。”皇朝頷首,長舒一口氣,有些自嘲,“這樣的對手太難得,以至忘形。後面你來吧。”

  “若論行軍布戰,你並不差他,但若論心計之深,思慮之密,這世上難有人能出其右!”玉無緣深思地看著下面,雙方陣勢已是數變再變,彼此深入,複雜至極,稍有不慎便會一敗塗地!

  而對面蘭息見爭天騎之舉動不由訝異地微挑眉頭,但隨即淡淡一笑:“東軍鰈游,西軍龍行!”

  “難道他……”玉無緣一驚眉頭一跳又攏,“右翼四海,左翼八荒!”聲音利落而沉著,一雙縹緲難捉的眼眸此刻卻是亮奪寒星。

  “唔,被看穿了嗎?”蘭息輕輕自語,看看戰場上的陣勢,復又自信一笑,“但已晚了。傳令,後角極天。”

  “好一個老謀深算的豐蘭息!”玉無緣看著兩軍的陣勢感嘆著,“他果然早有計畫!左翼無為!”

  “南軍星動,結了。”蘭息輕輕舒一口氣,志得意滿地一笑。

  “中軍歸元,成了。”玉無緣輕輕舒一口氣,展開眉頭。

  但下一刻,看著陣勢的兩人卻同時一愣,然後齊齊苦笑。

  惜雲看著戰場,側首嘆道:“若此為下棋,該叫死棋還是平局?”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8
一一八

  第五十一章:孰重孰輕

  “‘五星連珠’!只曾在古書上見過,寥寥數筆無跡可尋,卻不想竟真有人能擺出此陣!豐蘭息可謂當世第一人!”玉無緣遙望對面瞭台深深嘆息,對面之人是他第一次傾盡全力以對的。

  “本以為‘五星連珠’世無所知,誰知竟為識破並以‘三才歸元’相御,玉無緣不負天下第一之名!”蘭息望著對面瞭台深深歎服,這也是他第一次佩服一個人。

  “五星連珠,八面相動。”

  古書雖有此記載,但此陣複雜凶險,無論擺陣、破陣之人數百年來從未有過,而今它卻出現在這東旦渡,便是玉無緣那樣淵博之人也要驚詫不已!

  “三才歸元,天地相俯。”

  這是《玉言兵書》最尾記載之語,世人熟讀此書者不計其數,卻從未有人能擺出此陣。久了,便只當是兵書結語,而此刻,它也真正地出現在世人眼前!

  “‘五星連珠’、‘三才歸元’此等絕世之陣今日竟同時而現,真叫人大開眼界!”惜雲清亮的眸子此刻更亮了,但凡習兵者見此兩陣都會心動,“只是如此一來,豈非僵局?”

  “怎麼可能!”蘭息目視對面,“平手之局毫無意義!我想對面之人也是同感!”

  “那麼‘五星連珠’與‘三才歸元’都要在這東旦渡一顯神威嗎?”惜雲目光一冷,“那麼極有可能便是兩敗俱傷!”

  蘭息聞言默然,目光緊緊盯著戰場,最後沉聲道:“‘五星連珠陣’我也是第一次擺出,其威力如何我也不知,但……事已至此,避無可避!”

  惜雲聞言心一寒,咬唇看他,然後轉首:“這種不計後果之行不似你所為!”

  蘭息看她一眼,然後移目遙視對面,幽深的眸中少有地射出灼光:“有皇朝這樣的對手不盡全力是不可能獲勝的!而今日世所罕見的‘五星連珠’與‘三才歸元’同時出現,任何一位習兵者都會想一試,看看這兩陣孰更勝一籌!我若錯過今日,再去哪裡尋此對手!而玉無緣……”

  聲音微微一頓,目光一冷,無端地生出一股怨氣:“我就要試試他的仁心與能耐,看看玉家的人是不是真的無所不能!”

  那最後一句令惜雲一愣,似不敢相信這種任性之語會出自永遠冷靜自持的他,呆呆地看著他半晌,咬牙道:“若是玉石俱焚,你便從蒼茫山頂跳下去罷!”

  “放心,我絕對會拉著你一起跳的!”蘭息馬上接道,話一脫口,兩人同時一驚。

  惜雲側首看他,四目相對,那墨黑的幽海中一片驚瀾,昭示著同樣的震撼。心頭一跳,剎那間,腳下千軍萬馬全都消逝,整個天地安靜至極,耳邊只有從對面傳來的細微呼吸,眼中只有對面那雙墨玉眸子,她怔怔地、定定地看著,看著這雙她看了十年也未能看清未能看透的黑眸!

  而下方的兩軍未得王令皆只是嚴陣以待,未敢有絲毫妄動。

  “‘五星連珠’對‘三才歸元’嗎?”皇朝看著下方,“無緣,誰勝誰負呢?” 金眸湛亮,有躍躍欲試的期待。

  “不知道。”玉無緣目光清亮,臉上浮起淡淡的微笑,“‘五星連珠’從未有人能破。最後或許會是我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兩敗俱傷之局,只是……”話音一頓,抬首望向對面,目光變得朦朧幽遠,“此刻我竟然會想知道結局,這種絕不可行之行為,我竟會隱盼著結果!豐蘭息啊豐蘭息,你是否有魔力?真被你拉下地獄去了!”

  皇朝看著他,金眸利光一斂,變得深邃沉靜,仿是要把眼前之人看個透徹。

  “無緣,我們也相識近十年了吧?這些年來你所作所為無愧玉家仁名,只是……”素來清朗如日的聲線變得幽沉,“今日……這場決戰理智告訴你絕不可兩敗俱傷,可你……是想與之同歸於盡吧?”伸手按住玉無緣的肩膀,力透於指,指似鐵鉗,“無緣,你的內心深處隱藏著的自毀之心你自己沒有發現嗎?可是我絕不允許的!豐蘭息有風惜雲相伴一生,那麼你和我也會相伴一生!這世間……離我最近的也只有你!”這一刻,這個向來狂傲自信的霸者身上也湧現出落寞孤傷。

  玉無緣的目光依然遙遙落在遠方,似未曾聽入皇朝之語,雖人在此,神魂卻已不知飄向何處去了。

  “皇朝,你多心了。”良久後,玉無緣才開口,轉身握住皇朝的手,平靜溫和,那雙眸子依是無波無緒的淡然,“現在是對著你此生最強大的對手,不要分心。”

  “嗯。”皇朝目光移回戰場,看著僵持著的兩軍,然後傲然一笑,“任是你智計深遠,我也要贏這一戰!傳令,火炮!”

  “是!”傳令兵揮動令旗,然後便見下方四輛戰車推出,正對著戰場。

  “火炮!那是華國的火炮!”剛剛登上瞭台想一探究竟的任穿雨一見不由驚呼,同時也驚醒了對視中的兩人。“難道皇王想用火炮破陣?但此刻兩軍連結一處,它必會誤傷己軍!”

  蘭息與惜雲的目光也被火炮吸回戰場,彼此皆是面色一緊。

  “想不到皇朝竟還留有這一手!只是即算他可看清陣勢,但士兵卻無此眼力……”

  惜雲的話還未說完,皇國中軍最後方擁聚一處的士兵忽微微散開,然後露出藏於陣中的一輛戰車,車上緩緩升起一座小小的瞭台。那瞭台做得十分精巧,桅杆以精鋼築成,並可摺疊,此刻一截一截升起,竟高約十丈,四面也以精鋼封壁,只餘一個一尺見方的小窗,下方士兵緩緩轉動戰車,瞭台即也跟著轉動,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

  “原來他早有準備!”蘭息黑眸一眯,“以此瞭台為準,炮手便可知距離,瞭台中人縱觀全場發令指示方向,便不會誤傷己軍。”

  “瞭台中人想必也是武功一流者,否則無此膽識顯身於萬軍中,且定是頭腦冷靜的將領,否則無法將兩軍陣勢識清!”惜雲看著戰場上空的小瞭台,皇國軍中武功一流的將領,莫非是……

  “棄殊!”蘭息的聲音遠遠傳出。

  話音剛落,戰場中一箭射出,直取瞭台前方的小窗,但箭未及窗口便不知被何物所擊,直墜而下。

  “果然是高手!”蘭息眉一皺,盯著陣中小瞭台,未及再下令,小瞭台的窗口伸出旗幟。但見那旗一揮,蘭息心頭一跳,即知那是火炮指令。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8
一一九

  “五星連飛!”那一刻,蘭息的聲音又快又急又響,卻也清清楚楚傳出。

  剎那間,陣中的墨羽騎、風雲騎忽然發動陣勢,情況急劇變化,連帶得爭天騎、金衣騎也無可避免地跟著變動。也就在那一刻,小瞭台窗前旗幟再次快速一揮,同時響起一聲如雷暴喝:“轉向!”

  火星已燃的火炮被炮手急劇一轉,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皇國右翼右側五丈遠處塵土飛濺,高高揚起,幾遮住了半壁天空,久久才落下。

  “可惜。”蘭息看著遠處半空中的塵土有些惋惜。剛才這一炮若非小瞭台之人下令及時,那麼他們便要自食其果了!

  “好險!”任穿雨輕輕鬆一口氣,“只是若每一次皆以如此行動避其火炮,那我軍就會消耗大量體力,反之敵軍則可以逸待勞!而且火炮威力奇大,一刀一劍再利再狠也只可殺一人,而它卻可一擊毀人千百!”

  而就在此時,小瞭台的窗口忽然伸出四面旗幟。

  “這人不但反應極快而且極聰明!這一下便連他是何時發令,哪一旗才是真令也難知了!”任穿雨看著不由瞪眼。

  “軍師素來多策,不知此刻該如何對付?”惜雲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任穿雨。

  “觀陣勢均力敵。五星連珠在其絕、險,三才歸元在其深、隱,以陣對陣鹿死誰手猶不知,但若其有炮相助,我軍必敗!”任穿雨看一眼惜雲然後垂首道,“而其炮之威多得自其瞭台指揮,若毀此瞭台,則我軍還有五成勝算。”

  “毀去瞭台?”惜雲笑笑,“此瞭台四面精鋼,刀砍不進,箭射不穿,更何況高高其上,士兵無人能及,這如何毀得?難不成軍師得了神通,可揮手間移山碎石?”

  任穿雨習慣性地抬手撫著下巴,有些苦笑道:“風王無須開穿雨玩笑。人當然無法毀得此瞭台,若我方也有一門火炮又或……那自能毀之,只可惜啊,穿雨無能,實是慚愧!”說罷小心翼翼地看看惜雲,卻見她遙視前方,並未追問他那“又或……”,不由微微有些失望,但又有些鬆了一口氣,至於為何鬆一口氣,他自己也說不清。

  “軍師,若有一個武功高強之人持神兵利器冒死一擊,是否能毀此瞭台呢?”

  正疑慮間,忽聽得惜雲此言,任穿雨不由心頭大跳,抬首看去,卻只望得一個修長孤峭的背影。

  “這……”含在口中的肯定答語這一刻竟然猶疑起來,心頭一時竟是五味雜陳。看著那個孤峭得有些單薄的背影,忽然有些酸澀,不知是為著以往那些毫不猶豫的算計,還是為著此刻無法斷然的決定。

  “軍師也不知嗎?”惜雲回首一笑,平靜寬容,“我倒是想試一試。”不待任穿雨作答,轉身看向蘭息,從容淡定,“‘五星連珠’有‘絕陣’之稱那必應不敗,無須顧我,做你該做的罷。”話音一落,人已躍上欄杆,足尖輕點,身形飛起時復又回眸一笑,恬靜如水,“我一直認為,作為帝王,你是十分優秀的!”

  人已遠去,笑已模糊,只留那清晰的話語輕輕繞在瞭台。

  “你……”蘭息抬手,卻只抓得一手空氣,握拳回手,再抬眸時,仍是那個冷靜雍容的息王,“傳令,若敵軍瞭台之旗膽敢妄動,便……五蘊剎化!”那一刻,聲音是徹骨的冷厲,黑眸是暗夜最洶湧的潮!

  身後的任穿雨清清楚楚地看著,明明白白地聽著,卻只是無言。

  風王此舉到底是為著陣中那數萬將士的性命還是為著息王?那似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會如何!

  目光追著那道化為白鶴飛向戰場的身影,千軍萬馬的虎視也無損於她的鎮定從容,這樣的女子啊,不應屬於這個鮮血淋漓的塵世!穿雨回眸看著身旁的王,十多年的相處自能窺得此刻那眼眸深處的悸動,這樣無情的人終也不能逃脫嗎?張口欲語,最後,終只是深深一嘆!

  半空中飛掠的那一道白影頓時吸住戰場上所有的目光,有讚歎的,有驚羨的,有畏懼的,有憂心的,也有凌厲的!

  “她終於出手了嗎?!”皇朝目光緊鎖半空中那仿如御風而行的身影,“她似乎更適合武林中那個第一女俠的身份,而作為一國之君卻是不合格的!一國之君,所有一切包括自身的性命都不屬於他自己,而是屬於國,又豈可於萬軍中有如此輕率之為!”眸光一閃,神情複雜,“只是……能得她如此相待,豐蘭息又是修了幾世之福?!”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是忘卻營營。”玉無緣目光空濛地遙望著那越飛越近的身影,以清洌無波的聲線輕輕念出。

  “長恨此身非我有……”皇朝喃喃唸著。這一刻,他似乎隱隱明白了那種感受。無論是她,是他,還是己,此身已非我有!

  “她即已出手,那麼皇雨便險矣。”玉無緣垂眸,無意識地抬起手掌,眸光落在掌心,然後緊緊攏起。

  “她非嗜血嗜殺之人,目的只是瞭台,況且皇雨也非弱者。”皇朝淡淡道,只是看著陣中忽然心頭一動,抬手招來侍衛。

  爭天騎右翼陣中,無數長箭瞄準了半空之人。

  “射!”一聲輕喝,箭如蝗雨飛出。

  “王!” 陣中風雲騎發出一片驚呼。

  箭在疾射,人在疾飛,彼此已只隔一尺,有人閉上眼不忍目睹。

  “啊!”驚嘆四起,卻見那白影猛然下墜,頓時,那瞄準她的箭雨便全部射空,遠遠飛去,力竭而墜。

  “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1:58
一二零

  提到嗓子眼兒的心還未來得及放下,又被緊緊提起,一支黛青的長箭凌厲而出,那一箭之猛,之快,決非前面箭雨可比,空中之人避無可避!

  “叮!”但見半空中劍光一閃,長箭化為兩截墜落,而白影半空中足尖互踏,身形猛然前飛,然後輕盈地落在風雲騎陣中。

  “王!”馬背上端坐著的徐淵在這寒天卻已是嚇得大汗淋淋。

  惜雲抬首一笑,拍拍徐淵的馬頭:“別擔心。”

  環視周圍以敬服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風雲騎士兵:“記住,此刻是在戰鬥,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必遵軍令,不可妄動!”

  “是!”徐淵垂首,眾士兵以目光答應。

  “那就好!”惜雲輕輕躍起,落在徐淵的馬背上,抬首遙視前方小瞭台,長長深呼吸,“徐淵,助我一臂之力!”

  “是!”徐淵伸掌平攤,惜雲足尖一點,輕飄飄地落在他的掌心。

  “去!”

  徐淵一聲輕喝,長臂揚起,掌上惜雲騰空躍起,雙臂平張,衣袂飛揚,仿如展翅鳳凰,翱翔九天!

  “射下她!”爭天騎右翼陣中秋九霜厲聲喝道,眉峰緊鎖,目光焦慮,而同時,手中長箭已離弦而去。剎時,無數飛箭跟隨著黛青長箭飛射向半空中的鳳凰,也就在那一瞬間,風雲騎陣中飛起三道銀影,半空中劃起一陣銀芒,斷箭如雨,箭雨落盡,三道人影落回陣中,千萬士兵也無人看清他們的面貌。

  而空中的鳳凰此刻離小瞭台已不過數丈,卻身形微滯,顯是力已將竭。正擔心著她是否墜落,卻見其左手微揚,一道白綾飛出,縛上台頂一角,手一拉,身形再次飛起,直向瞭台而去。

  “射下她!絕不可讓她靠近瞭台!”秋九霜的聲音此刻已是淒厲惶然。雙目赤紅,手緊緊拉開長弓,弦上三支長箭,銀牙一咬,三箭如雷電射出,黛青的光芒劃過上空,撕裂長風!

  爭天騎左翼中冰雪般冷徹的男子猛然抬首,滿頭雪發在風中狂舞,目光追著那劃空而過的長箭,一雙眼眸慢慢變化,化為純淨透明的雪空,盈盈似雪欲融!

  風雲騎陣中的三道銀影再次躍起,上、中、下三柄長劍在空中一閃,剎那間,士兵們只覺得冷電炫目,一陣刺痛,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迷糊之中似有金石之音不絕於耳,再睜眼之時,看到的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半空中小瞭台前不知何時多了四名男子,手中長劍帶著熾日的金輝直刺那迎面而來、猝不及防的鳳凰!千鈞一髮之際,墨羽騎陣中四支長箭飛射而出,可那四人卻不躲不避,長劍依然疾刺,竟是拚死相阻,以命庇護那瞭台中人!

  眼見四劍即要刺中之時,白影左手一抖,白綾擊在台頂,人已借這一擊之力身形猛然後退,右手一揚,鳳痕劍出鞘,手腕一轉,劍鋒一劃,半空中與四劍相碰。執劍的四人卻是下定決心要在這一擊取她性命,是以這一劍均夾千鈞之力,並未被阻住,反以更大的衝力直刺而來。但她也並未打算這一劍得手,反是借這一碰之力,身形再次高高躍起,令四劍刺空,然後翻身、旋腰、張臂,從高而下,如鳳凰凌空直撲向那四人。

  “鳳嘯九天!”

  一聲清叱,白綾飛舞,鳳嘯長空,長劍揮出,匹練蔽日!

  那一刻,底下的人只見半空中長綾飛捲,如狂龍掃空,勢不可擋,銀虹燦爍,如雪鳳耀天,氣沖霄漢!那一刻,空中彷彿有兩個太陽,金芒白光,交輝映射,炙膚刺目,凌厲的勁風凌空橫掃,沙塵暴起,人立不穩,似隨時都會被捲上空去!

  “下去!”

  “叮叮”的叩擊之聲傳來,劍芒散去,白綾止飛,四道人影和著斷劍從半空墜落。

  “收台!”爭天騎右翼陣中傳來急切的命令。

  瞭台下驚呆了的士兵終於回神,急忙要將瞭台降下,卻一下手忙腳亂,反將瞭台搖得團團轉。而瞭台中人狂有一身武藝此刻卻也撞得個鼻青臉腫,咒罵連連,只可惜無人聽到罷。

  而空中白影一閃,盈盈落在高高的瞭台上。長身玉立,銀甲在陽光下閃著燦目光芒,白色的披風、黑色的長發被風捲起,在身後交纏飛揚,任瞭台如何轉動,她自巋然不動。抬目四視,前方青山碧湖,腳下雄獅百萬,剎時一股豪情充沛胸襟,一朵傲然的微笑便這樣輕輕綻放。那一刻,戰場上數十萬士兵目不轉睛,所謂的風華絕代不外如是!

  “王,弓箭到!”紫焰旗下,侍衛恭敬地捧上弓箭。

  皇朝看著弓箭,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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