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
那一次的宴會到底有何不同呢?
宴會並不見得如何奢華,昔日任何一次皇家小宴都比其有過之,也並不見得如何熱鬧,只是一殿君臣,妃嬪王姬一人未有,可也並非冷清,王座上的君王親切隨和,座下的臣子談笑對飲,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那麼便是——平靜!
皇家的宴會不是奢綺喧嘩,也不是肅嚴沉寂,而是平靜如深廣的湖水,沒有一絲波瀾,沒有一絲起伏,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平靜!
從宴會的開始到結束,一切都是平靜而自然地度過,品御廚做出的珍肴,敬百年的佳釀、聽宮庭樂師的絕妙佳曲,賞如花宮人的曼妙舞姿……當子時臨近之時,君臣前往南華門城樓,與百姓共度這一年的最後時刻。
南華門前早已是人山人海,帝都的百姓幾乎已全聚集於此,頂著刺骨的寒風翹首以待,只為著見一見風王、息王,那仿如傳說中的神一般的王者!
終於,當百官簇擁的兩王登上城樓,那一刻,樓下原本喧嘩如沸的百姓全都靜寂下來,仰首而望。城上雍容高貴的兩王含笑向百姓揮手致意,剎時山呼聲起,城下萬民跪拜,不顧膝下是寒冰還是泥漿。
這一拜融合了帝都百姓所有的敬愛與感恩。他們只是普通的百姓,他們只知道風、息王將他們自白軍的殘害中解救出來,幫他們療治傷痛,幫他們重建家園,幫他們尋找失散的親人……他們感激、崇愛……他們以最樸實的動作來表達!
當兩王溫柔的撫慰、激勵與祝福輕輕地、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那一刻,寒風忽化春風,拂去所有的寒意,身心皆暖;那一刻,萬民傾拜;那一刻“萬歲”之聲響徹九天,那已不只是感激,那是完完全全的拜服!拜服於那仁德兼備、品貌無雙的王的腳下!
當煙花升起之時,所有的人都抬首,看著那一朵朵的火花在夜空綻開,絢麗地點亮整個夜空,然後化為璀璨的星雨落下!
那一刻,臣民皆歡,那一刻,全城振奮……便是任穿雨、久微,此刻也是含笑撫額,讚這亂世中難得的盛會。
鳳棲梧的目光從絢爛的煙花移向城樓之頂、城樓最前的兩王身上。
城上朝臣們都隔著一定的距離立於他們身後、左右,然後是宮人侍者,然後是護衛的侍衛,城下則有萬千百姓,那麼多的人簇擁著,圍繞著……但他們卻似脫離了人群。一個隔離了所有人的獨立空間中,他們並肩而立,仰首看著天幕上的花開花滅,臉上都是雍容的淡笑。天上雖有無數璀璨煙花,卻無法遮掩那兩個人的光芒,那種淡雅卻高於一切的風華!
朝臣、百姓、喧嘩、笑語忽然全都消失,城樓之上只剩那兩人,襯著身後那滿天煙花,那兩個人是如此耀不可視,是如此超脫絕倫……他們是如此相配的人,可為什麼他們卻是如此的疏離?!雖百官環繞,雖萬民歡擁,可為何那兩人流露出如此孤絕的氣息?!
在煙花似海、在歡聲如沸中,高高在上的兩個人心頭忽然同時湧上空寂孤絕之感。
無論人如何多,無論周圍的氣氛多麼熱鬧,卻是遠遠在這之外!
移首相視,卻只是看到對方模糊的笑臉。
他們並肩而立,他們只有一拳之距,他們靠得如此的近,他們又離得是如此的遠,彷彿隔著一面透明的鏡牆,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面的人,觸手——卻是無法踰越的冰涼!
“今天其實也是王的生辰呢,只是王從來沒有慶祝過。”
身後傳來端木文聲的喃喃輕嘆,鳳棲梧一震,心頭漫起一片無法言喻的酸楚。
子時近尾,宮中的燈火也一盞盞熄滅,歡慶已過,幾乎所有人都已安睡。
極天宮的寢殿中,鐘離、鐘園正在服侍蘭息就寢,一切弄妥後,兩人退下,合上門之時,看見他們的王正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中雪色的玉杯中是流丹似的美酒,窗門輕輕開啟一角,寒冷的夜風吹進,拂起那墨色的發絲,飄飄揚揚,披瀉了一身,也掩起了容顏。
唉!兩人心頭同時長嘆,每年的今夜,王都是通宵不眠!
轉身,卻見一名內侍有些匆忙地跑來。
“什麼事?”鐘離出聲問道,並示意其放緩腳步,不要驚擾了王。
那內侍趕忙停步,輕聲答道:“鳳……鳳姑娘在外求見。”
“嗯?”鐘離、鐘園兩人相視一眼,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上也露出一模一樣的困惑表情:她這麼晚了來幹什麼?
“王已經休息了,請她明日再來。”鐘園答道。
“小人也如此答覆,只是……只是鳳姑娘……”內侍有些吞吞吐吐,小心地看著眼前這一模一樣的面孔,到現在他依然分不清這兩個人,只知道這是息王身邊最親近信任的兩人,不能得罪的,“鳳姑娘……似乎……她好像……一定要見王的樣子,所以……”
鐘離、鐘園聞言再次相視一眼,然後一齊走回門前,鐘離輕輕敲門:“王,鳳姑娘求見。”
房中的蘭息正凝視著杯中豔紅的美酒出神,聞言也不由一怔。有什麼事能讓那個冷情的美人在這種時刻求見?淡淡地扯起一抹笑:“請她至暖蘭閣稍候。”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