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摩合羅傳 作者:飛花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44: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9565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36
二三九

  忽聽草叢之中“瑟瑟”做響,流火目光輕轉,只見一條紅色小蛇正從草叢之中游了出來,停在老者身前,蛇頭高高地昂起,做勢欲博。

  那老者便如不見,十指疾彈,音樂聲驀得高亢起來,如同利箭般劃破天宇。流火也不說破,冷眼旁觀,還會有什麼樣的伎倆?

  那小蛇驀得躍起,張口向著老者飛撲,那老者安然端坐,穩如泰山。眼見小蛇就要咬中老者,老者仍然沒有任何行動。流火也仍然鎮定自若地旁觀,全沒有插手的意思。

  忽見一道白光閃過,空中的小蛇似也知道的厲害,雖然身在半空之中,卻仍然身子一扭,硬生生地躲過那道白光。小蛇落在地上,全神戒備,口中不時發出“斯斯”之聲。

  那白光也停了下來,卻原來是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手中持著一把亮閃閃的寶劍。這少年不過是弱冠年紀,眉清目秀,讓人一見之下就不由暗讚,好一個翩翩濁世之佳公子。

  那小蛇對著少年怒目而視,似乎恨不能一口將他吞入肚中。那少年微笑道:“赤龍,你還想與我斗嗎?”

  小蛇似能聽懂少年的話,蛇頭微微低了低,算是點了點頭。那少年笑道:“若是你再不走,我便把你斬成兩段。”

  小蛇的眼中居然閃過一絲嘲諷之色,雖然不過是一條小小的蛇,也有如此複雜的表情。

  少年笑道:“你不信,就再試一試,我保證這一次你一定會被我斬斷。”

  小蛇圍著小年轉了兩圈,似乎正在心裡惦量著這話的可能性。少年含笑看著小蛇,無論小蛇轉到哪裡,他只是巋然不動。那蛇繞到少年身後,忽然又躍了起來,向著少年的後頸一口咬了過去。

  蛇的動作極快,如同紅色的閃電一般。少年頭也不回,手中的劍反手向後一撩,這一次劍光更是快得驚人,只聽“斯”地一聲輕響,那小蛇居然真地被他從中斬成兩段。

  蛇頭和蛇尾分別落在地上,尤自扭個不住。

  少年仰天清嘯一聲,朗聲道:“總算把你斬斷了。”眉間頗為意氣,似乎與那蛇積怨已久。

  忽聽一個小孩尖細的聲音傳過來,“赤龍!你死了嗎?”

  只見一個身著大紅肚兜的小孩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那小孩頭上梳著兩個衝天羊角辮,蹦蹦跳跳,大概只有七八歲的年紀。

  小孩一見地上的斷成兩段的紅蛇,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踢著兩隻小腳道:“你把我的蛇斬死了,我要你賠。”

  少年人笑道:“這怎麼能怪我,你自己不管好你的寵物,讓它經常出來惹事,我今天若不是來得早,它就把老頭給吃掉了。”

  小孩怒道:“老頭那麼大的人怎麼可能被一隻小蛇吃掉?”

  少年道:“如何不能?這蛇的嘴如此之大,連一頭牛都吞得下,怎麼不能吞得下老頭?”

  小孩怒道:“它那麼小,怎麼說它大?”

  少年道:“它哪裡小了?明明很大。”說罷,便伸手向著地上的斷蛇指了一下。

  說來也怪,那地上的兩段死蛇被少年一指,迅速地膨脹起來,本來不過是比手指略粗的蛇,忽然就變得粗過巨碗。

  小孩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哭一邊道:“你把我的蛇斬死了,還把它變成了怪物,大人欺負小孩。”

  他哭得性起,一把抓住老者道:“老頭,你給評評理,是不是他的錯?”

  那老者任他們鬧得天翻地覆,仍然彈琵琶不止,此時被小孩拉住他的手,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你們鬧你們的,為什麼又打擾我彈琴?”

  小孩道:“娘娘腔欺負我,你快給評評理。”

  少年則道:“我可是為你才斬斷那條蛇的。”

  老者皺眉道:“蛇來咬我,他斬斷了蛇,也沒什麼不對。”

  小孩怒道:“大人都是一夥的,欺負我一個小孩。”

  老者又道:“可是娘娘腔明知道蛇是小孩的寵物,還要斬,就是他不對了。”

  少年道:“你說來說去,到底誰不對啊?”

  老者抬頭對著流火一笑道:“客人,不如你給評評理吧!”

  流火淡然一笑道:“我看是老丈不對。”

  老者略現出些吃驚的神色:“我只是坐著彈琵琶,又關我什麼事?”

  流火笑道:“若是您老不坐在這裡彈琵琶,蛇也不會過來咬您,如果蛇不來咬您,那位少年人又怎麼會斬斷蛇?所以說到底,不對的人是您老。”

  少年和小孩一起拍手道:“說得對說得對,還是這位客人明白事理,看來今日之事全是老頭的錯。”

  那小孩拉著老者的衣服道:“現在我的蛇死了,我一定要你賠給我,要不然我不會善罷干休的。”

  那老者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不過是坐著彈了會兒琵琶,倒都成了我的錯了。好,我就把這條死蛇賠給你。”

  他站起身,駝著背走到半截死蛇的面前,吃力地拖起半截蛇向著另外半截拖去。那蛇如此之大,自然是十分沉重,老者又是拖又是拽,似已經使盡了平生的力氣。少年與小孩只冷眼旁觀,誰也不肯施以援手。

  老者慢騰騰地拖了半天,總算將兩段蛇的斷口接在一起。雖然接在一起,但蛇已經斷開,斷處尚流血不止。

  那老者嘆道:“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再復生呢?”

  流火一怔,老者雖然是說那條蛇,但聽起來卻又似隱有它指。他道:“雖然死去了,但救一條生命勝造七級浮屠。”

  老者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死了便死了,一了百了,若是人人都死了再活,那這世間不是亂了嗎?”

  流火默然,也不與老者爭辯。

  老者用手在蛇斷開的地方來回撫摸著,口中唸唸有辭,蛇斷開的地方便不再流血,更奇的是那兩截斷蛇居然真地越來越接近,正在慢慢地結合在一起。

  流火心中暗道,終於現出原形了。

  過不片刻,斷蛇再次合而為一,緊閉的蛇眼也重新睜開。老者抹了抹頭上滲出的汗道:“好了好了,要是治不好這蛇,只怕小孩要與我拚命了。”

  小孩破涕為笑,歡天喜地地拍著蛇頭道:“赤龍赤龍,如我心意,聽我號令,快快變小。”

  那蛇聽了小孩的話,忽然騰身到空中,一陣翻騰,只見狂風驟起,飛砂走石,吹得那棵桑樹上樹葉紛紛墮了下來。蛇的身體卻並不曾變小,反而越長越大,蛇眼也亮如火炬。

  小孩罵道:“叫你變小,你怎麼越變越大?難道是因為有外人在這裡,故意要現出自己的本事不成?”

  那蛇居然點了點頭,從空而降,如同一座大山一樣向著流火壓了過來。

  小孩驚呼了一聲:“你要殺死人了。”手忙腳亂地拉住流火的雙手,似乎要將流火拖出巨蛇的範圍。

  而那少年人也仗劍在手,清叱道:“你這死蛇,居然還敢逞兇。”他口中這樣叫著,卻一劍向著流火刺了過來。

  與此同時,那老者也微微一笑,手指在琵琶上“錚”地彈了一下。這一聲琴音落在流火的耳中,他只覺得頭腦一陣暈眩,眼前就有些迷糊起來。那琴聲卻似可以控制人的心智一般。

  然而即便是如此,他還是看見少年的劍光正在向著自己當胸刺來。他的雙手被小孩拉著,用力一掙,居然沒有掙脫。他不由低頭,見那小孩的雙眼中精光四射,笑咪咪地盯著自己。

  他此時倒不覺得如何恐懼,反而有哭笑不得的感覺。這三個人,明明都身有異能,卻要三人聯手對付自己,而他不過是一個神通時靈時不靈的妖怪罷了。雖然自從甦醒後,神通正在慢慢恢復中,但到底還不曾到隨心所欲的地步。而這三人,隨便哪一個都已經強出他許多。

  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會輕易束手就擒。雖然掙不脫小孩的掌握,他卻凌空躍起,一個跟斗翻到小孩身後。如此一來,就變成小孩在他身前,而少年的一劍便向著小孩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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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〇

  少年劍速極快,堪堪刺到小孩面前,卻猛然凝住不動,而天上的巨蛇就變成了向著少年和小孩落了下來。

  少年驚呼了一聲,轉身飛掠,一邊跑一邊罵:“死蛇就會誤事。”

  那小孩則笑道:“這妖怪好厲害,連老頭子的銷魂天音也可以抵擋。”他亦是拉著流火急退,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巨蛇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巨坑,整個大地都震動不止。

  那老者低哼了一聲,手指在琵琶上輕撥,一股勁風從弦上射了出來,流火只覺得胸口一麻,被那股風射中,全身一下子便失去了力氣。

  少年拍手笑道:“到底是老頭子,一出手就把妖怪給制服了。”

  那小孩不服道:“如果不是我拉著這妖怪的手,那老頭怎麼能一下子就射中他呢?”他對著少年人撇了撇嘴道:“你什麼事也沒幹啊!”

  少年道:“如果不是你的死蛇礙著我的事,我早就把這妖怪制服了。”

  兩個人爭吵不休,看樣子還打算再爭吵下去。那老者嘆了口氣道:“你們兩人到底有完沒完?我們還有正經事未了呢!”

  小孩用手一指,地上的巨蛇又縮小如同小兒手指,輕輕一躍,盤在小孩左臂之上。小孩將手中流火往背後一甩,像是背一個空麻袋一樣將流火背在身上,大聲道:“走吧!”說罷率先向著吉蔗山的方向行去。

  那少年跟在他身後,笑道:“你對這妖怪倒是好得很,若是平時,你只怕會把他丟在地上,拖著走。”

  小孩笑道:“這妖怪可死不得,若是沒有了他,到哪裡去找摩合羅?”

  流火被那小孩背在背上,雖然不能行動,但意識卻是清醒的。他只覺得小孩行動自如,身上背著這麼大一個人,卻像是什麼也不曾背著。他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又一次產生了哭笑不得的感覺。他什麼樣的經驗都曾經有過,但被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背著,卻是平生第一次。

  三人腳步極快,只是須臾時間便到了吉蔗山下。少年抬頭看了看山峰:“感覺不到一點靈力,摩合羅真在這裡嗎?”

  老者道:“應該是在這裡不假,聽說一百多年前,女狼妖死以前最後到的地方就是這裡。”

  流火心中黯然,他們口中的女狼妖必是指他的母親幽姬,但這件事情本來就很是秘密,他們卻又是從何得知?

  小孩將流火重重地摔在地上,探手從流火的懷中摸出那卷絹畫,展開看了看,又抬頭看了看山,皺眉道:“這畫是誰畫的?看起來又像又不像。”

  少年伸頭過來看了看道:“怎麼會不像?山上不是也有樹嗎?畫上也有樹。”

  小孩嘲笑道:“哪座山上沒樹?”

  少年道:“壓著假正經的那座山沒樹。”

  流火心裡一動,心道少年口中的假正經又是誰。他忽然隱隱想到了一些事情,不由暗道:“難道真是他們嗎?”

  那小孩一腳踢在流火身上道:“摩合羅到底藏在哪裡,你快點說。”

  流火苦笑道:“我也很想知道摩合羅在哪裡。”

  小孩臉色一沉,冷笑道:“若是你不說,我總有辦法讓你說出來。”

  流火笑道:“你有什麼辦法?”

  小孩道:“你再不說,我就脫掉你的褲子,打你的屁股。”

  流火呆了呆,再次產生強烈地哭笑不得的感覺,若是別人逼供,只怕會說出挖眼睛、斷手之類的話,想不到這小孩居然說脫掉褲子打屁股。但轉念一想,像他這樣大的一個人,被一個小孩脫掉褲子打屁股,還不如死了的好。他道:“你讓我再看一看那幅畫,說不定我可以看出些什麼。”

  小孩將畫扔到流火懷中,又在他胸口重重地踢了一腳,“料你也玩不出什麼花樣。”

  他一腳踢過,流火身上的麻痺感覺便消失不見,翻身坐了起來。他也知這三人的本事都勝過他許多,想要在三人眼皮底下逃走是千難萬難。

  流火展開絹畫,凝神看去。畫功並非十分上乘,用墨及筆法都平平無奇。流火知道這是出現她母親的親筆,在遇到啖鬼以前的日子她經常是過於頑劣,無論學什麼都不曾真地用心。雖然因為天生的聰明,什麼都可學到七分像,但卻又什麼都不是絕頂地好。

  墨跡已經很陳舊了,絹布的旁邊都已經變黃,甚至有些破損。畫是普通的畫,一入他的手中就知道不會有夾層之類的機關。

  他雙眼的餘光不動聲色地注視著身邊的三個人,老者手持琵琶若有所思,少年揮舞著手中的長劍似乎正在創什麼新奇的招式,小孩則坐在地上與小蛇玩耍,三個人都不曾注意他,但他也同樣感覺到三人身上可怕的殺機。

  那種逼人的氣勢並不單純只是殺氣,還有排山倒海般的靈力。這種感覺,一百年前曾經遇到過一次。

  他的目光忽然掃到了一些什麼東西,遠遠近近,悄然隱藏在山林岩石之間。風聲颯颯作響,掩蓋了那些東西發出的聲音。

  那些東西落地無聲,悄然掩近,雖然是世上的生物,卻如同風一般輕盈快疾。

  老者忽然抬起頭,少年與小孩也同時有所查覺,三人向著林中望去。一隻銀白的狼從岩石後面探頭向眾人望來,那狼生著一雙淡黃色的眼睛,目光明亮如同火炬。狼一探出頭,從草叢山石樹間群狼也紛紛現身出來。

  狼群並非完全是白色,也有土狼灰狼,才一出現便鋪滿了整個山林。狼的數目之多,已經無法計算,似乎整個世間的狼都在這一時刻集中在這個地方一樣。

  小孩驚呼了一聲,一下子跳到老者的背上,尖聲叫道:“好多狼,好可怕,我最怕毛絨絨的動物了。”

  少年仰天長笑,朗聲道:“來得好!”手中長劍一震,劍上發出奪目的光華。

  老者嘆了口氣道:“少造殺孽吧!”

  少年道:“並非是我想造殺孽,我也是被逼無奈。”

  為首的雪狼仰天一聲長嚎,狼群紛紛響應,一時之間狼嚎聲震耳欲聾,整座山似乎都在這叫聲之下微微震動了起來。

  小孩用手緊緊地捂著耳朵,臉色慘白,想要說什麼,但卻只見他張口,完全聽不到聲音。

  老者皺了皺眉,手指在琵琶上輕輕彈了幾下,雖然他的琵琶聲勢單力薄,本該輕易地被群狼的嚎叫琵琶聲卻如同一支利箭,輕易地刺破了群狼的嚎叫。

  狼群被琵琶聲這樣一擾,叫聲逐漸減弱。

  小孩鬆了口氣,用手緊緊地捂著鼻子道:“好臭,都是狼屎味。”

  狼群的叫聲雖然停了下來,攻擊卻已經開始了。狼群們從四面八方向著三人飛撲過來。少年長嘯一聲,手中長劍揮舞成一道光環,只聽哀嚎不斷,最前面的狼群被劍光一掃之下,四肢血肉立刻向著四處飛散了開來。

  少年身形如同穿花蝴蝶般地血雨之中穿過,身上的白衣居然一滴血也未染上。群狼卻並不知懼畏,前面的倒在地上,後面的便又撲了上來。每隻狼皆張牙舞爪,似是要與三人同歸於盡。

  那少年手中劍光不斷,地上的狼屍便越積越多,他雖然本領高強,但從未一下子殺過如此多的生命,心裡只覺得甚是不安,手中的劍光也便緩了下來。

  而空氣中的血腥氣更是沉重地中人欲嘔,小孩緊緊地抱著老者的腿,翻著白眼道:“我不行了,這臭味薰死我了,我要死了,我立刻就要死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36
二四一

  而少年心中不安,身形也便跟著遲疑下來,幾滴鮮血落在他的衣襟之上。他大叫一聲,如同見到世上最可怕的惡魔,緊盯著衣襟上那幾滴鮮血,口中喃喃道:“我的衣服,我幹淨的衣服居然被弄髒了。”

  想必少年生有潔癖,絕不能容忍身上沾上一滴鮮血。他忽地又跳了起來,轉身便跑。老者忙道:“你去哪裡?”

  少年道:“我要去河裡洗澡,太骯髒了。”

  那小孩也大叫道:“我不管了,我受不了了,這些毛絨絨的動物太可怕了,交給你了。”他居然也跟著少年一起落荒而逃。

  老者嘆了口氣,四周的狼群正在慢慢逼近。他搖頭道:“我並非是怕你們,可是我實在也不願殺生。但若是我不殺生,就難免成了你們口中之物,這可是好?”

  他騷著花白的頭髮道:“看來只能先逃跑了,以後再找你這妖怪算帳。”他說跑便跑,追著兩人離去的方向跑去。

  轉眼之間,三人便蹤影全無,只留下滿地的狼屍。這三人來得奇怪,走得更奇怪,若說他們可以將狼群全部殺死也不在話下,想不到卻因為怕動物的氣味和鮮血,就全部走光了。

  群狼圍著流火團團轉了幾個***,將地上的死狼吃了個乾淨,連鮮血都舔光了,方才退去。轉眼之間,狼群便蹤影全無,只剩下地上嶙峋的白骨。

  流火當然知道狼群必然是如風所召集的,想到死了那麼多的狼,無非就是為了助他脫離困境,他的心裡也不由地有些黯然。世人並不曾真地將動物的生命視做與自己等同,然而身為狼妖的他卻知道,無論是人或者是狼,都不過是六道輪迴的偶然產物罷了。今日是人,也許明朝就是狼。

  他只覺得胸中意氣難平,不由仰天長嘯。

  遠遠近近的狼也因他的嘯聲而紛紛回應,此起彼伏,天地之間,平添了許多蒼涼之意。

  第十三卷 世人和我都很無奈 第三節

  如風說過,這秘密是用他的血才可開啟的。他用右手食指的指甲在左手手腕上輕輕劃了一下,鮮血傾洩而出,滴在畫上。血還未曾變成黑色以前,是有生命的,它慢慢地在畫上延展,似乎要找一個歸所。

  鮮血所到之處,山巒亦變了顏色,天空不再是晴朗的湛藍,因鮮血之色而顯得妖異。

  畫中的青山之上隱隱顯出幾行字來,字跡很淡,在畫上若隱若現。流火凝神去看,見那山上寫著:莫失莫忘,邪祟難當。劍氣盡處,在洽之陽。半世萍散,山河俱殤。洞窺幽冥,底事神傷。

  幽姬,臨死之時,還是感覺到心涼如水的悲傷嗎?

  他怔怔地看著那幾行字,一時之間心亂如麻。想到幽姬與啖鬼的平生,他本來如此痛恨啖鬼,只覺得再也無法原諒他。

  然而心念一轉間,忽然又想到無雙。她現在身在何處?是否正在痛恨著他,或者根本全不在意?他第一次明白被稱做責任的東西,當面對責任之時,到底應該做出怎樣的選擇呢?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答案,但他知道,若是啖鬼選擇了幽姬而逃避了責任,也許他可以與幽姬白頭終老,但他一樣會看不起啖鬼。

  於此之時,他也是第一次原諒了啖鬼,無論多麼無情,他到底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本是聰明絕頂之人,目光一掃間就已經看到這幾行話的奧秘。只要將每句的首字連在一起,便是一句話:莫邪劍在半山洞底。

  如風說這圖中所藏的是摩合羅的所在,為何圖上現出的卻是莫邪劍的處所?

  他也知道干將莫邪的傳說,難道莫邪劍丟失了以後,是落在幽姬的手中?

  吉蔗山的一草一木,他都瞭如指掌,半山之上只有他當年藏身的一個山洞而已。如果莫邪劍就在那洞底,一百年來,他原來一直與莫邪劍近在咫尺。

  他一路向著半山的洞穴攀援而去,不多時便回到洞中。雖然在這洞中沉睡了一百年,但一百年的時間在睡夢之中,短暫如同一彈指。

  他時而能聽見來自塵世的聲音,人們臨死時的哀鳴,軍隊戰爭之中刀劍砍入血肉之軀的聲音。或者杏花在春雨中綻放,秋月自海波中升起。他更多地注意到雪花飄蕩在天空之中的聲音,這聲音總是使他懷念起遙遠的北方。

  然而他卻固執地沉睡著,直到那一天,那個女子忽然來到他的身邊。雖然沒有睜眼去看,他卻感覺到了她的氣味,一百年來,一直深深地懷唸著。

  他的睡眠無可救藥地被打斷了,他可以忽視整個世界,卻不能忽視她。

  但是,他卻真地有些迷糊了。她到底是不是瓔珞?她分明就應該是瓔珞,卻偏偏又像是另一個人。

  他亦不能再確知自己的心情。如果兩個都是瓔珞,那似也無關緊要,可是無雙到底是無雙,她與瓔珞是不同的。

  他看見天空盤旋著的飛鳥,白雲漫不經心地在落日的身前穿過,思念並不會讓人覺得孤獨,寂寞只來源於缺乏牽掛。無論靈魂如何流轉,只要知道你我共存於這個世間,便有了生存下去了勇氣。

  他用手挖開地上的泥土,多少帶著一絲自虐般的情緒。聽說一個人離開他最愛的人後,就會想盡辦法折磨自己,只有這樣,才能不使自己過於悲傷。

  他不知他的悲傷是源於哪個女子,無雙或者是瓔珞。無論是誰都沒有關係,如果生存的意義就是為了完成悲傷的宿命,那麼就讓悲傷來得更強烈一些。

  不多時,地上已經被他挖了一個大坑,然而卻仍然不見莫邪劍的影子。他停了下來,忽然想到,應該不會就這樣單純地埋在地下。如果只是這樣埋下去,劍氣一定已經顯露出來,又怎麼會一百年都沒人發現。

  幽姬一定是用法術封住了劍,也阻止了劍氣外洩。他並不知幽姬用了什麼樣的法術,也不知該如何破解。忽然想到既然他的鮮血是關鍵,何不再試一試呢?

  他重新劃破手腕,幾滴鮮血一直滴入泥土之中。血一進入泥土,立刻便滲了進去,也不知滲到多深的地方。

  地下起了一絲反應,泥土之中升起淡淡的暗紅色的光芒。光芒先淺後深,逐漸增強。紅光之中又隱隱透出青光,劍氣忽然便升騰了起來。

  流火心裡一喜,他伸手到泥土之中,輕輕一拍,一把淡青色的劍驀地騰空躍起。

  劍一出土,劍氣立刻直衝到洞外。只聽到天上群鳥齊鳴,他向著洞外望去,許多飛鳥正紛紛從天空墜下,想必是劍氣被封日久,乍一出現,積聚了一百多年的劍光太過強烈,將飛經的鳥兒都震了下來。

  流火脫下外衣,將劍仔細包裹起來。也許因為是一把雌劍的關係,這劍氣頗有一些溫柔之意,不似湛廬劍那般霸道。但即便是如此,寶劍到底是寶劍,才一出世,便已經奪去了許多生命。

  忽聽洞外傳來狼的悲鳴聲,他連忙走出山洞,見一隻銀白的狼蹲在洞口。他拍了拍狼首,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狼低嚎了幾聲,流火微微皺起眉頭:“你說如風被那三個人帶走了?”

  狼點了點頭,向著西方仰起頭來長嚎。

  流火望向西方,落日正如血色,倦鳥亦是思歸。他們把如風帶往西方去了?他們到底存著什麼樣的心思,為何要抓一隻微不足道的狼妖?

  他不敢怠慢,向著西方疾追而去。

  第十三卷 世人和我都很無奈 第四節

  沿途見到三三兩兩的狼,狼們始終向西指示。便這樣一路追過去,雖然他知道自己的本事比那三人差了許多,但他也不能放任不管。

  如風對於他來說,亦師亦友,也正像是他的父親。

  越是向西,他的心中便越是疑惑,看他們前進的方向分明就是向著修羅火山而去,難道他們真是為了救火山下所鎮制的毗沙門天?

  忽又覺得風聲鶴唳,只見天上一隻五彩斑斕的大鳥疾飛而去,大鳥身後不遠處,一個老者亦在天空飛行。那老者一邊飛一邊大叫:“精衛,你別跑,你到底要跑到哪裡去?”

  那老者須老皆白,居然是久違的列子。

  流火大驚失色,他在天上飛行,難道說……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37
二四二

  他還來不及多想,列子也已經看到地上的流火,他連忙從天上落了下來,落在流火面前,嘻皮笑臉道:“那個女娃娃呢?怎麼她沒有和你在一起?”

  流火皺眉道:“你未曾將千年冰魄送回到雪狼故地嗎?”

  列子拍了拍頭,滿面疑惑:“你曾經叫我把千年冰魄送到雪狼故地嗎?我為何一點也不記得?”

  流火嘆了口氣,知道已經不可挽回,他也不再多問,只道:“我有正經事要辦,沒有時間和你閒扯。”

  列子笑道:“有什麼正經事,帶我一起去玩好不好?”

  流火道:“既然說了是正經事,又如何能帶你?”

  忽又見精衛鳥飛了回來,在天空之中向著兩人鳴叫不止。列子笑罵道:“你這死鳥,我若是不捉到你,如何對得起那條死魚?”

  他一言方畢,一躍飛起,向著精衛追去。

  精衛見他追了過來,一邊長鳴,一邊又拍著翅膀向前飛走,顯然是故意逗弄於他。它越是如此,列子便越是不服氣,一人一鳥轉眼飛遠,消失在雲間。

  終於見到前面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紅色山峰,空氣也變得炎熱了許多。一陣琵琶聲若隱若現地傳了過來,流火心裡一震,既然聽到琵琶聲,他們必然近在眼前。

  他忙尋著琵琶聲走過去,見那老者坐在山腳之下,懷中抱著琵琶,正彈奏一首從未聽過的樂曲。在他身後不遠的一塊大石之上,如風亦是呆呆地坐著,臉色麻木,也不知是著了什麼道,看見流火走近,便彷彿不認識一般。

  流火在老者的身前停了下來,行了一禮道:“老丈,一別數日,一切都安好嗎?”

  那老者卻不回答,一直將一曲彈畢,才抬起頭笑道:“你一路追過來,難道你一點也不怕嗎?”

  流火微微一笑:“怎麼會不怕?三位無論哪一個都強出在下許多,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三位又何必聯手對付我呢?實在是殺雞用牛刀,太大材小用了吧?”

  老者高深莫測地笑笑,“雖然你只是一個妖怪,我們卻也不敢輕視你,你身上的潛力一直沒有發揮出來,在你的身上,有妖怪和半神共同的力量,就算是神也不能視做等閒。”

  流火啞然笑道:“老丈真是太抬舉我了。”

  老者指了指如風:“這個妖怪對你很重要嗎?”

  流火點了點頭:“他如同是我的父親,我可以用我自己的命來交換他的命。”

  老者仰天長笑,“你真地願意用你的命來換他的命嗎?只怕說出來容易,真地做起來就未必那麼容易了。”

  流火微笑道:“不知老丈想要我做些什麼?難不成要我立刻自盡嗎?”

  老者搖了搖頭:“那倒也不必,我只是想讓你聽我彈奏一曲。這首曲子,我也有幾百年未曾彈過了,只怕生疏了許多。”

  流火知道老者所說的聽他彈奏一曲,不會只是普通的一首樂曲,他盤膝坐下道:“在下雖非雅人,但也粗通音律,既然老丈要我聽上一曲,想必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我當然會洗耳恭聽。”

  老者半閉起眼睛,手指在琵琶弦上輕輕一撥,“箏”地一聲,流火只覺得心頭一跳,那琵琶聲便似穿過了耳朵一直進入人的心底一般。

  老者琵琶聲不斷,流火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全都被老者的琵琶聲牽引著,老者每彈一個音,他的心便猛地跳一下。

  那老者越彈越快,琵琶聲如同雨點一般不絕而下,流火便覺得自己的心也越跳越快,似乎就要從胸口中跳出來一樣。

  他大驚,心道要是再這樣跳下去,只怕過不多久,就會心臟崩裂而死。他連忙收斂心神,努力想要忽視老者的琵琶聲,以他的修行,如果進入了入定的狀態,周圍的一切都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無論他如何努力,琵琶聲仍然不停地鑽入他的耳中。

  他只覺得心臟裡的血液正如同火山崩發般,一下一下地向著血管中衝了進去,而心臟也越來越是漲大,似乎轉眼就要碎裂。

  老者的琵琶聲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老者的臉上也現出一絲複雜的表情,即是覺得快慰,又頗有些不忍,想必是他一直不願殺生,現在想到可以除去流火,也算是除去了一個大患,但卻又有違他不可殺生的宗旨。

  流火的臉色已經漲得通紅,雙眼似乎也要奪眶而出,任誰都知道他是再也支持不了多久了。老者手上的琵琶聲忽然音調一轉,曲音更加高亢,想必也到了樂曲的終章。

  流火咬了咬牙,反手一掌擊在自己的胸口,他這一掌打得很重,一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他這樣做雖然使自己受了重傷,但卻也因為張口吐血的原因而使胸口中翻騰著的鮮血得到了緩解。

  此時,那老者的琵琶聲也終於停了下來。老者似笑非笑地看著流火道:“居然想出打傷自己來破解我的琴聲,你這妖怪果然不是一般的妖怪。”

  流火勉強一笑,只覺得心臟仍然狂跳不止。他道:“不可老丈是否可將如風賜還?”

  老者笑道:“這樣你就想換回這妖怪的命?就算我答應可我的同伴也不會答應。”

  他站起身將如同挾在肋下,向著山上奔去,一邊奔一邊叫道:“若是你真想要這個妖怪的命,就準備說服娘娘腔和小孩子吧!”

  流火也知道沒有那麼容易,他站起身拱了拱手道:“多謝老丈。”

  那老者一聲長笑道:“雖然你是個妖怪,但重情重義,卻比許多人類要強多了。不過我也提醒你,你已經受了重傷,我那兩個朋友沒有我這麼仁慈,可不是容易對付的。”

  流火含笑道:“只要老丈能夠袖手旁觀,在下已經感激不盡。”

  老者身形已經消失在山上,但聲音仍然隱隱傳過來:“幾百年來,你是第一個聽完我這首樂曲的人,如果你不是個妖怪,也許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流火默然不語,只覺這世上若不是有了人、妖、神之分,也許就少了許多事端。他忽然想到岑昏的理想,重新建立世界的秩序,將一切都打亂,不再有種族的成見,那樣的世界會否就是一個理解的國度?

  一念及此,他只覺得甚是不安。這正是當年啖鬼拼了性命所要阻止的事情,可現在他卻正在設想著這種可能性。

  這世上的萬事萬物,是否有一個衡量的標準,到底哪些是正確的,又有哪些是錯誤的呢?

  他忽然有些迷糊起來,啖鬼,他似也一度有所懷疑,然而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用生命來維持已有的秩序。

  第十三卷 世人和我都很無奈 第五節

  流火心緒煩亂,一路向著山上行去。走到半山左右,面前出現一棵大樹,只見那個小孩被一條繩索繫著倒吊在樹上。

  小孩一見流火走近,立刻大聲呼喊:“救命啊!妖怪,快來救救我。”

  流火走到小孩身前三尺,停下腳步,笑道:“是誰把你吊在這裡?”

  小孩哭喪著臉道:“還不是那個死娘娘腔。”

  流火笑道:“即是他把你吊起來的,你就等他來救你吧!”

  小孩眨眨眼道:“他才不會來救我,你是大人,大人不能欺負小孩,快點把我放下來。”

  流火搖了搖頭:“你這小孩不欺負大人已經謝天謝地,哪個大人又能欺負得了你?”

  小孩道:“不管怎麼樣,你也不能見死不救,我已經被員在這裡半個時辰了,再這樣吊下去,我嬌嫩的小手就要被磨破了。”

  流火只被這小孩氣得哭笑不得,笑道:“我看你嬌嫩的小手還結實得很,就算再吊上幾個時辰也沒有問題。我要上山去找我的朋友了,等我找到他再來救你吧!”

  小孩眼珠一轉,道:“你若是把我放下來,我就告訴你你朋友的下落。”

  流火忙道:“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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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三

  小孩笑道:“是真是假很難說,但有這種可能。”

  流火忙走上前去,解開縛著小孩的繩索。那小孩一躍跳下地來,臉上露出一絲詫異的笑容:“真是一個傻瓜妖怪,小孩的話怎麼相信呢?你不知道唯有女子與小人難養嗎?小人指的就是小孩。”

  流火一怔,忽見手中拿著的繩索昂起頭來,在他的手腕上快如閃電般地咬了一口。他連忙將繩索甩落在地,那繩索一落在地上便現出原形,原來竟是那條赤蛇化的。

  流火低頭一看,見手腕上一條紅線正緩慢地向著手臂方向移動。

  小孩笑道:“你已經中了赤練之毒,快點求我救你吧!”

  流火搖了搖頭:“我不會求你。”

  他知道小孩是不會將如風的下落告訴他,轉身向著山頂行去。

  那小孩倒有些訝異:“你可知道這赤練之毒只有我能解得了,世上再也沒有解藥了。”

  流火頭也不回,仍然向山頂攀去。小孩見他不理睬自己,更動了好奇之心,他緊緊地跟隨在流火身後道:“你不怕死嗎?”

  流火道:“怕。”

  小孩道:“那為何不求我?”

  流火道:“一向只有別人求我,我從來不求人。”

  小孩拍手笑道:“你說謊,你一定求過人。”

  流火默然,想到無雙剛剛中毒之中,他確是為了她求過人。

  小孩道:“你這妖怪倒真地有點意思,那麼倔強的妖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流火嘆了口氣,“你們為何要到這裡來。”

  小孩一怔,“我喜歡到哪裡就到哪裡,誰也管不著我。”

  流火道:“三界各不相犯,你們私離天界,已經犯了很大的過錯了。”

  小孩一下子跳了起來:“你既然已經知道我們是誰,居然還不怕我們。”

  流火仰起頭,山風吹動他漆黑的長發,“一個人懼怕別的人,無非在是怕那個人會殺死自己,或者是奪走自己已得到的利益。現在我已經中了赤練之毒,再不濟也不過是一死罷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小孩側著頭想了想,“你挺有智慧的。有一段經文上說,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這世上沒有什麼事令你牽掛嗎?世人很容易產生恐懼,是因為世上可牽掛的東西太多了,難道你會沒有嗎?”

  牽掛?他不由地想到無雙和瓔珞,你們兩個就算沒有我,也一樣可以勇敢地存活在這個世上吧!

  小孩笑道:“原來你也有牽掛,就算離開她們你也無所謂嗎?我聽說人和妖最喜歡談感情,據說人間的情愛是最可怕的誘惑,也是神最厭棄的東西。我倒是很想體會一下這種感情,到底有多麼可怕。”

  他的外表看起來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居然說要體會人間之情,流火道:“等你再長大一點吧!”

  小孩抓了抓頭:“還要再長大點嗎?我都已經活了幾百歲了,難道還不夠大嗎?”

  流火道:“要是你不能找成大人,再活幾百歲也是一樣。”

  小孩哭喪著臉道:“幾百年的時間,我一點也沒長過,這可怎麼辦?”

  兩人談談說說,倒如同是多年的好友,一路走以了山頂。忽見那白衣少年手持著長劍站在山頂的崖釁,崖上生著一棵大樹,大樹的枝椏一直橫伸出崖外。枝上吊著一個白衣白髮的人,正是如風。

  小孩嘆了口氣道:“這個娘娘腔有了新的嗜好了,吊了我又吊別人。以後他吊人上癮可怎麼辦?”

  吊著如風的繩索極細,似乎馬上就要斷開了。而少年手中長劍的劍鋒則抵在繩索之上。繩索已經有一部分被割破,只要少年再微一用力,如風必然會落下懸崖。

  本來以如風的本事,從這麼高的地方落下去,也不會有大礙,但看如風雙目緊閉,似乎已經昏迷不醒,若是這樣落下去的話,只怕一定會凶多吉少。

  小孩笑道:“你可要小心,娘娘腔發起瘋了說不定真地會把你朋友丟下山去。”

  流火嘆了口氣,拱手道:“請閣下放下敞友。”

  那少年笑道:“你可知我生平最痛恨什麼?”

  流火搖了搖頭。

  少年道:“我最痛恨別人把我的衣服弄髒,這個人居然把狼血灑在我身上,實在是罪大惡極。”

  流火道:“他也是無心之失,而且我聽說你們最是慈悲,難道為了一件衣服也要殺人嗎?”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他不是人,他是狼。”

  流火道:“眾生平等,就算他是狼,又與人有什麼不同?”

  少年想了想,“好像也對啊!”

  小孩笑道:“娘娘腔,你已經屢犯殺戒了,何必再為難這些小妖怪。”

  少年嘆了口氣道:“你以為我想犯殺戒嗎?這一次偷跑下來,我們說好了要解決這件事情,你和老頭子卻總是躲在後面,什麼事也不做。”

  小孩嘆道:“已經亂成這個樣子,連假正經都解決不了的事,我們也不要太勉強了吧!”

  少年道:“不管怎麼樣,我不會那麼輕易放棄。”

  一陣風吹過,繩索與少年的劍相碰,又斷了少許。流火忙道:“要如何你才願意放下他?”

  少年道:“你已經中了赤練之毒,也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對手,你還敢來見我,到底是什麼原因?”

  流火沉吟了一下,道:“我想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小孩拍手道:“我最喜歡聽故事了,快說給我聽。”

  少年道:“要說快說,這繩索可支持不了多久了。”

  流火道:“很久以前,在遙遠的北方,住著一群狼。它們都是白色的,是冰雪的精靈。其中有一隻小狼,還很年幼,大概只有二三歲的年紀,他每天都被一匹老狼帶著。那老狼是一匹公狼,從小狼有記憶開始,就一直與這老狼在一起。在小狼的心裡,老狼就像是他的父親一樣。”

  小孩問道:“小狼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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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

  流火不去理他,繼續說道:“有一天,小狼一個人跑到很遠的地方去玩,他不知道有一些地方是不能去了,到了那些地方,他就會像是一隻普通的小狼一樣,只能任人宰割。他很不小心地到了一座山上,這山是一位菩薩的道場,在這山上,一切妖法都不能施展。更不幸的是,他不小心掉進了獵人的陷阱。落入了陷阱以後,他才發現,所有的法力都不見了。他只能在陷阱底大聲呼救,卻連跳出來的力氣也沒有。”

  小孩嘆了口氣:“所以說身為妖怪就要小心一點,如果總是亂跑亂走,很容易就會被菩薩的聖光破除了妖法。”

  少年皺眉道:“小孩,你有完沒完?快聽他把話說完。”

  小孩吐了吐舌頭,“你快點說,我不說話便是了。”

  流火道:“他叫了很久,以為再也不會有人來救他了。但忽然他看見老狼在陷阱上面探出頭。他又是高興又是害怕,因為他知道老狼來了,他就一定會得救。可是他又怕老狼會責罵他,因為他是偷偷跑出來的。”

  可是他卻不知道,在這個地方,老狼的妖法也一樣完全失去了作用。老狼用嘴咬著樹枝垂下陷阱,叫他咬住樹枝,他用力咬住樹枝,老狼想要將他拖出陷阱。可是妖力消失後,他就變得孱弱如同任何一個幼獸,無論他如何努力,他的牙齒卻沒有辦法支持他的體重。

  無論他試了多少次,都在半途就力盡而鬆開了樹枝。

  他這才真正的害怕起來,他對老狼說:“讓我死吧!你快點走吧,要是獵人們回來了,連你也沒有辦法逃走。”

  老狼卻不願走,坐在陷阱的旁邊,安慰他說:“不用怕,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就算那些獵人來了,我也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夜晚來到後,他抬頭看見天上的星星,老狼說,“天上的星星會保佑你,因為你的名字就是其中一顆,只要有星光的夜晚,都不用害怕,因為和你叫同一個名字的星星會在天上照耀著你,無論你走到哪裡,天涯海角,只要能看見星光的地方,它都會默默地保護你,永遠不用拋棄你。”

  因為老狼的鼓勵,恐懼慢慢地離開了他,他也不再覺得那麼寒冷。他想,其實不必有什麼星星來保佑,只要世間有這匹老狼,他就不再會懼怕什麼。

  黎明終於無可避免的來臨,老狼在陷阱旁一直陪伴著他,直到獵人和獵狗也來了。

  老狼勇敢地衝出去與獵人搏鬥,但他是一個已經失去了妖力的普通的狼,雖然他咬傷了獵狗,卻終於還是被獵人打傷。獵人也看見陷阱裡的小狼,這使獵人很高興,他說:“這是一個多美妙的早晨啊!一下子就得了兩匹如此罕見的雪狼。要知道這種狼只生活在極寒冷的北方,在這個地方根本是看不見的。”

  獵人叫喚著獵狗,“快跟我走吧!把這兩匹狼剝了皮,可以賣很好的價錢。”

  獵狗搖著尾巴跟在獵人的身後,因為被老狼咬傷的原因,在獵狗的心中只覺得這兩匹狼是世上最壞的動物了。

  他們很快回到獵人住著的小木屋。獵人在兩匹狼的脖子上繫了繩索,將他們緊緊地系在木樁的上面。然後獵人就去燒水磨刀,準備將兩匹狼的皮活剝。

  因為據說活剝的皮是有生命的,就算是離開了主人的身體,仍然會保持著油光水滑般的手感,這樣的皮才真正能賣個好價錢。

  小狼低聲哭泣,自責說:“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貪玩,也不會連累了你。”

  老狼卻說:“不要怕,我們還沒有死,只要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那獵狗聽懂了他們的話,嘲笑他們說:“雖然現在還活著,但一會兒就要死了,主人就要把你們的皮剝下來,還會賞我一塊肉呢!”

  老狼呲起牙,對著獵狗怒目而視,他越是這樣,獵狗就覺得越可笑,在刀俎上的肉還想發威嗎?

  獵人磨好的刀,帶著刀進來,他先拎過小狼,盤算著應該從哪裡下刀最能保存下完好的皮毛。他在小狼的脖子上比了比,完全不管老狼惱怒的吼叫聲。

  但他忽然想起還是將熱水先拿起來,這樣一剝了皮,立刻就可以放入熱水之中。

  他便將刀和小狼放下,走到外面去拿水。

  老狼一看見獵人走出去,立刻就叼起了那把屠刀,他東張西望,想找一個地方把這把刀藏起來。

  獵狗嘲笑他道:“還在垂死掙扎嗎?這個屋子就那麼大,再也沒有地方可以藏這把刀了,除非你把它吞到肚子裡去。”

  獵狗只不過是開玩笑,但老狼四處張望了一番都沒有看到可以藏刀的地方,他居然真地如同獵狗所說的,將刀一口吞進了肚子裡。

  獵狗大驚失色,把一把刀吞進肚子裡,就算不被殺也活不成了,老狼竟然為了救小狼做出這種事情為。

  獵狗立刻狂叫起來,他覺得很害怕,為什麼可以為了另一匹狼而犧牲呢?

  他以前抓住過許多獵物,每一個一見到他和獵人都嚇得落荒而逃,或者都巴不得獵人能抓住別的人而放過自己,但這只老狼卻為了小狼連性命也不要了。

  獵人聽見獵狗的狂叫,走進木屋,他發現刀不見了,就狠狠地踢了獵狗一腳,“刀呢?剛才明明在這裡?叫你看著他們,連我的刀也不見了。”

  獵狗衝著老狼狂叫,他是想說,“刀被老狼吞進肚子裡了。”

  可是獵人卻聽不懂他的話,他急著想剝掉兩匹狼的皮,叮囑獵狗道:“你看著他們,我再去借一把刀。”

  獵人轉身離去,獵狗仍然沒有辦法從震撼中清醒過來。他看見老狼趴在地上,似乎是出氣多進氣少,他忍不住說:“一會兒那把刀就會割破你的肚子。”

  老狼懇求獵狗,“放了小狼吧!把我殺死。”

  獵狗遲疑著,他從來不敢背叛主人。

  老狼不停地哀求,獵狗卻不敢真地放了他們。

  獵人很快回來了,手中又拿了一把刀,他把刀放在小狼的身邊,大聲叱責獵狗:“你看著狼和刀,我去把水拿進來。”

  但他剛走出木屋,老狼居然又一口將第二把刀吞進了肚子裡。

  獵狗真地被折服了,他忍不住問:“為什麼要這樣做?”

  老狼回答說:“我寧可死,也要保護好這個孩子。”

  獵人拿著水盤走進來,驚訝地發現第二把刀也不見了。獵人憤怒極了,重重地踢了獵狗幾腳。罵道:“連借來的刀也不見了,你叫我怎麼賠給人家。養了你這條狗,還不如不養,有什麼用?”

  獵人說:“我要再去借刀,給我仔細看管好這兩匹狼,如果我回來的時候狼不見了,我就把你宰了。”

  獵人又出門去了,獵狗等他走後,立刻用牙把繫著兩匹狼的繩索咬斷了。“你們走吧!在主人回來以前快點逃走,不要讓主人追到你們。”

  老狼雖然步履蹣跚,但仍然拖著小狼離開木屋。小狼忍不住問獵狗,“為什麼要放走我們?”

  獵狗搖搖頭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瘋狂的狼,為了自己珍愛的孩子,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小狼很想告訴獵狗,老狼並非是他的父親,但他轉念一想,他就像是他的父親一樣。他問:“我們走了,獵人不會放過你的。”

  獵狗笑了笑,此時他表現出來的驕傲與尊嚴是一生中最強烈的,“就算主人會殺死我,我也不會走。因為我是一條狗,為了捍衛狗類的忠誠,我寧可死在主人的手中。”

  狗的忠誠如同狼的情義一樣,都是小狼第一次明白的概念,他以前只知道狼是孤獨的,現在他知道越是孤獨的動物,就越是重情重義。

  兩匹狼落荒而逃,終於離開了菩薩的道場。小狼恢復了妖力,而老狼則氣息奄奄。小狼拚命背著老狼回到遙遠的北方,無論路上跌倒了多少次,他都不曾放棄。因為他知道,一旦他倒下了,老狼就真地會死去了。所以無論多累,他都咬牙堅持了下去。

  後來,小狼的母親用了很高明的妖術,打開了老狼的肚子,取出他肚子裡的那兩把刀。為了這個原因,小狼發誓,有生之年,一定會報答老狼,就算是用自己的性命來交換他的命。

  獵狗真地被惱怒的主人殺死了,主人將狗皮剝了下來,以償還那把借來後丟失的刀。他用多餘的錢又買了一把新刀,但他很快發現失去獵狗以後,他再也捉不住值錢的動物了。

  他不得不改行,當了一名樵夫。但他的一生都在覺得疑惑,那兩把刀到底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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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

  第十三卷 世人和我都很無奈 第六節

  小孩嘆了口氣:“若我是那小狼,也必然會報答老狼。難道你所說的老狼就是這個被吊著的半死不活的傢伙嗎?”

  誰也不曾注意到,有一滴眼淚正悄悄地從如風的眼角流了出來。那滴淚水在墮落時,很快被風吹散,還未曾落下來,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流火微微一笑:“我只是講一個故事,故事裡的人也許是我,也許不是。但無論是與不是,我都要救他。”

  小孩道:“娘娘腔,難道你還能鐵石心腸,把這個人扔下懸崖嗎?”

  白衣少年亦是嘆了口氣,收回手中的劍,雙手合什誦道:“為仁不殺,常能攝身。是處不死,所適無患。不殺為仁,慎言守心。是處不死,所適無患。垂拱無為,不害眾生。無所嬈惱,是應梵天。常以慈哀,淨如佛教。知足知止,是度生死。”

  他收回手中的劍道:“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妖怪,居然可以一一勸服我們三人。”

  流火不及多言,連忙上前去解開縛住如風的繩索,正想問少年如風為何會昏迷不醒。忽見如風睜開眼睛對著他詫異的一笑。

  流火心裡一動,正想開口,如風卻一掌向著他胸口擊了過來。

  此時他與如風都在崖邊,如風一掌擊向他,如果他還手的話,只怕就會將如風打下崖去。他一念及此,居然不躲不閃,任由如風一掌擊中他。

  如風這一掌卻是用了全力,流火只覺得胸口一甜,幾乎吐出一口血來。但更糟的是,他卻已經被如風從崖上擊了下去。

  他神通並未全復,此時不僅身受重傷,又中了赤練之毒,剛想在空中扭身,卻覺得心口一陣劇痛,頭腦也暈眩起來。

  耳聽白衣少年和小孩的驚呼聲,他只覺得自己正在向下疾落。雖然只是電光石火的時間,他卻仍然想到,若是這樣掉下去,只怕真地要死了。他忽然想到無雙,她是否已經回到長安了呢?

  他驚覺自己想到無雙的次數竟然超過的相信瓔珞的次數,這使他很生起慚愧之意。如果要思念,思念的人應該是瓔珞才對。

  這個念頭還未轉完,他便聽見“呯”地一聲巨響,然後他便失去了知覺。

  朦朧中,似乎聽見那小孩的聲音:“赤龍,快咬他,把他身上的毒都吸出來。”

  然後便是少年人聲音:“要不是赤龍開始的時候咬了他,他也不會傷得那麼重。”

  小孩不服道:“也是你說要殺了這個妖怪的,現在你又急著要救他。”

  老者的聲音也加了進來,“別吵了,這妖怪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居然還沒變成幾塊,說明這妖怪不是那麼容易死,我看用我的還魂天音,一定能救活他。”

  小孩道:“那你就快試試啊!其實說起來還是你先用攝魂天音傷了他呢!”

  琵琶聲驀然響了起來,音樂很是溫柔悅耳,似乎是童年時母親的私語。流火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想不到居然是這三個人救了他。

  他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

  第十三卷 世人和我都很無奈 第七節

  流火再次甦醒過來,又是一個夕陽如血色的黃昏。

  小孩與少年人無休止的爭吵聲,一如既往地傳入他的耳中,然而當他一睜開眼睛時,小孩便立刻察覺,一張嘻皮笑臉的頑皮小臉驀得進入他的眼簾。

  “妖怪,你總算醒了,你都已經睡了四天了,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流火伸了個懶腰,只覺得身輕體健,好像比未受傷的時候還要健康得多了。他道:“多謝你們了。”

  小孩笑道:“謝倒不必了,連我們自己也沒想到我們三人居然會救了一個妖怪。”

  流火淡然一笑,“三位畢竟是菩薩心腸,慈悲之念勝過了一切。”

  小孩嘆了口氣:“陪了你四天,你一直在叫一個人的名字。”

  流火一怔:“我叫誰的名字?”

  小孩道:“是一個叫瓔珞的人,你叫了她的名字七百九十八次。”

  流火嘆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大概太思念她了。”

  那少年插嘴道:“但你叫無雙這個名字卻叫了九千六百七十九次。”

  流火呆了呆,張口結舌,一時不可該如何回答。

  那少年嘆道:“九千六百七十九次,”正想繼續說些什麼,那小孩已經截口道:“若是你想說,這個無雙一定欠了你很多錢,就太沒有創意了。”

  少年似乎正是想說這句話,張開口一時噎在那裡,半晌才道:“你怎麼知道我想說什麼?”

  小孩笑道:“和你吵了幾百年的架了,連你的這點心思都不懂嗎?”

  少年皺眉道:“若不是欠錢,為何要不停地叫那人的名字?難道對於這世上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是比錢更重要的嗎?”

  小孩拍了拍頭:“你說得不錯,在世人的眼中真地好像沒什麼比錢更重要,如此說來,我也相信這個無雙一定是欠了妖怪許多錢。”

  兩人又開始糾纏不清,流火嘆了口氣道:“如風呢?”

  小孩道:“你是說那個把你扔下懸崖的妖怪嗎?”

  流火點了點頭。

  小孩道:“走了。”

  流火道:“你們不曾傷害他吧?”

  小孩笑道:“他跑得像風一樣快,轉眼就不見了,而且你不是說過就算是用你的命來換他的命你也願意嗎?那他把你丟下懸崖,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誰會為了這個原因而難為他呢?只是我覺得很奇怪,既然他曾經為了你連命都不要,為何現在又要殺死你。”

  流火輕嘆道:“我做錯了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對於他來說卻又是比生命還重要的。就算是把我丟到懸崖下十次,也無法彌補我的過失。”

  小孩道:“你是不是欠了他更多的錢?”

  流火一怔,笑罵道:“為何總是提到錢,我以為你們不知道錢是何物。”

  小孩笑道:“別把我們當成傻瓜,錢是世人最喜歡的東西,我們怎麼會不知道。”

  他如同一個大人一般拍了拍流火的肩膀,向著遠處一指,“那個女人已經來了三天了,我想她是找你的。”

  流火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夕陽之下,一個白衣女子俏然佇立,遠遠近近的紅霞,更襯得她衣袂如雪。有風或無風之時,低垂的裙裾便若有意若無意地輕拂,如同人的心事。

  是瓔珞!

  他多少有些慚愧,她已經來了三日,是否聽到他在昏迷時的囈語。

  他尷尬著,不知該如何開口。瓔珞卻坦然一笑,道:“你終於醒過來了,幸好有三位天神相助。”

  他道:“你為何也來了。”

  “為了了結一百年前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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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六

  兩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前方紅色的山峰上,“一百年前,我們把他封印在此,是因為他一心想要殺光八部眾。”

  老者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邊:“他離開天界已久,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把他帶回去。”

  流火道:“四天王天中的另外三天一起來到人間,卻為何到現在也沒有解開封印?”

  老者道:“不要小看了八部眾的封印,封印的力量來自佛陀的教誨,就算是天界的神也不能輕易打破。”

  小孩插口道:“這山上有火、風、水三種封印,只有當初設下封印的修羅族人、夜叉族人和那迦族人才能解開。”

  瓔珞微微一笑道:“我此次前來,正是為了助你們解開封印。”

  流火心裡多少有些疑惑,一百年前,頗費周章才把毗沙門天封印住,現在瓔珞卻主動要解開封印,到底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便彷彿是看穿了流火的心思一般,瓔珞道:“封印他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他是為何而來,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也許他的選擇是對的。”

  流火怔了怔,便不再多問,他早習慣了瓔珞無論什麼事都自有決斷,只覺她若是想讓自己知道的時候,必會告訴自己。

  瓔珞伸出手,手中托著火中紅蓮:“用紅蓮與我的力量可以解開火與水的封印,但風的封印就要靠你來解開了。”

  流火苦笑道:“我從來沒有學習過破解封印。”

  瓔珞微微一笑:“你不必學習,結果與封印之法都深藏在你的血液之中,只要是夜叉皇族的後人,天生就會的。”

  流火在心裡嘆了口氣,心道就算天生就會,也該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行。

  見瓔珞雙手結成寶鏡手印,輕誦咒語,山峰之上,銀色與紅色雙色光芒閃爍。流火忽覺得右手手心有些異樣,他不由張開手,只見手心之中正在慢慢地長出一把黑色的長劍。

  流火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把劍,但上一次的時候,完全是情急之下,劍就忽然形成,而這一次卻慢慢地從手心之中長出來。

  他知道他身為夜叉的潛能正在被瓔珞呼喚出來,也許是因為妖力消褪的原因,夜叉的本性正在越來越強地表現出來。

  手中的長劍已經形成,流火不由地握緊劍,向著山中全力斬去。

  黑金般的光芒忽然暴長了出來,與紅光銀光糾纏在一起,三道光線一起落向山峰。光芒所到之處,地上的土地逐漸生出裂縫。

  山峰開始搖晃,如同一百年前毗沙門天被囚禁的那一刻。地底之下,被禁錮了一百年的天神正欲破土而出。

  忽見一道光芒閃過,山石紛紛向著四周飛瀉出去。小孩驚呼了一聲:“假正經就是假正經,連從地底下出來也要那麼誇張。”連忙跳到少年身後躲避著紛紛飛濺的石屑。

  只見一條人影隨著石屑從山底躍上半空,天空之中立時濃去密佈,狂風也開始呼嘯,似乎一場大雨就要傾盆而下。

  小孩拍手道:“假正經,你終於出來了,不必一出來就下雨吧!你那把破傘還帶著嗎?”

  毗沙門天此時也見到了三人,臉上現出驚訝的神情:“你們三人怎麼也來了。”

  老者慢騰騰地道:“你已經離開天界一百年了,若是再不回去,你私離天界的事情就會被人知道了。到時候我們三人也會受到牽連,為了自己的安全,能不來找你嗎?”

  毗沙門天不由地有些失神:“一百年?已經那麼久了嗎?”

  老者道:“不錯,你一直住在地下,不見天日,連時間也不知道了。”

  毗沙門嘆道:“都一百年了,他,他現在怎麼樣了?”

  第十三卷 世人和我都很無奈 第八節

  到此之時,三人與流火瓔珞重新見禮。老者便是東方持國天王多羅咤,少年人則是南方增長天王毗琉璃,小孩是西方廣目天王留博叉,及在人間的北方多聞天王毗沙門天。

  “一百年來,他到底如何了?”

  老者搖了搖頭,“我們都不曾有過他的消息,他一定還在人間的某處。但他藏得很好,我們來到人間以後,也嘗試尋找他的靈光,卻始終無法找到。”

  流火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他到底是誰?”

  四人對望了一眼,毗沙門天道:“你就是一百年前封印我的那個妖怪,你受了傷嗎?身上的妖氣弱了很多。”

  他圍著流火轉了一圈,嘖嘖稱奇道:“雖然妖力弱了,半神之力卻強了許多,看來你還不知道如何使用半神之力。”

  流火道:“我不是半神,我是個妖怪。”

  毗沙門天笑了笑:“若你只是一個妖怪,又如何能抵抗四天王天的神力?”

  多羅咤道:“他雖然是一個妖怪,但這件事情我卻不想再瞞他,聽說他的父親之死也與此事多少有點關係。”

  流火心裡一震,問道:“到底是什麼事情?”

  多羅咤嘆了口氣,“說起來,這本是天界的一個秘密,但那個女娃娃卻好像已經知道了一切。”

  瓔珞不置可否,臉上的神情始終莫測高深,誰也不知她到底知道了多少秘密。

  留博叉道:“老頭子說話就是羅里羅索,到現在也沒有說出重點。其實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天界被囚著的最重要的靈魂,私自逃離了天界,來到人間。這個人,在人間最後一世的名字叫做提婆達多。自他的靈魂被囚禁在天界之後,就一直被嚴密地看守起來。但他卻終於還是想盡辦法離開了天界。”

  提婆達多!

  留博叉道:“提婆達多本是佛陀的堂弟,智慧與佛陀相仿,神力僅次於佛陀而已。他活在世間的時候,本來也是僧團的重要領袖,是佛陀之下最偉大的一位尊者,僧團的人們倒有一半是他的信徒。但他卻心生邪念,帶領著一部分僧人離開僧團,並且挑唆阿阇世王子殺死自己的父親自立為王。他甚至唆使象群衝向世尊,想要殺死世尊。”

  留博叉一口氣說了長長的一段話,見眾人都沒理他,他只得自嘲道:“當然了,這麼著名的事情,就算我不說你們也都知道了。”

  毗琉璃道:“你還說老頭子囉嗦,我看你更加囉嗦,八部眾都是佛陀的弟子,佛陀以前的故事怎麼會不知道?”

  留博叉負氣道:“那我不說了,你來說好了。”

  毗琉璃道:“提婆達多的靈魂一直被囚禁在天界,誰也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方法逃出來的,最先發現他逃脫的就是我們四個。他具有僅次於佛陀的神通,而且野心勃勃。如果讓他齊集了八部眾的輝光,得到了創世之神的力量,他就可以將這個世界完全顛覆。創世之神力已經分散在八部眾之中,只要將八部眾皇族的輝光都收集起來,才能完全擁有創世神的力量。毗沙門雖然不知道提婆達多的靈魂去了哪裡,但他想到只要將八部眾的皇族都消滅,就可以阻止創世神力再次出現。”

  流火道:“如果這是提婆達多的理想,倒是與岑昏很是相似。”

  毗琉璃道:“我們也聽說過岑昏的事情,還曾經到封印他的鐘山去查探,但奇怪的是,岑昏的肉身雖然在鐘山之下,他的靈魂卻似乎已經不在那裡了。”

  流火道:“他的靈魂已經逃離了被囚之地,正在四處吸取輝光。”

  留博叉笑嘻嘻地道:“其實假正經的方法也沒錯,如果殺光了八部眾,滅世之力就不會再出現,三界也就安全了。但當初他在天界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諸天都一力反對,認為殺戮太重,有違我佛慈悲之意。假正經就一個人跑了出來,連我們也被他欺瞞了。”

  留博叉撇了撇嘴道:“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會被半神和妖怪封印起來。這件事情如果讓諸天知道了,他這臉可丟大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37
二四七

  毗沙門瞪了他一眼道:“你若是敢胡說八道,我就把你的死蛇剝了皮煮蛇羹。”

  留博叉吐了吐舌頭道:“就算我不說,老頭子和娘娘腔也難保不說。”

  毗琉璃道:“就你話最多,我和老頭子就算是要說,也不會說得那麼大聲。”

  兩人只顧糾纏不清地吵架,流火問道:“這麼機密的事情,你們卻願意讓我知道,難道你們不再視我為敵了嗎?”

  四人對望了一眼,多羅咤道:“我們商量過了,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把八部眾當成敵人,也許本來就是我們錯了。如果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就能夠將八部眾當成朋友,請你們幫助我們來阻止提婆達多,也許事情就不會鬧到這個田地。”

  留博叉道:“而且假正經已經離開天界這麼久了,也不能久居人世,三界殊途,本來就不應該多相往來,我們也不可以在人間停留得過久。”

  流火看了瓔珞一眼,見她仍然神色淡然,顯然有關提婆達多的一切她都早就知道了。他道:“如果你們返回天界,又有誰來阻止提婆達多呢?”

  留博叉伸出手指了指流火和瓔珞:“你們兩個,還有八部眾的其他人,你們來阻止提婆達多。”

  流火輕嘆道:“只不過八部眾早已經不存在了,而且我只是一個妖怪,只怕未必能幫什麼忙。”

  毗琉璃搖了搖頭:“你不只是一個妖怪,你是妖怪和半神的雜種。”

  流火皺了皺眉,心道這算是挖苦還是稱讚。

  毗琉璃道:“諸天一直忽視著妖的力量,各種族之間也嚴禁通婚,所以你是一個品種很奇特的妖怪。”

  流火嘆了口氣,心道為何把我說得像一口豬一樣。

  毗琉璃道:“無論如何,我們四個人決定不再管這件事了,其實諸天當初的決定也是順其自然。”

  毗沙門搖頭嘆息道:“你可知人比諸天強勝的地方在哪裡?”

  流火搖了搖,毗沙門道:“人比諸天擁有更堅強的意志,無論什麼事就算是超出自己能力的也會嘗試去做,不斷努力。但諸天卻不同。雖然諸天有著人與妖都沒有的強大力量,卻正因為力量的強大而意志力薄弱,一受阻礙就不再努力,或者覺得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就聽天由命。也便是因為這個原因,人最終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妖雖然不是人,但與人類混居以久,也學習了人類的堅強。我相信我們做不到的事情,你們一定能夠辦到。”

  留博叉如同大人一般地拍了拍流火的肩膀:“小妖怪,為了天下的蒼生,好好努力吧!”

  流火默然不語,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毗沙門道:“最後再告訴你一句話,提婆族的凌日,是一個很可怕的人。我懷疑他還在這個人間,如果你見到他,一定要小心。”

  流火從未見過凌日,只知他是提婆族的宗主。一個連神都覺得恐懼的人,他會是怎麼樣的呢?

  第十三卷 世人和我都很無奈 第九節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人、神、妖的區別,是不是會變得幸福一些?

  如果三界重新歸為混沌,將一切都重新開始,是否就不再會感覺到悲傷?

  流火一直在苦苦思索著這個問題,越是思索,他就越是迷惑,重新建立這個世界會否更好一些呢?

  他看見路邊正在嘻戲的幼童,他們的臉上帶著天真爛漫的笑容。他也看見正在凋謝或者盛開的花朵,如同是美麗的少女,不解閒愁。他亦看見藍天白雲,每日定時升起落下的太陽。或者是夜晚之時的圓月,那千年的桂樹仍然默默地發展著芬芳。

  然而他卻仍然疑惑不安,美麗與哀愁總是糾纏於人世間,活著的有情眾生就算偶爾能享受快樂,卻終於還是會陷入無邊的痛苦之中。

  滅世是一件殘忍的事情,世上的一切生物都會隨著滅世而消失。然而這同樣也一件慈悲的事情,當提前解決一切無法解決的痛苦時,難道這不算是大慈大悲嗎?

  他忽見一個獵戶手提著一隻死去的白狐走了過來,白狐雖然已經死了,卻仍然張著眼睛,口中也似乎銜著什麼東西。

  那獵戶從他的身邊經過,他的心微微有些搖動了。

  一個鄉野村夫叫住了那個獵戶:“張家大哥,從哪裡打來的白狐?看這毛色,極品貨色啊!”

  獵戶笑道:“今天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在山林裡撿到這隻狐狸。撿到她時,她已經死去了,嘴裡卻死死地刁著這樣東西,就是拿不出來。”

  村夫好奇地研究著白狐的嘴:“好像是一串珠子啊!”

  獵戶道:“等我回家叫我娘子燒了水把狐皮剝下來,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

  兩個的對話聲若有若無地傳入流火的耳中,他已經走出了很遠。不知為何,他的心卻一直在搖動不安,他終於回過頭,叫住了那名獵戶:“大哥,你這狐狸可賣嗎?”

  獵戶忙道:“賣啊,你看多上等的貨色,這種純白的狐狸千年難遇啊。”

  流火道:“多少錢?”

  獵戶小心翼翼地開了個價,道:“別以為我這價開得高,這樣的狐狸,你到哪裡去找?”

  流火笑了笑,將身上所有的錢都交給了獵戶,大概是獵戶所開價錢的三倍。

  那獵戶倒有些後悔起來道:“我不賣了,除非你給我五倍的價錢。”

  流火嘆了口氣,心道,世人之貪婪真是無藥可救了嗎?他道:“不賣就算了。”

  他做勢轉身欲去,那獵戶又急了起來,忙道:“看你誠心想要,賣就賣吧!”

  獵戶收了錢,嘴裡還嘀嘀咕咕地說:“今天這生意做虧本了,本應該再賣得貴一些。”

  村夫則道:“張家大哥,地上撿來的錢財,也夠你吃喝幾年了,別太貪得無厭。”

  獵戶笑道:“錢誰會嫌多呢?”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遠了。

  流火看了看手中的白狐,這狐雖然已經死了,卻覺得似曾相識。那已死了的狐忽然張開嘴,從狐口之中落出一串菩提子。

  菩提子一落入手中,流火心裡又是一陣搖動。他莫名地想到了無雙,從這菩提子上能夠感覺到無雙的氣息。

  白狐似已經解開了心事,本來一直大睜的雙眼驀然閉上了。

  流火低聲道:“真地是無雙托你帶給我的嗎?”她現在在什麼地方,一切可安好如初?

  他將菩提子戴在手腕上,用手指在路邊挖了一個深坑,將白狐埋入坑中。雖然白狐已死去,這皮相對於她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但他卻仍不想見到她被人剝皮去骨的悲慘情形。

  當此之時,他的心中忽然有所決斷,也許這個世界不夠好,也許人們的痛苦永無止境,但他卻還是要盡全力使這個世界繼續存在下去。因為在這個世上,還有人是他要守護的,是他一心想要保護她不受到任何傷害的。為了這個原因,他也不會任由這個世界被毀滅。

  想通了這一點,他只覺得心中一直鬱積不安的塊壘終於放了下來。他真正明白了啖鬼的選擇,就算是性命不要,為了所要守護的人,也要保住這個世界的安全。

  於是他便也暗暗地下定決心,有生之年,他必會遵循啖鬼所做的決定,用全部生命來保衛世界。對與錯輪不到他去想,為了需要守護的人,就算付出性命又何妨?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38
二四八

  第十三卷 世人和我都很無奈 第十節

  慕容元打開手中的錦盒。

  雖然是夜晚,但整個花園都被飄浮著的孔明燈照得亮如白晝。盒中的東西,立刻印入眾人的眼簾,欲待故做不見都不可能。

  丁太后臉色大變,指著盒中之物道:“你,你,你好大的膽子。”

  參加夜宴的眾臣也都大驚失色,張口結舌,冷汗頻頻而出。連無雙也被慕容元嚇了一跳,心道這個慕容元,真地好大的膽子。

  錦盒之中赫赫然在放著一顆人頭。雖然人頭被切下來後,就和長在頸子上時完全不同了,然而眾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顆頭正是慕容盛之頭。

  想不到無雙這次到達燕國,還未見到慕容盛,他便已經身首異處了。

  花園中一片寂靜,丁太后說出那句話後,全身顫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眾大臣面面相覷做不得聲。

  忽聽一個女子尖利的笑聲陡然響起,“慕容盛,你也有今天!”

  只見蘭秀狀若瘋顛離座而起,一把搶過錦盒,手捧錦盒尖聲叫道:“蘭家的列祖列宗,你們睜開眼睛看看吧,滅我一門的首惡終於負誅了。”

  她笑了一會兒又負地痛哭,指著錦盒中的人頭道:“慕容盛,你害得我蘭家家破人亡,害得我不得不委曲求全,今日總算大仇得報。”

  她哭了一會兒,又一躍而起,隨手抽出一名侍衛的腰刀,一步步向無雙逼近,冷笑道:“還有你,你也要死!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的兩位伯父也不會死,堂兄堂姐都不會死。”

  無雙嘆了口氣,“當日之事確實也是我太多管閒事,如果一定要殺了我才能解恨,你就動手吧!”

  蘭秀冷笑道:“我當然會動手殺你,這半年來我每日每夜就是盼望著這一刻。終於盼到你再回到燕國,我又怎麼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她話才說完,臉色忽然大變,只見她的胸口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小截刀尖。

  她低下頭疑惑地看著這截刀尖,鮮血正沿著刀尖泉湧而出。她回過頭,只見慕容元站在自己的身後,手中亦握著一把腰刀,那把刀正從她的背後刺入,胸口刺出。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慕容元,顫聲道:“你,你,你居然殺我?”

  慕容元冷笑道:“我為何不能殺你?”

  蘭秀道:“你借了我蘭家軍隊,現在居然敢殺我,你就不怕我父親和眾將領找你算帳嗎?”

  慕容元哈哈大笑:“誰看見你是死在我的手中的?今日夜宴群臣,丁太后忽施暗算,將你殺死,你是我親愛的妻子,我悲痛欲絕,只得殺了太后為你報仇。”

  蘭秀臉色慘變,顫聲道:“你好狠的心腸!”

  慕容元笑道:“可笑你真是幼稚,還以為我對你百依百順,我不過是一直隱忍,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罷了。”

  蘭秀尖叫了一聲,面頰扭曲如同惡鬼,她伸開雙手向著慕容元撲去,似乎想在死前將慕容元拖入地獄。

  慕容元一腳踢在蘭秀的身上,將蘭秀踢得直飛出去。

  蘭秀落在地上,掙紮了幾下,卻再也無力站起身來。慕容元冷笑道:“想要復興蘭家,別作夢了!”

  花園之中變故迭起,眾人都張口結舌。只見慕容元親手殺死自己的妻子,臉上全無悲淒之色,反而左顧右盼,極是得意。

  “各位都見到了,是太后命人殺了賤內,我也是萬般無奈之下,才會以下犯上,誅殺太后為賤內報仇!”

  眾大臣唯唯諾諾,不敢答話。丁太后屢經風波,知道慕容元一定不會放過自己,只嚇得全身顫抖,冷汗直流。

  慕容元臉上露出獰笑,手持腰刀,一把抓住太后。丁太后只見那刀上尚滴著蘭秀的鮮血,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幾乎昏了過去。

  忽聽無雙道:“平原公真地想殺死太后嗎?”

  慕容元不由回頭張望,見無雙笑盈盈地看著他,氣定神閒,臉色早已恢復正常。在座的眾男子有些已經嚇得屎尿齊出,想不到無雙一個小小的女子卻能如此鎮定,連他也不由地暗生敬佩之意,“怎麼?公證想要為太后求情?”

  無雙微笑道:“我來得真是不巧,想不到才到燕國不久,皇上就駕鶴西遊了。不過這也是天命使然,再也勉強不了。”

  她不提慕容盛是被慕容元殺死,反而輕描淡寫地說是駕鶴西遊,似是想幫慕容元掩飾弒君之罪。

  慕容元怔了怔,默然不語,心道:“我倒要聽聽她還能說出些什麼。”

  “本來兄長死了,又沒有子嗣,弟弟繼承皇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過聽說皇上在生前有意立河間公為皇太叔,此詔未下,就忽然亡故。雖然朝中大臣都一致認為平原公是皇位的不二人選,但在邊關的大將卻未必也會這樣想,只怕他們心存疑慮,將來豈非是心病?”

  慕容元皺了皺眉,心道:“她所說的正是我最憂心之事。”

  無雙微笑道:“如果此時皇太后願意親自證實皇上生前並非有意立河間公為皇太叔,而是屬意平原公,那麼平原公繼承皇位之事豈非就是名正言順?”

  慕容元呆了呆,轉頭望向丁太后,心道,我殺了她的兒子,她可願意為我說話?

  丁太后忙道:“你母親過世地早,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兒子一樣看待,現在你皇兄又過世了,只要你願意把我當成你的母后,讓你繼承皇位,當然也是天經地義的。”

  慕容元暗暗冷笑,心道原來你不僅不想死,還想繼續做太后。然而想到如果此時利用丁太后繼承皇位,等到剷除異己後再除去丁太后也不遲。

  他本也是一個頗有智計之人,居然立刻神色一變,滿面堆歡道:“我何嘗不是一直將太后當成自己的親生母親,只要我能順利地登上皇位,孩兒一定會好好孝順母親。”

  兩人居然一拍即合,一個似已經忘記了殺子之恨,另一個也完全忘記了片刻之前還惡狠狠地想要殺人。

  連無雙都在心裡暗暗嘆息,慕容一家,每一個人都如此城府,而且其心不正,到底是姚秦的一個禍患。

  眾大臣卻暗暗鬆了口氣,心道太后不死,想必慕容元也不會殺死他們。有見機得快的,立刻便向著慕容元跪了下來,山呼百歲。

  有一個人跪下,所有的人便都跪了下來。

  慕容元仰天長笑,只覺皇位唾手可得,近在眼前。

  忽見一位侍衛急匆匆地走進花園,對著慕容元拱了拱手道:“啟稟大王,魏王親率了十萬大軍,日夜兼程趕來,沿途的州縣不敢抵擋,他們已經到了城外了。”

  慕容元一驚,皺眉道:“他們來得如此之快?”

  他轉頭看了無雙一眼,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聽說公主是魏王的未婚妻子,想必魏王親率大軍是為了公主而來吧!”

  無雙笑笑道:“皇上雄才偉略,報負千秋,當然不會將無雙小小女子放在眼中。若是為了無雙而傷了燕魏秦三國的交情,那豈非是無雙的罪過。”

  慕容元冷笑道:“你也莫要有恃無恐,魏國雖強,我大燕也未必就怕了他們。”

  他沉聲道:“好好照顧太后和公主,其他大臣也一概不得離去,等我先看了城外的情況再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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