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九
她將螭吻的魚缸交給列子道:“您老人家剛才說要找齊九龍,我倒是有一些線索。”
列子卻不接魚缸,反而將手中的饕餮獸也交給無雙:“我老人家懶散慣了,怎麼會有時間去找九龍,要找也是你這個小丫頭去找。”
無雙呆了呆:“我去找?”
列子笑道:“當然是你,說起來九龍分離也與你有關呢!”
無雙愕然:“與我有關?”
列子高深莫測地微笑:“許多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我在你的身上看見了戰禍,刀兵之禍和無數的鮮血生命,為了使這種命運成為現實,你打破了象徵和平的九龍鼎,因而也必須由你將九龍鼎再一次鑄造。”
無雙呆了呆,心道列子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她垂下頭看了看手中的饕餮獸的螭吻,道:“我聽說九龍鼎是由夏朝人的先祖大禹所鑄,但我卻無法明白您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到底又與我有什麼相干?”
列子捻著雪白的鬍子,“或者這便是天機,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又怎麼可以妄言天機。該明白的時候,你自然會明白。這九龍鼎與天下興亡的關係你可知道?”
無雙搖了搖頭:“聽說九龍象徵著天下的九州,大禹治水以後,將天下分成九州,每一條龍保佑著一州的平安。”
列子道:“不錯,這正是天下王氣所在。不過始皇帝製成傳國玉璽之後,玉璽也同樣為天下至寶,就算是九龍分離,玉璽所在的地方,卻能夠鎮制住天下離散的戾氣。只不過想要使天下重歸一統,就需要玉璽和九龍鼎合二為一,才能平息戰禍,重歸和平。”
無雙默然,心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又如何能夠完成這樣艱難的任務?
列子道:“不要低估你自己,我已經活了那麼久的時間,閱人無數,以前總以為姓莊的那個小子是我見過最可怕的人,但自從我看見你以後,我才明白什麼是可怕二字。也許你現在還不明白,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一切。”
第十四卷 又見楚衣 第十四節
忽聽食盒中的載陽開始大聲哭泣,青玉連忙將載陽從食盒中抱了出來,抱在懷中低聲撫慰。但奇怪的是,載陽本來一聲未哭過,此時卻哭個不停。青玉亦不曾照顧過嬰兒,被載陽哭得手忙腳亂,卻無計可施。
列子好奇地看著青玉手中的嬰兒,問道:“這是誰的孩子,看起來很奇怪。”
無雙道:“這是我一個姐妹的遺孤,不知先生覺得他有何不同?”
列子道:“這個孩子和普通的嬰兒不同,他身上分明帶著妖氣,但偏偏不是妖怪,只是人類而已。你那個姐妹難道是個妖怪不成?”
無雙搖搖頭:“孩子的母親是個人類,但他的父親卻是妖怪。這孩子長大以後會成為妖怪嗎?”
列子道:“他不僅不會成為妖怪,還會成為一個偉大民族的始祖。千年以後,他的後代將建立史無前例的偉大帝國,從太陽升起到太陽落下的地方都將成為他子孫後代馬場。你想將他帶回長安?”
無雙道:“正是如此。”
列子卻道:“這個孩子不適合在中原居住,他應該在遙遠的北方長大。”
無雙道:“可是北方那麼大的平原,哪裡才是適合他生長的地方?”
列子伸手指向北方,“一直向北而行,穿過茫茫的草原,燕然山下,大河的源頭,就是這個孩子的居處。”
無雙皺眉,心裡暗想,燕然山要向北行三千里方能到達,列子又說我要去找九龍重鑄九龍鼎,我又如何能夠帶著這個孩子去燕然山?她望向青玉,心道,若是讓青玉撫養這個孩子長大,不知她會否願意。
青玉一見無雙看著自己,她本也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孩,雖然列子與無雙的對話她不能完全明白,卻也知道列子是要無雙去做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她自小在高平公府長大,從未在外面的世界裡生存過,也未見過如同列子這麼的奇怪老頭。見他可以在天上飛行,她的心裡早已經將列子當成神仙。她雖然害怕,但想到死去的楚衣,便無由地生出一股勇氣。
她道:“公主不必擔心,既然這位老神仙說小公子要去燕然山下,我雖然只是一個沒用的小丫頭,但我也會盡我的全力保護小公子的安全,把他撫養長大。”
無雙頗為感動,握住青玉的手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而且,楚衣雖然死了,但她若有靈,也一定會保佑你們。”
她將身上所有的銀兩和首飾都拿出來交給青玉,“塞北苦寒,這些東西雖然不足以使你們一生衣食無憂,但如果節省著用,也可以用上很長一段時間了。這個孩子不是凡人,等他長大了以後,你千萬不要讓他報仇,只告訴他,他是蒼狼與白鹿的後裔。”
青玉用力點頭:“我明白,我想楚衣公主也從未想過報仇。”
那孩子似也聽懂了他們的話,居然不再哭泣,睜著一雙帶淚的大眼睛依依不捨地看著無雙。
無雙被他的眼神逗樂,輕輕拍了拍他的臉:“你不願離開我嗎?”
載陽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說:“是。”
無雙道:“天下之事,離別多於相聚。你也不必覺得遺憾,人生在世,大抵如此。只要你記得無雙阿姨無論在哪裡,都同樣關心著你,那麼是否離別也就無關緊要了。對嗎?”
載陽又眨了眨眼睛,伸出一隻小小的手在無雙的臉上輕輕地觸摸了一下。無雙心底便不由泛起了一絲柔情。她暗暗下定決心,雖然列子所說的事情十分困難,但為了小小的載陽能夠平安地長大,她也要用盡全力尋找九龍,再鑄九龍鼎,讓北方重歸一統。
青玉拍馬向北方行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見,她都不曾再回頭看上一眼。無雙知道她並非是無情,只是怕一回頭間,就會失去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
她望向列子,道:“我還想求先生一件事。”
列子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想求我暗中保護她嗎?”
無雙點了點頭:“往北之路,我只怕她們會再次遇到劉勃勃。”
列子道:“你放心吧!我正好要回到北方去,反正也是順路,就幫你這小丫頭一次。”
他爬上精衛鳥的後背,呼嘯一聲,精衛展翅飛到空中。列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小丫頭,你還記得那個小妖怪嗎?不久以前我又看見他了。你不想見他嗎?”
無雙黯然,已經離別了,何必再次相見。她揚聲道:“如果有緣,自然會相見,如果無緣,又何必勉強。”
列子搔了搔頭髮,“雖然說得有理,但有時上天給了你機緣,你卻自己錯過了。”
無雙勉強笑笑,“我這麼聰明,又如何會白白地錯失機會。我現在只想找齊九龍,至於其它的事情,只怕也輪不上我來想了。”
列子長嘆一聲,吹了聲口哨,精衛展翅向北飛去。無雙聽見空中隱隱傳來他的聲音,“六合之間,四海之內,照之以日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神靈所生,其物異形;或夭或壽,唯聖人能通其道。小丫頭,隨心所住,隨心所往,隨心所欲,不要太勉強自己,隨遇而安吧!”
隨心所欲,這世上之人,又有幾人能夠隨心所欲呢?
無雙翻身上馬,隨手在馬臀上擊出一掌,也不管方向,任由馬兒自由奔跑。她本來急於回長安,無非是為了載陽和青玉的安全,如今列子已經答應她會暗中保護他們,回不回長安也便不是當務之急了。
她知道拓跋嗣必然會派人到長安通知她父皇她已經平安脫險的消息,也許是近來在江湖行走慣了,她忽然有一種感覺,長安一隅的那個看似恢宏,實則狹小的皇宮並非是她的天地,這廣闊的人間方才是她真正的家園。
第十四卷 又見楚衣 第十五節
青玉策馬北行,沒過多久便進入了廣闊的草原。她是從奢延城外繞過去的,沿路看見幾個劉勃勃手下的衛士。對方卻似乎無法為難她,互相對視了一眼,便轉過頭去,故做不見。
青玉挺起胸膛,勇敢地從他們中間穿過。她本是一個膽小怕事的女孩子,見到男人的時候總是低著頭,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但現在的她卻有些不同了,她知道自己必須變得比以前有勇氣,從此以後,再有沒有人可以幫助她,她將獨自面對生活中的各種艱難。
她不再將載陽放入食盒,而是用自己的外衣讓他縛在胸口,馬匹雖然很顛簸,載陽卻一直睜著一雙大眼睛在她的懷中注視著她的臉。她的心中便升起了母性的柔情。她知道她必會以載陽為子,一生都將為了他而活下去。
愈向北走,風便愈加猛烈,她開始看見遊牧人民的帳篷。她亦如同楚衣一樣是匈奴人的女兒,但她自小是在高平公府長大的,因而她更像是一個漢人女子。
她從未學過擠羊奶,支帳篷,拾牛糞之類的工作,她想,她以後必須得學會這些。
她沿途向牧人們乞討馬奶給載陽喝,他似乎生來就是要成為牧民的,喝著馬奶一點都不覺得腥羶,反而津津有味。
青玉便覺得很安慰,看來那位白鬍子神仙說的話是可信的,到底是匈奴人的孩子,天生就是為了草原而存在的。
夜晚的時候,她但請求牧民讓她借宿。草原上的人們,爽朗好客,與如同漢人般定居在城中,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的那些匈奴人大不相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