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摩合羅傳 作者:飛花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44: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9556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40
二五九

  心裡卻頗為疑惑,楚衣是極溫柔的女孩子,一向待人甚寬,為何廚子和小寰都這樣叮囑她?

  她端著酸梅湯跟在麗奴的身後,送到楚衣房外。楚衣仍然住在原來的閨房,成親之後居然也沒有更換住處。

  麗奴輕輕叩了叩房門,低聲道:“公主酸梅湯來了。”

  門內傳來楚衣略顯不耐的聲音:“為何這半晌才送來?”

  麗奴推開房門,陪著笑道:“廚子們新作的,又用冰鎮好才敢送來。”

  楚衣冷哼了一聲,“送進來吧!”

  麗奴對著無雙使了個眼色,無雙便端著托盤進了房門,她此時才終於又一次見到楚衣。

  楚衣似更加蒼白消瘦了。

  無雙看見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許是她太過於瘦弱,腹部便顯得有些出乎意料地大。無雙對於生產全無經驗,但她猜想,楚衣大概是要生了吧!

  從時日上計算,這個孩子到底應該是九月的還是劉勃勃的?

  她一時有些失神,呆呆地看著楚衣,卻忘記把酸梅湯送過去。

  楚衣皺起眉,抬頭看了無雙一眼。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房門大開,室內的光線極好。無雙抬頭看著楚衣,因而楚衣必然也將無雙的容貌一目瞭然。但奇怪的是,她明明看見了無雙,卻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她淡淡地問:“你是誰?”

  麗奴陪著笑臉道:“這是新來的丫頭,沒見過世面,公主千萬不要生氣。”

  楚衣卻發了脾氣,衣袂一甩,將無雙捧著的酸梅湯打翻,怒道:“為何叫一個不懂規矩的丫頭來,你是否想氣死我?”

  潑濺出來的酸梅湯全都撒在無雙身上,麗奴連忙拉著無雙向外走,一邊走一邊道:“是奴婢的錯。”

  說罷用手指戳著無雙的額頭道:“剛才就叫你小心一點,你還是把公主惹惱了。看你長著一幅聰明相,卻原來是一個笨丫頭。”

  無雙連忙陪著笑臉,低聲道:“對不起,麗姐姐饒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心裡卻暗暗疑惑,楚衣故意裝做不認識她,想必她是在刻意隱瞞麗奴,莫非這個麗奴是劉勃勃派在楚衣身邊的眼線?

  她回到廚房仍然做著日常的工作,臉上絕無半點異樣。她知道楚衣既然看見了她,就一定會尋找時機,擺脫麗奴的監視後再與她見面。

  這種宮廷鬥爭式的陰謀詭計,她自幼便熟知了,並且徜徉於其中,遊刃有餘。

  又過了數日,又見那麗奴沉著臉進了廚房,她好似剛受了楚衣的氣,臉上神色極是不快。她對廚子道:“公主要吃五花小羊肚,叫你們仔細著弄,一定要燒得爛爛的。”

  她心中不忿,一屁股坐在一張椅子上,呆呆地想著心事。那廚子連忙過來巴結,先盛了一碗銀耳蓮子羹讓她享用。

  無雙見她一時之間沒有離開的意思,但悄無聲息地離開廚房,一路避著人向楚衣的居處行去。

  才走到楚衣的閨房之外,見一個青衣小寰緊張地四處張望。那小寰一見無雙走來,連忙推開房門道:“公主在裡面等你,快進去吧!”

  無雙走進閨房,只見楚衣枯坐在桌前,心中握著一卷書,她大腹便便,卻臉色蒼白,對於一個孕婦來說,這未必是一件好事。

  楚衣見無雙進來,臉上的神色很是冷淡,“你又來這裡做什麼?”

  無雙心裡暗嘆,她知楚衣因為九月的事情,對自己多少有些怨恨。她拉住楚衣的手,“我聽說高平公被軟禁了起來,十分擔心你的處境,所以才設法進府來見你一面。”

  楚衣冷笑:“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我是劉勃勃的妻子,難道他還會殺死我不成?”

  無雙看著楚衣的腹部,有些為難地道:“這個孩子,真地是劉勃勃的骨肉嗎?”

  楚衣身體輕輕一震,抗聲道:“不是劉勃勃的骨肉,還會是誰的骨肉?”

  無雙搖了搖頭:“若真是劉勃勃的骨肉我也便沒什麼擔心的,只是若這孩子是九月的骨肉,難道你不擔心劉勃勃會對他不利嗎?”

  楚衣呆了呆,低聲道:“可是他答應讓我生下這個孩子。”

  無雙心裡立刻明了,這個孩子顯然是九月的遺腹子。她道:“以劉勃勃的為人,你真地相信這個孩子可以平安的長大嗎?他現在不對付這個孩子,也許是因為還有所顧及,但若高平公有什麼意外,奢延城便全是他的天下,到那個時候,他還怕什麼呢?”

  楚衣卻並沒有被無雙的話嚇倒,她真與以前那個單純的少女不同了,“就算奢延城都成了他的天下,我也不怕,我能保護自己。”

  無雙皺眉道:“你該如何保護自己?你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子,連高平公都被他軟禁了,而你自己的處境不也是同樣的困難嗎?我相信麗奴必是她派到你身邊的奸細,否則那一日你為何不敢與我相認?”

  楚衣點頭道:“不錯,麗奴確是劉勃勃的人,不過她也並非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女孩子。”她的目光輕輕一轉,落在面前的一個小小的魚缸之上。

  那魚缸是琉璃所制,通體透明,缸底鋪著一層薄薄的細沙,沙上還放了兩隻小小的珊瑚,幾片海草。這些東西在海邊地方是很普通的,但奢延城遠在內陸,那幾片活著的海草就已經是極難得之物。

  缸中養著一條奇怪的小魚,說是魚卻又有些不像魚。長著四隻小小的腳爪,全身都是黑色的,後背靠近頭部的地方還生著一個小小圓孔,圓孔之中時而有水流噴出來。那魚身上長滿細小的鱗片,悠閒自得地在缸中遊玩。

  楚衣的目光一落在魚身上,便又多了一絲信心,她重複了一句:“我能保護自己。”

  無雙心裡暗暗好奇,這魚雖然長得奇特,但不過是一條小魚罷了。楚衣這樣看著它,明明就是把希望寄託在這條魚的身上,一條如此小的魚,難道還具有神通不成?

  她因經歷了許多事情,知這世間常有出人意表之事。她道:“就算你可以保護自己,但高平公被他囚禁,又該如何是好?”

  楚衣嘆了口氣,“府中的侍衛都已經換成了劉勃勃的人,現在我根本就無法接近父親,連我身邊的侍女也只剩下青玉是能相信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無雙也不由嘆了口氣,心裡暗想,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助楚衣呢?

  忽見楚衣瞥了她一眼,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當然還有辦法。”

  無雙一怔,只覺得楚衣的神色詭秘,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楚衣道:“你可知道劉勃勃一直心繫於你。”

  無雙勉強笑道:“他為人貪婪,娶了你還不夠,大概還妄想成為秦國的駙馬。”

  楚衣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他不僅貪圖你的美色,更貪圖秦國駙馬這個高高在上的身份。若是用你去交換,他大概會放了我的父親。”

  無雙不由倒退了一步,只覺楚衣如此陌生,竟像是完全不曾認識過她一樣。

  房門忽然又被打開了,劉勃勃站在門外,臉上神色得意非常:“不錯,若是能夠成為秦國的駙馬,我又怎麼還會在乎一個高平公。”

  無雙皺眉道:“你出賣我?”

  楚衣淡然一笑:“這也怪不得我,人為了自己活命,犧牲別人也是在所難免。”

  無雙輕輕嘆了口氣,楚衣本是如此善良的女孩子,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竟然會變得如此狠毒。但她卻也不怪楚衣,一向以來她都是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楚衣如今的作法,無非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40
二六〇

  她也不驚慌,反而微微一笑道:“劉將軍,許久不見了,你一向可好。”

  劉勃勃深深一鞠,“托公主的洪福,劉某無病無痛,而且官運亨通,前途更是無量。”

  無雙道:“那真是可喜可賀。”

  兩人笑臉相對,如同是多年的好友。劉勃勃道:“賤內無禮,唐突行事,只望公主不要見怪。”

  無雙微微一笑:“楚衣是我的好姐妹,我又怎麼會怪她。只是劉將軍已經與楚衣成親,先入為大,難道劉將軍是想讓我做妾不成?”

  劉勃勃道:“公主是金枝玉葉,怎麼可以屈居於人下?只要公主願意嫁我為妻,公主當然是正妻,楚衣絕不會有任何不滿。”

  無雙不由看了楚衣一眼,見楚衣神色漠然,似乎他們談論的事情與她全不相干。她心裡暗嘆,若是九月知道楚衣變成這個樣子,不知道心裡會多麼難過。

  她道:“那倒也不必,只要我和楚衣不分大小,平起平坐就是了。”她似乎對於名份之事很是介意,又道:“但我身為秦國公主,既然要下嫁於你,總是要舉行一個盛大的婚禮,否則也與我的身份不和。”

  劉勃勃喜道:“那是當然,我必然傾盡全城之力迎娶公主,親事一定會辦得風風光光,絕不會比魏國的迎親禮儀差了分毫。只是未成親以前,還要請公主移駕上林苑,以免發生不必要的意外。”

  無雙知道劉勃勃怕她逃走,必然會嚴密地看管她。她道:“那是當然,不過我希望駙馬在與我成親之前,讓楚衣見高平公一面。”

  劉勃勃面有難色:“這本也沒什麼難的,只是高平公沉痾在身,我之所以不讓楚衣見他,實在也是為了高平公著想。大夫說過,高平公的病情最宜靜養,若是有人打擾,只會令他病情加重。”

  無雙知道他不會輕易讓楚衣見到高平公,她也不再勉強,只道:“只望劉將軍能夠如你所言,將親事辦得隆重得體,而且我希望全城的百姓都能夠前來觀禮。”

  她這樣做,也無非是想多拖一些時日,只要有時間,就還有希望。現在的她,對於自己的貞潔更加混不在意。女子的貞操也許本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事,但經歷過這許多的劫難,所謂之貞潔,又算得了什麼。

  她記得她曾對拓跋嗣許下的承諾,終她一生,都不會再嫁人為妻。這個承諾她是一定會遵守的,在過去的十幾年時光裡,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曾經不止一次地說謊話,而許下諾言在許多時候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她從來不曾認為她必須得對自己說過的話付責任,但這一次,她卻是真地下定決心,她不會再與任何人成親,她這一生都將是拓跋紹的妻子。雖然他已經死去,雖然他們從未真正成親。

  第十四卷 又見楚衣 第六節

  上林苑與楚衣的居所,不過是一牆之隔。牆是縷花的矮牆,一隻斜伸過來的杏花,正開得熱鬧。

  從縷花的空隙之間可以窺見隔壁庭院的一舉一動。

  楚衣幾乎是絕足不出的,每日只有麗奴出出入入而已。她時而可以看見名叫青玉的小寰躲躲閃閃地從花叢間走過,身後必然跟隨著一個留著三綹長鬚的老者。

  從那老者背著藥箱判斷,他應該是一件醫生。

  無雙想,楚衣是想生了吧!在這個時候產子未必是一個合適的時機,但孩子要來到人世,卻又是誰也阻止不了的。

  在以後的幾日之內老者頻頻出現,甚至一日會有三四次進入楚衣的閨房。夜闌人靜之時,偶爾能聽見隔院若有若無的呻吟聲,似乎楚衣正在忍受著極可怕的痛楚。

  這使無雙心裡有些不安,她想到人們的傳言,人與妖結合,生下的會是什麼呢?是人還是妖?或者是不人不妖的怪物?

  她被限制了自由出入庭院的權力,每天只能在上林苑內活動而已。雖然如此,無雙亦沒有完全滅絕希望。她每天都在留意著隔壁庭院的一舉一動,尋找著可能出現的機會。

  然而婚期卻一日近似一日,每日都有不同的婦人將各種婚禮所需的用品承送到無雙的面前,請示她的意見。

  無雙百般挑剔,每一樣東西都至少要換個四五次,才總算勉勉強強地同意。但即便是如此,婚禮所需的物品仍然一件一件地置辦了起來。

  直到婚禮的前一個晚上,事情仍然全無進展。一切似乎都僵持著,每一個相關或者不相關的人皆在尋覓一個機會。

  但機會卻一直未來,似故意要撩撥得人心慌意亂,才會忽然出現在眼前。

  滿月之夜,必是夜色如水。星因月明,而光彩不在。楚衣的呻吟聲自入夜就一直斷斷續續地響個不停,使隔院無雙的心也一直糾在半空中。

  風吹著庭院中的樹影搖曳不定,無雙的心就乍驚乍定,楚衣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是否要生了?

  月正中宵,她仍然站在庭院之中,不敢離去。忽見青玉急匆匆地自楚衣房內走了出來,滿臉驚惶之色,但她才打庭院的大門,就被門前的侍衛攔了回來。

  青玉苦苦哀求,想要出去,但那侍衛就是不從,想必侍衛也是劉勃勃的手下,因而十分嚴苛。

  青玉退回院中,自己在花叢裡站了一會兒,又流了會兒眼淚。抬起頭,吸了口氣,似想使自己鎮定下來,但心裡的驚惶卻仍然從她尚未成熟的面頰上顯露無疑。

  無雙輕聲叫她:“青玉!青玉!”

  青玉轉過頭,看見矮牆之後的無雙,她遲疑了一下,但此時她太驚惶了,雖然楚衣出賣了無雙,但她卻也知道無雙曾經是楚衣的朋友。她走到矮牆旁邊,問道:“公主還沒有就寢嗎?”

  無雙搖了搖頭,微笑道:“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楚衣出事了?”

  她的微笑平靜而從容,自然帶著鎮定人心的力量。青玉本還是一個小孩子,何曾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此時只覺得無雙的笑容便如同神仙一般,使她憑空生出了勇氣。她不由自主道:“公主流了很多血,我怕公主要死了。”

  無雙心裡雖然暗暗吃驚,但臉上卻仍然從容不迫,她道:“公主只是要生小孩子,生小孩子的女人都會流很多血,你不要怕,我會幫忙你。”

  青玉大喜過望,但看了看橫在她們面前的圍牆道:“可是公主在牆那邊,怎麼幫我?”

  無雙頑皮地一笑:“你從來不爬牆嗎?這牆這麼矮,上面又有許多縷花,很容易就可以爬過去的。”

  她說罷,手足並用,真地爬上牆來。

  青玉吃驚地看著無雙,她再怎麼樣也想不到,堂堂的秦國公主居然也會做出爬牆這種勾當。無雙三下兩下爬過圍牆,這一段時間,她一直顛沛在外,屢歷險境,象爬一個矮牆這種事情,自然已經不在話下。

  爬過圍牆,她率先進了楚衣的房間,只見楚衣倒在床上,身下全是鮮血。

  無雙強自鎮定,回頭對青玉道:“你去燒一些熱水來。”

  她其實對於女人生產這種事情也是一竅不通,但想準備熱水總不會有錯吧!而楚衣流了這麼多的血,也不知是否是正常的。

  楚衣臉色蠟黃,嘴唇已經完全失去血色,雖然如此,她卻仍然沒有昏過去,想必她是怕萬一自己失去了知覺,孩子就無法生出來了。

  她驀然看見無雙,有氣無力地道:“為何沒有去請大夫?”

  無雙走過來握住楚衣的手道:“守門的侍衛不讓青玉離開,我想是劉勃勃下過命令,在夜晚的時候不許你與任何外人接觸。但你不要怕,生孩子雖然很可怕,可是每個女人都會經歷的。你只要依著我說的去做,就一定能夠平安地把孩子生出來。”

  楚衣疑惑地看著無雙:“你知道如何接生?”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40
二六一

  無雙微微一笑:“我是在宮中長大的,見過許多這種事情,這很平常,只要你有信心,能忍得住疼痛,就一定能把孩子生下來。”

  她雖然這樣說,心裡卻一點把握都沒有。宮中時而會有宮人私下產子的事情發生,但她身為公主,就算是知道了有這種事情,也不過是事後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又豈會親身經歷。但她知道此時楚衣一定害怕到了極點,如果她不給她勇氣,她只怕會支撐不住。

  楚衣果然稍微放下了些心,但劇烈的疼痛又使她不由地呻吟出來。

  無雙把她的裙子掀起來,鼓勵她道:“你要用力,深呼吸,然後用力,這並不很難,但要用出全身的力氣。”

  然而楚衣流血不止的情形卻讓她心裡更加憂慮,這真地是正常的嗎?一個人到底能有多少血,如果一直這樣流血下去,楚衣會否因為失血而死去?

  雖然如此,她的臉上卻仍然鎮定如初,她道:“一切都很好,你不用擔心,一定能把孩子生出來。”

  也許是無雙的鎮定影響了楚衣,她逐漸按照無雙所說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無雙亦幫助她壓擠著腹部,她雖然不知這樣做是否正確,但無論對錯,到了這個時候也都得試一試了。

  兩個人折騰了一個更次,那個嬰兒終於從楚衣的身體裡脫離出來。

  無雙亦是滿頭大汗,只覺得自己已經累得虛脫了。青玉將熱水送了進來,無雙用白布輕輕擦拭著嬰兒。是個男嬰,還看不出來是否英俊,但卻如同他的父親一樣長著一雙淡黃色的眼睛。

  那孩子很是奇異,不過是才出生的嬰兒,卻一聲也不哭,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注視著無雙。

  楚衣掙紮著半坐起身,問道:“是正常的孩子嗎?”原來她的心裡了也怕自己會生出一個怪物。

  無雙將嬰兒放到她的手中,“是正常的孩子,而且長大了一定會很漂亮,像他的父親一樣。”

  楚衣鬆了口氣,蒼白如死的臉上現出一絲寬慰的笑容。九月,我們的孩子出世了,雖然你已經死去,但你的生命會因為這孩子而在世間延續,千秋萬代,一直流傳下去。

  才出生的嬰兒就很是活絡,那孩子伸出手,在楚衣的臉上輕輕地撫摸著,到底是妖怪的孩子,與普通人類的孩子是不同的。

  楚衣微笑著將臉貼在孩子的臉旁,幾個月所受的折磨,在此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她的生命一直因為這孩子而存在,無論多麼艱難,她都努力地活下去,她一直苦苦等待,無非就是這一天的到來。

  她感覺到鮮血仍然從體內流出來,但床上的被縟早已經被血染紅,因而無雙也全沒有注意到楚衣的血並沒有止住。

  楚衣知道她的生命也已經走到盡頭,只是這個孩子,以後孤苦零丁,該如何是好?她心裡一酸,淚水便泉湧而出。

  無雙見她流淚,以為她是想到了九月,便安慰她道:“不要哭了,這孩子是你和九月的骨肉,以後他長大了,會是一個了不起的男兒,他定能殺了劉勃勃替父報仇。”

  楚衣卻忽然跪倒在無雙的面前,無雙一驚,猛然發現楚衣本來蠟黃的臉上正在泛上一層黑氣。她雖然不通醫術,但一見這黑氣也知道這只怕就是死氣了。

  她心裡也是一酸,難道楚衣要死了嗎?

  楚衣道:“無雙,我求求你,無論如何要救這孩子一命。”

  無雙想要拉起楚衣,但楚衣卻固執地跪在地上不願起身。無雙便也跪了下來,兩個女子依偎在一起,默默流著眼淚。楚衣道:“我出賣了你,你是否還怪我?”

  無雙搖了搖頭:“我從未怪你,我知道你也是被迫無奈。”

  楚衣道:“劉勃勃在父親的飲食裡下了毒藥,父親現在如同活死人一樣躺著,雖然沒死,卻已經全無知覺。我苟且偷生,活到現在,都是因為這個孩子。”

  無雙點頭:“我知道。”

  楚衣道:“現在孩子生出來了,看來也是我和九月團聚的時候了。”

  無雙心裡酸楚,只得寬慰楚衣道:“你別亂想,你一定能度過這個難關的。生過孩子的人總是比較虛弱,到了明天天亮的時候,你就會好很多。”

  楚衣微微一笑:“你不必再安慰我,我自己知道自己,我只怕看不見明天的日出了。”

  無雙知道楚衣所說非虛,她只覺得靠在自己身上的楚衣的身體虛無飄渺如同一個幻影,當陽光一出現時,這個影子就會消失。她不由在心中想到,為何身邊的人們一個一個離她而去,喜歡的或者是不喜歡的,曾經是仇人的或者曾經是朋友的,到最後都變成了過眼雲煙。

  活在世上的人們,難道都不過是紅塵中的過客罷了?誰也無法與誰長相廝守,分離是必然的結局,任何妄想相聚的努力到最後都會成為泡影,就那樣輕易地破碎,然後飄散,不留下一點痕跡。

  “我死了以後,這個孩子就拜託你了,無論如何請你帶他離開這裡。劉勃勃不會放過這個孩子,這孩子是他的一個恥辱,他一定會殺死他。”

  楚衣伸出手指了指桌上的魚缸,“那缸裡的魚名叫螭吻,是一個東方來的客人送給我的。他說這魚是一條神魚,有不可思議的能力,你帶著那條魚離開這裡,把我的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讓他可以平安的長大。不要和他提父母的死因,我不想讓孩子從小就在仇恨中長大。一個正常的孩子是應該在愛與快樂中成長起來。”

  無雙不由地生出慚愧之意,想不到楚衣居然不想報仇,看來是她太低估楚衣了。她道:“你放心吧!就算我死,我也會保住這孩子的生命。”

  楚衣點了點頭,臉上神情似哭似笑:“我相信你,只要你答應的事情,你就一定能夠做得到。以前是這樣,以後也一定是這樣。”

  她低下頭深深地注視著懷中的嬰兒,嬰兒將一隻手伸到嘴裡努力地吸吮著,楚衣想到孩子連一次母親的奶水也吃不到,淚水便又湧了出來。她只覺得身下不停湧出的鮮血似乎開始停歇了下來,她的心便冷了,血慢慢地流盡了吧!

  無雙道:“孩子叫什麼名字?”

  孩子叫什麼名字?

  楚衣遲疑著,她忽然想到九月,不由漫聲吟道: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

  她心中便有了計較,“就叫他載陽吧!”

  載陽!載陽!無雙道:“這是個好名字,春日載陽,我想他一定會一生快樂,長命百歲!”

  她接過嬰兒,低頭笑道:“載陽載陽,你知不知道你有名字,你的名字叫載陽。”

  那嬰兒似乎聽懂了一般,居然也張開無牙的小嘴嘻嘻哈哈地笑了。無雙更喜道:“你現在就這麼可愛,長大了一定更討人喜歡,不知道會迷死多少小姑娘。”

  她這樣笑說著,回頭望向楚衣道:“你兒子將來一定會是個萬人迷,你說對不對?”

  卻見楚衣靜靜地坐著,並不回答。無雙心裡一冷,她伸出一隻手探了探楚衣的鼻息,觸手之處一片冰冷,原來在剛才的瞬間,楚衣已經停止了呼吸。

  無雙的手微微顫抖起來,楚衣仍然大睜著雙眼,定定地望著前方,目光似已經穿透了牆壁落到一個不知名的所在。

  淚水悄無聲息地湧出無雙的眼眶,她輕輕地撫上楚衣的雙眼低聲道:“你放心,我答應過的事情一定能夠做到。我會竭盡所能讓載陽活下去,就算是我死了,我也會保住他的命。”

  楚衣的雙眼閉上的時候,載陽也終於號嚎大哭,似乎他亦有知,在哀悼母親的逝去。

  無雙毅然站起身,無論多麼艱難,她都會帶著這孩子離開。許下的承諾就一定要辦到,她似覺她已經與以前不同,她本來是如此工於心計,將眾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然而此時,相對於她決定用生命來遵守的諾言來說,以往的各種陰謀詭計於此之時不過是一些故弄玄虛欺騙孩子的伎倆罷了。

  她開始明白一種道德,或者可以說是一種慈悲。在這種道德和慈悲的面前,世間的一切原來都是如此可以輕視,卻又是如此不可輕視的。

  她低聲對載陽說:“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可是為了能夠活下去,你一定要停止哭泣。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為了你死去的母親和父親,你一定要活下去。所以不要再哭,無論多麼悲傷都不可以再哭一聲。”

  小小的嬰兒居然聽懂了她的話,哭聲慢慢地止住了,嬰兒睜著一雙含淚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無雙。也許因為是妖怪的兒子,自出生之時起,他就是有知覺的。他只覺眼前的這個女子定是仙子下凡,來拯救他的。他亦如同他剛剛死去的母親一樣相信這個女子,他知道她必然能夠帶他離開,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他想他在她的臉上看見了慈悲的光輝,他因這光輝而感覺到勇敢和力量,他相信他會活下去,他相信這個女子會將黑暗變成光明。

  他看見窗紗正在泛白,是新的一天到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40
二六二

  第十四卷 又見楚衣 第七節

  無雙用楚衣的舊衣將載陽包裹了起來,時間越來越是緊迫,天亮了以後,楚衣已死的事情,便無法再瞞人了。

  該如何將載陽帶離高平公府邸在此時幾乎成了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無雙看了看青玉,見青玉呆呆地坐在地上,臉色痴傻,大概是被嚇壞了。

  她嘆了口氣,推了推青玉問道:“你還好嗎?”

  青玉驀然一驚,茫然地看了無雙一眼,囁嚅著道:“公主死了嗎?”

  無雙點了點頭:“楚衣死了,但無論如何也要讓她的兒子活下去。”

  青玉皺了皺鼻子,似乎想要哭泣,無雙卻立刻阻止了她:“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楚衣生前說過你是她可以相信的人,我能相信你嗎?”

  青玉呆了呆,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無雙的目光中有什麼東西是她不瞭解的,她只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子,因為從小在府中長大,楚衣便是她的天,她並不能真正確知周圍形勢到底在進行著怎麼樣的改變,但她想,公主的兒子就是小主人,就算是犧牲的性命也要保住他。

  她便依從著無雙的指示,將地上的血跡擦乾淨,又將床上浸血的床單全部換成乾淨的,所有有血的床單都被藏在衣櫃之中。然後兩個女子合力將楚衣放回到床上去,用被子將她全身蓋起來。經過這樣一夜,兩人本已經筋疲力盡,但卻仍然咬力佈置好了一切。

  載陽很乖,似乎也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他獨自躺在桌上看著兩個女子做著這一切,居然一聲也未哭泣。

  無雙道:“我必須得回到隔壁院落去,你把小主人藏好,千萬不要讓人看見。今天是我的大婚之日,過一會兒府中一定會很忙碌,不太會有人注意你。你一定要找準機會,趁大家都在忙著婚禮的時候帶著小主人離開。”

  她看了看桌上的那條小魚,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卻仍然將那魚缸用布包起來,系在載陽的身上,“出了府以後不可停留,一路向長安逃去。到了長安後,你去逍遙園找一個叫鳩摩羅什的人,他是我的師傅,把這裡的一切都告訴他,他一定會安排好小主人以後的生活。”

  她說一句,青玉便點了下頭,等她全部都說完了,青玉才可憐兮兮地問:“公主要嫁給駙馬爺嗎?”

  無雙微微一笑:“我的事情你就不必擔心了,我自己能夠應付。”

  青玉卻哭喪著臉道:“可是我從來沒有出過府門,也不知道長安在什麼地方。”

  無雙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很害怕,我第一次出宮的時候也很害怕。不過外面的人並非都是壞人,也有許多好人。只要鼓起勇氣,無論什麼樣的困難都可以應付。”

  青玉勉勉強強地點點頭,只覺得前途如此渺茫,實在是可怕已極。她仍然有些不甘心,問道:“公主自己不逃嗎?”

  無雙笑了笑:“我也很想逃,但如果我逃走了,你們就更加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只有我和他成親,才能夠為你們製造一點點機會。”

  若是真地無法逃走,那就與劉勃勃同歸於盡吧!她暗自思索,就算沒有辦法殺死他,至少也可以殺死自己。

  她打開房門,卻見麗奴臉色蒼白,站在門外。無雙一驚,麗奴是劉勃勃派來的人,她既然站在門外,只怕已經知道了她們的事情,若是讓她回去報告,青玉和載陽就一個也逃不了了。

  她雖然柔弱如水,但此時心中卻現出一絲殺機,不若殺了麗奴,那樣才能保住秘密。但她畢竟從未親手殺過人,心裡雖然知道這可能是最好的辦法,卻到底不知該如何動手。

  她咬了咬牙,抓住麗奴的手將她扯入房內,又將房門緊緊關上。

  麗奴似乎一直痴痴傻傻被無雙一扯,踉踉蹌蹌地跌入房門,才猛然醒覺過來。見無雙雙眉倒豎,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無雙低聲道:“坐下。”

  麗奴雙腿一軟坐倒在一張椅子上,卻見床上的楚衣一隻腿尚露在被縟之外,她知道楚衣已經死了,心裡也不由淒然。

  無雙道:“本來我應該殺你滅口,但楚衣剛死,我也不想有人再死在這裡。所以我要把你綁起來,直到青玉帶著載陽離開這裡。”

  她一邊說一邊示意青玉拿過繩子,麗奴卻搖了搖頭道:“不必綁我,我不會告訴大人的。”

  無雙心裡一動,想到楚衣曾經說過麗奴並非是一個惡毒的女子,她道:“楚衣已經死了,但這件事情卻還不能讓駙馬爺知道。”

  麗奴點了點頭,眼圈一紅:“我知道公主已經死了。”她抬頭看了無雙一眼:“雖然我是大人派來服侍小姐的,但人非草木,跟著公主那麼長時間,主僕之情總是有的。”

  無雙見她淚光閃爍,料她所說的也不會是假的。她道:“如果你願意幫助青玉,這件事情就應該更容易辦到。”

  麗奴卻搖了搖頭,“我不能幫助她。”

  無雙皺眉道:“你怕劉大人怪罪於你?”

  麗奴又搖了搖頭,“我從來都不怕劉大人怪罪於我,如果他肯怪罪於我,至少還說明我在他的心中有一點份量。但可惜的是,在他的眼裡,我不過是一個工具罷了。”

  無雙心裡一動,聽麗奴的語氣,莫非她傾心於劉勃勃。

  麗奴苦笑著道:“我本來只是一個鄉下的野孩子,每日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吃到一頓飽飯。劉大人發現了我,並把我帶加到府中來,如果沒有他,也許我早已經死了。”

  無雙輕輕嘆了口氣,再惡之人,也有他良善的一面。

  “雖然我知道劉大人也許別有所圖,但我是真地感激他。他就像是把我從地獄中拯救出來的神一樣,我從來不曾有過痴心妄想,不過是想安安份份地做一個婢女。”

  麗奴的臉上忽然現出一絲紅暈,“但也不知是因為我越長越大,有了幾分姿色,還是什麼別的原因,我終於還是成了劉大人的人,而且大人和公主之間的關係又是如此冷淡,他們從未同房共寢。曾有一刻,我也有過狂妄的想法,也許有朝一日,我能夠成為大人的小妾。”

  無雙溫言道:“人世之事在未發生以前,誰也無法預料,說不定有朝一日,你能盼到!”

  麗奴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大人與公主成親了,以後做了秦國的駙馬,心中只能有公主一人,怎麼還會有這一天?雖然我只是一個低賤的奴僕,這個道理也明白的。以公主之尊,就算是公主許我進門,皇上也不會同意。”

  無雙微微一笑:“世事無絕對,也許我未必會成為劉大人的妻子。”

  麗奴凝視著無雙的眼睛:“公主不想嫁給大人,我聽楚衣公主說過,公主是另有意中人的。公主為何不與青玉一起逃走?”

  無雙眨眨眼睛,問道:“我該如何逃走?”

  麗奴道:“雖然我只是一個奴婢,但因為得到劉大人的寵愛,在府中也有一些勢力,我可以安排公主從廚房旁邊的後門逃走,只要出了奢延城,公主立刻向南行,劉大人想要找到公主也是千難萬難。”

  無雙道:“但馬上就會有人給我換裝,只怕這麼短的時間,我們根本還未走出高平公府。”

  麗奴道:“換裝的老婆婆曾經受過我的恩惠,我可以請求她讓我代替她為你換裝,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你已經離開了高平公府。”

  無雙遲疑不定,麗奴的話可能只是權宜之計,如果讓她離開了這個房間,她很可能立刻便向劉勃勃通風報信。就算是她不會出賣她們,這一路之上是否能夠平安地離開高平公府,也是一個未知之數。而且即便是她們平安地離開了,麗奴幫助她們之事也必然會敗露,到時候,只怕劉勃勃不會輕易放過她。

  她沉吟道:“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麗奴淒然一笑:“我也很想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無雙心裡一動,難道麗奴只是想知道劉勃勃會否殺死她?她以自己的生命來試探,就是為了一個答案。

  每一個為情所困的女子,似乎都是一樣的。雖然費盡心機去猜度那個男人的心思,卻總是乍得乍失,越當其局,越是迷失,反而不似旁觀的人,一眼便能看到答案。就連玉蟾那樣的上仙,也會修煉他心通這樣的神通,不過就是想知道那個男人的心到底是如何的。

  她道:“你真地決定這樣做嗎?”

  麗奴點了點頭:“我決定了,也算是我曾出賣楚衣公主的一點補償吧!”

  第十四卷 又見楚衣 第八節

  麗奴真地有辦法調開門口的兩名侍衛,或者是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將大婚的秦國公主身上,對於楚衣的防衛就自然稀鬆了許多。

  無雙換了一件使女的衣服,將載陽放在一個精巧的食盒中,心中暗暗祈禱,千萬不要哭泣。雖然這是很冒險的事情,但不知為何,她就是相信載陽不會哭。

  事實上對於麗奴的信任也是一種冒險,但她卻想賭這一局,賭麗奴不會出賣她,賭在生死的關頭,人性之中還殘存著的一點信念。

  她和青玉兩人提著食盒,如同是兩個普通的下人一般,也不甚避人,施施然向著廚房而去。一路之上,盒中的載陽居然一聲也未哭泣。

  無雙想,才生出來的嬰兒就如此不同一般,以後只怕也不會是普通人吧!

  一路上雖然遇到了一些巡邏的侍衛,或者忙忙碌碌走來走去的家丁,卻也並不曾真地惹得人注意。青玉緊緊地抓著無雙沒有提食盒的手,抖個不住。無雙卻鎮定如故,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異常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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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三

  經過廚房之時,忽見張四旺站在廚房門前。這一段時間,他亦是乍喜乍憂,秦國公主是他帶進府裡來的,本來以為只是一個想要接近駙馬爺的投機女子,想不到對方的身份居然那麼高貴,也不知公主做了新夫人以後,他到底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也許公主會抬舉他吧!這樣想的時候,他便覺得許多金銀好似便要從天而降,而他從此錦衣玉食,不必再給人家當廚子。他難免露出一絲傻笑,一個人呆呆地想上半晌。

  但過了一會兒,又覺得把公主當一個下人使喚,只怕公主以後會找他算帳。瞬忽之間,又似乎就要被問斬,身首異處。他便又心驚膽顫,無法自處。

  忽見兩個女子走過來,身影看起來頗為熟悉,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猛然驚覺走在前面的一個女子居然是今天就應該做新娘的秦國公主。

  他大吃一驚,心裡七上八下,為何公主會在這裡,她現在本應該在梳妝打扮,準備婚禮。他雖然只是一個廚子,每天想得最多的事情也不過是有朝一日飛黃騰達,但這個時候,他卻也敏銳地感覺到,公主出現在這裡這件事情本身就應該是一個意外。

  他也顧不得尊卑之分,連忙過去拉著公主進了旁邊的一個小小柴房。才進入柴房,就傳來侍衛經過的聲音,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轉過頭,見楚衣公主身邊的小丫環青玉睜著一雙戒備的眼睛緊張地盯著他。

  他連忙施了一禮,問道:“公主為何在這裡出現?”

  無雙卻沉默不語,只是審視著張四旺。張四旺被無雙看得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問道:“今天是公主的大喜日子,公主為何穿成這個樣子?”

  無雙熟視著張四旺的眼睛,道:“張四哥,我聽說你在府中已經有十多年的時間了吧!”

  雖然無雙以前也稱他為張四哥,但那時他尚不知道無雙的身份,現在被無雙叫了一聲張四哥,他又是怕又是沾沾自喜。他道:“有十六年零九個月了。”

  無雙道:“為何記得如此清楚。”

  張四旺嘆了口氣:“那時家父剛剛過世,我家貧無依,幸好是過世的夫人可憐我,收我進了府做個廚子,我才能夠衣食無憂,直到現在。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感唸過世的夫人的恩德,一天都不敢忘記。”

  無雙點了點頭:“我聽說楚衣的亡母是一件很慈悲的夫人,許多人都受過她的恩惠。”她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食盒道:“張四哥可知這盒中是什麼?”

  張四旺道:“莫非是新式的點心?”

  無雙搖了搖頭,輕輕掀開盒蓋。張四旺向盒中一看,臉色立刻慘變。他雖然遠在廚房一隅,但高平公府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又如何不知道府內的局勢。他的額頭上開始滲出冷汗,結結巴巴地道:“難道這是楚衣公主的孩子?”

  無雙微微一笑:“你很聰明,這正是楚衣公主的兒子,公主在一個時辰以前已經過世了。”

  張四旺呆了呆,神色也變得淒然:“公主過世了嗎?原本公主是很和氣的,對我們下人也好。”

  無雙道:“若是張四哥現在將我們交給駙馬爺,這個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條。我相信你們比我還更加瞭解駙馬爺是多麼痛恨這個孩子。”

  張四旺一怔,遲疑道:“這是主人們的事情,我們做下人怎麼會知道。”

  無雙忽然在張四旺面前跪了下來,嚇得張四旺手足無措,想要拉起無雙,卻又不敢再碰她的身子。只得自己也跪了下來道:“公主千成不要行如此大禮,真是折死小人了。”

  無雙道:“張四哥,楚衣已經死了,她臨死以前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她的兒子能活下去。我知道張四哥一生的願意都是飛黃騰達,在這個時候,只要張四哥把我和小公子交出去,這個願意就能達到了。”

  張四旺以首叩地,“小人再無恥,也斷斷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無雙拉起張四旺道:“雖然我和張四哥相處不久,但也素聞仗義每多屠狗輩。現在我們三條命都握在張四哥的手中,不過如果張四哥放我們走,只怕張四哥就會性命不保。”

  張四旺又如何不知道這裡面的關節,他心念轉動,不由地想到昨天夜裡才剛剛答應春風樓的妓女桃紅要為她贖身。桃紅並非是頭牌的紅倌人,不過是一個身份即不高也不低的普通妓女。但他們兩人卻是很處得來的,他自從與桃紅過了夜以後,就逐漸成了習慣,每過個幾日都會忍不住去找她一趟。

  他家中也是有妻室的,妻子原來也是府中的丫頭,是前夫人的恩德,給他配的。妻子本來對於桃紅的時候耿耿於懷,是一力不許他與桃紅相會。

  他卻十分堅持,而桃紅也很乖巧,經常派個丫頭送點新手做的點心給他的妻子。時間久了,妻子也終於鬆了口,總算是答應了他納桃紅為妾的要求。

  他本來已經選了一個好日子,就等著迎娶桃紅過門了。他不由地想到桃紅白晰豐潤的酥胸,那是他最喜歡的地方。

  他年紀已經大了,卻仍然沒有子嗣,也不知是妻子的原因還是他自身的原因。本來桃紅進了門,還望能延續香燈,也許能生下個一男半女。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這些不相干的心思,忽然想到在公主面前想到一個妓女,甚至那些男女情事,實在是大為不敬。

  他的人生本來是已經注定的,在城主府內做廚師總管,別看也是一個下人,卻有許多人巴結著。民以食為天,侍侯主人吃飯大概是內宅之中最重要的一件營生了。主人吃得高興,一天就可能有個好心情。平日裡那些個丫頭下人還不都是或多或少地巴結著他,就算不是為了主人,自己也會有嘴饞的時候。

  他可從來沒有預料過自己的人生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變化,也從來沒有預料到,這變化居然已經近在眉睫。

  他有些怔怔的,腦子裡昏昏沉沉的,他可不想死,活著該有多好啊!但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想到逝去的夫人,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披麻帶孝地賣身葬父。

  夫人的轎子從他身邊經過,然後停了下來。他看見夫人走下轎子,憐憫地看著他,輕聲詢問他是否願意進府做一個下人。

  正午的太陽自夫人的身後照射下來,他覺得夫人全身都浴在金光之中。

  楚衣小姐和夫人長得很像,性情也很小。從來不曾罵過他們這些下人,總是溫言細語,就算是要他們做事情,也像是在商量。

  他想著想著,忍不住在心裡勸自己,活著有多好!能活著誰會想去死呢?

  他對無雙說:“公主在這裡稍等,看守側門的那兩個侍衛和我相熟,我以前經常叫他們到廚房吃東西。我現在設法把他們調開,公主趁機會離開這裡。”

  無雙點了點頭,她看著張四旺走出柴房。

  青玉低聲道:“他會不會出賣我們?”

  無雙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青玉道:“那公主還放心讓他出去。”

  無雙道:“我以前曾經以為我很瞭解人們的想法,現在我卻又迷糊了。就讓我們一路賭下去,用我們的命來做賭注,賭人們良知未泯。如果我們輸了,我們三人就都逃不出去。但就算我們贏了,那些和我們一起賭的人們,卻輸了,他們輸了,只怕就會輸掉自己的生命。”

  她心裡躊躇不定,人性貪婪自私,為了自己的利益無所不用其極。但她卻又同樣感覺到人性中的偉大,許多人為了別人就算是犧牲自己也在所不辭。

  過了一會兒,門又被打開了,張四旺在門口招手:“快走!那兩名侍衛正在廚房裡吃東西。”

  無雙合起食盒,拉著青玉跟隨在張四旺的身後。側門之外,果然已經沒有了侍衛,看來這一次無雙又賭贏了。

  她轉頭向張四旺道:“多謝你了張四哥。”

  張四旺露出一絲淡然的笑容,如同他這般卑微的人,臉上通常是現出阿諛奉承的笑容的。這樣的笑容在他來說,也是第一次。他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卻連他也覺得這種笑容使他自己都感覺到自己與平時不同。

  他道:“從這裡出去,向南邊一路走,就到城門了。城門的守衛也都換成駙馬爺的人了,但今天南門的守衛將軍名叫唐小方。他素來與駙馬爺不和,如果公主往南門走,唐將軍大概會放公主離開。”

  無雙點了點頭:“這位唐將軍我以前見過,是一位少年英雄。”

  她提著食盒轉頭欲行,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望向張四旺:“張四哥,有勞你了。楚衣在天之靈一定會感激你的。”

  張四旺又是那樣淡淡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可惜我再也不能替桃紅贖身。”

  無雙心裡一酸,就算是卑微的人,心裡也有隱秘的願望,生命對於他們來說同樣是最寶貴的東西。她又深施了一禮,心知再多感激的話,也無法同一條生命相比。她只吐出了兩個字:“珍重!”卻知連這兩個字也是多餘的。

  張四旺看著無雙和青玉的身影消失在巷陌之間,那兩個偷吃的侍衛打著飽嗝走了回來,“張四哥,你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張四旺淡然笑笑:“可惜了這麼好的手藝。”說罷轉身進了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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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四

  兩個侍衛覺得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哪裡古怪。兩人面面相覷,嘀咕道:“張四哥這是怎麼了?”

  另一個回答道:“多半是被桃紅掏空了,到了白天還恍恍惚惚的。”

  前一個便含意不明地吃吃笑,“聽說你也上過桃紅的床。”

  另一個道:“不錯的女人,不過聽說張四哥要給她贖身了。”

  前一個道:“那你以後只能想了。”

  張四旺走進柴房,他在樑下站了一會兒,心裡還是有些不甘。其實也沒有人知道,也許不用死吧!他又一次想起桃紅美麗的酥胸,有點像是南人喜歡吃的糯米糰子。

  他便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如同那個侍衛一樣現出古怪的神情。他到底還是解下腰帶,將腰帶掛在房樑上。

  世間的一切真是美好,不過該放棄的時候就放棄吧!他想他還是會有來生的,獲得新的生命以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麼好的日子過。可惜的就是那可愛的糯米糰子,又不知要被多少男人吃了。

  他這樣想著,搬過一個方凳,踩在上面。他把頭伸入腰帶挽著的結裡時想,他這樣也算是報了夫人的恩了,黃泉之下見到夫人,也算是有臉相見了吧!

  在把方凳踢開後,他仍然在迷迷糊糊在想著糯米糰子和傳宗接代之間的關係,在死前他終於得出一個結論,如果北方也可以出產糯米,如果他有子孫,他一定親手做一些糯米糰子給他的子孫吃。那真是一種很好吃的食品。

  第十四卷 又見楚衣 第九節

  唐小方想,這真是一個陽光晴朗的好日子。

  他站在南城的城樓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幾條街道上蜂湧向城主府邸的人們。城主府的流水宴會大擺三日,在這三日期間,任何人都可能在宴席上盡情地飽餐,不管你是貴族或者是平民,甚若是個乞丐。

  他想為了迎娶無雙公主,劉勃勃真地下足了本錢,他的心裡便有些沉沉地不是滋味。他仍然記憶著美貌的公主,自從她離開後,他都不曾有一刻真正忘記過她。

  然而他也知道以他的身份與公主相差太過懸殊,他只能將他對公主的愛慕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與此同時,他也對於自己的未來十分憂心,現在劉勃勃可以將他調派到南門來看守城門,以後不知他還會把他貶到何處去。

  如果不是劉勃勃得勢,他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他的心情並不因美好的天氣而轉變,反而更加陰沉下來。他看著遠去的人群,心思便又回到無雙公主的身上。他想就算他配不上公主,劉勃勃不也是一樣配不上公主嗎?為何他便可以先娶楚衣公主,再娶無雙公主呢?

  他還是一個年青人,大多數年青人的心裡總是過多地考慮到自己和自己所愛著的那個人。無論他在想著什麼,思想總是會向射出去的箭一樣,最後又轉回到自己的身上,和自己正在思唸著人兒。

  便在這個時候,他看見兩個女子逆往而行的身影。那是兩個身著青衣的女子,在湧向城主府邸的人潮中如同兩葉逆水而行的小舟。

  他心裡微微一動,那個提著食盒的女子看起來有些眼熟,從她弱柳拂風般的體態上看,她應該是一個絕色的美女,而且必然出身為俗,但她為何會穿著下人的衣服?

  兩個女子在南門前停了下來,那個提著食盒的女子抬頭向著城樓上張望了一眼,兩人的目光輕輕一觸,女子便微微笑了笑。

  唐小方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日夜思唸著這個女子,此時是絕不會看錯的,但她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誰不知道她馬上就要與劉將軍拜堂成親了?

  他立刻對手下的一名衛士下達了命令:“把下面的那兩個女人帶上來。”

  兩個女子被帶進了衛戍專用的小屋,他將屋門緊緊地關上,立刻拜倒在地:“公主!”只叫了一聲公主,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覺得無論問什麼,似乎都是在冒犯公主。

  無雙攙扶起唐小方,索性開門見山:“我是逃出來的,楚衣公主已經死了,我帶著她的遺孤。如今我是否能夠逃出城去,就看唐將軍的決定了。是將我帶出城主府領賞,還是放我出城?”

  她知道唐小方既然身為將軍,多說無益,只把目前的情況以最簡單的語言陳述出來。

  唐小方雙手不由顫抖起來,他與劉勃勃向有嫌隙,若是此時將公主帶回,不僅可以使劉勃勃重新信任他,說不定更可以加官進爵,但若是放公主離去……

  他心裡遲疑不定,見公主只是含笑不語,他不由問道:“公主向來能言善辯,為何不勸說唐某放公主出城?”

  無雙嘆道:“如果唐將軍是個無知之輩,無雙自然會當其中利害陳述清楚,然後再勸說唐將軍放我離去。或者巧言機辯,動之以大義。但唐將軍見識非凡,其中關節不必無雙敘說,早已經了然於胸。要怎麼決定,只在唐將軍一念之間,又何必無雙多言?”

  唐小方呆了呆,只見無雙一雙盈盈秋水般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他本是一個孤兒,是沒弈干將他撫養長大,他亦如同是沒弈干的義子一般。

  如今他也知道沒弈干是被劉勃勃軟禁了起來,生死未卜。他並非是一個頭腦發熱,做事情顧前不顧後之人,此時只覺得萬萬不能辜負公主。但他同樣知道,放無雙離開,就等於他也命不久矣。

  他遲疑不定,忽聽門外傳來些許的響聲。他心裡一動,一個箭步衝到門邊,猛然拉開房門,只見副將正俯在門外偷聽。

  他早知副將是劉勃勃派來監視他的人,此時見副將在門外,心知他已經聽到了一切。果然那副將一見他拉開門,立刻後退了一步,全神戒備,口中說道:“將軍,公主私自逃出城主府,婚禮在即,你應該立刻將公主送回來。”

  唐小方心裡暗暗冷笑,如今我是將軍還是你是將軍?他驀然下定決心,就算陞官進爵又如何?他這一生還不都要被劉勃勃所箝制?他雖然不是什麼大仁大義之輩,但一生受制於劉勃勃這種小人,卻還不如死了得好。

  想通了這個關節,他便微微一笑道:“你說得是,我正想將公主送回來。你來得正好,我們一同將公主送回。”

  副將大喜,他本來也不相信有人會放過這麼好的進階時機,他心裡焦急,只覺得一將公主送回,榮華富貴必然滾滾而來。一念至此,他立刻忙不迭得上前去拉無雙。忽然之間,他只覺得胸口痛入心扉,這疼痛來得如此強烈,痛得他連失聲慘叫都叫不出來。

  他低下頭,只見一把刀正刺入自己的心口,刀握在唐小方的手中。他只嚇得屎尿齊流,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失去了。他伸出手,不可置信地指著唐小方,想要說些什麼,但使了半天力,只說出一個“你”字。

  唐小方微微冷笑:“別問我為什麼,有許多事情是不需要原因的。”

  他命人牽來兩匹快馬,將無雙和青玉送出城去。在扶無雙上馬的時候,他忍不住問了一句:“公主以後是否會記得我?”

  無雙不由垂頭看了他一眼,正午的陽光照在他年青的臉上,他是一個爽朗的年青人,如同大多數年青人一樣,不過是一生中最美好時光的開始。無雙心裡便生出淡淡的感傷,自從去年的七月七日,她離開長安以後,這一路上,她所經之處,總是災禍不斷。那些與她相關的人,似乎永遠都得不到好的下場,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我會永遠記得你,只要我不死,我就會記得你。”

  唐小方釋然一笑,他到底還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年青人,如果公主能夠一生記住他,這樣的代價大概便已經足夠了。他用力打馬,看著兩匹馬絕塵而去。站在他身後的是他手下守門的衛士們,他轉過頭,注視著這些同樣年青的士兵,他們都是他的兄弟,如同他的手足一樣是密不可分的。

  他大聲道:“我送走的就是無雙公主,我已經把劉勃勃派來的奸細殺死了。現在我要你們做一個選擇,是與我一起在這時攔截劉勃勃即將派來的追兵,還是想要離開。”

  他注視著有些衛兵還尚顯幼稚的臉,最小的一個不過才十六歲而已,他道:“離開的人,我不會責怪他,留在這裡只是死路一條。”

  也許應該發表一篇激昂的演說吧!他心裡想著,可是該如何措辭呢?他並非一個能言善辯的人,有些話心裡清楚,卻也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他的目光從每個衛兵的臉上掃過,沉吟半晌才道:“我不勉強你們,這是生死的大事,雖然我們平時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這一次卻不是對付外面的敵人,而是我們城內的敵人,你們即將面對的也是你們的兄弟。所以無論誰離開我也不會責怪他!”

  他想了想,最後加了一句:“就算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也一樣會守在這條路上,直到劉勃勃的馬蹄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然後他轉過身:“要走的現在就走吧!”

  他等了一會兒,身後並不曾有腳步聲傳來,他不由地回首,所有的衛兵仍然站在原地。他只覺得雙眼發酸,似乎有熱熱的東西就要湧出來,但他是男子漢,只流血不流淚的,他問:“你們要考慮清楚,家中有家眷的,不要白白地丟了性命。”

  衛兵們互相看了一眼,終於有一個比較年長的說話了:“將軍,既然是兄弟,就要同生死本患難,雖然咱們不明白有什麼事發生,但既然將軍決定這樣做,我們就算是死,也會跟著將軍。”

  唐小方仰起頭,天上浮雲飄渺,他忽然覺得他的死真地很值得,不僅會永遠留在公主的記憶中,而且他還真正擁了一些生死與共的兄弟。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大聲道:“好!有這樣的兄弟,當浮一大白。劉勃勃來以前,讓我們再痛飲幾杯,黃泉路上,也不會覺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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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第十四卷 又見楚衣 第十節

  與此同時,高平公府內。

  伺侯公主更衣的老婆子神情恍惚地走出無雙的房間,房內坐著梳妝已畢的女子。女子用卻扇遮著面頰,讓人不能輕易看見她的容貌。但老婆子卻知道,房內的人已經不再是無雙公主,而是那個叫麗奴的膽大包天的丫頭。

  老婆子平時受過麗奴很多好處,麗奴總是隔三差五地塞一些碎銀子給她果子吃。她知道麗奴是一心想要攀高枝的,說不定哪天就能做個姨奶奶。她也便因著這層關係而對麗奴物地另眼相看,只盼著有朝一日真地野雞變鳳凰了,她還能撈到一點點好處。

  但如今這光景,她卻是嚇得魂不附體。麗奴竟然膽大到假冒無雙公主,這事是萬萬瞞不過的,駙馬是何等精明的人,都不必進洞房,連拜堂的時候都瞞不過去。

  她一想到這一層,身上的冷汗便簌簌而下,若是讓駙馬爺知道她也參與了這件事情……

  老婆子的雙腿軟了,她年紀大了,深知活著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在她過往的幾十年的時光裡,也並非一直過著好日子。還不是因為已故夫人的恩德,她進了府,才可以衣食無憂。

  人越是活,便越是貪戀生命,如同她這般年紀的人,自己也知道再也沒幾年可活了。但越是如此,就越是不想死,越覺得要是能一直活下去,那該是多好的事情。

  那些動輒便將生死掛在口頭,為了一點點事情便連性命都不要的,都是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青人。他們還有大把的生命可以浪費,但他們就是不知道珍惜。

  她想到駙馬爺是多麼可怕的人,若是讓他知道她也欺瞞了他,只怕她連這剩下的沒幾年的壽命也活不下去了。

  她覺得貪戀生命沒有什麼不對,尤其是知道自己的生命不長了,就更應該珍惜。她這樣想著,不由自主地向外院走去。

  駙馬爺現在就是外院,雖然她答應了麗奴會幫忙隱瞞,雖然她也曾經受過麗奴的許多好處,但這一切和自己的生命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人們總是說人要守信,說過的話就要做到,但如果一個人死了,守不守信又有什麼關係?她想通了這一層,便覺得向駙馬爺通風報信是沒錯的。

  一個人的命是自己的,犯不著為了別人丟了自己的命。

  她哆哆嗦嗦地走到外院,站在月亮門外向內張望著。見駙馬爺已經換了一身大紅的衣服,正在和一名小廝說話。

  她遠遠地站著,不敢走進門去。她想要是駙馬爺看不見她可怎麼辦?她是一心為駙馬爺效力的。

  她拚命地伸長脖子,用力地向駙馬爺張望著,她不敢招手,以她的身份向駙馬爺招手那成何體統。

  終於,那小廝一眼看見了她,低聲向駙馬爺說了句話。

  劉勃勃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向她招了招手。她受寵若驚,低著頭走進去,全身仍然忍不住發抖。她在心裡勉勵自己,我怕什麼啊?我是一心為駙馬爺辦事的。

  劉勃勃看著老婆子因為顫抖而不停擺動的衣袖,卑微的人總是讓他覺得心曠神怡。若非有這些低賤的人們存在,他也體會不到大權在握的快感。

  他刻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像是一個貴族一般的溫文爾雅,卻又不想掩飾自己的威嚴,“你為何不在公主的房中?”

  老婆子露出諂媚的笑容:“老奴本應該替公主更衣,但奇怪的是,房中的卻並非是公主。”

  劉勃勃一怔,臉色有些變了,“你說什麼?”

  老婆子囁嚅著道:“麗奴姑娘讓我替她換了新娘的衣服,公主卻不知去向。”

  她尚未說完,人已經被劉勃勃推得摔了一個大跟頭。她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只看見劉勃勃匆匆離去的背影。

  她年紀大了,摔了這麼一跤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要被摔散了。但她的心裡仍然在暗暗慶幸,幸好現在就來向駙馬爺告了秘,不過是被摔了一跤而已。若是拜堂時被駙馬爺自己發現,只怕她要人頭落地了。

  劉勃勃衝進上林苑時,看見麗奴安然坐在桌後的身影。他怒不可遏,心裡暗想,這個大膽的賤人居然敢欺瞞他。

  他一腳踢開房門的聲音並沒有使麗奴驚惶失措,他看見麗奴鎮靜地抬起頭,安然在注視著他的雙眼,這種目光使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在他的眼中這個女子一直是諂媚和投機的,他雖然輕易便奪去了她的童貞,卻仍然將她當做一個普通的婢女。也許是因為出身低賤的原因,她是極易滿足的。只是小小的一點恩賜,一個珠釵或者是一串項鏈,就已經令她感激涕零。他一直認為她是被他捏在手心裡面,他叫她往東,她是絕不敢往西。

  然而當此之時,她安靜地注視著他,這種目光卻即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為這樣的目光本不應該出現在她的眼中,她應該永遠急切地注視著他的身影,希望得到他的一點憐愛,哪怕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瞥,也可以讓她高興上半天。熟悉則是因為這樣淡然的目光,他經常在楚衣和無雙的眼中看到,他明白她們為何會用這種目光看他,因為她們對他全無所求,而且甚至是輕視著他的。

  從麗奴的眼中看到這種目光,使他有些不自在起來。

  但他有什麼可怕的?怕的應該是這個賤人,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他把她從那個鄉村撿來,就是看中了她眼中那種強烈的求生欲,在這種慾望之下,她會義無反顧地按照他的指示行事,絕不敢有一點違抗。

  但現在卻變了,在她的眼中,那種閃爍著對於生命無限渴望的目光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是的另一種東西,是他深惡痛疾,最不想看見的東西。

  他冷冷地問:“為何你在這裡?無雙呢?”

  麗奴笑,她雖然只是一個奴婢,此時卻高貴如同公主,“無雙走了,是我放她走的,她還帶走了楚衣公主的孩子。”

  劉勃勃怔了怔,楚衣產子,他心中大怒,這個孩子他是一心想殺死的。以前因為羽翼未豐的原因,不敢輕舉妄動,現在終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他卻被他所相信的女人出賣了。

  他微微眯起雙眼,一步步走到麗奴面前,“楚衣產子你居然不告訴我。”

  麗奴知道他眯起雙眼,便是他憤怒已極的象徵,但她卻全無畏懼的感覺,她仍然從容地微笑:“楚衣生的並非你的兒子,你為何一定要知道?”

  劉勃勃伸出手,捏住麗奴纖細的脖子,為何要這樣笑?他最痛恨的就是別人對著他如此微笑,似乎可以蔑視他的威權,似乎連生命也不在乎。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本來是如此相信你。”

  麗奴的眼角滲出一滴淚水,但她卻仍然在微笑:“無論是楚衣公主或者是無雙公主都另有心上人,她們兩個人都不想嫁你。你已經娶了楚衣公主,又害死了她,為何還要繼續害無雙公主?娶一個女人,只為了她的權勢和地位嗎?你可知道,夫妻兩人是應該為了彼此之間的感情而結合?這世上的人們,難道真地如此鐵石心腸,只為了利害關係而存在嗎?”

  麗奴的話使劉勃勃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這個賤人居然也敢來教訓他。她可知道,若非是他有了現在的權勢,他根本就不可能將她帶離那個貧困的村莊,也許她現在已經餓死在那裡了。她因他而存活,可以吃飽穿暖,現在居然反過來說他的不是。

  他收緊手掌,麗奴的脖子如此纖細,只要輕輕用力,似乎就可以把它扭斷。他看見手中的麗奴慢慢漲紅了臉,額上開始暴出青筋。但她卻半點也不曾掙扎,只是安靜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他想她是否想說什麼話?她身穿著本應穿在無雙身上的大紅嫁衣,頭上戴著最美的珠冠,這一切都是為無雙準備的,但穿在她的身上卻也同樣合適。年青的女孩子大抵都是相同的,纖細柔弱,很容易就會隨風而逝。

  他忽然感覺到心底隱隱的感傷,他看著麗奴的臉越來越紅,雙眼也開始突了出來。他知道再不放手,麗奴就會死在他的手中。有一刻,他甚至有些遲疑,就這樣殺死她嗎?其實也可以原諒她,她不過是一個女人,在床笫之間,也很讓他滿意。

  但這種想法,瞬息即逝,他忍不住想起他的父親,想起他曾經度過的逃亡生涯。他的心立刻堅硬如鐵,寧可我負盡世人,也絕不能讓世人負我。

  一念至此,他的手用力一扭,“喀”地一聲輕響,麗奴的頭軟軟地垂了下去,生命輕易消失,單薄如同風中的蒲公英。

  他忽然看見手背上斑斑的淚痕,是麗奴臨死以前留下來。她流了這麼多的眼淚,因為她感覺到無助的悲傷嗎?

  他將麗奴的屍體放到床上,用一塊紅巾矇住她的臉。

  你不能怪我,為了拿回我失去的一切,我做過的事情已經太多了。我絕不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輕易改變我的初衷,這個世界上再也無人能夠阻止我。我不僅要得到奢延城,我還將會成為皇帝。

  劉勃勃驀然站起身,大喝一聲:“準備馬匹,立刻追趕無雙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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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六

  第十四卷 又見楚衣 第十一節

  劉勃勃打馬衝出府門以前,聽到了廚子張四旺已經懸樑自盡的消息。府前的流水宴仍然在擺,他心中的怒火卻已經無法壓抑。

  他很想問問他們,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連生命都不可以不要。無雙那個小蹄子,到底給了他們什麼樣的好處,難道他們不知道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好處可以交換生命?

  他縱馬狂奔著,看著街上的人們驚呼著閃開。他刻意勒馬踢倒了幾個閃避不及的行人,看著他們無助的身體任由他的馬蹄踐踏。這樣一路跑過去,驚呼聲不斷傳來,他才感覺到一點快意。

  派去四門的侍衛很快將消息傳回,東北西都沒有公主離開的消息,可以肯定公主是從南門離開的。其實在未得到回報以前,劉勃勃早便猜到唯一敢反叛他的,也只有唐小方而已。

  他身後跟著由他親自訓練的親兵,這支部隊都是由精壯的青年男子組成,將會成為他以後建功立業的主要力量。

  這支馬隊,配備有最好的西域良馬,行動之裡快疾如風,他甚至相信他的這支馬隊可以與可怕的魏國軍隊相抗衡。但自從訓練好以後,他的馬隊還從未真地參加過戰鬥,也許今天將會是第一次。

  他看見南門之前,仗劍而立的唐小方,他身後的那些守門士兵整齊地排成了橫隊。他的心裡便又升起了怒火,守門的士兵是他派下去的,現在居然要與他對作。

  他在離唐小方不足三尺的地方勒住了跨下的馬,馬蹄濺起的塵土撲了唐小方滿臉。他看見唐小方滿不在乎地用手抹了抹,臉上便露出那縷淡然的笑容。

  這種笑容正是使劉勃勃深惡痛絕的笑容,似乎每個人都學會了。他最初看見這種笑容是在無雙的臉上,接著便在楚衣的臉上看見了同樣的笑容。然後是麗奴,然後便是唐小方。

  所有和他作對的人似乎都標誌性地掛上了這一抹笑容,他很想問問他們,到底在笑些什麼?有什麼事情是那麼可笑的嗎?

  於是他便真地問出了口:“你在笑什麼?”

  唐小方鎮定地看著他,笑容不斂:“我在笑你。”

  “笑我?我有什麼可笑的?”

  “因為我感覺到你的不安。”

  劉勃勃嘲弄地看著唐小方,“我不安?真正不安的人應該是你,你可知道你已經命不久矣。”

  唐小方坦然地注視著劉勃勃地雙眼:“我知道,你的馬蹄很快就會從我的身上踏過去,我早已經料到了。”

  “那麼你為何還要說我不安?”

  “我與你同朝為官這麼多年,你和我都是被老城主自小收養長大的,我瞭解你,如同瞭解我的兄弟。你現在一定覺得很困惑,為什麼會有些人連命都不要。如果丟了性命,一切就都完了,想要建功立業,保住性命豈非是最重要的。因而你十分地不安,因為你不明白有什麼的原因可以使一個人為了做一件事情,連自己的性命都拋去。”

  劉勃勃眯起雙眼:“不錯,你果然瞭解,我真地不明白,為何會有一些蠢貨拚命來違抗我的權威。”

  唐小方笑了笑:“說起來很可笑,我也很想告訴你,我是大義所至,如同漢人說的那般捨生取義。但我自己卻知道我不是,我只是為了無雙公主。”

  聽到唐小方這句話,劉勃勃似找回了一點信心,他冷笑道:“我早知道你也愛著無雙公主,但你為何不學學我,我喜歡她,就想辦法得到她。可是你能做什麼?為她死?你死了以後,她會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很快就會忘記你是誰。”

  唐小方淡然道:“這就是我與你的不同,你愛一個人,不過是想佔有她。其實你不僅想要佔有公主,還想借公主之力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我卻不同,因為我愛公主,所以我只希望她能夠幸福喜悅地生活在這個世間。也許她會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也許她會忘記我,但只要她能夠快樂,我的死便也值得了。”

  真是不可理喻的想法。劉勃勃在心裡嘀咕著,所謂愛情,如果沒有強大的力量做為後盾,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到了麗奴,那個女子,她為何會為了無雙而死?

  一想到麗奴,他的心裡便感覺到憤怒不安。他驀然抽出的腰間的長劍,“別再和我說這些廢話了,快點讓開道路,否則你們全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唐小方轉過頭,目光從身後的衛兵身上掃過。他可以叫出每一個衛兵的名字,知道他們的家中還有什麼親人,知道他們平時有什麼嗜好,是否貪杯或者是與哪個妓女相好。他看見他們眼中不同的神色,或是大義凜然,或是略顯畏懼,或悲或壯,或狂或烈,但無論神色如何,卻沒有一個人後退一步。

  他衝著他們點了點頭,轉過身仰天長笑道:“我還有一點比你強的地方,我的兄弟願意與我生死與共。我保證當你死到臨頭的時候,你一定找不到任何一個人可以陪你一起死!”

  劉勃勃冷笑:“可惜的是,你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他勒轉馬頭,背向唐小方,本來跟在他身後的親兵就成了面對著他的。他看見他們從他身邊潮水般地衝了過去,他聽見兵刃確在血肉之軀上發出的悶響聲。終於有人開始慘叫,第一聲慘叫傳出來後,慘叫聲便一發不可收拾,此起彼伏響個不斷。

  他不知慘叫聲是來自敵方或者是己方,其實無論是敵方或者是己方,都本應該是他的麾下。慘叫聲慢慢地輕微了下去,最後不再有任何聲息。只剩下嘆息一般的風聲,和一有戰爭就必然會聞訊而來的烏鴉的叫聲。

  他想這些烏鴉可來得太快了,它們是早就預知這裡會有死人嗎?他輕擊馬臀,馬兒無精打采地從支離破碎的屍體上踏過去。他回頭下達命令:“把所有的屍體都葬在一起吧!他們不是生死與共嗎?那就讓他們連死也不要分開了。”

  其實他下不下這個命令都是一樣,地上的屍體如此破碎,想要分開都是不可能的。

  但他的心裡還是覺得不痛快,明明是他把這些敢於反抗他的人殺死了,他卻分明感覺到他在某種意義上的失敗。

  失敗是來自於骨子裡的,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就是深切地感覺到了。甚至使他一度有些無力,似乎他所擁有的權力也終於遇到了挑戰。

  但這到底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他立刻又重拾信心,他並非是普通人,他是要做皇帝的。他也並非從一早便有這種念頭,只是慾望總是莫名地膨脹開,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

  第十四卷 又見楚衣 第十二節

  無雙和青玉快馬加鞭向南方趕去,她們不知劉勃勃多久能夠得到她們已經逃走的消息,但心裡也知道不會拖延太久。只要儘量地靠近長安,離長安越近,就會越安全。

  雖然如此,她卻仍然忐忑不安。裝著載陽的食盒被她緊緊地縛在胸前,盒中的載陽雖然在馬上顛簸,卻仍然一聲也沒哭。孩子安靜得出靜,使無雙總是忍不住打開盒蓋看一看載陽是否還活著。

  幸而每次都看見那個奇異的小孩張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神采熠熠地瞪視著她。雖然在如此不安的心情下,她仍然忍不住笑了。為了這個孩子,死去的人已經太多了。她不知為了救一條生命,而使許多人喪生是否值得,對與錯,早已經超出了她能掌握的範疇。

  忽聽身後傳來急驟的馬蹄聲,無雙心一沉,聽那馬蹄聲,來的必是一群馬隊,而非單獨的一兩匹馬。她騎的馬兒不過是普通的馬匹,而劉勃勃的衛隊卻是騎著西域的良馬,速度比她們的馬要快了許多。

  無雙輕輕一拉馬韁,將手中的食盒交到青玉的手中,“青玉,你帶著小公子一路向長安奔去,千萬不要回頭,到了長安後,就去找我的師傅鳩摩羅什,他一定會幫助你。”

  青玉心裡不捨,問道:“劉大人會對付公主嗎?”

  無雙搖了搖頭:“他不會對付我,到底我還是姚秦的公主,他多半會將我帶回去。”她心裡躊躇,若是被帶回去,就再也逃不出來了。她曾經發過誓,這一生再也不會嫁人,如果真地被劉勃勃強迫,只能一死來遵守誓言。

  青玉似乎還要說些什麼,馬蹄卻已經越來越近,無雙連忙以青玉的馬臀上擊了一掌,那馬被這一擊,立刻向著前方奔去。青玉在馬上頻頻回首,只見無雙微笑著向她招手,在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驚惶的神色。她心裡又是敬又是驚,只覺得公主全不似凡塵普通的女子,只怕是天仙誤謫人間,卻又想到公主一旦落入劉勃勃的手中,也難免落得楚衣公主一般下場。

  無雙勒馬站在路中間,只聽馬蹄之聲越來越近。林中的鳥群被這蹄聲驚地飛了起來,忽然之間,滿天皆是四散飛逃的影子。

  無雙心裡便有些淒然,自離開流火之後,也不是很長的時間,似乎又經歷了許多事情。她也不知何時才能停止飄泊,從去年的七月七日開始,一切就已經偏離了軌道,或者這才是她真正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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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七

  馬隊瞬息來到面前,劉勃勃一馬當先,他騎在馬上的姿態雄姿英發,真地如同君臨天下的帝王。

  他看見無雙隻身匹馬站在前面的路上,無論他多麼地意氣風發,無雙仍然是那樣漫不在乎地微笑著。這種微笑又一次刺痛了他的心,他發誓,無論如何,也要讓無雙成為他劉勃勃的妻子。

  他在勒住馬的時候特意讓馬兒人立了起來,由於他和無雙已經離得很近,飛揚的馬蹄便幾乎踏到無雙的身上。他預想著無雙會嚇得後退,但無雙卻寸步未讓,甚至連臉色也沒有一絲變化。

  她雖然看起來淡然如水,但卻又堅強如鐵。

  劉勃勃咳嗽了一聲,思考著應該如何開始談話,是否應該嚇嚇無雙,或者什麼也不說,直接就過去將無雙從馬上拉下來。不過這樣做,未免太粗魯了,說什麼他也是將要成為駙馬的人,豈能還未結婚就先把公主得罪了?

  無雙卻先開口了,“劉將軍來得真快。”

  劉勃勃笑了笑,“我很佩服公主,我怎麼都想不通,麗奴為何會願意幫助公主,她本應該是我的人。”

  無雙輕嘆道:“麗奴現在如何了?”

  劉勃勃也輕輕嘆了口氣:“她想做新娘,我便讓她做新娘。她現在躺在上林苑中,穿著本應該穿在你身上的新嫁衣。”

  “你殺了她?”

  劉勃勃好笑地點了點頭,“我只是覺得很奇怪,她明知道結果會是這樣,為何還要背叛我。她和你原本就不認識,你卻能夠成功地讓我的女人背叛我。你到底使了什麼手段,我真地很想學習一下。”

  無雙搖了搖頭:“你錯了,麗奴放我走並非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

  劉勃勃如同聽見了世間最好笑的神話,哈哈大笑了幾聲:“為了我?她明知我一心想要做秦國的駙馬,居然還放你走。這樣也叫為了我嗎?”

  無雙憐憫地看著劉勃勃,“你從來不懂得這個世間有一種東西叫做真情嗎?”

  劉勃勃呆了呆,無雙的目光使他有些瑟縮,但他立刻挺起胸膛,“麗奴臨死以前說了同樣的話,這所謂的真情就是讓她背叛她的男人嗎?”

  “她並不曾背叛你,她放我走,只因為她愛你。她只是想證明,在你的心裡也有她的存在。如果你不殺她,你便得到了這個世間最珍貴的東西,就是一個真誠愛你的心,但你卻殺了她。你可知道,就算你擁有了整個天下,你仍然會覺得孤獨,因為你失去了唯一的真情。這東西說起來很普通,但偏又是世間的無價之寶。一個人的心是無法用金錢和權勢來收買的,一個人的真情,是與生命一樣寶貴的東西。”

  劉勃勃皺起眉頭,他的心雖然有些動搖,但他卻固執地想,我要被這些女人煩死了。為什麼絮絮叨叨都在說同樣的話?真情真地那麼重要嗎?就算有了真情,能成為皇帝嗎?

  他道:“公主見識不凡,怎麼可以與普通的女人有相同的看法?我確實渴望真情,但我所渴望的並非是一個鄉野女子的真情。公主如此蘭心蕙質,當然知道對於我來說,擁有公主的真情便已經勝過了一切。”

  無雙默然,她剛才說的這番話只是為了死去的麗奴不值,其實她早便知道以劉勃勃如此有心機的人,又如何會輕易聽信別人的話。

  “楚衣的孩子呢?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無雙笑了笑:“楚衣的孩子對於你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你就要成為秦國的駙馬的,又何必再與那個剛出生的小孩為難?”

  劉勃勃冷笑道:“雖然他只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但他卻是楚衣與妖怪生的孩子。斬草豈能不除根,若是容他活下去,將來長大之後,只怕會替父母報仇。一個妖怪的孩子,誰也不知道他會有怎麼樣的能力,我絕不能讓他活下去。”

  無雙道:“但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完全沒有任何異樣。而且楚衣也從未想過讓他報仇,你想得太多了。”

  劉勃勃向著無雙的身後望瞭望,路上看不見煙塵,他知道無雙是與侍女青玉一起離開的,想必青玉早已經帶著孩子逃走了。

  無雙笑道:“如果你還要追趕那個孩子,就會誤了我們結婚的吉時,難道對於你來說,我們的婚禮不是最重要的嗎?”

  劉勃勃沉吟不語,他心裡暗道,不如先帶無雙回去成親,再派一隊人馬嚮往長安的官路上追趕。青玉從未離開過城主府,一個人也跑不了太遠。

  他主意一定,臉上又現出笑容,道:“好吧!那就請公主隨我回府吧!”

  無雙在心裡嘆了口氣,知道劉勃勃必然不會輕易放過青玉,但她此時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只望青玉能夠一路平安,快點到達長安。

  她便一勒馬韁,打算跟著劉勃勃回到奢延城去,忽聽有人低呼了一聲:“那是什麼?”

  此時無雙是面對著眾人而立,見所有的衛兵都現出又驚又怕的神情,望向自己的身後。連劉勃勃也面色大變,跨下的馬一直後退了幾步。

  無雙想要回頭,卻只覺得身後起了一陣怪風。這一日本是風和日麗,有風也不過是微風罷了。但這一陣風來得卻很是猛烈,吹得無雙幾乎從馬上落了下來。她連忙用力拉住馬韁,那馬兒站不住腳,被狂風吹得一直向著前面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

  無雙勉力回過頭,才看了一眼她便目瞪口呆,如此古怪的情形,真是生平罕見。

  只見一隻巨大的鯨魚,正從身後的道路上一扭一扭地走過來。所謂的鯨魚當然是沒有腳的,這一隻也不例外。而且它本應是生活在大海之中,在海水中游動。此地離大海有千里之遙,一隻如此巨大的活鯨魚是如何到達此處的,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鯨魚一邊扭著向前移動,一邊扇著一對巨大的翅膀,狂風便是由翅膀扇出來的。

  鯨魚越是靠近,那些馬兒就越是驚惶,有些馬雙腿發軟,將馬上乘客摔落馬下。有些雖然還能勉強站立,卻也全身顫抖,汗出如漿。

  那些衛兵雖然經過嚴格的訓練,但這種怪物卻從來沒有見面,一個個張口結舌,愣在那裡。無雙見那鯨魚越來越近,而跨下的馬無論怎麼用力拉卻始終無法移動一步。她連忙從馬上跳了下來,跑到路邊,躲開鯨魚的必經之路。

  這樣一來,就成了那鯨魚直向著劉勃勃行去。劉勃勃亦如同無雙一般用力拉馬,但那匹馬同樣一動不動。他卻不願如同無雙一般從馬上跳下來,只覺得在自己手下面前那樣做,豈非顏面失盡。

  眼見那鯨魚越來越近,在他與鯨魚之間不過就隔著無雙的那匹馬。他忽然想到許久不曾用過的饕餮獸,自無雙離開以後,他便成為駙馬爺,以後步步順利,再也沒有陷入以前一般的困境。

  一想到饕餮獸,他立刻又生出了勇氣,連忙從懷中將那個綠玉的寶物拿了出來。

  第十四卷 又見楚衣 第十三節

  離此不遠的地方,列子正騎在精衛身上洋洋自得。他窮追不捨,總算在西域的大漠上空抓住了精衛。

  他對於這隻鳥很感興趣,傳說之中,這隻鳥本是炎帝幼女,因為落在大海之中淹死,菁魂華而為鳥。這隻鳥一直契而不捨地銜樹枝鎮海,希望能夠將大海填平。

  他想,這隻鳥太執著了。上一世的恩仇在死去的時候便已經消失了,就算她是因大海而死,也不必將仇恨延續到下一世。

  但他抓這隻鳥的主要目的卻並非是為了他自己,而為了給北溟的那隻大魚找一個夥伴。那條寂寞的大魚總是與他鬥個不休,雙方並不真地恨對方,但若不鬥下去,似乎就真地無事可做了。

  他想到將精衛帶回北溟後,三人相鬥,豈非比現在有趣得多?一直以來他都不曾把那條魚當成一條魚看待,而認為它與一個普通的人是一樣的。

  他騎著精衛看遍了西域的大沙漠和雪山,然後他就有些懷念起北溟來。一想到北溟,想到那條大魚,他便立刻讓精衛向東北飛去。

  但專與他搗亂的固執個性卻在此時體現的淋漓盡致,她並非一直往東北飛去,卻總是折而向南,這便是為何他會來到奢延城附近。

  然後他便聽見古怪的聲音。

  以他喜歡湊熱鬧的個性,又怎麼會輕易放過。而精衛也同他一樣,完全不需他吩咐,立刻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去。

  他們在天空之中看見一副古怪的場景。一條巨大的鯨魚正在道路中間歡跳,因為它過於沉重,第一次落下來,都會把路上的煙塵砸得四散飛揚。

  這情景讓列子很是擔心,如果這樣跳下去,這條路的中間難免被砸出一個大坑。鯨魚前面不遠的地方,劉勃勃手中高舉著饕餮獸,饕餮獸上正放出碧綠的霞光。

  這兩樣東西都讓列子又驚又喜,天下破亂,尤其是北方戰事不休,他總覺得是和這個原因有關,現在居然讓他一下子就看見了兩樣神器。

  連精衛似乎都知道這兩樣東西的來歷,立刻長鳴了一聲,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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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劉勃勃身後的士兵更是驚恐不安,這巨大的鯨魚已經把他們嚇得神魂顛倒,想不到又來了一隻如此巨大的鳥兒。更奇的是,鳥的背上居然還坐著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莫非這老頭便是傳說中的仙人,否則如何能夠駕著大鳥飛翔?

  那鳥一落了下來,列子立刻興高采烈地跑到大魚的身前,這魚如此之大,他站在大魚面前,還不及魚一半之高。但列子卻一點也不害怕,口中嘖嘖稱讚道:“真地是你,想不到真地是你。”

  那大魚也停止跳躍,一雙巨目從上向下注視著列子,眼中露出一絲好奇的神色,似乎在問,你知道我是誰?

  “螭吻,龍與鯨魚的後裔,你就是龍生九子之一的螭吻。”

  那大魚似乎完全能夠聽懂列子的話,居然昂起首來搖了搖尾巴,似乎是說它正是螭吻。列子站在大魚之前,又嘖嘖讚歎了半天才道:“可惜大禹老爺早已經把你鑄成九龍鼎,否則便可以把你也帶回去和那隻大魚做伴了。”

  那鯨魚側著頭想了想,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衝著劉勃勃望過去。列子順著它的目光望去,見劉勃勃手中的饕餮獸猶自發射著奪目的光彩。

  列子笑道:“你是在說饕餮獸嗎?你放心吧!你們很快就會重新聚在一起了。”

  他施施然地走到劉勃勃面前,伸出一隻手道:“小娃娃,把那個東西給我。”

  劉勃勃雖然看出他不是常人,但讓他把饕餮獸就這樣拱手讓出,他卻是萬萬不願意的。他立刻搖了搖頭道:“這是我的寶物,誰都休想拿走。”

  列子笑道:“那不是你的寶物,那是天下的寶物。北方如今紛爭不休,就是因為這件寶物被打碎了。你手裡拿著的不過是一部分罷了,為了使分裂的九州重新統一,必須得將這九件神器重新鑄造。”

  劉勃勃呆了呆,“這與我無關。”

  列子笑了笑,“這與天下人都有關,只要你是天下人,便與你有關。”

  劉勃勃悄悄地握緊饕餮獸,撥轉馬頭道:“你這個瘋老頭,休想搶走我的寶物。我不與你胡言亂語,你所說的神器,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列子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道:“雖然你也可以成為帝王,可惜德行太差,國運不過兩代而已。”

  劉勃勃雖然正想離開,但這句話卻聽得清楚,他立刻轉頭道:“你說什麼?你說我可以成為帝王?”

  列子笑咪咪地道:“這不就是你心裡最迫切想達成的願望嗎?”

  劉勃勃忙道:“聽剛才仙長所言,仙長似乎是可以預知未來的。”

  列子笑道:“未來的事情誰又能知道,我只知道現在我立刻就要把饕餮獸從你的手中搶過來了。”

  劉勃勃呆了呆,下意識要將手中的饕餮獸收入懷中,他也不知為何,一看見列子就覺得很害怕。

  誰知他剛剛動念,便見眼前白光一閃,只覺得手中一輕,饕餮獸竟然已經不翼而飛。劉勃勃大驚,抬頭看時,見列子已經將饕餮獸拿在手中。一手捻著一縷白花花的鬍子,一手拿著饕餮獸向螭吻走去。

  劉勃勃又怎麼會甘心就這樣輕易地被人把饕餮獸搶走,心中暗道,若是這老頭不將饕餮獸還來,我便令所有的士兵一擁而上。他再厲害不過是一個人而已,如何能夠抵擋那麼多的士兵。

  誰知列子便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你是否想讓你身後的這些蠢貨一擁而上,就算是馬蹄也能將我踏死了。”

  劉勃勃呆了呆,臉上卻帶笑道:“您老人家說笑了,您是老神仙,我如何會起這種歹念。”

  列子笑道:“你起不起歹念都無關緊要,因為你手下的這些士兵根本就碰不到我。而且以後你建功立業,還需要他們的幫助,你根本就不再需要饕餮獸。其實就算饕餮獸在你的手中,你也一樣不知道如何利用,何必為了一個不必要的東西而白白地浪費實力。”

  劉勃勃默然,半晌才道:“仙長所言是否句句屬實?我真地可以成為皇帝?”

  列子嘆道:“世人多愚,以為做了皇帝便擁有了一切。但你可知,就算你做了皇帝,你還是一樣會老會死,當你死了以後,這世上的一切又能帶走什麼呢?”

  劉勃勃道:“仙長所說的我又如何不知,但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如果不能稱心遂意,嘯傲天下,青史留名,這短短幾十年的生命又有什麼意義呢?雖然我死之時什麼也帶不走,但我已經完成了千秋基業,那麼死了以後,也有面目面對我的列祖列宗。”

  列子搔了搔頭髮:“你說的也對,我不與你爭論,每次我與人爭論,似乎都只有被人說得啞口無言的份。不過這饕餮獸卻是上古神器,我既然看見了,就再不能讓你拿走了。”

  他看了劉勃勃身後的士兵一眼:“我知道你心裡不服,我也不願意與人打架,如果我要走,你根本就碰不到我的衣袂。”

  他說罷,忽然向著空中躍起,一陣清風徐來,他便已經飄然飛在空中。列子笑道:“若是你的士兵也可以這樣飛到空中,也許還可以與我爭奪神器,如果他們不能,我只需要在空中不下來,你又如何能夠奈何得了我。”

  劉勃勃心知列子所說屬實,他一向是極識實務的,既然無法對付列子,便也不想得罪他。他便笑道:“多承仙長吉言。雖然劉某將饕餮獸視做性命般珍貴的神器,但既然仙長想要,劉某就萬萬不敢不雙手奉上。只希望能如仙長所言,劉某將來真地可以登上大寶。”

  列子笑笑,喃喃自語道:“我說的話可做不真,我只是一個老糊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的老糊塗。”他忽然一眼看見無雙,立刻又喜出望外,招手道:“小丫頭,原來你也在這裡,那就更好了。”

  無雙笑道:“是啊,我也很思念您老人家,想不到又見面了。”

  精衛鳥走到無雙的身邊,低下頭輕輕地磨擦著她的手臂,看起來很是親熱。

  劉勃勃見列子與無雙也是相識的,知道想要將無雙帶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他本來就是很能忍耐的人,心中雖然不甘,但卻暗想,我今日娶不成你為妻,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讓你成為我的妻子。他也不再多言,向著列子拱了拱手,帶著手下士兵往奢延城奔去。

  列子見劉勃勃走遠,才從空中落了下來,故意用衣袖擦了擦額頭,“這樣就把他嚇走了,看來我老人家已經把莊小子的那一套全學會了。不戰而屈人之兵,我的道法真是越來越高明了。”

  無雙笑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是孫子兵法裡的話,和您老人家的道術修為可沒有關係。”

  列子拍了拍頭,“是孫子兵法裡的話嗎?我還以為是莊小子說的呢!看來我老人家的記性越來越差了。”

  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著螭吻道:“若是你想與你的同伴團聚,就變得小一點。我老人家雖然越來越糊塗,可是卻感覺到只有這個小丫頭能夠重鑄九龍鼎。”

  螭吻卻不甚相信,頗為疑惑地注視著無雙。列子笑道:“你別看這小丫頭看起來單單薄薄,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吹走一樣,她可是很不一般的。我老人家的話,你總應該相信吧!就算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這只精衛鳥。你們被鑄成鼎的時候,這隻鳥已經在人間飛來飛去了。你一定早就見過她的。”

  螭吻點了點頭,似乎這句話倒是說服了它。它搖了搖尾巴,身子越縮越小,最後縮成小指般大小的一條小魚,卻原來正是楚衣房中養的那隻小黑魚。

  無雙奇道:“為何你還在這裡,難道青玉沒走?”

  只聽馬蹄聲得得,青玉牽著馬從樹叢中走了出來,手中提著食盒道:“我本來是要走了,可是我真地很擔心公主。我想起楚衣公主說過,這條小魚是一個神物,如果遇到生死關頭就把它放出來。我只是放出來試一試,想不到它就變得那麼大。請公主不要責怪我。”

  無雙將螭吻拾起來,重新放回魚缸,笑道:“我又怎麼會責怪你,你明知是生死關頭,還願意回來。這種情義,連大多數的男兒都是萬萬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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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