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摩合羅傳 作者:飛花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44: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9549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25
七九

  飛掠到無雙身前,舉掌相迎。才擊出一掌,忽覺掌上輕飄飄地全無力氣,才猛然想起,上一次在山洞之中,靈力用得過多,到現在還未恢復。

  兩掌相交,流火一直倒退了十幾步,才站住身形。

  顏清臉上現出一絲驚愕的神色,她忽然一笑道:“若是能殺了你更好,即報了曾祖之仇,又可以成為新的羅剎聖女。”

  她雙掌一揚,全力向流火擊出。

  流火苦笑,到底還是被顏清發現自己靈力消失的秘密。他靈力即失,自然不是顏清的對手,眼見顏清的雙掌已經擊到自己面前。

  忽見一個纖細的影子從旁邊躍了過來,不知死活地伸出雙掌向著顏清的掌上擊去。

  流火叫道:“你幹什麼?”

  想要將無雙推開,已經不及,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銀光閃爍,顏清居然被無雙打得直飛了出去,一直飛得撞上一棵大樹,才跌在地上。

  她勉強抬起頭,臉色蒼白,嘴角溢出鮮血。

  而紫羽與阿絲黛也驀然驚醒,互望一眼道:“發生了什麼事。”

  無雙吃驚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難道我在不知不覺間使出了那迦的靈力?

  她心裡大喜,回頭道:“你這個笨蛋,明知靈力已失,為什麼不逃。”

  這句話才說完,她忽然覺得頭腦一陣暈眩,身子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流火連忙抱住她,只見她臉色慘白,額頭上現出一道黑氣。他又是急又是痛,“你中毒了!”

  無雙勉強笑了笑:“那香氣就是毒嗎?剛才覺得好香。”

  流火抱著無雙,掠到顏清身前:“解藥,快給我解藥。”

  顏清坐起身,冷笑道:“這毒是半神的香氣和大蟒的毒液所制,世上無藥可解。你的弟弟九月就是死於這種毒之下的。”

  流火怒道:“你胡說,世上萬物相生相剋,只要有毒,就會有解藥,若是你不將解藥交出來,我立刻便殺了你。”

  顏清笑道:“也許世上真有解藥,但至少我現在沒有。若是你殺了我,就更不可能拿到解藥。”

  流火道:“那要怎麼樣你才告訴我解藥在哪裡?”

  顏清笑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本來就想殺死她,她即聰明,靈力又強,留她在世上,到底是個禍害。”

  流火伸出手一掌摑在顏清的臉上:“若是你不給我解藥,我便用刀畫花你的臉,再將你的肉一點一點割下來,凌遲殺死。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得太快,一定會讓你死上個三五十天。”他本不是如此狠毒之人,但此時無雙中了毒,除了逼迫顏清之外,他實在也想不出好辦法。

  顏清被他打得半邊臉紅腫起來,她笑道:“你很傷心嗎?你果然是你的死鬼老爹所生,當年他為了女人臨陣脫逃,你現在為了女人居然要使用這樣的手段,你們夜叉一族沒有一個人是好人。”

  流火默然,他心裡也不由升起一絲愧疚,啖鬼,當年確是你對不起顏俊。他嘆了口氣,咬了咬牙,跪下來道:“求求你,給我解藥吧!”

  顏清哈哈大笑:“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下跪,夜叉族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流火道:“我只是一個妖怪,並非夜叉族人。若是你真地恨我,你就該對付我,她,她根本就與此事無關。”

  顏清冷笑道:“你這麼在乎這個女人,是因為她是瓔珞轉世嗎?我聽說一百年前瓔珞背叛了你,現在你還為了她而苦苦哀求,你不是應該很痛恨她嗎?”

  流火慘然一笑:“我一直不曾恨過瓔珞,若是有什麼錯,錯的那個人也是我。我只求你,救她一命,若是你願救她,我一定讓你殺我,絕不反抗。”

  顏清怔怔地看著他,見他神情又是悲傷又是淒苦,她也不知為何,心裡忽然便覺得極不舒服,她道:“別說我救不了她,就算是能救她,我也不會救。”

  為什麼不會救,她自己也說不上原因。

  無雙一見顏清神色,便心下瞭然,她輕輕拉了拉流火的衣袖。流火低下頭,無雙笑道:“她真地不會救我。不要求她了,你是男人,怎麼可以向一個女人下跪。”

  流火心裡一酸,“你知不知道,這種毒真地很厲害,我根本沒有辦法解毒。”

  無雙笑道:“我當然知道,九月死的時候,我就在他的身旁。”

  流火道:“若是你死了,我,我,……”我如何,他卻又說不下去了。

  無雙笑道:“死也沒什麼,要是人死了可以一直轉世,死也沒什麼可怕的,頂多等我再轉了世,你再找我好了。”

  流火默然,心道,你還要我再等你一百年嗎?

  無雙道:“我們走吧!我還有問題想要問你,趁我還沒死,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流火望向無雙的雙眼,見她一雙清徹透明的眼眸如同秋水一般盈盈地望著他,他心裡一動,這樣的神情,就如同當年瓔珞望著他一般。

  他心頭一熱道:“好,我們走。”

  他抱起無雙,也不理眾人,向著城外行去。

  紫羽與阿絲黛遠遠地跟在他的身後,也不敢叫他。

  流火茫然地走著,只覺得手中的無雙輕得如同一片羽毛一般,難道她真地要再次離開他嗎?

  他怔怔地想,為什麼你總是那麼容易就離開我?

  抬起頭,深秋的天空,碧藍而深遠,目光一無阻滯地徘徊於天際,風聲自耳邊飛掠而過。

  他忽然有所決定,他低聲道:“別怕,我說過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孤獨一人。”

  無雙心裡憂傷,勉強笑道:“人說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我沒那麼容易死的。”雖然這樣說,她卻覺得自己的鮮血似乎越來越冷。冷得她忍不住發抖,她想,等我的血都結冰的時候,我就要死了嗎?

  那麼流火怎麼辦?

  她憂傷地望著流火,你該怎麼辦?瓔珞已經讓你如此傷心,若是我也死了,你該如何是好呢?

  她心裡忐忑不安,流火,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堅強地活下去,可以嗎?

  但她卻無法說出口,那樣的寂寞,是否比死還要更加可怕得多。

  她望向天空,一隊大雁向著南方飛去,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這淒然,千古皆同。

  第五卷 月中之城 第一節

  翩翩歸妹,獨將西行,逢天晦芒,毋驚毋恐,後且大昌。

  黃葉被風吹落了。

  流火聽見伽藍寺的梵唱。

  無雙的身體越來越冷,他抱著她時,便如同抱著自己渺茫的希望。

  “去寺裡吧!自從離開長安後,我都未曾禮佛。”

  他垂下頭,看著無雙全無血色的面頰。

  “你不是說我那麼壞,死了以後會下地獄嗎?所以死以前,我想求佛祖,再給我一次轉世的機會。”

  流火柔聲道:“不要怕,就算是下地獄,我也會陪著你。”

  無雙默然,在你的眼中,我是瓔珞,還是無雙呢?

  兩人相依坐在佛前,寺中梵唱如煙,香菸裊裊而起,一個老和尚盤膝趺坐,雙目微閉,手中的木槌敲打著木魚,發出單調的聲音。

  “瓔珞,她是不是你弟弟的妻子?”無雙終於還是忍不住問。

  “不是!她沒有嫁給破邪。”流火柔聲說,“那一天,又發生了變故,她一直沒有成為破邪的妻子。”

  無雙微弱地笑了笑,她覺得自己的全身正在慢慢地結成冰,連笑一下都很勉強。血液在身體裡的流動,開始變成一件痛苦的事情,心臟每一下脈動,都讓她全身疼痛欲裂。

  好厲害的毒。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26
八〇

  她倚在流火的身上,忽又覺得可笑,流火如此溫柔,大概是因為她要死了的原故吧!

  流火伸出手,握住她的手,那是一隻白晰如同婦人溫柔如同情人的手。

  無雙怔怔地看著這隻手,眼前忽然浮現出瓔珞臨死前的情形。

  到底是他殺死了瓔珞。

  於此時,她清楚地感覺到瓔珞的心意:如果要死,先殺了他吧!

  瓔珞在死前,是恨著流火的嗎?

  她的心裡忽然升起了一絲殺意,殺了流火,就算要死,也要和他一起死。

  她看見自己的指尖有銀光閃耀,她大驚,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為什麼要殺死流火?難道是因為瓔珞嗎?

  她用力甩了甩頭,不是,那不是我的想法。別想就這樣左右我,瓔珞!我是無雙,我不是你。

  銀光慢慢地銷褪了,她鬆了口氣,總算擺脫了瓔珞。

  但心口又是一陣劇痛,真地要死了嗎?

  “若是你想救她,就給她吃下這顆藥。”

  無雙睜開雙眼,站在她與流火面前的,居然是顏清。

  怎麼可能?顏清剛才還寧死也不救她,現在為什麼忽然改變了心意。

  流火狐疑地看著她,“你為什麼會來?”

  顏清冷笑道:“你別以為我是良心發現,這藥只能暫時壓制住她的毒性,如果你想救她,還要再找到另一個人。”

  流火接過顏清手中的藥丸,相信她嗎?他轉頭看著無雙,無雙勉強笑道:“放心吧!她若想我死,不必這麼麻煩。”

  流火將藥送入無雙口中,藥果然有效,入口即化,身上的疼痛也減輕很多。

  她逐漸有了力氣,可以不倚靠著流火便坐起來了。

  流火喜道:“你覺得怎麼樣?”

  無雙微笑道:“好多了。”

  顏清冷冷地道:“你別以為她這樣就好了,她的毒根本沒解。”

  流火道:“要怎麼樣,你才肯給我解藥。”

  顏清淡然道:“我真地沒有解藥。”

  流火皺起眉,他此時已經有一些相信顏清的話了。

  顏清道:“不過有一個人,也許她可能有辦法解這種毒。”

  “是誰?”

  “是玉蟾。”

  “玉蟾?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她?”

  顏清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你一定聽說過她,她是一個很著名的女人,不過很少有人叫她玉蟾,所有的人都叫她嫦娥。”

  流火道:“嫦娥?只是傳說中的人,你叫我去找她?”

  顏清道:“世上之事,捕風捉影者居多。但若無風與影,卻也無法捕捉。”

  “難道真有嫦娥其人?”

  “她本是天界伺藥的兔精,玉兔一族,向來精通岐黃之術,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據說她所煉製的靈藥,若是凡人吃了,便可長生不死,若是神仙吃了,亦可增加靈力。但可惜的是,她卻愛上了人類的男子。為了這個男人,她不惜離開天界,放棄自己神的身份。但不知為了什麼原因,那個男子卻背叛了她。她因此而性情大變,墮入魔道,不僅殺了那個男人,還要殺盡天下所有相戀的男女。她靈力高強,而且精通用毒,一時之間,根本無人是她的對手。後來是西方金母收服了她,並且將她囚禁在月中之城裡。”

  “月中之城?難道真地在月亮上?”

  顏清道:“並非如此,月中之城到底在哪裡,還是一個謎,但我卻有找到月中之城的線索。”

  “你為何知道這些事情?”

  顏清淡淡地道:“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我只問你,你想不想找到她?”

  “想!”流火立刻回答。

  顏清冷笑道:“可是她也未必就有解藥,但我知道,如此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能解這種毒的話,那個人必然是她。”

  流火道:“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要試一試。”

  顏清的臉上掠過一絲恨意:“你倒是挺情深義重的。”

  這絲恨意雖然一掠而過,但仍然落在無雙的眼中。

  流火道:“只是我卻不明白你為何忽然要幫助我。”

  無雙嘆道:“只怕這位玉蟾未必就是那麼好相與的。”

  顏清笑道:“正是如此,玉蟾的性情大變後,最痛恨的就是有情人。就算你能找到她,很可能她一見你就殺死你了。她身上的靈力是神才有的靈力,像你這種妖不是妖,半神不是半神的,”她頓了一下,似乎覺得“雜種”這個詞太不文雅,“動物,絕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流火淡然一笑:“總是要試一下,不試又怎麼能知道呢?”

  顏清道:“好,若要找到月中之城,你首先要參詳五首詩。”

  “五首詩?”

  “玉蟾被囚禁的地方,要通過五個神器才能開啟,因此,你須得先找到這五個神器,五個神器暗喻金木水火土五行。每一首詩中藏著一個神器,若是將這五個神器找齊,就可以找到月中之城的入口。”

  “好!告訴我那五首詩。”

  顏清道:“第一首詩:孔雀東飛,古寒無衣。為君作妻,中心惻悲。夜夜織作,不得下機。三日載匹,尚言吾遲。”

  無雙道:“這首詩我知道,是說一個女子,受到公婆的虐待,雖然夜夜織作,還是無法得到歡心。”

  她此時已經好了許多,臉色也紅潤了一些。

  流火皺眉道:“這與神器有什麼關係?”

  顏清冷笑道:“所謂神器自然不是那麼容易就得到的,就算是能想得出,也大抵很難得到。等你找到第一件神器後,我自然會告訴你第二首詩。”

  她說罷,便向寺外走去。

  流火忙道:“等等,無雙的毒要多久會發作?”

  顏清道:“這藥雖然靈異,但也支持不了多久,你最好在十天內找到所有的神器,否則她很可能會毒發身亡。”

  流火擔憂地望向無雙,十天之內必須找到五個神器,還要找到月宮的入口,只怕不是那麼容易辦到的。

  無雙似已經知道他的心事,她嫣然一笑道:“盡力而為吧!就算找不到,我多活了十天,總比現在就死要強得多了。”

  她的笑容似乎感染了流火,他忽地便生出了信心,道:“你放心,雖然以前沒有人能夠找到月宮,但為了你,我一定要找到。”

  無雙看著流火的臉,那樣堅定而勇往直前,她卻有些失神,你到底是為了瓔珞,還是為了無雙呢?

  第五卷 月中之城 第二節

  孔雀東飛,古寒無衣。為君作妻,中心惻悲。夜夜織作,不得下機。三日載匹,尚言吾遲。

  流火已經有一百年沒有寫過字了,再拿起筆的時候,難免有一絲陌生的感覺。

  他在一張紙上寫出這首詩。他也曾讀過詩書,只是因為他覺得他必須得成為一個博學多知的人。這首詩他很小就已經讀過了,只是一首普通的怨婦詩,詩中藏著什麼秘密呢?

  紫羽和阿絲黛圍在他們身側,每個人都盯著這首詩冥思苦想,可是她們兩個一個是妖,一個自小頑劣,根本就不喜歡讀書,更加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無雙道:“這首詩說來說去,不是衣服就是布,只怕和衣服有關。”

  此時他們四人身在禪房之中,那誦經的老僧慢吞吞地走了進來,送上幾杯茶水。

  他走路極慢,一路走,一路還嘮嘮叨叨地說個不休。

  此時眾人都凝神不語,只聽那老僧道:“孔雀可是了不得的,你們不知道孔雀大明王菩薩嗎?那可是佛母,聽說就算是菩薩身上的一件衣服,落入人間,也是無上的寶物。”

  流火神色微動,這老僧是何人?居然一語就道破了玄機。

  他見那老僧蹣跚而行,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一個老者。

  他便笑道:“大師請等一下。”一手向著他的肩頭按去。

  他這一按已經帶著靈力,那老僧卻似耳朵不大靈光,全未聽見他說什麼,仍然向外行去。流火這一按便按在他的肩頭,他的手一搭到老僧肩上,覺出老僧身上全無反抗的力道。他立刻便也收回靈力,以免誤傷老僧。

  卻見那老僧仍然慢吞吞地走著,似全不知自己已經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

  流火一直看著他走出禪房,心道,若是身有靈力之人,自然會生出反彈之力。剛才他身上全無力道,難道他真地只是一個普通僧人,或者他實在過於高深,能將自身的靈力完全隱藏起來。

  紫羽已經看出他有心試那老僧,奇道:“你幹什麼?難道你懷疑他?”

  流火道:“他剛才已經解開了這首詩的秘密。”

  紫羽道:“什麼秘密?”

  流火道:“他剛才說孔雀大明王菩薩,我已經想到這件寶物指的就是佛母聖衣。”

  “佛母聖衣?那是什麼東西?”無雙道。

  紫羽道:“佛母聖衣,是海外三山的寶物,據說是以孔雀大明王菩薩成道時所脫落的孔雀羽毛製成,穿此衣者,可以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海外三山就是傳說中的蓬萊,方丈和瀛洲嗎?”

  “就是這三山,從長江離開陸地後,一直向著東方漂流,七日七夜後,便可到達這三山,但至今還沒有人確實到達過三山。”

  阿絲黛:“若是要七天七夜才能到達三山,往返便要十四天的時間,而公主只有十天的壽命。”

  流火道:“倒也不必去海外三山,其實佛母聖衣早已經流落到了中土。”

  紫羽精神一振道:“在什麼地方?”

  流火道:“一百年前,我曾經遇到了一個姓劉的陰陽師。他說他師承海外三山的仙人,仙人將佛母聖衣送給了他。”

  紫羽忙道:“那這個姓劉的人在什麼地方?”

  流火道:“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我與他只是偶然相遇,他提到他是廬江府人士,如果他家一直沒有遷徙,應該還在廬江。”

  紫羽道:“那還等什麼?”

  流火道:“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和阿絲黛照顧無雙,我怕我離開後,又生變故。”

  紫羽有些擔憂地道:“可是你的靈力。”

  流火微微一笑:“你也不相信我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26
八一

  紫羽輕嘆:“若是一百年前,自然沒事,只是你現在的靈力時有時無。”

  流火淡然一笑:“我要找的只是人類,就算他們是陰陽師,也不過是人類罷了。”

  他看了無雙一眼,似想說些什麼,但終於只是說:“一切小心。”

  無雙微微一笑:“你又不是一直在我身邊,你經常莫名其妙就失蹤,我還不是一直好好的。”

  流火一笑,轉身出寺。

  他亦不騎馬,但行動已經快愈疾風,傍晚時分便已經到達廬江。

  進城打聽姓劉的陰陽師,立刻便得到答案,說是城西劉家,百年來都是本府最著名的陰陽師。如今劉家的公子已經改做它行,但小姐還時而會替人捉妖。

  他便尋著指引到了城西。

  只見一座很是寬廣的宅院,雕樑畫棟,建得頗為精緻。他心道是應該登門拜訪,還是偷偷溜進去?對方既然是陰陽師,應該也不是泛泛之輩,而以佛母聖衣這樣的寶物,自然會秘密收藏,只怕不易找到。

  他正猶豫不決,忽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從劉府之中走了出來。那少女長得甚是美麗,難得的是眉宇間還帶著一股英氣。

  府前站著的奴僕道:“小姐,這麼晚了還出去啊?”

  少女嗯了一聲,也不作答。想必這位小姐就是眾人口中所說的替人捉妖的劉氏小姐。

  那少女出了府門,便向著城門的方向行去。

  流火遠遠地跟在少女身後,心道到了無人處將少女擒住,再逼她父母交出佛母聖衣。

  這自然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像這樣的寶物,沒有人會借給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雖然流火是打算用完後便歸還的,但對方一定不會相信。

  卻見那少女走得甚快,一路出了城,到了一個小小的湖邊。

  雖然已經是深秋,湖邊仍然楊柳低垂,幾隻水鳥在湖面上悠閒地游泳。一個青衣少年,手中持著一隻竹笛,正在吹奏一首鳳求凰。

  那少女見到少年,便聶手聶腳地走上前去,忽然伸出手從背後摀住少年的眼睛,故意變聲道:“你猜猜我是誰。”

  少年笑道:“你定是羅敷姑娘。”

  少女嗔道:“當然不是。”

  少年似乎有意捉弄她,又道:“那是秦家的小姐。”

  少女氣道:“也不是。”

  少年道:“那一定是白家的小姐。”

  少女氣道:“原來你認識那麼多的姑娘。”

  她放開手,那少年轉過身抱住她道:“當然是蘭芝小姐了。”

  劉蘭芝推開他道:“你快說,你到底認識多少姑娘。”

  少年道:“除了你誰也不認識。”

  劉蘭芝撅起嘴:“一會兒又是羅敷姑娘,一會又是秦家小姐,又是白家小姐,誰知道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少年笑道:“什麼都可以是假的,只有我對你的一片心意可鑑日月,絕不會假。”

  這兩人顯然是一對情侶,約在黃昏之後相見。

  流火躲在樹後,心裡嘆了口氣,還真夠肉麻的。

  卻聽兩個少年嘻嘻哈哈地笑了一會兒,又說了一會兒情話。那少年名為焦仲卿,是城中的一名府吏。

  劉蘭芝忽然嘆口氣道:“李家派人來提親了,看哥哥的意思,似乎想答應,我雖然對母親說一時不可應充,但拖得一時也拖不得一世。”

  焦仲卿道:“可是我母親卻怎麼也不答應到你家去提親,她總是太在意你曾是陰陽師這件事。說女孩家就應該相夫教子,替人家捉過鬼,身上都帶著陰氣。”

  劉蘭芝道:“其實你母親說的那些條件,我都能做到。織布做飯,我哪一樣不會?為什麼她就是不能接受我呢?”

  焦仲卿道:“我知道,可是我自小喪父,是母親將我養大,我又豈可完全不顧她的感受。”

  劉蘭芝嘆道:“那我們怎麼辦?難道我就嫁給李家嗎?”

  焦仲卿道:“當然不可以,我們都發過誓,除了對方,絕不會再行嫁娶。”

  兩人喋喋不休說了半天,也沒個好辦法。月亮已經爬上了枝頭,劉蘭芝道:“天晚了,你先回去吧!”

  焦仲卿道:“我送你回去。”

  劉蘭芝搖頭道:“我想靜一靜。”

  焦仲卿知她並非常人,也不擔心,先行回城。

  待焦仲卿走後,劉蘭芝忽地向著流火的方向道:“你跟了我那麼久,到底想幹什麼?”

  流火心道,這個劉蘭芝果然有一些道行。

  他從樹後轉了出來,拱手施了一禮:“我只是想向小姐府上借一樣東西。”

  劉蘭芝微微冷笑道:“看來你又是一個覬覦佛母聖衣的人。”

  流火道:“我只是借,用過了就會還的。”

  劉蘭芝淡然道:“你說我會相信嗎?”

  流火搖了搖頭。

  劉蘭芝道:“那就不必再多話了,而且你又是一個妖怪。你快走吧,若非我早已經決定不再做陰陽師,今天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流火笑道:“多謝小姐手下留情,可是拿不到佛母聖衣我是不會離開的。”

  劉蘭芝雙眉微揚,“好,佛母聖衣就在我的身上,你若想拿,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她右掌一揚,一掌向著流火當胸辟來,掌風霍霍,居然功力頗深。

  流火讚道:“不錯。”身子微側躲過這一掌。

  劉蘭芝似已經知道流火會有這一招,左手輕揚,發出兩枚靈符,封住流火退路。

  流火伸出手將靈符夾在手中,那符一入他的手,立刻自動燃燒起來,須臾化成灰燼。

  劉蘭芝神色微變道:“你到底是何人?”

  流火笑道:“我和你的先祖曾有一面之緣,我叫流火,不知你是否聽過我的名字。”

  劉蘭芝恍然道:“原來你就是那個著名的妖怪啊!”

  流火苦笑,這算是恭維還是嘲諷?

  劉蘭芝眼珠一轉,道:“既然你是流火,我自然不是你的對手,不過你也休想那麼容易就拿到佛母聖衣。”

  流火道:“要如何我才能拿到佛母聖衣?”

  劉蘭芝道:“佛母聖衣本來是我的陪嫁之物,只是,我卻無法嫁給我喜歡的人。”

  流火苦笑道:“難道你要我幫你想辦法嫁給剛才那個少年?”

  劉蘭芝道:“你還挺聰明的。若是你能使我如願,我自然會將佛母聖衣相借。”

  流火皺眉道:“這種事情,我如何幫得了你?你只須讓你母親去提親就是了。”

  劉蘭芝道:“哪有女方向男方提親的?而且,就算母親願意去提親,他母親也一定不會同意。”

  流火默然,他已經自劉焦的對話中知道焦母極在意劉蘭芝曾為陰陽師這件事,看來正如劉蘭芝所言,就算劉母願意去提親,焦母也一定不會應允。

  他嘆了口氣道:“好吧!讓我想想辦法,若是你可以如願,就要將佛母聖衣相借。”

  劉蘭芝喜道:“那是自然。”

  流火並不確知他為何答應幫助劉蘭芝,他當然可以強搶佛母聖衣,然而他卻全沒有想到要這樣做。也許是劉蘭芝想要爭取自己所愛的精神感動了他,使他不免想到了瓔珞。

  連普通的人類都為了愛情而如此努力,身為半神的瓔珞,卻那麼輕易就放棄了。

  或者瓔珞真地從未曾愛過他。

  忽見妖氣從面前一閃而過,流火伸出手,抓住正在奔逃的小狐狸。

  那狐狸道行並不高,被流火抓住,連忙哭著求情。

  流火道:“看樣子,你也有一百多年的壽命了吧?”

  狐狸連連點頭:“雖然修行了百年,但怎麼及得上您老人家。”雖然道行不高,但馬屁的功夫已經學會了。

  流火笑道:“那個焦家的老太太為何如此討厭劉蘭芝?”

  狐狸連忙說:“焦家的老太太最是迷信,自從她的先夫死後,更加把自己的兒子當成心肝寶貝,如何能容忍有個女人把她的兒子搶走。”

  “就算如此,她兒子總是要娶妻。”

  狐狸道:“雖然要娶妻,但焦老太太寧可兒子娶個不喜歡的,反而不會威脅到她自己的地位。”

  流火道:“你倒挺明白人情事故。”

  狐狸忙道:“小妖是自做聰明,胡亂猜測。”

  流火道:“若是你想讓我放了你,就得幫我一個忙。”

  狐狸道:“您是上仙,有什麼差遣,只管吩咐就是了。”

  流火道:“你必然見過焦老太太的先夫,我要你今天晚上便假冒成她先夫的鬼魂與她見面。”

  狐狸喜道:“裝神弄鬼,擾亂視聽,小妖最拿手了。但不知小妖應該說些什麼?”

  流火道:“很簡單,罵她一頓,叫她明天立刻派人到劉家去提親。”

  狐狸果然搖身一變,變化成一個中年男子的模樣,施施然地進到焦家宅中。只聽得焦老夫人一聲驚呼,險些昏了過去。

  流火站在窗外旁觀。

  那小狐狸煞有介事,將焦老夫人教訓了一通,又叫她明日便去提親。焦老夫人唯唯諾諾,一直點頭稱是。

  待一切說完,小狐狸轉了個身,化成輕煙一縷,自己已經遁去,焦老夫人猶自叩頭不止。

  果然次日一早,焦老夫人便將焦仲卿叫了來,命他準備了禮品,親自到劉家去提親。

  劉蘭芝的母親早就知道女兒的心意,立刻便答應了,兩家開始商議結婚的事宜。

  流火躍入劉家的後院,見劉蘭芝坐在窗下,也不知想什麼,滿面都是笑意。他咳嗽了一聲,劉蘭芝才驚醒過來,見是流火,笑道:“你還真有本事,你是怎麼讓她答應的。”

  流火道:“現在已經如了你的心意,你又何必管我用的什麼辦法。快把佛母聖衣借給我,我急著要用。”

  劉蘭芝道:“那你何時會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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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流火道:“用完了自然會還。”

  劉蘭芝果然很是守約,便從衣櫃裡拿出一件純是用綠孔雀羽毛做成的大襖,“這便是佛母聖衣了,在我劉家多年,有許多妖怪想要得到,幸好有先祖庇佑,一直得保無事。你用過了以後,要速速歸還!”

  流火接過聖衣,道:“雖然我這次幫你,讓你可以與你的心上人成親。但焦母並非真地喜歡你,以後你的生活可能會很辛苦。”

  劉蘭芝道:“只要能和仲卿在一起,再辛苦,我也願意。”

  流火淡然一笑:“那就祝你們白頭偕老了。”

  他心裡卻還是覺得不妥,他本不該干涉人間界的事情,現在雖然只是用了一點點小伎倆便撮合成了劉蘭芝與焦仲卿的婚事,但世事前定,一切未必無因,若是他們本來無緣,強行在一起,只怕其事不祥。

  他忽然想到自己,一百年,自己曾是如此執著於瓔珞之間的親事,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若不是自己太過於執著,以後的事情也不會演變成那樣,難道真是自己的任性害死了她?

  他用力甩了甩頭,不,我沒有錯。我曾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保護她。是她背叛了我,錯的人應該是她。

  第五卷 月中之城 第三節

  回到伽藍寺,見不僅阿絲黛與紫羽在禪房之中,連慕容盛也來了。他神色甚是喜悅,想必慕容奇已經逃離了中山。

  紫羽一見流火回來,立刻迎上去道:“拿到佛母聖衣了嗎?”

  流火點了點頭,將聖衣交到無雙的手中:“聖衣你來保管。”

  無雙笑道:“只有我一個人沒有神通,居然讓我來保管。”

  流火道:“若是你沒有神通,如何能夠一掌就把顏清打傷?”

  無雙笑道:“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可是這神通比你的還糟糕,也不知什麼時候會忽然冒出來,真地想用時,就偏偏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流火道:“也許再過一些時候,你就會想起來怎麼使用神通了。”

  無雙道:“想得起就好了,就怕這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忽聽顏清冷冷地道:“流火果然不愧是流火,這麼快就找到了第一件神器。”

  眾人一起轉過頭,見顏清站在禪房的窗外,神情古怪地盯著流火。

  流火道:“第二首詩是什麼?”

  顏清道:“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妃呼希,秋風肅肅晨風思,東方須臾高知之。”

  她誦罷道:“這樣東西和你還頗有淵源,聽說一百年前,你曾經為了瓔珞把這樣東西偷了來,後來竟然又還給人家,還險些被鮫族的人殺死。”

  無雙道:“你對流火的事情倒是挺關心的。通常來說,一個女子如此關心一個男子,只有一個原因。”

  顏清道:“你莫要胡說,這件事情在一百年前很是著名,我當然會知道。”

  無雙笑道:“我又沒說是什麼原因,你急什麼?”

  顏清怒道:“你最好不要惹我,否則我不告訴你們下面三首詩是什麼,你們也找不到月宮的入口。”

  無雙笑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了。”

  顏清冷笑道:“那你倒說說看,第三首詩是什麼。”

  無雙漫聲道:“孟冬寒氣至,北風何慘慄。愁多知夜長,仰觀眾星列。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札。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滅。一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對也不對?”

  顏清道:“你是如何得知?”

  無雙道:“你是從何處得知的,我便是從何處得知的。”

  顏清看了慕容盛一眼:“我明白了,是慕容盛告訴你們的。”

  無雙笑道:“你接近蘭汗,無非也是因為蘭家的先祖與玉蟾所愛的那個男人大有淵源,你其實處心積慮,一直想要找到月宮的入口。但我覺得奇怪的是,你為何要找月宮的入口?難道你也想得到傳說中的長生不死藥嗎?”

  顏清冷笑道:“你知道的事情倒挺多的,人人都想長生不死,我想得到長生不死藥又有什麼奇怪?”

  無雙搖了搖頭:“可是你怎麼看都不像是這樣的人,只怕其中另有原因。”

  顏清道:“你就不要再替別人操心了,你只有八天的命了,如果不能在八天之內找到月宮,你就再也耍不出花樣了。”

  無雙笑道:“我一點也不擔心,我相信流火。”

  顏清冷笑道:“世上最愚蠢的女人就是相信男人的女人,玉蟾若非相信她的男人是真心愛她,也不會落得悲慘結局,最後還被囚禁於月宮之中。”

  無雙眨眨眼睛道:“聽起來,你好像有點吃醋啊!難道說,你……”

  顏清怒道:“閉嘴,我不想再聽到你說話。”她轉身飛奔而去。

  無雙笑嘻嘻地道:“我又沒說什麼。”

  她瞧了流火一眼:“人家對你很有好感啊!”

  流火淡然道:“你再羅索,我就把你的喉嚨封住。”

  無雙吐了吐舌頭,又來這一招。

  流火道:“到底蘭家的先祖和玉蟾有什麼關係?”

  慕容盛道:“在嫦娥與后羿的故事中,還有一個人物,也很重要。”

  流火道:“你所說的莫非是逢蒙?”

  慕容盛道:“不錯,這個逢蒙,據說是后羿的徒弟,盡得后羿的真傳。”

  無雙點頭道:“而且在孟子中曾有記載,說是逢蒙學會了后羿的箭術以後,為了成為天下第一,就設計殺死了后羿。”

  流火道:“難道蘭家的人就是逢蒙的後人?”

  慕容盛道:“正是如此,他們世代相傳,保留著嫦娥被囚禁在月宮之中的秘密。據說只要找到月宮,便可以得到長生不死藥。”

  無雙道:“當時的具體情況到底是怎樣的?似乎應該是嫦娥偷吃了后羿的長生不老藥,才得以飛昇到月宮之中。”

  慕容盛道:“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到底當時情況如何,也不得而知,但蘭家卻一直秘密相傳,只要找到五種神器便可以找到月宮的入口。”

  流火道:“那麼第四首和第五首詩是什麼?”

  慕容盛道:“第四首是這樣的,躍馬欲西行,長天見浮雲。精光貫天地,日月耀其文。星斗避光彩,英英號鬼神。瞬息化為水,去來總有因。一揮分巨石,龍藏荊溪濱。而第五首詩大家都很熟悉,便是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山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除此之外,還有一句占卜詞,據說是當年嫦娥飛昇以前,著名的占卜師有黃贈給嫦娥的,那便是:翩翩歸妹,獨將西行,逢天晦芒,毋驚毋恐,後且大昌。”

  無雙道:“若是前面五首詩是記載有關月宮的五種神器,這最後一句占卜詞大概就是告訴大家月宮入口的位置吧!”

  慕容盛點頭道:“正是如此。只是這許多年來,很少有人能夠猜出這五種神器到底是什麼東西。就算猜得出,那些持有神器的人也必然秘而寶之,想要一一收集齊全,更是難上加難。”

  流火淡然一笑:“第二個神器,連顏清都想出來,必然是指南海鮫神的夜明珠。”

  慕容盛道:“不錯,只是夜明珠一向是鮫神一族的聖物,恐怕不易得手。”

  流火淡淡地道:“一百年前,我能拿到,一百年後,也一樣可以拿到。”

  眾人皆默然不語,一起拿眼睛看著他。

  流火道:“你們那是什麼表情,難道不相信我嗎?”

  紫羽道:“若是一百年前,自然不會有問題,只是,”

  無雙接道:“只是現在你好像還得靠別人保護。”

  流火道:“你能不能安靜一點?你不知道多話的女人是最討厭的嗎?”

  第五卷 月中之城 第四節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妃呼希,秋風肅肅晨風思,東方須臾高知之。

  天明時分,流火到達南海之濱。

  這本是他的舊遊之地,一百年來,物是人非,南海仍然碧波千里,浩瀚無垠。也不知水中的鮫族是否還記得他。鮫族亦如八部眾般,是半神,一百年來,想必也經了生老病死,舊時因爭奪夜明珠而相識的那些鮫人們,大概已經亡故多時了。

  他在海面上搜尋,很快便發現了要找的東西。

  那是一條很大的鯨魚,流火一躍上鯨魚背,向著鯨魚的頭擊出一掌,那鯨魚吃痛,便向著海水下面潛去。

  在鯨魚的嘴下,有一個巨大的氣囊,上一次來南海,他便是利用氣囊長時間潛伏於水下。

  很快便沉入水底,海底的世界,逐漸陰暗下來。水流溫柔地拂過身體,如同情人之手,許多小魚安靜地游著,一見到鯨魚立刻四處散開了。

  過不多久,便見到鮫神的宮殿,是用珍珠和珊瑚所制,就算是沒有太陽光,亦是光彩奪目。

  鯨魚似不願靠近鮫神宮,但被流火挾制,不得不冒險前行。

  到了近前,流火卻覺得鮫神宮看起來有些異樣。雖然鮫神一族人口並不旺盛,但一百年前來時,還時而會見到有鮫人在海底悠然游過。現在卻全不見一個鮫人。

  他全無阻礙地便進了鮫神宮,一進了鮫神宮內,海水便被阻於其外。眼見明珠四處散落,似已經許久未有人整理。

  一直走到最後的一進宮宇,才聽見有人在低聲啜泣。只見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以手掩面,正在低聲哭泣。

  她流下的淚水,一落在地面上,就變成了大大小小的珍珠,她幾乎已經被珍珠埋了起來,顯然已經哭了多時。

  鮫人一族雖然以產珠而聞名,但能夠滴淚成珠的,只有鮫神族的公主而已。

  那女子哭得很是傷心,一直到流火走到跟前,方才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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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她放下掩面的雙手,相貌極為秀麗。她吃驚地看著流火道:“你?你是妖怪?你怎麼到這裡來的?”

  流火道:“你是鮫族的公主嗎?其他的鮫人呢?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哭泣。”

  那女子被流火一問,又悲傷起來,但她努力忍著,不使自己哭出來,“他們都不見了,我怎麼找都找不到。”

  這女子頗為單純,雖然知道流火是妖怪,但近來卻屢處憂患之中,連身邊最親的人都離開了她,想要找人傾訴,亦是不可能,所以一見到流火,便忍不住說了出來。

  流火道:“為什麼會不見?”

  女子道:“都是因為我,是我的錯。”她一語說罷,又似乎要流出眼淚。

  流火忙道:“你別哭了,已經有這麼多珍珠了,再哭下去,人間的珍珠就要跌價了。”

  女子怔了怔,低下頭方見到身前身後全是珍珠,她想起父母曾經說過不可輕易流淚,但最近的事情又實在讓人傷心。

  流火道:“你叫什麼名字,你的父母呢?”

  女子道:“我叫滄海,我的父母和族人,都被他關了起來。”

  流火道:“他又是誰?”

  滄海道:“他就是我的夫君。”

  流火道:“為何你的夫君會將你的族人關起來?”

  滄海道:“因為他想得到夜明珠。”

  流火心道,和我目的一樣。他道:“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滄海道:“都是我的錯,我夫君的名字叫馮夷。”

  流火奇道:“馮夷?那不是和黃河水伯的名字一樣?”

  滄海嘆道:“他便是黃河水伯。”

  流火一怔,黃河水伯應該另有妻室,為何到此處娶了半神為妻?

  滄海道:“那是二年前的事了,有一次我偷偷溜出去玩,結果遇到了他。那時我可不知道他便是黃河的水神,只以為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妖怪。他人長得英俊,氣度又蕭灑,我一見到他就,就,”

  流火道:“你便喜歡上他了?”

  滄海含羞點了點頭,“想不到他居然也對我一見鍾情,過不多久,便派人到我家裡提親,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他居然是黃河的水神。其實我不過是半神,能夠與水神結合也真地是合族的榮耀。我父母立刻便同意了,我們很快就成親。成親之後,他搬來南海居住,也很少回黃河。那時,他待我真地很好。”

  滄海臉上現出頗為幸福的神情,看來她到了現在仍然很愛她的夫君。

  “可是一年前,我卻發現鮫人們正在慢慢地失蹤。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失蹤的鮫人越來越多了,大家才發現。但誰也找不到那些鮫人,不知他們去了何處。雖然我父母做了許多防範舉措,命令大家絕對不可以單獨外出,但鮫人還是越來越少。直到最後,連我父母也不見了。”

  流火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是你夫君所為?”

  滄海臉上現出極悲傷的神情,“是他告訴我的,他說所有的鮫人都被他囚禁了起來,他之所以娶我,只是為了取得南海的至寶夜明珠。”

  流火道:“他娶了你二年,都不曾找到夜明珠?”

  滄海道:“因為一百年前,有一個叫流火的妖怪,偷走了夜明珠,但後來不知為了什麼原因,他又把夜明珠送了回來。自那以後,我的先祖就把夜明珠藏在一個很秘密的地方,只留下八個字是關於夜明珠的藏處。”

  流火苦笑,心道若是你知道我便是流火,還會否告訴我這些事情。這個鮫神公主極是單純,連流火的姓名也不知道,便將自己家裡的事情合盤托出。

  流火道:“那八個字是什麼?”

  滄海道:“那是鮫族的秘密,我不能告訴你。”

  流火便也不再追問,“馮夷擄走所有的鮫人,就是為了逼你交出夜明珠嗎?”

  滄海道:“他一定已經逼迫過我的父母,但其實連我的父母也不知道夜明珠到底在何處。他對我說,如果我再找不到夜明珠,他就會殺死我的父母。”

  她說到此處,又傷心起來,眼淚奪眶而出。

  流火忙道:“別哭了,你仔細想想,說不定可以想出夜明珠藏在何處。”

  滄海哭道:“我都想了好久了,還是想不明白。”她一哭起來,大大小小的珍珠又開始滾了下來。

  流火道:“不如你告訴我,讓我幫你想想,也許能夠想出來呢!”

  滄海狐疑地看著他道:“可是你是個妖怪。”

  流火笑道:“雖然我是妖怪,可也未必就是壞人。你的夫君還是水神呢!但他卻把你的父母都抓起來了。”

  滄海默然,她其實早已經沒有主意,但把這樣機密的事情告訴一個妖怪,到底應不應該呢?她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流火苦笑,終於想起來問他叫什麼名字,“我叫流火。”他此時當然可以編一個名字來騙她,但他卻覺得還是說出真名會比較好。

  滄海驚呼一聲:“你就是一百年前那個偷走夜明珠的妖怪?”

  流火道:“不錯,我就是那個妖怪。”

  滄海道:“那我更不能相信你。”

  流火道:“一百年前,我本來已經把夜明珠偷走了,可是我仍然還了回來。如果我真地有心覬覦夜明珠,又怎麼會送回來呢?”

  滄海皺起了眉頭,“這倒也說得是。可是你那時候為什麼要偷走夜明珠?”

  流火道:“因為那時我想讓我心愛的人開心,我以為拿到夜明珠給她,她就會開心的,可是她卻說那是別人的東西。”

  滄海道:“你說的人是不是瓔珞。”

  流火淡然一笑:“你也知道我和她之間的事情?”

  滄海道:“可惜的是,她最終還是離開了你。”

  流火默然。

  滄海道:“那你現在又來幹什麼?”

  流火道:“我這次來,其實還是想借夜明珠一用,不過我保證用完了以後一定會歸還。”

  滄海道:“我父母不會同意的,夜明珠是鮫神之寶,怎麼可以隨便借給外人。”

  流火道:“可是你父母都不知道身在何處呢!”

  一句話提醒了滄海,她眼眶一紅,似乎又要哭了。

  流火忙道:“不如這樣,我們做個交易,若是我能夠幫助你找到夜明珠,並且用它換回你的父母,你就把夜明珠借給我。”

  滄海道:“那時候你已經把夜明珠給了馮夷,我還如何能夠借給你?”

  流火道:“我只要你同意我就行了,我自然會有辦法。”

  滄海嘆道:“其實夜明珠到底在哪裡,我根本就不知道,若是你真地有辦法找到夜明珠,我就代替我父母答應你。”

  流火笑道:“想不到你居然會相信我。”

  滄海道:“因為你沒有騙我,其實你可以不告訴我你是流火的。”

  流火笑道:“幸好我沒有騙你。那八個字到底是什麼?”

  滄海道:“其實那八個字也很簡單,就是滄海月圓,明珠有淚。父親說過這個秘密就藏在這間宮殿裡,可是我怎麼找也找不到夜明珠的下落。”

  流火四處環顧一下整間宮殿,鮫神宮中最多的便是珍珠,這間宮殿更加處處都是珍珠,眼見珍珠與珊瑚相輝映,璀璨生輝,實是人間奇景。

  流火道:“珍珠倒是很多,可是似乎沒有一顆是夜明珠。”

  滄海道:“雖然我從未見過夜明珠,可也知道這些珍珠無法與夜明珠相比。你見過夜明珠,如果哪一顆是,你應該可以認得出來。”

  流火道:“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就找到。”他忽然見到頭頂掛著一個很大的燈,那燈是由一塊圓形的玉璧製成,玉璧的上面亦圍著一圈珍珠,每一顆珍珠都如同龍眼般大,發出柔和的光輝。

  珍珠的光映在玉璧之上,將玉璧映得很是明亮。

  流火心裡一動,滄海月圓,在這海底,根本就看不到月亮,難道是指這個玉璧。

  只見那玉璧一個圓圓的影子投影在地上,倒真如圓月一般。

  滄海巡著他的目光望上去,“這塊玉璧我也曾經查看過,只是一塊普通的玉璧,而且全無裂紋,就算我先祖再大的本事,也無法將夜明珠放入一塊完整的玉璧之中啊!”

  滄海月圓,明珠有淚。

  玉璧周圍還圍著許多明珠,可是如何才能使明珠有淚呢?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飛掠而上,將手中的茶水倒在明珠之上。水沿著明珠流下,果然像是明珠有淚一般,然而卻什麼事也沒發生。

  滄海嘆道:“難道真地無法解開這個秘密?”

  流火道:“這殿中只有這個燈盞最像是八個字所指的地方,我總覺得秘密便在這盞燈上。”

  他以手撫摸著明珠,忽然覺得珍珠之中似乎有液體流動。他心裡一動,手上使勁,那珍珠“啪”地一聲輕響,便碎開了。

  珍珠碎開後,並非如常地變成粉末,反而從珠內流出許多水銀來。

  流火道:“原來如此。”

  他依樣操作,將所有的珍珠捏碎,那些珍珠中的水銀都沿著燈上的一條裂縫流下去,全都流到玉璧之上,集於玉璧的中心。

  那玉璧的中心便慢慢地陷落下去,現出一個小小的圓洞。

  滄海奇道:“原來這玉璧還有這樣的機關。”

  流火伸手入圓洞,果然摸出一顆巨大的珍珠。他早就見過夜明珠,一見之下,便知這顆便是南海鮫神的鎮海寶珠。

  他喜道:“你先祖真厲害,能設計出這樣的機關。”

  滄海笑道:“太好了,找到夜明珠,就可以換回我父母了。”

  第五卷 月中之城 第五節

  忽聽一個人冷冰冰地道:“想不到居然是被一個妖怪發現了夜明珠的下落。”

  滄海臉色大變:“是我夫君。”

  只見一個人影飛掠了過來,辟手便要搶流火手中的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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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流火向後疾退,他不敢冒然使用靈力,唯恐一擊不中,便再也沒有機會。他退得快,那人追得也極快,兩人快如閃電,流火只覺那人的手一直在自己面前,雖然他已經使出了最快的身法,但因為身在水底的原因,仍然無法擺脫那人。

  眼見流火已經退到牆角,再也退無可退。那人冷笑道:“我看你還能退到哪裡去。”

  忽聽一個女子叱道:“馮夷,你看這裡。”

  那人一驚,轉過頭,只覺面前銀光一閃,驀得見到自己的臉。

  再凝神看時,原來是一個美麗的女子,手中持著一面銀鏡,正映出他的樣貌。

  他冷笑道:“又來一個,你以為這樣就能戰勝我嗎?”

  他正想伸出手擊碎那面銀鏡,忽見鏡中的人對著他詭異的一笑。

  馮夷一怔,若是鏡中映出的是他的樣貌,他並未曾笑。

  那人一笑之後,馮夷便覺得頭腦一陣暈眩,手足居然抬不起來。

  他冷笑道:“幻術,你是乾闥婆族的人嗎?”

  顏清道:“我是羅剎族的顏清。”

  馮夷道:“何時羅剎族也開始精通幻術了?”

  顏清淡然一笑:“這與你無關。”

  馮夷道:“你想要如何?”

  此時滄海已經衝到馮夷面前,抓住馮夷的胳膊道:“我的父母呢?你把他們關在哪裡了?”

  馮夷道:“讓那個妖怪把夜明珠交給我,我便告訴你鮫人的下落。”

  顏清道:“現在你還有資格討價還價嗎?”

  馮夷微微一笑:“你真地以為你困住了我嗎?”

  顏清一怔,忽然發現鏡中的人影已經不知去向。她本來以手中的銀鏡對著馮夷,為何馮夷的影子居然不在鏡中。

  她大驚,不由低頭去看銀鏡,卻在鏡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像。那影子居然也對著她詭異的一笑,她便不由地迷糊起來。

  忽聽流火道:“你在看哪裡?居然會中了自己的幻術。”

  顏清一震,心頭便開始清明起來,但卻怎麼也無法將眼睛從鏡上拿開。

  忽見一隻手伸了過來,辟手便將她手中的銀鏡奪走了。顏清才猛得清醒過來,只見流火持著狻猊鏡,笑道:“我還第一次見到有人被自己的幻術迷惑的,勸你以後不要再隨便施展幻術,否則遇到厲害的人,吃虧的是你自己。”

  顏清臉上一紅,伸出手道:“還給我。”

  流火竟然立刻便將銀鏡交回到顏清的手中。

  顏清倒有些詫異:“你不知道這是寶物,這麼容易就還給我了。”

  流火道:“什麼寶物?靈力比你強的人你根本迷惑不了,靈力若是不及你的,就算不用它,你也一樣可以擊敗。要它何用?”

  顏清怒道:“你知道什麼,我的幻術還沒有學好,否則用狻猊鏡使出的幻術,根本沒有人能夠抵擋。”

  流火笑笑不語,滿面俱是嘲諷之色。

  顏清怒道:“你那是什麼表情?你不相信我?”

  馮夷道:“你們兩人吵完沒有?”

  顏清怒道:“關你什麼事?”

  馮夷苦笑,自言自語道:“女人!”

  滄海卻仍然緊緊抓著他的衣袖:“我父母呢?快把他們還給我。”

  馮夷一甩衣袖,甩開滄海道:“我都說了用夜明珠來換,你叫那個妖怪把夜明珠給我,我便把你的父母還給你。”

  滄海忙道:“你快把夜明珠給他。”

  流火笑道:“若是我把夜明珠給他,他不把你父母還來,又該如何是好?”

  滄海一怔,她本是一個極單純的女子,從未有過爾虞我詐的想法,她遲疑道:“你會守信放了我的父母嗎?”

  馮夷道:“自然會守信。”

  流火搖了搖頭:“我不能信你,除非你帶我們先找到滄海的父母和族人。”

  馮夷冷笑道:“好,諒你這個妖怪也玩不出什麼花樣。”

  他自視甚高,自詡是水神,現在又在海底,全不將流火放在眼中。

  眾人隨著馮夷出了鮫神宮殿,馮夷使了個避水咒,身子周圍十步內外便形成了一個氣團,將眾人包裹於其中。

  在海底走了裡許,只見前面出現一座小山,小山也不見有什麼奇特之處,馮夷用手在小山上畫了個符,那山中便現出一個洞穴來。

  滄海向著裡面張望,只見失蹤的鮫人果然全都在這洞穴之中。她喜道:“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嗎?”

  洞中的鮫人卻似聽不見她的話,也看不見她一般。

  滄海急道:“快放了我父母。”

  馮夷卻伸出手道:“把夜明珠給我。”

  流火笑道:“你身為黃河水神,已經擁有無上的榮光,為何還要這夜明珠呢?”

  馮夷雙眉微軒,“我就知道你這個妖怪不會輕易將夜明珠給我,我為何要夜明珠,自然有我的道理,與你無關。”

  流火笑道:“只怕你的目的,我也略微能猜到一些。”

  馮夷臉色一沉:“妖怪,你最好立刻將夜明珠給我,否則我便要對你不客氣了。”

  流火嘆了口氣:“你也知道我是妖怪,一個妖怪通常就不會那麼守信用。既然你已經帶我們找到滄海的族人,為何我還要將夜明珠給你呢?”

  馮夷冷笑道:“只怕你不想給也不行。”

  流火笑道:“那你就試著拿拿看。”

  馮夷面寒如水,右手袍袖輕卷,一股水流如同箭般地向著流火疾射。他為人高傲,雖然與流火動手,卻仍然不願撤去避水咒。

  流火笑道:“你若不撤去避水咒,只怕贏不了我。”

  馮夷冷笑道:“我是水神,與你這妖怪相博,何需佔你便宜,就算我不撤去避水咒,你以為你就能贏我嗎?”

  流火笑道:“是你自己說的不會撤去避水咒,你可不要輸了又抵賴。”他知道自己在水中是無法與水神相抗,因而先用話套住馮夷。

  馮夷冷笑道:“我會輸給你?真是笑話。”

  流火閃身避開水箭,“雖然你是黃河水神,可是這裡不是黃河,而且你與半神結合,一定已經使自己的靈力減損,只怕在所有的水神之中,你現在已經是最差勁的一個了。”

  他故意不停地說話,就是想激怒馮夷,他的靈力只能發出一擊,若是一擊不中,就必敗無疑,因而他必須得找到一個最好的機會出手。

  馮夷冷笑道:“你這妖怪為何不還手,就算我是水神之中最差的一個,要收拾你這妖怪,也是輕而易舉。”

  他一邊說,一邊已經發出了九支水箭,只見流火的前後左右都被水箭所籠罩。

  流火卻仍然能夠從容閃避,笑道:“若是其他的水神知道你為了取得夜明珠,居然會和半神成親,一定會成為水神中的笑話。我看有空我得把你的事蹟好好宣揚一下,好教揚子水神,東南西北的海神都知道一下。”

  馮夷皺眉道:“只怕你沒有這種機會,若是你再不還手,你立刻就會死。”

  他心裡頗怒,袍袖捲起巨大的水流向著流火襲去。

  流火笑道:“因為我一出手,你就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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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馮夷冷笑道:“你一出手我就會輸?太好笑了,真是笑死我了。”

  他怒極反笑,真地仰天長笑起來。

  流火道:“小心了。”這便是他一直在等的機會,他右手兩指並指成劍訣,向著馮夷的右眼刺去。

  馮夷驚道:“你如何知道?”奇怪的是,他居然無法躲避,被流火的手一下子刺中了右眼,馮夷慘呼一聲,眼中鮮血長流。

  他受此重創,鬥志立刻喪盡,化身為白龍,逃逸而去。

  與此同時,那山洞中被馮夷所施的法術也便破解了,眾鮫人得到自由,全都湧了出來。

  而滄海則喜道:“爸爸媽媽,你們好嗎?”

  但馮夷一走,避水咒便也立刻失效。海水從四面八方向著流火與顏清湧了過來。

  顏清驚呼一聲,她本不習慣潛身海底,眼見到處都是海水,連閉氣都忘記了。

  忽然覺得一隻手拉住她,一直帶著她向著海面游去。

  她迷迷糊糊地聽見流火道:“閉氣啊,你不是那麼笨吧?”然後便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海邊。身邊點著一堆火,流火已經不知去向。

  她知道必然是流火救了她,她怔怔地想著流火,想到他那一雙幽黑的眼睛,總是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不知為何,心裡有如鹿撞,臉也熱了。

  然而眼前忽然又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那女子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便有些洩氣,流火,到底是屬於別人的。

  但若是,她遲疑著想,若是沒有那個人,也許流火會是她的吧!

  她雖然有些躊躇不定,但心裡卻越來越痛恨那個女子,若是沒有無雙,流火就可以屬於她嗎?

  第五卷 月中之城 第六節

  無雙不知道已經嘆了多少口氣了。

  這已經是第十九群大雁了,她從早上起便坐在石階上看著天空,數著南翔的大雁和風低的落花。每過一會兒,她便會嘆口氣。

  在她身邊不遠處,阿絲黛和紫羽正在弈棋,第一盤棋阿絲黛贏了,第二盤棋紫羽贏了,第三盤棋紫羽又贏了,第四盤棋阿絲黛贏了,第五盤棋兩人打和。

  無雙想,她們還想下多久的棋啊?

  第二十群大雁飛過的時候,她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紫羽終於忍不住道:“你別再嘆氣了,過來看看棋吧,我好像又要輸了。”

  無雙道:“你們怎麼還有心情下棋啊,為什麼還不去幫幫流火?”

  紫羽笑道:“不是早和你說了,顏清已經悄悄地跟著流火去了嗎?”

  無雙道:“你就那麼放心讓顏清跟著流火嗎?”

  紫羽笑道:“為什麼不放心?”

  無雙眨眨眼,“萬一她把流火搶走了怎麼辦?”

  紫羽也眨眨眼:“她能把流火搶到哪裡去?”

  無雙笑嘻嘻地道:“要是流火跟著顏清私奔了,以後都不再見你了怎麼辦?”

  紫羽道:“你別那麼羅索了,只要跟著你,他就一定會自動送上門來的。”

  無雙重重地嘆了口氣道:“若是我死了呢?”

  紫羽道:“你自己也說了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像你這種禍害哪裡會那麼容易死?”

  阿絲黛也笑道:“紫羽說得對,我看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你也一定還活著。”

  無雙笑道:“我真有那麼壞嗎?你們為什麼總是把我說得十惡不赦似的?”

  紫羽道:“流火說得很對,我都活那麼久了,在天下四處遊歷,想來想去,也只有漢朝的呂后能和你相提並論了。”她想了想道:“對了,還有前晉朝的那個賈皇后,也是壞得不得了,和你差不多。”

  無雙笑道:“要是我真有那麼大的本事就好了,要是我做了皇后,就先給你們兩個安排兩個老頭子嫁掉。”她想了想續道:“這兩個老頭子一定是瘸子再加上禿頭駝背。”

  阿絲黛笑道:“你想得美,哪個皇帝會娶你啊!”

  三女正在調笑,忽聽前院傳來吵鬧聲。

  無雙道:“好像有熱鬧看。”

  她一躍而起,蹦蹦跳跳地向著前院跑去。

  紫羽和阿絲黛相視一笑,紫羽道:“只有七天的命,居然還那麼多事。”

  兩人唯恐無雙有失,緊跟在她的身後。

  只見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女正站在禪院之中與蘭難爭吵。

  蘭難道:“乖女兒,快隨爹回家去吧!”

  少女道:“不回,我要在伽藍寺裡住一段時間。”

  蘭難道:“乖女兒,你到底又生什麼氣呢?爹答應你,再與不請那位公子到家裡來了。”

  少女道:“你就是想把我嫁出去,可憐我娘死得早,現在都沒人疼我。”

  她眼圈一紅,似乎就要哭泣。

  蘭難忙道:“好了好了,乖女兒,別哭了,你喜歡住在伽藍寺,就住一段時間吧!等你氣消了再回家。”

  無雙道:“這女子是誰?”

  阿絲黛道:“她是蘭難的獨女蘭秀,蘭難年輕的時候品性風流,經常四處拈花惹草,而他的妻子偏偏是個很大的醋罈子,絕不許他把女人帶回家裡。後來鬧了幾次,她妻子就跑到伽藍寺裡,也不回家。他索性就娶了小妾,他妻子聽到這個消息,居然在伽藍寺上吊自盡了。蘭難因此覺得愧對蘭秀,因而一直非常嬌慣她。”

  無雙若有所思道:“蘭家三兄弟裡,蘭難是最小的一個,他似乎與兩位兄長的關係都很好。”

  阿絲黛道:“正是,他不似蘭提那樣胸有大志,也從不與蘭汗相爭,在蘭家的兄弟中,他倒是最難應付的一個。”

  無雙笑道:“那也未必,若是蘭提和蘭汗之間反目,他總是要選擇一方的。”

  卻見蘭秀進了伽藍寺的東廂。這伽藍寺本是中山附近最大的寺廟,燕國一向篤信佛教,王公貴族都一心事佛。經常會有貴胄到伽藍寺上香,也有一些夫人小姐,想要清修的,便會在伽藍寺中住上一段時間。

  無雙道:“我們過去和這位蘭秀小姐打聲招呼吧!”

  阿絲黛道:“我也見過她幾面,不過這位小姐驕傲得很,很難相處。而且她自小喜歡漢人的文化,飽讀詩書,若不是學富五車之人,她連理都懶得理。”

  無雙吐了吐舌頭:“原來是位才女,還好我讀過幾本書,試試看能不能得她另眼相看。”

  三人進了東廂,見幾個侍女正在忙碌著收整行李,而蘭秀則坐在桌邊,手中持著一卷書,也不知想著什麼心思。

  她見三人進來,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原來侍中二夫人也在這裡啊!”

  居然連座也讓,似乎便要趕三人離開一般。

  無雙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書,見是一本詩經,無雙笑道:“原來小姐在看詩經啊!”

  蘭秀嗯了一聲,愛理不理地道:“你也讀過詩經嗎?”

  無雙笑道:“漢人的先賢孔子說過,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以為詩經中的詩溫柔惇厚,正可以用之來教人。”

  蘭秀這才瞧了無雙一眼道:“請坐吧!”

  阿絲黛和紫羽鬆了口氣,心道這蘭小姐還真不是一般的高傲。

  無雙道:“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這一首漢廣是因愛慕游女而不得者做。小姐看著這首詩發呆,莫非心有慼慼焉?”

  蘭秀道:“倒並非如此,只是因為父親說我年事漸長,一心想要為我尋覓一位夫婿。可是這些日子以來,朝中貴胄的子弟見得多了,卻大多只是紈褲子弟,全無學識,如這般的男子,如何可託付終身。”

  無雙笑道:“原來小姐是為了此事憂心,雖然我也並非漢人,但素來豔羨江南人物風流,自晉朝南渡之後,這江北便似只剩下走足販夫,若真地要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只怕不易。”

  蘭秀大有同感道:“正如小姐所言,可惜的是,我父親卻不願讓我到江南去擇婿。日日對著這些胡夷,連呼吸的空氣都似乎有羶氈之氣。”她似已全忘記自己也是鮮卑人,完全以漢人自居。

  無雙笑道:“那隻因南晉與大燕素來敵對,大人如何敢放小姐南去?”

  蘭秀嘆道:“正是如此。”她道:“你是誰?居然也讀過書。”

  她到現在才想起問無雙姓名,還真是傲慢已極。

  無雙道:“小女子無雙,是侍中府上的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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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無雙?我聽父親提起過你,好像你是一個挺聰明的人。”

  無雙笑道:“只是玩弄機巧,如何比得上小姐這般秀外慧中。”

  蘭秀似被她讚得很適意,道:“上茶。”

  一個丫環便送上幾杯香茗,那茶與杯顯然都自江南購來,看來這小姐對於江南的文化不是一般的熱愛。

  蘭秀道:“你對詩也頗有見解,不知你最愛的是哪些詩?”

  無雙道:“有勞小姐垂問,我最喜古詩十九首,格調高雅,含而不露,哀而不傷,是極難得的好詩。”

  蘭秀大點其頭,“果然如小姐所言,我也極愛這十九首詩,每一誦讀,便覺滿口生香。”

  兩人一來一往,居然聊得很是投機。

  只苦了紫羽與阿絲黛,也不知她們在聊些什麼,真後悔跟著無雙一起來,還不如回去下棋!

  那蘭秀小姐只顧著與無雙說話,連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就好像她們兩人是隱形的。

  兩人一直聊到明月初上,無雙才總算告辭。那蘭秀小姐居然還依依不捨,力邀無雙明日再來。

  三女離開東廂,阿絲黛長長地出了口氣:“這蘭秀小姐居然會和你那麼好,真是想不到。”

  無雙笑道:“像這種高傲的女孩子,其實很好對付,只要你順著她,再投其所好地稱讚她幾句,她便會比誰都更容易相交。”

  紫羽道:“還說容易呢!說了半天,都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

  三人回到無雙所居的小院,見流火負手站在院中。

  無雙左右看了看,“顏清呢?”

  流火道:“大概也該來了吧!”

  無雙道:“夜明珠拿到了嗎?”

  流火伸出手,明珠映著月色,更加璀璨奪目。紫羽嘆道:“真美啊!”

  流火望著手中的明珠,“真地很美。”

  無雙見他神色落寞,知他必然又想起了瓔珞。她便也有些失神起來,一百年前,當瓔珞看見這顆夜明珠的時候,應該能夠感受到流火的心意,可是最終她還是選擇了離開他。

  應該會有一個很好的原因吧!

  我會找到那個原因,有生之年,我一定會找到那個原因的。

  第五卷 月中之城 第七節

  孟冬寒氣至,北風何慘慄。愁多知夜長,仰觀眾星列。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札。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滅。一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

  夜深了,但所有的人仍然坐在庭院之中,仰頭看著天空。

  這夜月色極好,大概是八、九夜的月亮,月雖不圓,但月光卻還澄澈如水。

  月光明亮的夜晚,星星就會顯得有些黯淡。到底是深秋時節了,夜寒露重,也該是白露成霜的日子了。

  “這詩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紫羽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眾人觀星的目的,無非是為瞭解開詩中之謎,但看了半晌,還是一頭霧水。

  阿絲黛道:“應該能從星相中看出一些端倪,這詩分明就是叫大家觀星。”

  無雙以手支頤,這詩她也想了許久,同樣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眼見月亮慢慢地西斜,而星星的位置也慢慢地改變了,雖然她對星相一竅不通,但也知道夏天和冬天夜裡的星宿不盡相同。

  她腦中靈光一現,道:“你們可知道有人駕船出海,是如何分辨方向的?”

  紫羽想了想道:“駕船出海我便不知道,但如果是飛行,通常找到了北極星,便可以找到北方。”

  無雙拍手道:“正是如此,因為北極星的位置是不變的,所以駕船出海的人,通常也是用北極星做為方向的參照。”

  紫羽道:“雖然如此,那又與這首詩有什麼關係?”

  無雙笑道:“自然有關係,雖然我不通星相,但聽見從波斯來的商人說過,如果在大海上航行,通過計算星星與北極星之間的位置便可以大概估計出遠近。”

  紫羽道:“照你這樣說,這首詩是指一個地方?”

  無雙道:“這詩的第二句是叫大家晚上看星星,而第三句倒像是一句廢話,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這一句根本就不必說,大家都知道三五之夜,月亮會圓,到了四五之夜,月亮就缺了。”

  紫羽道:“那這句到底是什麼意思?”

  無雙道:“這一句一定是叫大家參照這兩天夜裡月亮的位置來找到一個地方。”

  紫羽道:“可是那個地方在哪裡?”

  無雙笑道:“我又沒學過占星術,我怎麼會知道?”

  紫羽道:“那還不是白說?”

  無雙笑道:“那也未必,好像流火學過占星術。”

  眾人一起轉頭去看流火,見流火已經用一支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幅星圖,又在圖旁邊寫了一大堆看也看不懂的符號。

  流火算了半晌,道:“我已經知道這個位置,應該是在北冥之海附近,我立刻前去。”

  他身形一閃,人便已經不見了。

  紫羽道:“要不要跟著他呢?”

  無雙道:“不必了。”

  紫羽道:“你不是一直很擔心他嗎?”

  無雙笑道:“有人已經跟去了。”

  卻見一條人影,從樹後掠出,向著流火消失的方向追去。

  紫羽道:“又是顏清。”

  無雙笑道:“我猜她會一直跟著流火的。”

  紫羽道:“真討厭,真不知她是何居心。”

  無雙悠然笑道:“大車檻檻,毳衣如荻。豈不爾思,畏子不敢。大車吞吞,毳衣如璜。豈不爾思,畏子不奔。生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皎日。”

  紫羽道:“什麼大車啊?你要坐車嗎?”

  無雙苦笑道:“拜託你多讀幾本書。這詩是說一個女子愛慕一個男子,卻無法得到他的愛。”

  紫羽笑道:“那和大車有什麼關係?”

  無雙被她氣得哭笑不得。

  紫羽道:“你知道就好,那個顏清分明就是居心叵測。”

  無雙眨眨眼道:“跟我有什麼相干?”

  紫羽急道:“怎麼不相干?流火是你的啊!”

  無雙笑道:“頂多是瓔珞的,不過我可不是瓔珞。”

  紫羽道:“我不管,總之除了你以外,誰都不可以把流火搶走。”

  無雙好笑地看著她:“你幹嘛那麼在乎流火的事情?”

  紫羽一怔:“因為我一百年前就認識他了,也認識瓔珞了,流火本就應該與瓔珞在一起,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的。”

  無雙悠然道:“那只是你那麼想,到底瓔珞還是離開了流火。”

  紫羽道:“和你說了你也不懂,總之流火和瓔珞是密不可分的。”

  無雙默然,心道紫羽真地很善良,明明就是很喜歡流火,卻還是希望他和瓔珞在一起。她柔聲道:“別總是替別人考慮,有時也該替自己想一想。”

  紫羽淒然一笑,自己?一百年來,我早就已經失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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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第五卷 月中之城 第八節

  北方已經降下了大雪,風呼嘯著捲起飛雪,直撲到人的臉上,於是,露在外面的面頰就逐漸冷得失去了知覺,連帶著整個身體都開始冷下來,血液似乎也艱於流動,最後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當北極星高懸於頭頂正中時,便到了北溟之海。天雖然早就亮了,北極星卻仍然明亮可見。太陽的光線並不強烈,斜斜地從南方射過來。

  蒼白的陽光如同是情人蒼白的謊言,全不帶一絲溫暖。

  前面便是一片汪洋的極北之海,海中有兩座山相對而生,山頂卻又連了起來,山口之間便形成了一個極狹的山洞。

  根據計算得出的方位應該就是那個山口。

  雖然山在很遠的海中,但以流火的本事,要到達那裡自然不是難事。

  他正想飛掠過去,忽見海邊一個老者,手中拿著一支漁桿,似乎正在垂釣。

  流火心裡一動,在這樣寒冷的地方,為何會有一個老者?

  卻見那老者鬚髮雪白,滿面皺紋,也不知多少歲了,但面色卻很是紅潤,身上穿著衣服似全由破碎的獸皮一片片織綴而成。手上的漁桿本該是一支青竹製成,但竹頭用於垂釣的絲線早已經不知所蹤,只剩下一條青竹,也早變了顏色。

  那老者雙目微閉,似乎已經睡著了。

  流火走到老者身邊,拖了一禮道:“老丈有禮了。”

  那老者似乎睡得極沉,全未聽見流火的聲音。從他的身上完全感覺不到靈力,似乎只是一個普通的老者。

  但如此徹骨的寒冷,一個普通人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那老者雖然身穿獸皮,但也不過只是一件單薄的衣服,而面色之紅潤,顯見氣血順暢。連流火都因為寒冷而臉色有些青紫,這老者居然等閒視之。

  流火又道:“老丈,在下前來,只為了到海中的山口一行,如果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他見那老丈仍然閉著眼睛,微微地發出鼾聲,他便也不再多說,轉身向著海中飛掠。

  他的動作本就快如閃電,若是落入尋常人的眼中,只會見到白影一閃。雖然如此,但他到底還不是飛行,力盡之時,身體就開始向著水面落去。

  他雙腳在水面輕輕一踩,雖然只是一點點浮力,卻已經足夠他借力躍起。

  如此這般,眼見就要到達海中的山口。

  忽見北海之中,起了極大的波瀾。

  那海水因為冷的原因,本是流得很緩慢,也不見有什麼波浪。然而波瀾一起,只一瞬間,似乎整個北溟之海都開始動盪起來。而海中也升起了一個黑黝黝的小島。

  流火心知必有變故發生,他身在半空,無處借力,便向著那小島落了下去。

  才一落下,又見海水一下子便又安靜了下來。

  流火心裡暗暗稱奇,心道:“這海裡到底有什麼東西?”

  他一念方動,腳下的小島忽地急速向上升了起來。

  流火促不及防,幾乎被甩了出去。

  他心念電轉,忽然想起了件事。

  他才想到這件事,那小島越來越高,原來那根本就不是小島,而是一條大魚的後背。

  那大魚似已經感覺到背上有人,浮出水面後,用力一甩,又向著海面下沉了下去。

  這魚之大,實在已經大得不知其幾千里也。它用力一甩,便如同地震一般,整個北溟之海立刻就風雲色變,波瀾大作。

  流火連忙躍起,向著岸邊落回去。

  卻見大魚沉入海下,海面上便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帶著極強的吸力,似乎也要將流火吸入大海。

  流火一路飛掠,回到岸邊。

  那大魚又從水中浮出來,實是大得無以倫比。它悠然地在山口前游來游去,頗有一副看你如何到達山口的神態。

  流火此時想到的事情,便是莊子逍遙游中的記載。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想不到北冥之中,居然真地有這樣的一條大魚。

  那鯤似極是通靈,一邊游一邊用一雙巨大的眼睛瞧著流火,眼中頗有得色。

  雖然只是一條魚,流火卻也不敢怠慢,連忙拱手道:“打擾神魚,我此來只為了到海中山口尋一樣寶物。請仙魚容我過去,感激之至。”

  鯤也不知聽懂沒聽懂,仍然在海中巡遊。時不時用眼睛瞧瞧流火,頗有挑釁的意味。

  流火皺起眉,心道:“雖然你是上古神魚,但我也未必就怕了你。”

  他拱手道:“就算是神魚阻攔,我也一定要到山口一行。”

  他復又飛掠而起,向著山口掠去。

  那鯤眼中居然大有喜色,一見流火飛掠過來,立刻長尾一甩,向著空中的流火擊去。

  流火早知道它會有此一招,雙腳向著魚尾一踩,藉著大魚甩尾的力氣,向著海中山口疾飛。

  大魚眼見流火從自己頭頂飛了過去,它在水中游泳,速度再快,也不及在天空飛行。

  它忽地從水中一躍而起,一躍出水面,它身體兩旁的魚翼便一下子伸展開來,那翼之大,真有如垂天之雲。

  它居然真如莊子中所說的一般,在天空之中飛行。且兩翼一扇之下,空中便形成強大的氣流,一下子將流火卷在其中。

  鯤便向著海中落去,那氣流也隨著它的身體向著海中疾降。

  此時流火身在氣流之中,身體極速旋轉,根本無法使力,只能隨著氣流向著海中降去。

  他心道,若是落入海中,豈非更非大魚的對手。

  忽見一條青竹竿也不知是從哪裡伸了過來,輕輕易易便伸到流火面前。流火連忙伸手抓住青竹竿,被那竹竿一甩,把他如同從水中釣上來的魚般,甩回了岸上。

  只見那名老者已經睜開雙眼,站在海邊,手中持著那個青竹竿,兩隻眼睛睡眼惺忪,大概剛剛被吵醒。

  流火連忙拱手道:“多謝老丈相救。”

  那老者打了個哈欠,道:“小子,你不要命了嗎?為什麼要和那隻臭魚打架?”

  流火道:“在下只是想到海中山口一行,但神魚卻不讓我過去。”

  那老者道:“這只臭魚,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出了毛病,我都和它鬥了這麼久了,它都不肯讓我到海中的山口。難道你想去就去嗎?那你豈非比我老人家還要厲害得多?”

  流火道:“老丈為何也要到海中山口。”

  老者道:“那是因為那裡是風穴啊!”

  他忽然大驚失色道:“怪了,怎麼一絲風都沒有?”他一下子跳到海邊,對著海中的山口看了半晌,忽然掩面大哭道:“風穴怎麼一絲風都沒有?沒有風我怎麼飛啊?”

  流火見他如此大年紀,居然說哭就哭,也不由覺得好笑,只得勸慰他道:“老丈莫要傷心,也許是因為今天天氣晴好,所以沒有風,可能明天風就來了。”

  老者大哭道:“你知道什麼,風穴應該是一年四季,狂風不斷,為什麼現在沒風了?我還沒有學會不用風飛行的方法,沒有風,我怎麼飛啊!”

  他一把抓住流火的胳膊:“你告訴我,沒有風我怎麼才能飛?”

  流火怔了怔,“就算沒有風,也有其它的方法飛,可以馭劍飛行,可以駕雲飛行,不必一定要風。”

  老者喜道:“原來還有那麼多飛行的方法,你教我啊!你快教我啊!”

  流火苦笑道:“我現在也不會飛,怎麼教你?”

  老者道:“不會的,你一定會飛,要不然你怎麼知道什麼馭劍飛行,什麼駕雲飛行。”他忽然跪倒在地道:“不如我拜你為師吧!你快教我沒有風也能飛行的方法。”

  流火連忙扶起他道:“我神通已失,真地不能飛,而且我們雪狼一族本就不擅飛行,若是你一定要學,還是去找別人吧!”

  那老者翻了翻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流火一翻:“你是狼嗎?怎麼看起來有點古怪。”

  他又湊到流火身前仔細觀察,似乎想要聞聞流火身上的味道一般,道:“你身上明明有黑光,為何說是狼?”

  流火身上的輝光深藏在妖氣之下,連岑昏這樣的人都無法看到,想不到這個老者卻一下子就看出來了。他暗道這老者到底是什麼人?看起來糊裡糊塗,眼力之好,甚至超過了提婆族的高手。

  那老者忽然跳起來道:“我一定要去看看,到底風穴裡的風跑到哪裡去了。我睡覺以前明明還有風的,怎麼才睡了一覺,風就不見了。”

  他站在海邊似乎想飛到山口之中,但想到沒有風,自己必然無法飛行,也不敢貿然前往。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海邊俱是巨大的冰塊。他伸手抓住一塊大冰,輕輕一拗,那冰塊便碎成數片,他將冰塊拋到水中,飛身掠起,向著一塊冰塊落去。

  才落到冰塊上,那海中之魚立刻便向著他游來。

  老者不慌不忙,手中的青竹竿對著魚背就是一擊。

  他這一擊雖然輕飄飄地似全無力氣,但那魚卻很是害怕,立刻沉入水下。

  老者便又躍起,向著另一塊冰塊飛去。

  那魚雖然不敢與老者正面交鋒,但卻在水中不停地製造麻煩。老者便不停地用青竹竿擊打魚背。

  老者離得山口越來越近,鯤似乎急了,一下子從海中飛了出來,故技重施,變成一隻大鳥,伸開雙翼向著老者扇去。

  老者伸出青竹竿欲要打大鳥的雙翼,大鳥卻又一下子落入水中,掀起千尺巨浪。

  老者被浪打得飛到半空,他忽然想起沒有風,自然已經不能飛行,心裡便慌了,連忙向著岸邊飛掠回去。

  一落到岸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嚇死我了,我可不會游泳。”

  流火心道:“老者明明佔了上風,為什麼會忽然飛了回來。”

  只見那老者呆呆地盯著海中山口,忽然放聲大哭道:“沒有風了,我到底要怎麼飛呢?”

  流火見老者一直在說同一句話,沒有風了,就無法飛行。他忽然想到同樣在莊子逍遙游中提到的一件事。

  他拱手道:“老丈,請問您是否姓列?”

  那老者怔了怔,眼望天空,“我姓列?我姓列嗎?”他臉上現出冥思苦想的神情,想了半天,忽然抓住流火的手道:“我是不是姓列?”

  流火苦笑,老者居然糊塗到連自己的姓名都忘記了。

  流火道:“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

  老者一下子跳起來道,“你也認識那個臭小子?”

  流火心道,難道他真是列禦寇?那豈非是古代的散仙?

  流火道:“老丈便是這句話中所說的列子嗎?”

  老者便又糊塗起來,“列子?我叫列子嗎?”

  流火搖頭苦笑,“老丈在這裡多久了?”

  老者道:“那我怎麼記得,總之有些時日了。”

  流火道:“老丈為何在此與鯤相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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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老者道:“還不都是因為那個臭小子,打架輸給了我,就說我沒有風便飛不起來。害得我在這裡想了很久,也沒想出怎麼才能不靠風之力飛行的方法。”

  他以手指鯤道:“還有這只臭魚,和那個臭小子根本就是一夥的。和我鬥了那麼久,就不許我靠近風穴。”

  他嘆了口長氣:“可是沒有風,我真地飛不起來。”

  雖然老者說話糾纏不清,但流火也大概明白個所以然來。想必數百年前,他曾與莊子相鬥,而比試的結果,他一定是略勝一疇。於是莊子便想出一個辦法,說他無風便無法飛行。那老者居然如此固執,這句話讓他想了幾百年。

  他道:“如果此地曾經是風穴,為何現在沒有風了?”

  列子道:“我也弄不明白。我睡覺以前和這條臭魚大打了一架,打得我老人家累得要命,就坐在岸邊睡覺了。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醒過來,連風也沒了。”

  他雙手掩面,又開始放聲大哭。

  流火苦笑,這老者至少已經幾百歲了,卻還似一個小孩子一般。

  他想到若是那首詩所指的地方是風穴,而現在穴中無風,難道寶物已經被人拿走了?

  那首的下一半是寫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札。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滅。一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

  他自言自語道:“這又是什麼意思?”

  列子道:“那還不簡單嗎?這海中的山本來就叫相思離別山。”

  流火道:“你又如何知道?”

  列子向著山一指:“山上寫著相思離別呢!”他忽然發現山上並無一字,自己也愣住了。

  流火道:“哪裡有相思離別?”

  列子道:“本來寫著吧!字跑到哪裡去了?”

  他忽然拍拍頭道:“我想起來了,這山上都是被冰封住的,字就寫在冰上,現在冰沒了,字當然也沒了。”

  流火道:“這山本來是冰封的?何時冰不見了?”

  列子道:“好像我睡覺以前冰還在那裡。”

  他忽然跳起來道:“我想起來了,上次我和臭魚打架的時候,有一個好像也是狼的小子,跑得像風一樣快,一溜煙就跑到山裡去了。我和臭魚打架打得高興,誰都沒理他。那小子走的時候,好像帶走了一塊冰。”

  流火默然,他心中已知究竟。原來第三首詩中所指的便是千年冰魄,而老者這一睡也睡了一百多年。

  因為如風拿走了冰魄,這山上的冰便慢慢地消失了。也許那冰魄也正是風穴的根源所在,冰魄不見了,自然風也消失不見了。

  流火拱了拱手道:“謝謝老丈,我這就走了,後會有期。”

  列子卻拉住他的衣袖道:“你先別走啊!你快告訴我,沒有風怎麼才能飛?”

  流火笑道:“那是莊子騙你的,其實沒有風,你也一樣可以飛。”

  列子大喜道:“真的嗎?原來我還能飛?”

  他興高采烈,便向著海中飛去,飛到空中,餘勁已盡,撲通一聲掉進大海。

  他大驚,手足並用,向著岸邊划去,那魚便在後面緊緊追趕。他怒罵道:“臭小子,你居然騙我,明明不能飛,卻說沒有風也能飛。”

  卻見岸上已經空空如也,流火早就不知去向。

  他又是搖頭又是嘆氣道:“真是人心不古啊,現在的小娃娃怎麼可以騙老人家?”眼見大魚就在自己身後,他拚命地向岸邊划水,心道臭小子,等我老人家找到你,一定把你也丟到海裡去餵魚。

  第五卷 月中之城 第九節

  越是接近雪狼故地,流火心裡便越是躊躇。

  千年冰魄在一百多年前便被放在千年玄冰之上,而千年玄冰就是用來冰凍住他母親屍體的那塊冰。千年玄冰之所以可以歷久不化,全是因為有千年冰魄之功。如果取下千年冰魄,玄冰可能就會慢慢地溶化。

  如果玄冰溶化了,母親就會消失不見了。

  他的腳步越來越慢,該怎麼辦?取下千年冰魄嗎?

  終於望見雪狼故地,狼們在雪地上歡騰,他卻不由地停了下來,難道真地取下千年冰魄嗎?他坐在雪地上苦思,其實也說不上苦思,腦子裡亂糟糟的,根本就沒有一個焦點。

  幾隻狼慢慢地在他身邊踱步,時不時用鼻子嗅嗅他。一隻小狼遠遠地走過來,蹲在他身邊,舔著他的手背。

  他撫摸著小狼的頭頂,低聲問:“你母親呢?”

  小狼向著遠方嚎叫了兩聲,一隻母狼從遠處奔了過來。那小狼倚在母狼身旁,不停地用頭磨擦著母狼的身體。

  母狼則用舌頭舔著小狼的背後皮毛。

  流火怔怔地看著他們,他自出生便有人形,母親也從未以原形示人。母親一直冷冰冰的,即不笑,也不抱他,甚至很少與他牽手。

  就算是帶他出行,也必然走在前面,而他則跟在母親的身後。

  母親的美,便如極北之地的冰雪一樣,美得蒼白冰冷而不容褻瀆。

  他想,一定是那個叫啖鬼的人奪走了母親的溫柔。

  對於父親的恨,不止是因為他選擇了救人類而放棄母親,也是因為母親對父親的愛如此沉重,沉重到她甚至忽視了自己的兒子。

  他忽然明白,那麼恨啖鬼,也有一絲嫉妒的成份吧?

  他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又是顏清。

  果然顏清道:“你打算怎麼辦?”

  流火淡然一笑,“我還有的選擇嗎?”

  顏清道:“你為了那個女人,連自己的母親都不顧了嗎?”

  流火默然,一個是已經死了一百多年的母親,一個是仍然活著的人。他忽然想到啖鬼,若是他,也會如此選擇吧?

  顏清忽然怒火中燒,她衝到流火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個女人真地那麼重要嗎?你為她什麼都可以放棄嗎?”

  流火淡然道,“你處心積慮,不就是想找到月宮的入口嗎?”

  顏清蹙起雙眉:“我確實是要找月宮的入口,但你真地能如此無情,為了那個女人,取走千年冰魄嗎?”

  流火拂開她的手:“那是我的事,你好像有點太多管閒事了。”

  顏清默然,她的神色慢慢地冷漠下來,那確不是她的事,可是她卻覺得自己的心沒來由地疼痛。為什麼?為了那個女人,你什麼都可以做呢?

  流火站起身,“不要跟來,我想單獨和母親呆一會兒。”

  顏清看著他的背影走入冰洞,她心道,只怕你也未必就那麼容易取到千年冰魄。

  她拿出狻猊鏡,向著冰原照去。鏡上的銀光毫無阻礙地游離於冰原之上,一個白色的人影如風而至。顏清露出一絲冷笑,身形輕轉,隱入輕煙之中消失不見。

  流火,就算不能阻止你,也要想辦法讓你覺得悲傷。

  流火呆呆看著母親,他想,你會原諒我嗎?

  他心裡又生起了那絲柔軟的悲傷,母親,你會原諒我嗎?

  伸出手,他仍然有些遲疑,但,終於還是有所決定。千年冰魄便在玄冰的頂部,它的寒氣可使玄冰千年不溶。

  便在他的手就要觸到千年冰魄時,一個聲音冷冷地道:“你要幹什麼?”

  流火回過頭,一個白衣人站在他的身後。

  他心裡一喜,他已經一百年未見到他了,但此時見到他,他也知道必定會有麻煩。

  他口中道:“如風,你終於肯見我了。”

  但手卻不停,仍然落向千年冰魄。

  如風的眼中寒光一閃,他手指輕彈,一枚冰精向著流火的手疾射而出。

  流火心裡嘆息,他知道在如風的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便是母親,他是絕不會容許他將千年冰魄拿走的。

  流火伸向冰魄手輕輕一轉,亦是一彈指,將冰精彈開。

  如風道:“你要拿走冰魄?”

  流火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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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