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摩合羅傳 作者:飛花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44: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9545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20
四九

  無雙一驚,我想知道些什麼?瓔珞,你的生命,他們都說那是我的前生,我本與你無所瓜葛,可是你的影子卻又無時不在。

  忽聽曹宮娥的聲音冷冷地響起:“你還睡呢?太后叫你去呢!”

  她一驚,從夢中醒過來,乾坤朗朗,瓔珞已經消失不見了。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十節

  無雙第一次見到太后的時候,她終於明白為何自己會一直把太后當成皇后,因為她們兩個人根本就長得一模一樣。

  她被曹宮娥帶到御花園中時,拓跋嗣與拓跋紹都已經在這裡等候。

  涼亭之中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她本以為這是皇后,但當曹宮娥跪下稱太后時,她才知道,這人居然是太后。

  她疑惑地望向拓跋嗣,見拓跋嗣臉上帶著頗為尷尬的神色。他低聲道:“太后與皇后本是孿生姊妹,皇后今天是不會出現的,只要有太后的場合,皇后都會避開。”

  太后與皇后是孿生姊妹,她知道自己臉上的神情也必然古怪得很。他們並非是漢人,倫常道德也不似漢人般嚴厲,但娶自己的阿姨為妻已經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更何況這位阿姨還和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無論太后或者皇后看起來都只似一個豔麗的少婦,但顯然她們已經十分年長了。現在她終於明白魏宮之中的古怪,也明白為何拓跋嗣如此痛恨拓跋紹,自己的兄弟是由祖母的妹妹生的,如此荒謬之事,也真地不多見。

  太后道:“嗣兒紹兒,你們可考慮清楚了,真願意為了這個女子而放棄江山?”

  拓跋紹笑道:“正是如此,反正這江山本也不是我的,連大哥都願意放棄,我又何必那麼在意。”

  拓跋嗣看了無雙一眼,道:“雖然嗣兒的生母早因我的皇儲之位而亡故多時,嗣兒如此做,實是對不起泉下的生母。然而嗣兒卻不得不如此,實是因為嗣兒不能眼見著公主違心地嫁與自己不喜歡的人。”

  無雙心道,這個人倒是挺好心,只是他卻又如何知道我是否喜歡他。

  果然拓跋紹笑道:“大哥就知道公主心屬於你?我看公主也未必就喜歡你。”

  拓跋嗣怒道:“至少我不會如同你這般變態,將女子試做玩物。”

  太后道:“好了,你們不要爭了,既然你們都想娶公主為妻,我現在就設下三個試題,只要其中一個能夠勝出兩局,便可以成為公主的夫婿。”

  拓跋紹搶著道:“太后快說,是什麼題目。”

  太后道:“我們拓跋家一向精通音律,無論是哀家或者皇上都能吹奏胡笳。這第一道題目,就是要你們各自吹奏一遍胡笳十八拍,我已經請來京城之中最著名的胡笳師傅,請他們集體評判是誰吹得更加好一些。”

  拓跋嗣道:“好,嗣兒先吹。”他瞧了拓跋紹一眼,心道你平日全不吹奏胡笳,這一次你必輸無疑。

  這胡笳十八拍本是蔡文姬歸漢之時,依匈奴樂曲所作,曲風淒涼哀傷又頗有遊牧民族的粗獷豪放。胡笳本是北方民族喜愛的樂曲,拓跋嗣隨身便帶著一個。

  他拿出胡笳依十八拍的旋律吹了起來。無雙雖然已經知道他十分擅長吹奏胡笳,但此時他全心吹奏更與隨便吹的不同。只覺得這曲子吹得真是蕩氣迴腸,旁邊一眾胡笳師也聽得搖頭晃腦,臉上大有欽佩之色。

  一曲吹畢,太后點頭道:“還不錯。”

  無雙心道若是這樣只能算還不錯,那要怎麼樣才能算好呢?

  “紹兒,你可有胡笳?”似乎太后也知道拓跋紹從不吹奏胡笳,因而有此一問。

  拓跋紹道:“紹兒沒有。”

  太后便拿起身邊的一個錦盒:“那麼你就用這個來吹吧!”

  那錦盒打開後,裡面放著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胡笳,然而在胡笳的頂端卻雕著一條張牙舞爪的小龍。龍似是象牙所制,全身呈淡黃色。

  拓跋紹道:“若是用囚牛笳吹出來,大哥就算輸也不會輸得心服口服,我看我就用大哥用過的那支笳來吹吧!這樣才能顯出我是否比大哥更加精通音律。”

  拓跋嗣冷笑道:“就算你用囚牛笳來吹,我也不會覺得有何不公的。”

  拓跋紹笑道:“我可不想佔你的便宜,以免落得日後的口實。”

  拓跋嗣冷笑道:“好,還算你光明磊落。”

  拓跋紹接過拓跋嗣手中的胡笳,只輕輕地吹了幾個音節,無雙心裡便是一動,她雖然不很精通音律,而拓跋紹與拓跋嗣吹奏胡笳的本事又確是人間罕有,本是很難較出高下。無雙聽了拓跋嗣吹奏胡笳,但已經以為就算是蔡文姬再世,也未必就可以吹出這樣動聽的胡笳。但現在拓跋紹一吹,只覺得他的笳聲之哀傷,似已經進入了骨髓之中,那不似是從胡笳吹出的聲音,反而像是發自靈魂深處。

  拓跋紹一曲吹完,眾人皆是默然不語,似乎仍然被那笳聲的淒惋所攝,無法自拔。

  眾胡笳師低聲議論了半晌,才有一個胡笳師道:“啟稟太后,兩位王子吹奏的胡笳皆是精妙已極,本來以我輩淺鄙,是不足以評價的。”

  太后點頭道:“你們確是不及他兩人,姑且評之。”

  胡笳師躬身道:“大王子的笳聲沉穩坦蕩,哀而不傷,吹得是胡笳十八拍,卻有王者之風,實在已經是樂曲之中的極品。然而小王子的笳聲雖不及大王子的笳聲中自然帶著貴氣,卻純以情而發,曲折婉轉之處,讓聞者傷心。兩位王子的笳聲都如此精妙,實在是難以分出高下。”

  太后皺眉道:“你只需秉公而評,不必有所顧忌。”

  胡笳師道:“若一定要勉強評之,單從音樂上的造詣來看,小王子略勝一籌。”

  太后點頭道:“正是如此。”她望向拓跋嗣:“嗣兒,這一場判你弟弟勝了,你可服氣?”

  拓跋嗣道:“皇祖母是此道高手,皇祖母都如此說了,嗣兒怎會不服?”

  太后微微一笑:“下面還有兩場,你若是兩場全勝,仍然可以贏得秦國公主。”

  拓跋嗣道:“請皇祖母出題,嗣兒不會再輸。”

  無雙不由轉頭望向拓跋紹,見拓跋紹手持胡笳,當風而立,衣袂飄飄,秀美不凡,實在是人中龍鳳。像這樣的一個人,若只是這樣站著,任誰都會生出親近之心,但他卻偏偏個性古怪,做的事情殘忍非常。無雙心裡忽然一動,她似乎又一次在拓跋紹的身上看見了輝光,橘紅色的輝光,然而只是一瞬間,那輝光便消失不見。無雙心道:難道又是錯覺?

  “這第二道題目,是要考試你們兩人的兵法。”

  一個將軍走上前來,詳細解釋了第二道題目。拓跋嗣與拓跋紹兩人分別帶領十名士兵,站在皇宮東西兩個城樓上,在城樓上,分別豎著一面寫有“嗣”字的旗和一面寫有“紹”字的旗。兩個所要做的事情,便是儘量衝到對方的城樓上搶到帶有對方名字的旗,然後跑回到自己所在的城樓上。並且寫有自己名字的旗也必須在自己的城樓上,這樣便算贏了。

  雖然兩人只率領十名士兵,這道題目也如同遊戲,但若真想得勝,卻不異於戰場作戰。

  兩人分別帶著十名士兵上了城樓,兩面寫有兩人的大旗也豎了起來。兩座城樓之間,分佈著亭台樓閣,水榭宮院,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旗子,並且搶到對方的旗子,一定要攻守兼備才行。

  只聽得一聲號響,算是比賽開始了。

  卻見拓跋紹一方,拓跋紹帶了六個人衝下城樓,另有五人守在城上。

  無雙雖然不通兵法,心裡已經在暗想,若是留有五人守城,豈非進攻的力量就薄弱了?

  再看拓跋嗣一方,見拓跋嗣留了兩個人守在城上,他帶著剩下的八個人衝下城樓。

  兩方迅速地在中間地方展開戰鬥。雖然雙方的士兵都是年青力壯的,但因為拓跋嗣所帶的進攻人員比拓跋紹所帶的進攻人員數目要更多一些,結果逼得拓跋紹一方步步後退,一直退到城樓上。

  這樣拓跋紹兩邊的士兵雖然得以合併,以十一對九,但對方卻已經在自己的旗旁邊了。

  拓跋紹似乎也已經看出不妥,立刻命兩個人離開己方城樓,向拓跋嗣方城樓偷襲。那兩個人雖然到了拓跋嗣的城樓上,卻受到另兩個人的抵抗。

  而此時,拓跋嗣已經搶到寫有“紹”字的旗,轉身便向自己的城樓奔去。另外八個人則跟在他後面且戰且走。

  他們一路走到己方的城樓之下,見拓跋紹派出的兩個人也偷了旗,正從城上下來,而己方的兩人則在後面追趕。那兩個人與拓跋嗣退回來的九個人迎面遇上,立刻便又被把旗給搶了回來。

  兩面旗都在手上,拓跋嗣不再戀棧,全力跑回自己的城樓。

  他站在城上揮舞著兩面大旗,號角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太后道:“這一場是嗣兒贏了。”

  兩人回到太後面前,太后道:“嗣兒果然熟知兵法,沒有浪費幾位老師的一番心血。紹兒就差得多了,你平日一向貪玩,我聽說你許多日都不曾讀書,果然就比不上你哥哥了。”

  拓跋紹笑道:“大哥是皇長子,向以國家天下為己任,紹兒如何敢與大哥相比較。”

  太后淡然一笑:“若是你大哥勝了,這國家天下就是你的責任了。”

  拓跋紹也淡然一笑:“我倒還是寧願這國家天下是大哥的責任。”

  拓跋嗣道:“請皇祖母出第三道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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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太后道:“第一道題目是考你們音樂,第二道題目是考你們兵法,這第三道題目本應考你們武功,但你們兩人都自小習武,又經常打架,想必普通的考試難以分出勝負。”

  她說到這裡,忽聽得天空一聲雁鳴,她不由抬起頭,見天上一雙大雁正不離不棄地飛翔,她心裡便忽然生出怨恨之意,這畜生都可雙雙對對,為何自己卻要如此孤獨。

  她便用手指著大雁道:“你們兩人一人射下一隻大雁,射不下的那一個便算輸了。”

  拓跋嗣一怔,心道:“這大雁飛得好好的,為何忽然便要射下來?”他雖然這樣想,卻仍然拿過弓箭。卻聽拓跋紹已經道:“這大雁雙雙對對,是人間有情之物,為何要射下來?”

  太后眼中有寒意一閃而逝,“我就見不得它們雙雙對對,若是你們要比,便將他們射下來。”

  無雙心裡一動,太后此時的神情與皇后一般無二,她心道,雖說是雙胞胎姐妹,象到這個地步的也少見。

  拓跋紹遲疑不定,他並非不曾射過雁,但不知為何,見這兩雁孤獨相伴,他便生出不忍之意,心道,連畜生都有個伴侶,為何我便要如此孤獨呢?

  拓跋嗣雖也有些不忍,他到底個性果斷,已經拉開弓,只見箭若流星,一下子便射在前頭一隻大雁的身上。

  那雁唳叫了一聲,從天上一頭栽了下來,落在皇城之內,已經有小太監奔跑過去將雁拾了回來。

  卻見天上剩下的那隻雁先是一驚,繼而似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僅不飛走,反而在皇城的上方繞著***哀鳴不已,似乎在哀悼同伴。

  拓跋紹心道,你是在悲傷同伴的死去嗎?若是只留下你一個,活在這人間,又有什麼意思?他心裡一酸,雖然他有祖母父母哥哥,卻沒有一個人真心想要他來到這個人世,他自己留在這個人間又有什麼意思呢?

  他拉開弓,正想將剩下的那隻孤雁也射下來。卻見那孤雁盤旋了幾圈,忽然唳叫了一聲,一頭向著皇城之中的假山上撞去。

  它本飛得極快,一下子撞得頭破血流,落在地上,也是不活了。

  旁觀的眾人都未曾想到一隻大雁竟然也如此有情有義,竟然會為了同伴徇情而死。

  無雙心裡也不由地一酸,她看了太后一眼,見太后呆呆地望著大雁,眼中似隱有淚光。她道:“你嫉妒它嗎?”

  太后一怔,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太后忽然便有了怒意:“我怎麼會嫉妒一隻畜生?我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這世上又有誰是能讓我嫉妒的呢?”

  無雙微微一笑:“若是你不嫉妒它,你又為何一定要它們死呢?”

  太后冷冷地道:“你又開始多話了。”

  無雙淡然一笑,默然不語。

  太后道:“這一場算是嗣兒勝了。”

  拓跋紹立刻抗聲道:“這樣不公平,我還未曾射箭。”

  太后淡淡地道:“正是如此,我命你們射下這雁,你哥哥只發了一箭,便射下了兩隻雁,而你卻一箭未發,當然是你哥哥勝了。”

  拓跋紹一怔,正想再辯。

  太后已經揮了揮手道:“我累了,明天就讓嗣兒和秦國公主成親吧!你們都退下吧!”

  她看了無雙一眼:“你別想玩什麼花樣,跟我回未央宮。”

  無雙苦笑道:“在您的面前,我又能玩什麼花樣呢?”

  卻見拓跋紹怔怔地站著,當無雙經過他身邊時,只聽他低聲道:“我不會把你讓給我哥哥,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

  她一驚,見拓跋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中隱隱現出一絲危險的光芒。

  她不由暗道:他想做些什麼呢?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十一節

  無雙聽見皇城外傳來的喧鬧聲。

  在此之前,太后又一次神秘的失蹤了,曹宮娥也不知去向,整個未央宮裡似乎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卻全沒有升起悄悄溜走的念頭,雖然太后曾經說過她明日就得與拓跋嗣成親,但她卻並不擔心。

  她知道拓跋紹不會就些甘休。

  她並不知道拓跋紹如此執著,是因為喜歡她,或者只是為了使他哥哥難過。

  她想魏宮中的人們都是如此悲哀而寂寞著,以傷害自己的親人為活著的唯一目的。

  當喧鬧聲響起時,曹宮娥匆匆忙忙地跑進未央宮,她一眼看見無雙,臉上立刻現出十分怨毒的神情。

  這神情是如此強烈,令無雙有一種錯覺,曹宮娥是否想殺死她。

  果然,曹宮娥忽然從衣袖裡拿出一把短刀,一步步向無雙逼來。

  無雙不由後退,“你想幹什麼?”

  曹宮娥冷笑:“我要殺了你這個害人精。”

  無雙道:“我又怎麼了?”

  曹宮娥道:“如果沒有你,事情又怎麼會這樣?”

  無雙皺眉:“發生了什麼事?就算你想殺我,至少也應該讓我死得明白。”

  曹宮娥道:“清河王帶兵包圍了皇宮,都是你這個妖精惹的禍,我一看見你就知道你應該死,太美的女人活在這個世上有什麼用?只是會挑起男人的爭執,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

  無雙眼睛轉了轉,笑道:“我美嗎?太后和皇后才美,她們不還一樣活著?”

  曹宮娥冷笑道:“你這個賤人如何能夠與太后和皇后相提並論?你就會引得那兄弟兩個爭得你死我活,你活著幹什麼?不如你死吧!”

  無雙卻不驚慌,道:“我早就覺得你比太后更愛那兄弟兩個,太后是他們的親祖母,為何巴不得他們自相殘殺?這件事情並不能怪我,其實是太后引起的。如果不是她要搞什麼比賽,清河王又怎麼會輸?”

  “你不必再說了,如果沒有你這個妖精,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情,只要殺了你,他們就不會再爭了。”

  無雙淡然一笑:“就算殺了我又怎麼樣?你能使太后不再恨他們兩人嗎?你能使清河王與齊王之間相親相愛嗎?他們早就在互相痛恨,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的原因使他們自相殘殺。”

  曹宮娥一怔,眼中不由升起了一絲悲傷之意:“你不懂,這不是太后的意思,這根本就不是太后的意思。”

  無雙逼近一步:“那是誰的意思?那個太后難道不是太后?”

  曹宮娥愕然,退後一步:“你胡說什麼,太后又怎麼會不是太后。”

  無雙道:“太后與皇后本來就是雙胞胎姐妹,長得自然一樣,而太后與皇后素有嫌隙,只要有太后的場合,皇后必然不會出現,那麼只要有一個人,就可以又是太后又是皇后。我猜得對不對?”

  曹宮娥臉色大變,“你說什麼?你這個妖精,你怎麼會知道?”她這句話一出口,便猛然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她立刻又抓緊手中的短刀:“我要殺了你。”

  無雙道:“你為何會帶著刀?禁宮之中是不可以帶刀的。你早就準備殺我嗎?還是你一直覺得處身在危險之中?”

  曹宮娥默然,半晌才道:“你是一個可怕的女人,你不應該活在世上。”

  忽聽一陣細微的哭聲隱隱傳來,那哭聲雖然輕微,卻仍然清晰可聞,顯然哭的人便在這未央宮中,而此時,除了曹宮娥與無雙外,未央宮中再無他人。

  那哭聲極是哀傷,似乎有訴不盡的心事。

  曹宮娥一怔,眼中似也有了淚水,她居然舍了無雙,走到一個櫥櫃前,低聲道:“你別哭了,這又不是你的錯。”

  那哭的女人道:“如何不是我的錯?都是我當初一念之差。”那女人的聲音便從櫥櫃中傳出來,無雙心裡暗道:“太后宮中還藏了一個女人?而且曹宮娥對她又極是客氣,難道這個女人才是真的太后?”

  曹宮娥也哭了起來:“你們兩個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到底要怎麼樣呢?”

  哭的女人道:“你又何必怪這個女孩子,那也不是她的錯,曉雪就算恨我,為何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放過呢!”

  曹宮娥哭道:“上一次那個魏國的劉勃勃來,還以為他可以救你,誰知他騙走了饕餮獸就逃跑了,現在你連饕餮獸都失去了,難道這一輩子都要被關著嗎?”

  哭的女人道:“關著我倒沒什麼,只是曉雪想要殺盡拓跋家的人,她為什麼這樣狠心,紹兒到底是她的親生骨肉啊!”

  曹宮娥哭得老淚縱橫,坐倒在地,“我該怎麼辦呢?以為曉雪過了一段時間就會原諒你,都已經十幾年了。”

  無雙道:“你別哭了,這櫃中的人是誰?是不是真的太后?”

  曹宮娥看了她一眼:“你這個小賤人別再多事了,要不然你真地活不下去了。”

  無雙笑道:“你忘記我很聰明了,也許我可以幫助你們。”

  曹宮娥怔了怔:“你能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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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無雙笑道:“我可不是劉勃勃,我不需要什麼饕餮獸,你只要告訴我這櫃中人到底是誰,也許我可以想出法子來幫你。”

  曹宮娥眼中又閃起了一絲希望,“人人都說你很聰明,你猜得沒錯,這櫃中的就是太后。”

  無雙走上去前,一把拉開櫃門,曹宮娥臉上立刻現出驚懼的神情:“你要幹什麼?”

  無雙笑道:“當然是見一見太后。”

  曹宮娥道:“可是皇后明令規定,除了我以外,誰也不許見太后。”

  無雙眨了眨眼:“皇后在這裡嗎?”

  曹宮娥搖了搖頭。

  無雙笑道:“若是你不告訴皇后,她又怎麼會知道我見過太后了?”

  曹宮娥一怔,心裡到底還是覺得不安。

  只見那櫃內有一條很小的走廊,無雙也不再問曹宮娥,便向走廊走去,走廊並不長,很快到了盡頭。走廊的盡頭是一個很小的囚室,點著一盞油燈。一個婦人被鐵鏈鎖著坐在囚室之中。囚室之中極其簡陋,即無桌椅也無床榻。室角處有一堆乾草,想必婦人平日便睡在那堆乾草上。

  那婦人果然長得與皇后一般無二,只是秀眉緊蹙,似乎有無盡的哀傷。

  無雙心裡暗嘆,看來皇后真是恨太后入骨,居然將自己的親姐姐囚禁在這裡十幾年。

  她施了一禮道:“秦國姚無雙參見太后。”

  太后點了點頭:“哀家雖然被囚禁於此處,但皇后卻仍然想讓我看清楚外面發生的事情,所以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無雙道:“太后被囚於此已經十幾年,難道就沒有機會脫身嗎?”

  太后輕嘆:“曉雪執有囚牛笳,雖然我可以脫困,卻怕她會傷害皇上和兩位皇子,她只是恨我,我本來希望時間過去了,她就會原諒我,想不到她卻越來越恨我,連圭兒嗣兒和紹兒也被牽連在內。我聽說皇上每日服食五石散,以至於神智不清,動輒殺死朝上重臣,而嗣兒和紹兒則仇深似海,經常私相械鬥,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她不僅恨我,連皇上和兩個皇子也恨。”

  無雙道:“皇后為何如此痛恨太后,太后到底是她的親姐姐,又是皇上的母親。”

  太后嘆道:“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不過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瞞,你也算是無辜被牽扯了進來,若是有機會就逃命去吧!”

  無雙微微一笑:“太后且說說看,也許我真地有辦法可以幫助你們。”

  太后道:“這事情在我心裡這麼多年,我反反覆覆地想,到底還是我錯了。”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十二節

  賀蘭曉雪在祭壇上舞蹈。

  她身著一件雪白的舞衣,腳上穿著漢地商人高價販運的絲履。

  祭壇下人潮洶湧,她看見男人們傾慕的目光,女人們難掩的嫉恨。她便不由地露出一絲微笑,當她笑的時候,更加美得如同謫仙。

  不遠的另一處祭壇上,是只比她年長一個時辰的姐姐,她身著緋紅的舞衣,如同她的名字賀蘭緋兒。

  她們的相貌是如此相似,連她們的母親都無法分辨出哪一個是姐姐,哪一個是妹妹。因此,母親自小便為緋兒縫製緋紅色的衣服,而她則一直身著白衣。

  其實她並不真正喜歡白色的衣裙,她覺得緋紅的衣裙更加明豔動人,穿在身上一定比白衣好看得多。

  但她又是如此倔強的女孩,雖然她心裡這樣想,卻覺得如果說出來就會顯得示弱,因而從未有人知道她也是喜歡緋紅的衣裙的。

  母親一直帶著她們姐妹兩人流浪,在她們十一歲時,母親生了重病,當她病入膏肓之際,她們遇到了偶然經過的賀蘭部少主賀訥。

  母親死前,將她們兩人託付給賀訥。

  從此後,她們便改姓賀蘭,跟著賀訥回到賀蘭山下居住。

  一直照顧她們起居的,是母親的侍女曹娘,她一直追隨在她們的身邊,當母親死後,也隨同她們一起來到賀蘭山。

  不遠處是賀蘭山頂千年不化的積雪,天空明朗而碧藍,祭壇高得似乎可以觸到白雲,當她翩然起舞時,她覺得就像是在天空自由地飛翔。

  她與賀蘭緋兒都天生異稟,生來便有不同於一般人的靈力。因而她們自然而然地成為賀蘭族的巫女,負責平時的占卜治病祈福等一切與巫術相關的儀式。

  一騎黑色的駿馬奔馳過來,人們立刻讓開了道路,馬上是年輕英俊的賀訥。

  賀蘭曉雪一見到他,便不由地微笑,似乎是從很久遠的過去就已經開始了,只要她看見賀訥時,眼中就不會再有別人的影子。

  她看見賀訥的臉上也同樣露出了微笑,然而她卻知道那笑容不是對著她發出的。

  賀訥打馬跑到賀蘭緋兒的祭壇之前,仰起頭看著緋兒。

  她看見她沉靜的姐姐也破天荒地露出一絲笑容。緋兒與她不同,平日不苟言笑,只有面對賀訥時,她才會笑。

  看到緋兒的笑容,賀訥從懷裡拿出一朵紅色的花朵,衝著緋兒揮了兩下。

  緋兒微微點了點頭,兩人相視一笑,默契於心。

  一曲方罷,緋兒自祭壇上一躍而下,圍觀的眾人都發出一聲驚呼,那祭壇極高,若是便這樣落在地上,縱然不死,也必然會摔斷雙腿。

  卻見台下的賀訥不慌不忙,打馬上前,緋兒一落下來,正好便落在賀訥的馬上。那馬長嘶了一聲,向著原野上奔去。

  眾人都一起喝彩,眼見馬越走越遠,消失在落日的光影中。

  賀蘭曉雪怔怔地看著兩個人馳遠,心道,若是沒有緋兒,賀訥喜歡的人一定是她。

  她心裡一驚,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緋兒是她的雙胞胎姐姐,兩人自小便相依為命,為什麼現在卻覺得她是多餘的?

  她沿著後面的繩梯爬下祭壇,見眾人都開始走散了。曹娘提著一個籃子走過來,“曉雪,怎麼只有你一個人?緋兒呢?”

  她撇了撇嘴:“跟著賀大哥走了。”

  曹娘笑道:“聽說他們就要成親了。”

  曉雪一驚:“你聽誰說的?”

  “族裡的人都這樣說呢!緋兒也不小了,今年都十七歲了,也該嫁人了。”

  曉雪悶悶地道:“我也十七歲了。”

  曹娘笑道:“你是妹妹,當然等姐姐嫁了才輪到你。”

  曉雪便有些不滿:“我只比她晚出生一個時辰,為什麼就要比她晚嫁人呢?”

  曹娘笑道:“你這麼急做什麼?難道你也有了心上人了?”

  曉雪怔了怔,不由地轉頭望向血紅的夕照,我當然有心上人,六年前,當我第一眼見到他時,我就已經愛上了他。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十三節

  賀蘭緋兒在試穿大紅的嫁衣,她的婚期訂在二日後,這幾日,全族的人都忙於他們兩人的婚禮。

  賀蘭曉雪坐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投身在銅鏡中的身影,她便不由自主地嫉恨起來。但她卻仍然微笑著指出哪些地方需要再修改,似乎全心希望姐姐能夠成為天下最美麗的新娘。

  “你真地要嫁給賀大哥嗎?”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問。

  賀蘭緋兒幸福地微笑:“當然,都在試嫁衣了,怎麼還能反悔?”

  曉雪小心地說:“你忘記了嗎,我們小的時候,有人給我們算過命,說我們將來都會成為皇后。賀大哥雖然是一族之長,但賀蘭族偏處賀蘭山下,再怎麼樣,也無法與皇后相比的。”

  緋兒笑道:“你真地相信那些算命的說過的話嗎?”

  曉雪悶悶地說:“為什麼不信?他說母親不會活過三十歲,母親果然是三十歲死的。”

  緋兒嘆道:“就算他說的是真的,我也不願意離開賀大哥,其實做不做皇后有什麼關係?只要有一個真心相愛的人能夠共度一生,我寧願不做皇后。”

  曉雪咬了咬嘴唇,“你就知道賀大哥是真心愛你嗎?”

  緋兒如夢如幻地微笑著:“我相信他是真地愛我。”

  “那要是他背叛了你呢?”曉雪脫口而出。

  緋兒一怔,疑惑地看著曉雪:“你在說些什麼?”

  曉雪笑道:“我只是說如果,如果他真地背叛了你,喜歡別人了,你會怎麼樣?”

  緋兒默然,半晌才說:“我不知道,也許我會殺了他和那個女人。”

  曉雪雙眉微揚,“你捨得殺賀大哥?”

  緋兒輕嘆:“我不知道,我相信他,他一定不會背叛我。”

  曉雪微微冷笑:“只有最愚蠢的女人才會相信男人。”

  緋兒心裡一動,“你為什麼要這樣說?你是否在對我隱瞞什麼?”

  曉雪卻故意笑道:“哪裡有?我只是隨便說說。我要出去了,你結婚的時候,祈福儀式只有我一個人可以舞蹈了。”

  她蹦蹦跳跳地向著帳外而去,緋兒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不由狐疑,曉雪說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她不由地怔怔地坐下,燭火忽然一跳,“啵”地爆出一團小小的火焰,她的心便不由地一跳,是有不祥的事要發生了嗎?

  她便不由地站起身,向著賀訥的帳篷走去。

  她全不知道,當賀蘭曉雪離開她的帳篷時,並非去練習舞蹈,反而是先她一步向賀訥的帳篷走去。

  在賀訥的帳外,她輕輕地解開自己白色的衣襟,衣內居然是一件緋紅的衣裙。

  白衣逶迤於地,如同蟬褪,她的眼中便也閃現出一絲奇異的光彩。

  她與緋兒都不是常人,她們有些一般人所沒有的靈力。

  這靈力可以用於預知,可以用於治病,也可以用於其他一些地方,不過在此之前,她卻從未嘗試過這樣做。

  她掀開帳簾,賀訥仍然坐在燈下,他抬頭望見曉雪,眼中便現出一絲疑惑的神情。

  雖然曉雪身著緋紅的衣裙,相貌也與緋兒一致,但他卻覺得這個不像是緋兒。

  他皺起了眉:“是緋兒還是曉雪?”

  曉雪微微一笑,“你看著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是誰了。”

  賀訥不由地望向她的雙眼,只見她的雙眼中似乎有一團橘紅色的火焰在跳動,他心裡一動,不由地望地更加深入。

  曉雪笑道:“賀大哥,我是緋兒啊,你不認識我了?”

  賀訥作夢般地笑了:“緋兒,緋兒。”

  他站起身來,向著曉雪走去。

  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緋兒的心又是一跳,會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心緒不寧?

  她看見賀訥帳外的白衣,雖然只看了一眼,她便已經認出那是曉雪的衣服。

  她的心不由地亂了,為什麼曉雪的衣服會在這裡?

  她怔怔地站在帳外,該怎麼辦?進去還是不進去?

  她靜靜地站著,夜已經深了,風從賀蘭之頂來,透著千年不化的冰雪般的寒意。該怎麼辦?

  她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上,帳內傳出含意不明的喘息聲,她呆呆地想,進去還是不進去?

  也不知想了多久,只覺得身子越來越冷,冷得連心都似乎要結冰了。忽見天色已經開始轉白,原來已經在賀訥帳外坐了一夜。

  帳內發出一聲低呼,帳簾一下子被掀了起來。

  她看見賀訥衣衫不整地站在帳內,身後是她赤裸的妹妹。

  兩人面面相覷,她抬頭看著賀訥,賀訥則低頭看著她。

  只有一天,只有一天就要成親了,可是,現在一切似乎都改變了。

  兩人相對無言,緋兒想,你會給我個解釋嗎?哪怕只是騙我。

  她怔怔地看著賀訥,想他會給她一個解釋嗎?

  解釋,只要一個解釋。

  賀訥的嘴唇動了動,她的心裡便不由地惶恐起來,他要說什麼?他是要解釋嗎?

  他終於開口了,“對不起緋兒!”

  她的心便有些喜悅,他要給她一個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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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對不起,緋兒,我要和曉雪成親。”他低低地說。

  她慘然一笑,其實這是意料中的結果。賀訥的為人,向來要對一切都有個交待。

  她含笑站起身:“那麼就恭喜你們了,連喜服都不必再做了。”

  她看了曉雪一眼,她妹妹低著頭,似乎不敢再面對她。

  她便一笑,重重地又說了一次:“恭喜你們了。”

  她轉過身,眼中的淚水悄悄地滑落,但她只是咬了咬嘴唇,沒關係,現在是你背叛了我,你很快就會後悔。

  她向著賀蘭山上行去,努力抬頭迎著風,使風吹乾臉上的淚,眼中的淚,心裡的淚。原來人悲傷的時候,會變得又苦又澀,所以淚的滋味才是又苦又澀的。

  不過沒關係,很快你們也會知道這種滋味。她自言自語地說,似乎是說給自己聽,也似乎是說給天地聽。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十四節

  夜深了。

  賀訥仍然呆呆地坐在桌前,這是他與曉雪的新婚之夜,除了曹娘外,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結婚的前一日,新娘忽然變成了妹妹,而姐姐則離奇失蹤了。

  大家都知道發生了一些事情,可是沒有人敢開口問。

  “你為什麼不告訴姐姐,是我誘惑你。”曉雪低低地說。

  賀訥笑了笑,“說不說又有什麼關係?”

  “姐姐也許會原諒你。”

  賀訥默然,半晌才說:“我不會對不起你的。”

  曉雪心裡便有些難過起來,“你只是為了覺得對不起我,才娶我嗎?”

  賀訥笑笑,“是什麼原因又有什麼關係嗎?”

  曉雪怔怔地看著他,她仍然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處,不是說,愛一個人,無論做什麼,都是可以原諒的嗎?

  可是她卻也看見了賀訥眼中的悲傷,為什麼他會覺得悲傷?她和姐姐的容貌完全一樣,為什麼他只能愛姐姐,卻不愛她呢?

  她便也不由地悲傷起來,若是沒有緋兒,賀訥一定會愛上她吧!

  她拿起賀訥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她沒有做錯,她也一樣愛賀訥,為了爭取自己的愛人而不措手段,她哪一點做錯了?

  那杯酒,賀訥倒了後便一直放在面前,幾次拿起來,卻又放下了。

  曉雪才一飲下,心裡便覺得不妙。她失聲道:“這酒!”

  賀訥側頭看她,見她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他一怔,忙上去扶住她,忽覺得夜似乎太靜了。

  族人們本該喝酒狂歡,為何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有些疑惑地抬起頭,帳簾便掀開了,他看見面色蒼白的緋兒,雖然只是一日不見,她卻已經憔悴了許多。

  他心裡一動,難道緋兒在酒裡下了毒?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麼,緋兒笑了笑:“是我在酒裡下了毒,所有的人都被迷倒了。”

  “為什麼?”他問,但他卻不覺得吃驚,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似乎明知道一切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緋兒笑笑,“因為我不想讓你們就這樣成親。”

  賀訥便也笑笑:“你想殺我嗎?”

  緋兒道:“也不一定,如果你在我面前殺了曉雪,我就不會殺你,還會再和你成親。”

  賀訥搖了搖頭:“我不會這樣做。”

  緋兒便默然。風聲淒厲,如同人的心事。緋兒不由地想起六年前,當她第一次見到賀訥之時,那時他也不過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母親總是帶著她們四處流浪,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過久。她們從生下來後,但似乎一直在路上度過的。

  直到母親生了重病,越來越是消瘦。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當母親忽然倒在路上時,她便知道母親的日子終於到了。其實對於母親來說,也許死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她不知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只是覺得母親似乎連笑的時候都是憂傷的。她一直生活得很辛苦,似乎死對於她來說,只是御下了一個重擔。

  曹娘摟著她們兩人,三個人輕輕地哭泣。

  然後她便聽見風雪之中的馬蹄聲,抬起頭,她看見賀訥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在風雪中馳近。她怔怔地看著他,看到他燦爛的笑容,就算是在大風雪之中,也讓人覺得溫暖起來。

  “如果當年沒有遇到你,現在就不會是這樣。”

  賀訥苦笑:“你一定會遇見我,其實當年我是刻意去尋找你們的。”

  緋兒怔了怔:“為什麼?你知道我們會在那裡出現?”

  賀訥點了點頭:“我小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個神仙,他說過我一生中最愛的女人會在那一日出現。我依從他的指點找到了你們,當我看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所言非虛,我一生中最愛的女人果然出現了。”

  緋兒心裡一酸,幾乎落下淚來,但她卻努力睜大雙眼,不使眼淚滑落:“你何必再騙我,如果你真地愛我,為何不願意殺了曉雪?”

  賀訥笑笑:“因為我不想你一生都後悔,如果你此時殺了她,你會後悔一生。”

  後悔一生?我很恨她,我恨不能現在便殺了她。

  她大睜著雙眼,抽出暗藏在袖中的短劍:“若是你不殺她,我便殺了你。”

  賀訥低頭看了看她手中的短劍,劍是他送給她的,那是一次在與山北部族的械鬥中得來的戰利品。當他離開時,她雖然滿面憂容,卻仍然強顏歡笑,每一次他離開打仗時,她都是如此。

  他笑了笑:“那你就殺了我吧!”

  緋兒仍然在笑,她覺得自己笑得很辛苦,可是她卻覺得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讓她不由不笑:“你為了她,願意自己死?”

  賀訥輕聲道:“我是為了你。”

  那時緋兒並不知道賀訥為何說是為了她,許多年後,她才真正明白賀訥所做的決定。若是她真地殺了曉雪,她也許真地會後悔一生。

  然而那時她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情愛對於一個十七歲的少女來說,甚至比生命都更加重要。

  她冷笑:“你真地以為我不忍殺你嗎?”她手輕揮,短劍便刺入賀訥的胸口,劍很鋒利,不需太用力,只發出了輕輕地“嗤”的一聲,倒不像是刺入一個人的身體,只像是刺入了一團虛空。

  但緋兒到底還是不忍,劍只刺入一寸,便再也刺不下去了。

  她不由地抬眼看著賀訥的臉,就算是現在,還是覺得他便像是冬天的陽光一樣的溫暖,為何背叛她的人會是他?

  “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答應我。”賀訥輕聲說。他的身體忽然向前一送,劍更深地進入他的體內。他抬起手,似乎想摸一下緋兒的臉,但手在半空便無力地垂了下去。

  緋兒怔怔地看著他,淚水終於還是湧了出來,“為什麼?我不是真地想殺你。”

  賀訥笑了笑:“如果我死了,你會高興一點,我寧可死。”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失聲問,為什麼會是這樣?她本是為了懲戒負心漢而來,可是他真地死了,為什麼心裡會那麼痛?她忽然又覺得好笑起來,這本就是她想做的事情,這樣容易就做到了,賀訥根本全不反抗,甚至還在幫助她一力完成。

  曉雪從地上爬了起來,她雖然也中了迷藥,但到底她與普通人不同。“你!你殺了賀大哥?”

  緋兒回頭,又是哭又是笑:“是我殺了他,你殺我吧!我殺了你的丈夫。”

  曉雪尖叫了起來:“為什麼你要這樣做,是我勾引賀大哥,你應該殺的人是我。”

  緋兒淒然一笑:“因為他不願意殺你,他寧可為你死。”

  曉雪尖聲道:“你真可笑,你居然不相信賀大哥,如果我不是假扮成你的樣子,又使用了幻術,他又怎麼會和我在一起。你根本就不相信他,你還說你愛他,你根本就不愛他。”

  我不愛他嗎?為什麼我不相信他呢?連我最愛的人都不相信嗎?難道我只是和曉雪一樣的自私,只是相信自己嗎?

  她怔怔地走出帳篷,身後是曉雪的哭泣聲。

  她不由回首:“曉雪,你很愛賀大哥嗎?”

  曉雪道:“對,我比你更愛他。就算我知道他愛的人是你,可是我仍然愛他。你行嗎?你根本不可能,只因為我勾引了他,你就要殺他。你能像我一樣愛他嗎?能像我一樣明知他心中的人不是我,卻仍然在愛他嗎?你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愛,為什麼愛對於你來說就是那麼理所當然?為什麼我就不能奢求賀大哥的愛?其實我比你更愛他。”

  緋兒笑笑:“你說得對,你真得比我更愛他。”

  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曉雪,我對不起你,應該和賀大哥在一起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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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十五節

  緋兒一個人在原野上走,自從離開賀蘭部後,她便一直在走。

  她不知道自己想走到哪裡去,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什麼地方。只覺得太陽升起了,又落下了。有時天空有明亮的月光,有時看不到星星和月亮。

  餓的時候,她就吃一些樹上的野果,或者地裡的野菜,渴的時候就喝一些山泉水,有時喝一些雨水。

  她並不能確知自己走了多久,只是覺得天氣越來越冷了。

  當第一場大雪降下後,她便不再能找到食物。她並不太覺得飢餓,只是覺得一天比一天無力。她想她就要死去了吧!

  當她終於餓得昏倒以後,她想她不會再醒來。

  然而她卻終於還是醒了過來,當她甦醒時,身上已經積了厚厚的積雪。

  她從雪堆裡爬出來,四野茫茫,這不是繁榮富庶的中土,在北方的雪野上經常幾日都不見一個行人。

  死了也好,就可以見到賀大哥了。

  可是她卻又覺得自己沒有面目去見賀大哥,因為她並不能真正地相信他。

  她在雪地裡坐著,身上的紅衣已經變得不知是什麼顏色。

  大雪仍然不停地落下,她的眼前開始變得有些模糊起來。就要死了嗎?

  然而,她卻看見了一匹黑色的駿馬,從風雪之中跑了過來。

  她心裡一跳,黑色的駿馬,如同最初見到賀大哥的那一刻。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是看錯了嗎?

  但沒有看錯,一匹黑色的駿馬衝破風雪跑了過來,一直跑到她的面前,馬上坐著一個英俊的年輕人。那年輕人微笑著,如同冬日裡最溫暖的陽光。

  “我真地找到你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緋兒茫然地問:“你找我?”

  年輕人笑道:“我叫拓跋寔,是鮮卑族的少主。有一個異人曾經對我說過,我會在這個時候遇到我一生中最愛的人。所以我就來找,果然讓我遇到了你。”

  緋兒一怔,為什麼和賀訥說的話是一樣的。

  拓跋寔在馬上伸出了手:“跟我走吧!留在這裡,你會死的。”

  緋兒看著他的手,那是一雙堅實的手,如同賀大哥的手,讓人覺得如果被這雙手握著,就不會再有所懼怕了。她不由地伸出了手。

  兩手相握,拓跋寔微微用力,緋兒便被他拉上了馬背。

  拓跋寔脫下身上的披風,將緋兒包裹在裡面,“你放心吧!以後你都不會再受苦,我會保護你,讓你做我的皇后。”

  皇后!有異人說過,她與曉雪長大了以後都會成為皇后,難道一切都只不過是命運的遊戲?無論如何掙扎,仍然只是按照命運既定的軌道發展下去。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讓我有感情,為何還要讓我懂得愛人?

  只把我當成傀儡,讓我便這樣麻木地生存。

  她閉上雙眼,倚靠在拓跋寔的懷中,好吧!如果是這樣,就讓命運來決定一切吧!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十六節

  無雙心裡一動,異人,為何他們都遇到過這個所謂的高人?這只是巧合,還是他們遇到的是同一個高人?

  太后一邊拭著淚,一邊道:“後來我便成為拓跋寔的妻子,但我很後悔,如果我不是太任性,也許賀大哥和曉雪還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無雙輕嘆:“這也不是太后的錯,其實就算太后不殺死賀訥,他們也一樣無法幸福地生活。因為他心裡喜歡的人並不是皇后,而是太后陛下。”

  太后道:“但我卻想不到,曉雪她居然會引誘我的兒子。”

  無雙嘆息:“難道皇后一直對於此事耿耿於懷?”

  太后點頭:“不錯。十七年前,皇上到賀蘭部巡視,回來時帶回了曉雪。其實這些年,我都曾經派人去打聽曉雪的境況,她卻一直不願意諒解我。我不知道曉雪使了什麼法子,皇上回來後便冊封她做皇后,無論我無何勸阻,都無法改變他的意圖。他對我說,如果沒有了曉雪,他寧可去死。我便只有任由他娶了曉雪,雖然這是一件亂侖的醜事,但我們不是漢人,也沒有那麼多規矩了。有些事情,明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便只有任由它發展下去。”

  無雙輕嘆:“可是太后明知皇后居心叵測,就算讓皇后進了宮也該小心防範。”

  太后輕嘆:“皇上太迷戀曉雪,無論別人說什麼話,他都聽不進去。他還制定了奇怪的規則,宮中的女人只要是生下了男孩,就必須得賜死,因為他說怕孩子長大後,如果當了皇帝,外戚可能會幹政。為了防範於未然,不如將皇子的母親都殺死。嗣兒的母親就是這樣被殺的,也因此嗣兒一直與他父親不合,才會被趕出皇宮。”

  無雙道:“可是皇后也生了男孩,為何沒有被賜死?”

  太后道:“皇上如此寵愛曉雪,怎麼會賜死她?這大概只是曉雪想出來殺死那些生下男孩的妃嬪的方法。後來她還誘惑皇上吃了五石散,弄得皇上神智不清,更將我囚禁於此。這些年來,她一直假冒著我的身份,因為我與她本就長得一模一樣,又因為一直不和的原因,人們也便沒有懷疑,只有曹娘一個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無雙問:“那麼饕餮獸和囚牛笳又是怎麼回事?”

  太后嘆道:“其實饕餮獸和囚牛笳就是我們幼時遇到的那個異人送給我們的。他說這是天下神物,萬萬不可遺失。這兩樣東西確實有神奇的力量,可是即便是我,也無法完全知道它們的用法。前些時,劉勃勃出使魏國。不知什麼原因,居然被他看出了皇后的破綻。他實在是一個很聰明的年輕人,就藉故到這裡來盤問曹娘。曹娘一直想將我救出這裡,那個劉勃勃花言巧語,騙得我們相信了他,居然以為他可以用饕餮獸對付曉雪,將我救出來。誰知他拿到饕餮獸後便連夜逃走了。曉雪知道此事大怒,立刻命人去追趕。我聽說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被嗣兒擄來的。”

  無雙苦笑:“正是如此。”

  太后嘆道:“我也聽說嗣兒和紹兒都很喜歡你,難道又是當年的事情重演嗎?”

  無雙微微一笑:“太后不必擔心,秦國與魏國到底是處於敵對的地位,我總是要回秦國的。只要我離開,兩位皇子就不會再那麼針鋒相對了。”

  太后卻仍然面有憂色:“紹兒雖然是曉雪的兒子,但我也看得出曉雪並不真地愛他。她引誘圭兒,根本就是想報復我。難道仇恨真地那麼強烈?她不僅恨我,也恨我的兒子,甚至連我的孫子和她自己的兒子也不願意放過。”

  無雙輕嘆:“仇恨便如毒草,一被植入心中,就會發芽生長,慢慢會長到無法控制。皇后她只是被痛恨矇蔽了眼睛,這天下又怎麼會不疼愛自己兒子的母親呢?”

  雖然是這樣說,她卻不由地憶起拓跋紹寂寞的神情。她心裡暗嘆,怪不得這個年輕人會做出那些古怪的事情,如果她自小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只怕也會和拓跋紹一樣。

  這魏宮中的人,果然如同她所想的那樣,活著的目的只不過是互相傷害罷了。

  “太后可知賀少主與魏國先帝所遇到的高人,是否就是太后幼時所遇到的那位高人呢?”

  太后一怔,她從未想過異人有什麼不妥。“賀大哥臨死前匆匆說出有個異人為他算命的事,我根本沒有機會詢問。而先帝也並不曾仔細地提起那個異人的樣貌,只說他是一個不世出的高人。而我和曉雪小的時候遇到的那個人,我卻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容貌。”

  無雙問:“為什麼?”

  太后道:“那一年,我和曉雪都只有六歲,有一次在街上因為貪玩而與母親走散。有一個頭戴斗笠的人拉住我們,他說我們將來都會成為皇后,還將饕餮獸和囚牛笳送給我們。後來母親找到我們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母親也說這兩樣東西是異寶,她說我們不可以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可是無論她怎麼找,都無法再找到這個人。”

  無雙微微一笑:“太后真地不覺得奇怪嗎?為何會有人將這樣的寶物平白無故地送給你們?”

  太后道:“母親也覺得奇怪,她本來以為這個人別有所圖,可是那人從此後便消失不見,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他。如果他真是別有所圖,都已經幾十年過去了,為何他還不出現呢?”

  無雙默然,雖然她不知道那人有什麼圖謀,但既然饕餮獸和囚牛笳是寶物,想據為己有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就這樣送給陌生人?

  她道:“這件事只怕別有古怪,不過我現在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聽得宮外喊殺聲震天,曹宮娥道:“我出去看看到底怎麼樣了!”

  太后嘆道:“紹兒想幹什麼?難道真地為了一個女人想要造反嗎?”

  無雙吐了吐舌頭,笑道:“清河王性情古怪,皇后又時時逼迫於他,也難免會有今日的變故。”

  太后看了她一眼:“解鈴還需繫鈴人,不知公主可有什麼妙法化解此事?”

  無雙嘆道:“只怕是皇后存心想要齊王和清河王自相殘殺而死,以絕拓跋家之後,令太后悲傷痛苦,她才會覺得滿意。”

  忽見曹宮娥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太后,清河王已經殺進皇城,馬上就要到這裡了,太后還是避一避吧!”

  太后遲疑不定,“難道紹兒會傷我嗎?”

  曹宮娥嘆道:“太后一直被囚禁,全不知道清河王的脾性,他實在是,實在是,”曹宮娥似乎不知該如何形容拓跋紹,“他實在是不可理喻。”

  無雙笑道:“曹宮娥說得沒錯,清河王現在真地不可理喻,太后還是暫避一下的好。”

  太后道:“可是又能避到哪裡去呢?”

  忽聽一個女子冷冷地說:“你不必再避了,我已經讓你多活了十幾年,今日也該做個了斷了!”

  太后一驚,抬起頭,見賀蘭皇后手持著一把長劍,身穿著一件雪白的絲衣,面色蒼白得如同冰雪。

  兩人默然對視,幾十年的恩怨紛紛湧上心頭。

  太后道:“曉雪,你還是不願意放過我?”

  皇后微微一笑:“姐姐,你可曾懷唸過賀大哥?”

  太后神色淒然:“我當然懷念他,可是先皇對我一直寵愛有加,我也知道,當年是我做錯了。”

  皇后笑道:“不是你做錯,其實錯的人是我。但是,這些年我想了又想,卻又覺得我也沒有錯,難道爭取自己的愛人,是一種錯嗎?”

  太后道:“你為何從不曾告訴我,你也喜歡賀大哥?”

  皇后笑道:“我又怎麼告訴你?難道我告訴你,你便會將賀大哥讓給我嗎?”

  太后一怔,她思索片刻:“不會,就算你告訴我,我也一樣不會將賀大哥讓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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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皇后笑道:“這便是了。所以我想了又想,只能說是造化弄人,要說有錯,錯的也是命運。”

  太后道:“現在我們都這麼大年紀了,你的兒子也已經十六歲了,你也將我囚禁了十幾年,為什麼你還不能放下?”

  皇后道:“你可知道失去愛人的痛苦?我早說過你不似我那般愛賀大哥,他死後,你就可以另嫁他人。可是我不同,我一直思念他,每日不停地思念他,思唸到要用刀刺自己才會好受一些。”

  皇后將衣袖挽起來,只見她白晰如玉的手臂上,果然橫一條豎一條滿佈刀疤。“我每刻一刀,就提醒我自己,是誰讓我那麼痛苦,我必也會令她一樣的痛苦。”

  太后呆呆地看著她的手臂:“曉雪,你真地比我更愛賀大哥,我愧不如你。”

  皇后笑道:“因為你得來的太容易,你理所當然地接受賀大哥對你的愛,可是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看見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都如同刀割一樣痛苦,我又怎麼能將我如此愛著的人就這樣輕易地讓給你呢?就算我是不措手段,可是事實也證明,我確實比你更愛賀大哥。”

  太后默然不語。

  無雙卻微微一笑:“只怕你是想證明給自己看,你只是想告訴自己你沒有錯,你想證明你比太后更愛賀少主,所以就做這些事情,以逃避你良心的遣責吧!”

  皇后神色一寒,她冷冷地看了無雙一眼:“你真討厭,我最討厭你這種伶牙利齒的女孩子了。不過我還得感謝你,如果不是有你,他們兄弟兩個也未必那麼快就會反目成仇。”

  無雙笑道:“就算沒有我,你如此狠毒,也不會放過他們兩人。我真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這種母親,連自己親生的兒子都不放過。”

  皇后一笑:“你不明白的事情還多著呢!不過你也沒機會再明白了。今天你們都得死,我親愛的姐姐要死,你也要死。等我那寶貝兒子攻進來的時候,如果看見的是你的屍體,他一定會開心得要命。”

  無雙微微一笑:“你真地以為你兒子喜歡我嗎?他只是想和哥哥爭,想引起全家的注意,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皇后笑道:“你怎麼說都沒用,反正你們都會死。你不是很聰明嗎?我倒看看你怎麼救得了太后和你。”

  她一語方畢,劍訣一領,一劍便向著太后刺去。

  這一劍刺得又疾又恨,銜恨而發,劍上隱隱帶著靈力。

  太后嘆道:“若是我死,可以使你忘記仇恨,我寧可死。”

  眼見那一劍便要刺到太后身上,無雙幾乎驚呼了一聲,她此時心念電轉,暗暗後悔,剛才便應該吹響紫羽的笛子,如果紫羽到了,也許還可以制止皇后,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忽見一個人影一下子撲了過來,擋在太后身前,“嗤”地一聲輕響,劍已經沒入那人的身體。

  此時無雙才看清,忽然出現的人居然是魏王拓跋圭。

  皇后亦是一驚,她失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拓跋圭慘然一笑,那劍正刺中他的心口,他受傷極重,一張嘴,鮮血便從嘴角溢了出來。

  “我早知你將母親囚禁於此,我只希望你能不再恨母親,不再恨我。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你為何要恨我,這十幾年來,無論你想要做什麼,我都儘量滿足你的意願,只希望有一天,也許你會忘記那個什麼賀大哥,心裡會有我。想不到,十幾年的努力還是白費了。”

  太后大慟,一把抱住魏王,哭道:“你這個傻孩子,你為什麼要擋在我的面前。”

  魏王笑道:“母親不必悲傷,當年我執意要迎娶姨母過門,已經知道會有今日的下場。但我真地很愛曉雪,只要她能高興,就算我死也沒關係。但只怕我的生死,你根本就全不在乎。”

  他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對賀蘭曉雪所說。

  皇后黯然不語,無雙見她雖然神色木然,但眼神卻終於還是有了一絲悲淒之色,她心道,這皇后也未必就對魏王完全無情吧!

  魏王笑道:“如今我死了,只望你放過母親,放過兩個王子。就請你念在這十幾年來,我對你百依百順,甚至你誘我服食五石散,我都依從。就算你從未愛我,也請你念在這點情分上,放開仇恨吧!那個賀訥,他已經死了幾十年了,難道你真地打算到死都記著他嗎?”

  皇后雙手微微顫抖,嘶聲道:“可是我又怎麼能忘記!要我怎麼才能忘記呢?”

  魏王慘笑,一張口,又吐出一口鮮血,“我只望你能快樂,只望你能快樂便好了。”

  他越說聲音越低,終於頭垂了下去,卻已經死了。

  皇后不由坐倒在地,雙手掩面,失聲痛哭。

  無雙心裡淒然,這一家人,偏偏個個如此情深義重,連生命都可以輕易拋去。

  忽聽拓跋紹的聲音從宮外傳來:“無雙,無雙,你在哪裡?無雙!你在哪裡?”

  無雙忙向宮門走去,想要攔住拓跋紹,但拓跋紹卻已經衝了進來,他一眼見到無雙,臉上立刻現出喜色:“無雙,我來了,你就要做我的新娘了。”

  無雙默然。

  他才忽然見到未央宮中的情形,他一怔,有些疑惑地問:“父皇怎麼了?”

  太后哭道:“紹兒,你來拜拜你父親吧!他已經死了。”

  拓跋紹一怔:“父皇死了?為什麼?”

  他目光輕轉,已經了然於胸,他道:“母親,是你殺死了父皇嗎?”

  皇后抬起頭,她臉上雖有淚痕,卻偏偏又笑得十分歡愉,“正是我殺了你父皇。”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皇后慢慢站起身:“因為我從未曾愛過他,我嫁給他,只是想利用他報復姐姐。就像是你,我也從未想生出你來。但既然有了你,我可利用你來傷害姐姐和你的父皇,又可利用你挑起你兄弟之間的不和,所以也便任由你活著。”

  拓跋紹神色慘變:“為什麼?你是我的母親,為什麼你會這樣恨我?”

  皇后笑道:“你根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你本就是多餘的。”

  她霍然抽出魏王身上的劍,一劍向著拓跋紹刺去,“你也死吧!你們都死吧!多餘的人,本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無雙已經覺得皇后有異,此時見她一劍向著拓跋紹刺去,她心裡大急,連忙伸出雙手,一把抓住劍,疾聲道:“皇后這又是何苦?”

  她雖然抓住了劍,但劍仍然刺入了拓跋紹的胸口。

  鮮血一滴滴自拓跋紹身上滴下來,無雙才猛然覺得雙手劇痛,見兩隻手也正滴下鮮血。她卻不敢放手,唯恐一放手,皇后這一劍便會刺得更深。

  拓跋紹神色如痴如醉,喃喃自語道:“你是我的親生母親,卻要殺我。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狠毒的母親?為什麼我會是你的兒子?從小以來,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曾正眼看過我。我努力想要引起你和父皇的注意,因為我是你們的兒子,可是並不曾真地有人關心過我。既然你們那麼討厭我,為什麼還要生我出來?”

  無雙心裡暗嘆,拓跋紹也真地很可憐,他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已,雖然貴為皇子,卻從未覺得快樂。

  拓跋紹忽然仰天狂笑,“既然你那麼恨我,那我也不再當你是我的母親。”他眼中全無淚水,似乎有一團橘紅色的火焰正在升起。

  無雙心裡一動,輝光,她又看見了輝光。

  可是這輝光看起來如此奇異,但如同橘紅色的火焰正在他的周身燃燒。

  拓跋紹伸出手,一把抓住劍,無雙只覺得他臉上的神情又是瘋狂又是絕望。他道:“既然你不再是我的母親,你便是我的仇人。”

  他手一扭,竟將那把劍生生地扭斷了。

  無雙驚呼了一聲,連忙放手。

  拓跋紹似乎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他將手中的斷劍拋在地上,高聲喝道,“來人。”

  幾名清河王的親兵從宮外奔了進來。

  拓跋紹負手而立,此時的他神色冷漠,全不見悲喜,似已在自己的面上戴了一個面具。他道:“好好地侍侯太后和皇后。”

  那幾名親兵一怔,相視一眼,有一名親兵小心翼翼地問:“如何侍侯太后和皇后,請主上明示。”

  拓跋紹微微一笑,“太后和皇后和謀,殺死父皇,父皇臨死以前已經頒下聖旨,現在我便是新的皇帝。你們將太后和皇后仔細地看管起來,等我登級之後,再商議如何處置她們。”

  他心念微轉,看了無雙一眼,忽然又道:“我馬上就要和秦國公主成親,立刻準備喜服。太后和皇后也不必帶走了,她們畢竟是我的長輩,將她們捆綁起來,讓她們觀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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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幾名親兵面面相覷,那一名親兵遲疑著道:“將太后和皇后捆綁起來,只怕,只怕於禮不合。”

  拓跋紹冷冷一笑:“如今我已經是皇上,我說怎樣就怎樣。”

  皇后冷笑道:“你想對付我?你忘記囚牛笳在我手中嗎?”

  她從腰畔解下囚牛笳,便要吹奏。

  拓跋紹卻已經搶上一步,一把抓住囚牛笳,他微微一笑:“你還想吹嗎?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皇后一怔,她臉上皆是狐疑不解:“你哪裡來的靈力?”

  拓跋紹冷笑道:“你從未關心過我,自然不知道我也有靈力。”

  他用力一拉,皇后居然無法持住囚牛笳,被拓跋紹將囚牛笳強生生地搶了過來,“我的靈力遠勝於你,你真是一個失敗的母親,居然完全不知。”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十七節

  無雙想,其實拓跋紹還是很悲傷的吧!

  此時她已經換了大紅的喜服,雙手也被細心地包紮過了。

  拓跋紹一直一動不動地站在窗邊,時時會有侍衛跑進來向他稟報皇城外的情況,無論戰況如何,他永遠神情漠然,似乎這一切都已經離他遠去了。

  她怔怔地站在拓跋紹身後,雖然他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人,但連無雙都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她想了半晌,至少應該和他說句話吧!

  可是說些什麼呢?

  當此之時,似乎無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於是她便道:“你為何還不換喜服?”

  拓跋紹一笑回首:“你真地願意嫁給我嗎?”

  無雙搖了搖頭:“當然不願意。”

  拓跋紹笑道:“那又何必在乎我換不換喜服?”

  無雙想了想,“其實你也未必就真地是因為愛我才要娶我,若是你想用這種方法讓你哥哥傷心,其實大可不必。”

  拓跋淡然道:“若是能讓哥哥傷心,我就一定會去做,只要他們覺得傷心,我就會很高興。”

  無雙垂下頭。

  兩人默然相對,拓跋紹忽道:“你的手還痛嗎?”

  無雙搖了搖頭。

  拓跋紹淡然道:“你為什麼要救我?如果讓我死了,你就如願以償地嫁給哥哥了。”

  無雙呆了呆,抬頭道:“你以為我喜歡你哥哥嗎?”

  拓跋紹一笑:“不是嗎?”

  無雙啞然失笑,“誰告訴你我喜歡你哥哥的?”

  拓跋紹淡然道:“無所謂,你喜歡誰都無所謂,反正你就要做我的新娘了。”

  忽見幾個妃嬪鬢髮散亂地跑進來,一名領頭的妃嬪,容貌甚是清麗,她一見到拓跋紹便又哭又笑道:“恭喜皇上登基,那些大膽的奴才,居然要把我們遷到冷宮,請皇上為我們做主。”

  拓跋紹笑道:“把你們遷到冷宮,你們不滿意嗎?”

  那名妃嬪一怔,道:“皇上為何要如此待我們?”

  拓跋紹道:“你們本是先帝的妃子,如今先帝已經死了,你們的命運自然是殉葬,我未將你們賜死已經很仁慈了,你們還有何不滿?”

  為首那名妃嬪哭道:“雖然我們是先帝的妃嬪,可是,可是,”她吱吱唔唔地卻說不下去。

  拓跋紹笑道:“萬貴妃是想說可是你們都曾經和我有染,現在我當了皇上,你們還想繼續做我的女人?”

  萬姓貴妃一怔,呆呆地看著拓跋紹。

  拓跋紹臉上笑容不變,但落在她們眼中,卻如同猙獰的魔鬼,“你們以為我喜歡你們嗎?我和你們有染,只是因為你們是先皇的女人,我只是想氣他,只要他生氣,我就高興。”

  他淡淡地說。

  幾個女子連忙跪下來,哭道:“請皇上饒了我們吧!我們寧可出宮再做庶民,也不願意去冷宮。”

  拓跋紹笑道:“去冷宮?誰說你們要去冷宮。”

  幾個女人一喜,都抬起頭。

  拓跋紹道:“你們馬上就要死,因為你們都要殉葬。”

  他揮了揮手,便有幾名侍衛上來將那幾個女人拉走,那幾名女子一直淒厲地尖叫,那萬姓貴妃罵得最是厲害:“拓跋紹,你這個禽獸,你不會有好下場的,你不得好死。”

  拓跋紹低聲道:“死又有什麼可怕的,真是一群蠢人,難道不覺得活著才更可怕嗎?”

  無雙不由暗嘆,哀大莫過於心死,對於拓跋紹來說,如果能夠死,也許會更快樂一些吧!

  拓跋紹似已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笑道:“你可憐我嗎?你不必可憐我,因為你很快就會比我更可憐。”

  他高聲道:“我馬上與秦國公主成親,請太后和皇后觀禮。”

  兩名侍衛便將被捆綁起來的太后和皇后帶了上來,太后神情慘淡,皇后卻仍然神色木然,也不知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無雙忽道:“行禮以前,我想先吹奏一曲,聽說你們拓跋家一向精通音律,我既然就要做拓跋家的女人,也想請你們品評一下我的技藝如何。”

  拓跋紹微微一笑:“你不甘心?又想出什麼主意?不過無論什麼我都不怕,你想吹就吹吧!”

  無雙道:“我的技藝一定是不及拓跋家的任何一個人,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聽一聽這首曲子。”

  無雙便拿出紫羽的短笛開始吹奏,她吹的是一首《神人暢》這雖是一首琴曲,但無雙用笛子吹出來,卻仍然甚是歡愉。這曲本是上古大帝堯所做,曲音甚是明朗歡快,似是向天神訴說著生活的快樂。

  一曲吹畢,拓跋紹淡然一笑道:“你是想告訴我,這世上還有許多快樂的事情,不要總是沉溺於悲傷的事情而無法自拔?”

  無雙道:“你知道就好,只怕你也未必能夠依曲中所言,真地憶起人世的快樂。”

  拓跋紹道:“活著到底有什麼快樂的?你真能告訴我嗎?”

  無雙一怔,這個問題她也無法回答,活著到底有什麼快樂的?

  她是自幼時便覺得生命可厭,然而那感覺卻是瓔珞給她的,瓔珞覺得活著是一件快樂的事嗎?還是她也一樣覺得如果能夠死去,反而比活著好得多呢?

  拓跋紹道:“笛子吹完了,我們該行禮了。”

  無雙道:“再等一下。”

  拓跋紹道:“不必再等了,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無雙笑道:“只怕未必。”

  她一語方畢,忽聽有人驚呼道:“那是什麼?”

  另一人則驚呼道:“是妖怪。”

  拓跋紹皺起眉頭,只見一個紫色人影從窗口一下子飛了進來。那女子一落到地上,便收起背上長著的一雙紫羽。

  無雙笑道:“你終於來了,我還怕你聽不到呢!”

  紫羽道:“怎麼又在打仗?有你的地方就有戰爭嗎?”

  無雙笑道:“只是湊巧而起,但今天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忙。”

  紫羽的目光落到拓跋紹身上,她雙眉忽然皺了起來,失聲道:“緊那羅?你是緊那羅族的人?”

  拓跋紹也皺起了眉頭:“什麼緊那羅?你身上為什麼有紫色的光芒?”

  紫羽有些訝異:“你不知自己是緊那羅族人嗎?不對啊,從你身上的輝光來看,你是正統的緊那羅皇族繼承人,為何你會不知道?”

  無雙道:“是不是橘紅色的輝光?”

  紫羽點頭,“不錯,你現在也能看見輝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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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無雙笑道:“有時能看見,有時看不見。可是他的父親和母親身上似乎並沒有輝光。”

  紫羽此時也已經看見了太后和皇后,她圍著兩人轉了一圈:“你們身上也有靈力,可是並沒有輝光,為何那麼奇怪?”

  太后問:“姑娘,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紫羽道:“除非你們的父母雙方裡,有一個是緊那羅的族人,而另一個只是普通的人類,所以你們的身上雖然有靈力,卻沒有輝光。”

  太后一怔,她從不知自己父母的來歷,她與皇后對視一眼,她們自幼便隨著母親漂泊,母親從未提過她們的身世。

  太后道:“難道這就是我們與別人不同的原因嗎?”

  紫羽道:“當然,只是如果你是他的母親,為什麼他反而會成為純正的緊那羅族人,這好像很古怪。”

  無雙輕嘆:“如果太后和皇后真是緊那羅與人的孩子,而清河王又是皇后與魏王的兒子,魏王則是太后與人類的兒子,也許他有可能成為純正的緊那羅族人。”

  紫羽愕然,她並不知拓跋紹的身世,自然會覺得莫名其妙。想不到拓跋紹居然是姨母與自己的外甥所生,在這種情況下,雖然機會很小,但也可能會生出純正的緊那羅族人。

  “如果是這樣,太后與皇后的父母中有一位一定是緊那羅的皇族。”

  紫羽道:“緊那羅族的人失蹤已經很久了,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

  無雙道:“我聽說緊那羅族本來是掌管音樂之神,怪不得拓跋家的人個個都如此精通音律。”

  拓跋紹皺眉道:“我不知道什麼緊那羅,你立刻要和我成親。”

  紫羽一怔:“你要和別人成親?”

  無雙苦笑:“所以才叫你來。”

  紫羽默然,看了看拓跋紹,又看了看無雙,忽然一笑道:“你和誰成親,關我什麼事?”

  無雙眼珠轉了轉:“若是我和拓跋紹成了親,就無法帶你去找摩合羅了,難道你不想要摩合羅嗎?”

  紫羽淡然道:“那也沒什麼,你和他成了親後,我再殺了他,那你就變成寡婦了,一樣可以帶我去找摩合羅。”

  無雙苦笑:“虧你想得出來。不過若是你殺了我的夫君,我必然恨你入骨,如何會帶你去找摩合羅?”

  紫羽一怔:“反正你又不是真愛他,我殺了他,你應該高興才對。”

  無雙道:“現在雖然不愛他,若是成了親後,我是他的妻子,自然就愛他了。”

  紫羽道:“那你要如何?”

  無雙想了想,現在的情況頗為混亂,拓跋紹將太后和皇后抓了起來,拓跋嗣又在契而不捨地攻城,若是自己隨紫羽走了,只怕拓跋紹和拓跋嗣還是會繼續自相殘殺下去。

  雖然魏國是秦國的大敵,但拓跋紹也實在可憐,若是就此一走了之,以拓跋嗣如此精通兵法,拓跋紹必敗無疑。

  若是他敗了,只怕拓跋嗣也不會放過他。

  若是帶著拓跋紹一起走,拓跋嗣攻進城來,只怕也不會放過皇后。

  她皺眉不語,一時也想不出個辦法來。

  紫羽已經不耐煩地道:“要不我帶你走吧!我們去找摩合羅,不要再和這些人羅索了。”

  拓跋紹卻已經道:“誰也不能帶她走。她要與我成親。”

  紫羽雙眉微軒,“我說要帶去的人,誰能阻我?”

  拓跋紹道:“她是我妻子,誰也帶不走。”

  無雙苦笑道:“還沒成親呢!不算是妻子。”

  紫羽一出手便抓住無雙:“我們走。”

  她背上生出雙翅,便要帶著無雙飛走。

  拓跋紹低喝一聲:“放開她。”一掌向著紫羽背後擊去。

  紫羽冷笑道:“雖然你是緊那羅族人,可惜你還不會用你的力量。”她反手一掌,兩掌相擊,“砰”地一聲,拓跋紹連連後退了幾步。

  紫羽淡然道:“如果你知道如何運用你的力量,還可以勉強與我一斗。”

  拓跋紹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我說過你不能帶她走,你就一定不能帶她走。”

  他取出囚牛笳,將笳放在唇邊,居然開始吹奏一曲音樂。

  紫羽一怔,此時他居然還要吹奏樂曲,但樂聲一響起來,她便覺得不妥。

  那是一首極哀傷的樂曲,拓跋紹本就精通音律,此時又遭此變故,這音樂一吹,端得是愁腸百結,哀傷已極。

  紫羽聽他吹著,便不由想起自己一百年來飄零無依的生活,想到百年前,如何離開天空三城。她越想越是悲傷,只覺得生無可戀,若是活著便是要忍受這無休止的痛苦,又何必再活下去?

  無雙一見拓跋紹吹笳,就知道不妙,只覺得這笳聲真是悲慘到了極致,讓人不由地想哭泣。不知為何,一聽到這笳聲,她便不由地想到瓔珞,想到流火。

  隱約間,似乎見到流火的手正刺入瓔珞的胸口。

  她忽地生起一股怨念,相愛的人,為何也要互相傷害?

  一產生這怨念,她便覺得流火著實可恨,恨不能將他立刻殺死。

  她大驚,心道為何會有這種想法,難道瓔珞臨死以前是這樣痛恨著流火嗎?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頭腦立刻清醒了一些,只見周圍的人都如痴如醉,太后和皇后皆是淚流滿面。而紫羽則痴痴呆呆,此時若是有人攻擊,她一定不知道反抗。

  無雙大急,連忙用力搖著紫羽道:“快醒過來,快點醒過來。”

  拓跋紹的笳聲越來越是悲哀,紫羽只覺得自己的生命即是如此痛苦,不如此時便了斷地好。

  她不由伸出手,便要向自己頭頂擊去。

  無雙又驚又急,忽地用力一掌打在紫羽臉上,大聲道:“你幹什麼?你不要摩合羅了嗎?”

  紫羽一驚,才發現自己的手掌幾乎已經就要擊中自己的天靈蓋,她嚇得流出一身冷汗,心道這世間怎麼有如此可怕的笳聲,聽了之後,居然會完全被它所控制。

  忽聽一人狂笑道:“緊那羅果然不愧是樂神,我還從未聽過這麼厲害的音樂。”

  只見一個人影從窗外一下子飛了進來。

  那是一個頭戴斗笠的人,面目被斗笠上垂下的黑紗遮蓋著,不知他長相如何。

  他一飛進來,便落在拓跋紹的面前,伸出一隻手,一下子擊在拓跋紹的頭頂。

  這一次連無雙都看見了,只見拓跋紹一被他擊中,身上的橘紅色輝光立刻如同被什麼東西吸引著一般,一齊向著他的頭頂湧去。

  一湧出頭頂,便進入那人的掌心,顯然那人正在吸收著拓跋紹的輝光。

  而拓跋紹則雙眼翻白,四肢顫抖,手中的笳也失手落了下去。

  太后和皇后一起驚呼了一聲:紹兒!

  她們兩人不由對視一眼。

  無雙大驚,她此時不及多想,連忙撿起地上的囚牛笳,以笳做劍,一劍向著那人的心口刺去。

  她全不知自己哪裡來的力氣,這一笳刺出去,笳上居然現出了銀光。

  那人也不敢託大,放開拓跋紹,後退了幾步,冷笑道:“那迦族果然不愧是那迦族,轉世了以後,還有這麼可怕的力量。”

  無雙一劍將那人逼退,她自己也怔住了。

  連她自己都看見了剛才囚牛笳上的銀光,難道那就是輝光嗎?

  拓跋紹被那人放開,雙腿一軟,倒在地上。無雙連忙扶住他,只見他臉色慘白,面上神情卻似頗為愉悅。

  無雙心裡一酸,道:“你怎麼樣?”

  拓跋紹笑道:“我猜我就要死了。”

  無雙道:“不會的,你是緊那羅族的人,不會那麼容易死。”

  紫羽冷冷地道:“八部眾的人一失去輝光就會死,他的輝光被人吸盡了,怎麼可能不死。”

  無雙呆了呆,抬頭道:“你是誰?你是否就是將饕餮獸和囚牛笳給太后和皇后的人?”

  那人笑道:“我早就聽說過你,人們說你聰明絕頂,果然沒令我失望。不錯,我就是將饕餮獸和囚牛笳給她們的人,也是指示賀訥和拓跋寔找到他們的人。”

  無雙冷笑道:“我果然猜得沒錯,你不懷好意。”

  那人笑道:“我當然不懷好意,怎麼可能有人平白無故地將饕餮獸和囚牛笳這樣的寶物平白地送給人。”

  無雙道:“若是太后和皇后在六歲時便遇到你,難道在幾十年前,你就已經計畫好了一切?”

  那人狂笑道:“當然,包括賀訥和拓跋寔,你們以為這真是天意嗎?我告訴你們,如果有天意,我就是天,你們不過只是我的棋子,你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早就預料好的。”

  無雙道:“就是為了得到緊那羅族的輝光?”

  那人笑道:“你真是太聰明了,讓你活在世上,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好事。不過你和那個迦樓羅的女人都要死,不僅是緊那羅的輝光,你身上的輝光和迦樓羅的輝光,我都要。”

  那人甚是得意,繼續道:“緊那羅族的人早就失蹤多時,想要找到他們本是很難的事情。但卻終於還是被我知道緊那羅的王子愛上了人類的女人,可惜當我找到她們的時候,緊那羅王子已經死去了。而他們的女兒雖然有一些靈力,身上卻全無輝光。”

  無雙道:“你便設計,想要製造出一個真正的緊那羅族人來。”

  那人道:“正是。在我遇到賀訥和拓跋寔的時候,我發現這兩個年輕人的血液十分有利於延續血統,如果能夠讓他們與緊那羅王子的女兒成親,然後再由他們兩對人分別生下男女,再讓他們的後代成親,這樣就有可能產生真正的緊那羅部族的人。但事情還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沒想到這兩個女人居然因為爭風吃醋的原因而殺死了賀訥。不過還好,這個妹妹不死心,居然和姐姐的兒子成親,還替我生下了真正的緊那羅族的人。雖然說是出乎我的意料,但結果也是一樣的。”

  太后與皇后對視了一眼,想不到幾十年來處心積慮,想要報復對方,卻原來只是替他人做嫁衣裳,到頭來還害了拓跋紹。

  那人笑道:“我真是不明白,男女之情有那麼重要嗎?親如姐妹,也可以自相殘殺。”

  太后怒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何居心如此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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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那人笑道:“我並非居心惡毒,我只是志向遠大,要建立理想的國度而已。你們可以為了如此遠大的理想而獻身,應該覺得光榮才對。”

  太后怒道:“以我魏國之強盛,我必以舉國之兵對付你,你再厲害,不過是一個人,如何能夠與我百萬大軍相對抗。”

  那人哈哈大笑:“真是愚蠢的人,你雖然是緊那羅王子的女兒,和人類根本沒有什麼區別。你的百萬大軍可以對付的只有人類,如何能夠對付我?”

  太后一滯,她身有靈力,自然知道那人的可怕,她道:“你最好殺了我們,否則就算魏國只剩下一個人,也不會放過你。”

  那人笑道:“這倒也說的是,雖然我不怕人類,但如果總是被一些蠢人追著,也真地很討厭。不過你們今天都會死,那迦族的女子會死,迦樓羅族的女子會死,還有你們,沒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他自言自語道:“一下子就得到了緊那羅,那迦和迦樓羅三族的輝光,會不會太多了。”

  聽他的言下之意,在場的人都已經是死人,他唯一擔心的是,一下子吸收三族的輝光,可能會消化不良。

  無雙道:“你別那麼得意,我是那迦族人,你真有把握同時對付我和紫羽嗎?”她雖這樣說,心裡卻忐忑不安,剛剛明明笳上有銀光,現在偏偏又什麼都沒有,難道剛才只是心急,才會有輝光出現嗎?該怎麼才能讓輝光再次出現?

  那人笑道:“如果你是瓔珞,我還會對你忌憚三分,可惜你只是她轉世的一個小丫頭,你又有什麼可怕的?”

  他說罷,便一步步向無雙逼來。

  無雙大驚,不由後退,見紫羽仍然面色蒼白,顯然是剛才被囚牛笳擾亂了心智,現在還未恢復過來。

  她一直退到牆邊,眼見退無可退,而那人的手掌也舉了起來,似乎便要一掌擊向無雙的頭頂。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十八節

  便在此時,只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岑昏,對待女孩子要溫柔一點。你以前假冒太監潛入吳宮,難不成真地被人閹割了?面對美女,居然也如此粗魯?”

  那人大驚,轉頭道:“是誰,居然認識我。”

  無雙大喜道:“你怎麼才來,這麼多天,你跑到哪裡去了?”

  只見一個白衣的年輕人,懶洋洋地坐在窗檯上,在場這麼多人,居然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出現的。

  岑昏冷笑道:“你就是流火,啖鬼的兒子。”

  流火笑道:“我就是流火,和啖鬼沒什麼關係。”

  岑昏冷笑道:“你死鬼老爹都不是我的對手,你以為你能夠與我對抗?”

  流火伸了個懶腰:“能不能要試過才知道,說起來你這人也真地很噁心,什麼不做,偏要做太監。那個啖鬼也真地沒什麼本事,連一個太監都對付不了。”

  岑昏仰天長笑:“我本來以為今天可以吸收那迦、迦樓羅、緊那羅族的輝光,你來地正好,連最強的半神夜叉的輝光,也可以一併吸收了。”

  流火淡淡地道:“可惜我根本就沒有什麼輝光,因為我只是一個妖怪。就算我有輝光,你也未必能吸得到。”

  岑昏凝視看了流火半晌,臉上現出驚異的神色:“你的靈力很強,可是為什麼你身上會沒有輝光。”

  流火笑笑:“因為我是妖怪,根本就不是夜叉。”他淡然道:“你們說的那個啖鬼,根本就與我全無關係。”

  岑昏道:“不管你是什麼,我吃了你,就可以得到你的靈力了。”

  流火笑道:“那你就儘管試試,我做過許多事,卻從來沒有試過被人吃。”

  岑昏冷笑道:“雖然你的靈力很強,但連啖鬼都不是我的對手,你不過是夜叉與妖怪生的小鬼。”

  他右手一揚,一道金光向著流火襲去。

  流火從窗檯上一躍而下,亦是一掌向著那道金光擊去,只聽得轟得一聲,岑昏居然被他一掌擊得直飛了出去。

  岑昏大驚,立刻向窗外如飛逃去,只聽他的聲音遠遠傳來:“流火,你記著,你的靈力是我的,總有一天是我的。”

  無雙喜道:“太好了,流火你居然打贏了他。”

  卻見流火臉色蒼白,一張口吐出一口血。

  無雙驚道:“你受傷了?”

  流火苦笑:“岑昏是提婆族的高手,你真地以為我能打贏他嗎?”

  無雙蹙起雙眉,幸而岑昏一擊不中,立刻就走了,若是讓他知道流火的靈力只能發出一掌,這裡的人一定都無法逃脫。

  忽聽宮外的喊殺聲大作,一個侍衛滿身鮮血,跑進來道:“齊王的軍隊已經攻進皇城,請清河王趕快離開。”

  拓跋紹苦笑:“離開?我還能去哪裡?”

  他勉強坐起身子,“你傳下命令,所有的兄弟都不要再抵抗,馬上投降。”

  那名侍衛驚異地看著拓跋紹:“我們都願誓死保衛清河王離開皇宮。”

  拓跋紹微微一笑:“不必了,哥哥為人仁愛,他不會難為你們。而且,我就要死了。”

  他臉色更加灰敗,眼中的神彩也正在消失。他道:“無雙!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無雙忙走到他身邊,她心裡也不由淒然:“什麼事?”

  拓跋紹道:“在我死以前,嫁給我。”

  無雙心裡一酸:“這些事,以後再說吧!”

  拓跋紹笑道:“你不願意嗎?”

  無雙咬了咬牙:“好,我嫁給你。”

  拓跋紹長笑一聲:“為什麼你願意嫁給我?為什麼?”

  無雙莞爾一笑:“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就嫁給你,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拓跋紹默然,靜靜地注視著無雙不語,半晌才道:“雖然你是騙我,但我還是很高興,因為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願意告訴我,喜歡我的人。”

  “答應我,不要嫁給我哥哥,無論你嫁誰都好,就是別嫁他。”

  無雙淒然道:“我都答應嫁你了,又怎麼會再嫁他。”

  拓跋紹仰天長笑:“我哥哥一定很生氣,我知道他真地很喜歡你。可惜我看不到他生氣的樣子,那一定十分有趣。”

  他的頭垂了下來,到死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極歡愉的笑容,似乎能夠使他哥哥生氣,已經是這世上最令人快樂的事情。

  無雙怔怔地看著他,這一家人,居然連死都在想著傷害別人。

  她不由回頭,見太后與皇后都痴痴地盯著拓跋紹的屍體。無雙知道她們心中也必然很難過,她道:“齊王就要攻進來了,皇后要暫避一下嗎?”

  賀蘭曉雪淡然道:“不必了,原來我這幾十年的生命都是別人計畫好的,想來也真可笑,與姐姐鬥了那麼久,到底有什麼意義?”

  太后也淡然道:“不錯,想不到今日會是這種結局。”

  皇后道:“我們也該離開了。”

  太后道:“是啊!只望嗣兒能夠好好地活下去,我們兩姐妹,也真地該離開了。”

  兩人相視一笑,雙手合什,低聲誦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言罷垂下頭,便沒了氣息。

  無雙輕嘆,亦是雙手合什,低聲誦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因作如是觀。

  只聽喊殺聲越來越近,流火道:“你是打算繼續在這裡多愁善感還是走?”

  無雙站起身,“當然是走。”

  流火道:“那就快走吧!等你的齊王來了,只怕就沒那麼容易走了。”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十九節

  天終於亮了,清河王的叛亂也平息了。

  齊王將會成為新的魏王。

  無雙把玩著手中的囚牛笳,這笳裡會有什麼秘密呢?

  紫羽問:“你們要去哪裡?”

  “去找摩合羅。”無雙道。

  紫羽奇道:“你本來一直推三阻四,怎麼現在一下子變得那麼熱心起來。”

  無雙道:“因為那個岑昏。”

  “岑昏?”

  “是的,他讓我很生氣。”無雙沉吟著道,她看了流火一眼:“是否找到了摩合羅,你就可以恢復靈力?”

  流火道:“也許吧!”

  無雙道:“好,我一定會幫你找到摩合羅,但你也要答應我,找到摩合羅後,一定要殺死岑昏。”

  流火笑道:“是因為他讓你變成了寡婦嗎?”

  無雙眯起眼睛,“誰都可以原諒,但只有這個岑昏不可以原諒,我無法原諒一個如此使別人傷心的人。”

  流火默然,使別人傷心?瓔珞你可知道,你也一樣使別人傷心。他道:“好,我答應你,我會殺死岑昏,不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

  他停住不語,啖鬼,雖然你是我的父親,可是我很恨你。但殺死你的人,我一樣不會原諒。

  然而他心裡卻仍然升起不安,只有他知道,那並非是真正的岑昏,岑昏的肉身已經在一百二十年前被啖鬼鎮壓於鐘山之下。

  他們遇到的,只不過是岑昏的元神,他的元神四處吸取輝光,如果讓他盡得八部眾的輝光,肉身便可離開鐘山,當岑昏的肉身與元神結合在一起之後,這世上又有誰是他的對手呢?

  他仰起頭,想起母親臨死以前對他說的話:要堅強,一定要堅強。

  他道:“去找摩合羅吧!啖鬼辦不到的事,我一定可以辦到。”

  啖鬼,你看著吧!我會消滅岑昏,我一定會超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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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第四卷 蘭橋之盟 第一節

  那迦之城在哪裡?

  在大海的深處。

  碧波萬傾,你不會迷路嗎?

  不會,只要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尋找,就一定會找到。

  但瓔珞已經死去很多年了,無慾城也沉入大海很久了,也許再也無人能夠找到它。

  只要靠近她,我就會感覺到她的氣息。就算是沉入大海最深的地方,我一樣會潛入海底去尋找。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無論時光過去多久,山無陵,江水為竭,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我亦不會改變。

  風起了。

  無雙看見野菊花淺紫色的花瓣在天空中無依無靠地飛揚。

  北方的大山逐漸隱入地平線下,雁群隨著他們向東南方行去。

  夜間已經不再能見到大火星,已經是秋天了嗎?

  當紫羽的翅膀收起來時,她的眼睛就會變回黑色。當她的眼睛變回黑色後,她便如同任何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女一樣,羞澀沉默,略顯憂傷。

  如非必要,她從不輕易開口,她的眼光也很少會停在流火身上。

  她更多地注視路上的行人,路邊的樹木,天上的白雲,有時實在無處可看時,便會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無雙想,其實她是刻意地避開流火吧!

  毫無疑問,一百年前,她必也是愛著流火的。那麼在她的深心中,是否也同樣痛恨著瓔珞?

  該是什麼樣的愛與恨,一百年的時間都無法磨滅呢?

  她仍然記得第一次見到紫羽的情形,當她看著她時,那樣複雜的眼神,那是愛還是恨呢?

  然而無論是愛或是恨,都與她無關,她不是瓔珞,她是無雙。

  自離開魏國後,她只要閒暇無事,便會試著吹一吹囚牛笳。誰都知道笳上有神奇的力量,然而無論她怎麼試,都無法象拓跋紹般,吹出可以控制人的音樂。

  只要想到拓跋紹,她便仍然覺得悲傷。岑昏,他必自以為是神,可以操縱別人的命運。她第一次真正地被激怒了,雖然她自幼出家,也甚少產生嗔念,但這一次,她認認真真地想殺生,她不管他是什麼人,這樣傷害別人的人,是不應該留在這個世上的。

  遠方出現一座大城,人們的衣飾漸都,詢問了路人,知道那便是燕國的首都中山。

  無雙騎在一匹瘦馬之上,紫羽跟在她身後。流火則在很遠地前方,他從不回頭張望,然而只要無雙一停下來,他便必然也停下來等待。無雙知道他雖不曾用眼睛看她們,可是他卻諳知她們的一舉一動。

  無雙便不由地覺得溫暖,這個看似懶洋洋的少年人,其實是很可以依賴的。

  城外不遠的地方,是一座很大的寺院,橫篇上題著:伽藍寺數字。

  無雙自從離開長安後就不曾禮佛,想到自己這個尼姑不僅沒有落髮,而且還心存殺念,且經常機關算盡,暗害別人,若是師父鳩摩羅什知道了,不知會做何想。

  那馬似也知道她的心意一般,居然信步向著伽藍寺而去。

  她也不知控制,任由瘦馬帶著她向寺院行去。

  才到寺門前,卻被幾個身著錦衣的侍衛攔住了。一名侍衛道:“侍中夫人在這裡上香,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無雙見那幾名侍衛衣飾甚是華貴,想不到一個區區的侍中夫人也可以有這麼大的排場。

  她也不想多事,便拉馬打算離開,忽見又有一騎車馬行來,居中是一輛四馬拉著的車,馬車全是沉香木所造,車還未到,空氣之中已經多了一股芬芳。

  無雙心道,這燕國果然是富庶之地,光看這馬車,在其他國家,恐怕連皇后也坐不到呢。

  紫羽一見那馬車,便皺起了眉頭,她輕輕一拉無雙,低聲道:“我們退後一點。”

  其時已經聚了一些路人在旁邊看熱鬧,無雙與紫羽隱入路人之中。

  那馬車亦是向著伽藍寺行來,幾名侍衛互視一眼,一名領頭的便走上前去道:“請夫人回去吧!侍中夫人今天在這裡禮佛,誰都不可進去。”

  那趕車的道:“你好大膽,居然敢攔阿絲黛夫人的車。”

  領頭的侍衛道:“小人當然不敢攔夫人的車,但侍中夫人已經明確交待過,她想單獨在佛前上香,不可令人打擾。若是小人放了夫人進去,侍中夫人責怪下來,小人擔當不起。”

  趕車的冷笑道:“你莫要一口一個侍中夫人,難道我們夫人便不是侍中夫人了嗎?蘭夫人能進得香,如何我們夫人便進不得香。”

  侍衛道:“這是侍中大人家中的事,小人們也不知究竟,小人只是盡自己的本份罷了。”

  那趕車的道:“我們夫人今天就要進香,你對蘭夫人盡了本份,就是對阿絲黛夫人不忠。不管怎樣,我們既然來了,就一定要進去。”

  那侍衛道:“若是你們要硬闖,那小人只有得罪了。就算侍中大人要怪罪小人,砍了小人的頭,小人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那趕車的便一揮馬鞭,似要將車趕入寺中。

  雖然那寺門甚闊,但禮佛之人,心存敬畏,自然是在山門外便會下車,徒步進去,有更虔敬者,則會徒步而來,或者三五步便是一拜。那夫人居然如此倨傲,無雙不免生出了一絲好奇,心道,這夫人不知是什麼樣子?看情形,兩位夫人都是侍中的妻子,想必在家中便不合了。

  山門前的侍衛則紛紛抽出了腰間的佩刀,似乎如果對方硬闖,但要兵戎相見一般。

  無雙笑道:“真有意思,才一到燕國就有熱鬧看。”

  紫羽卻道:“這個阿絲黛夫人好像有點問題。”

  無雙道:“什麼問題。”

  紫羽皺眉道:“她的車上有妖氣,而且這妖氣看起來很熟悉。”

  便在此時,忽聽寺內一個丫頭道:“你們在幹什麼呢?快收起刀,夫人出來了。”

  那幾名侍衛連忙收刀回鞘,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麗人被一名青衣小寰扶著,從寺內走出來。那夫人長得極美,卻臉色蒼白,眉頭微蹙,神情頗為憂鬱。

  她極是柔弱,被丫環攙扶著,亦是弱不經風。

  無雙道:“這夫人真漂亮,不知那車中人如何,一定也是美人,要不然如何與夫人爭寵。”

  紫羽撇撇嘴:“漂亮是漂亮,只是那麼弱,連走路都要人扶,恐怕活不長久。”

  無雙笑道:“這樣的美人,才能引起男子的憐愛。”

  紫羽道:“你又知道?”

  無雙道:“父皇宮中的嬪妃眾多,她們爭起寵來,手段用盡,我怎麼會不知道。”

  紫羽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顯得弱一點?”

  無雙笑道:“我又不和人爭寵,為什麼要刻意假裝?”

  紫羽道:“也許你弱一點,流火會更喜歡你。”

  無雙微微一笑:“可惜他喜歡的人不是我,是瓔珞。”

  紫羽淡淡地道:“有什麼不同?”

  無雙道:“自然不同。瓔珞是瓔珞,我是我,怎麼可以混為一談。”不過她知道再怎麼說,紫羽也不會懂,在他們的眼中,她根本就是瓔珞。

  那馬車簾輕輕掀起來,車內果然也坐著一個麗人,然而無雙和紫羽一見到這位阿絲黛夫人,卻一下子都愣住了。

  阿絲黛夫人道:“大姐也來禮佛嗎?真是湊巧。”

  那蘭夫人道:“二妹也來了,怎麼沒在府中服侍相公?”

  阿絲黛笑道:“大姐不在,小妹怎敢簪越?就算要服侍相公,也要大姐許可才成。”

  蘭夫人微微冷笑:“二妹真會說笑,府中事務繁多,愚姐又自幼體弱,許多事情都有賴二妹替我分擔。我感激還來不及呢!還說什麼許可不許可?”

  阿絲黛笑道:“府中的事,小妹自然不敢放鬆。大姐體弱,還是快快回去休養,若是有個什麼閃失,這些奴才怎麼擔當得起。”

  蘭夫人淡淡地道:“我的身體我自己心裡有數,不敢有勞二妹費心了。”

  阿絲黛笑道:“我也是關心大姐,說起來大姐也嫁給相公很多年了,一直沒有生養,若再不靜心休養,只怕不能替相公留後了。不過大姐也不必擔心,小妹身體一向很好,就算大姐不能有所出,小妹也必然會替相公生個一男半女,不會使慕容家就此絕後的。”

  蘭夫人被她一番話說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一直沒有子嗣本就是她最大的心病,如今這二夫人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叫她難堪。她怔了半晌才道:“有勞妹子關心,愚姐先回府了。”

  一個侍從趕了一輛馬車過來,蘭夫人上了車,馬車向著城中行去。

  那阿絲黛夫人神色甚是得意,昂著頭進了伽藍寺。

  待阿絲黛夫人進去後,無雙才道:“難道天下真有那麼相像的人?”

  紫羽道:“並非相像,根本就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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