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摩合羅傳 作者:飛花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44: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954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13


  楚衣暗嘆:“魏兵比我軍多出許多,這城不一日就會破了。到時候我可能會死。”

  九月一怔,“那我帶你走吧!”

  楚衣苦笑搖頭:“我不會走,我不會離開我的父親。”

  九月笑道:“那沒關係,我也可以帶他一起走。”

  楚衣搖頭:“父親是不會離開這個城的,他寧願死也會守到最後一刻。而且就算你能帶走我和父親也帶不走城中千千萬萬的百姓。”

  九月皺眉道:“那你要如何?”

  “我,”楚衣遲疑,她鼓足勇氣直視著九月:“我不怕死,我,”她卻又說不下去。

  九月笑道:“其實死真地沒什麼可怕,很快又可以轉生為人。”

  楚衣一怔,她雖然也篤信佛教,但到底還不至於輕生死到如此地步,“我,”她吱唔著,偏偏就是說不出口。

  九月有些不耐,“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我,”楚衣輕嘆,終於還是說不出口,“我想問你,是不是可以擊退敵軍。”

  九月微微一笑:“我確是可以退兵,不過哥哥曾經告誡過我,不可以插手人間界的事,我們族的人都嚴格地遵守這個規定,不敢有違。”

  楚衣問:“為什麼要有這樣的規定?”

  九月笑道:“因為我是神仙,你是凡人,若是神仙隨意插手凡人的事情,人間界就會大亂了。”

  楚衣黯然,其實她並非期望九月真地幫助她擊破敵兵,但他居然對於自己的事情如此冷漠,卻讓她不由地心冷。

  她有些負氣道:“那你走吧,我可不敢求你。”

  九月知道她生氣了,居然也不去勸慰,只輕輕一躍便上了牆頭,如同一縷灰煙般消失在夜空之中。

  楚衣看著他離開,心裡悲傷,九月,對於你來說,我真地一點也不重要嗎?

  回到屋內,見無雙已經點燃了***,“那個人,就是你的心上人嗎?”

  楚衣點頭,雖然心裡很想哭,卻仍然笑道:“他是山裡的神仙,不是一般的人,所以我從來沒指望能夠與他在一起。”

  神仙,無雙心道,只怕是妖怪吧!

  她心裡已經有了計策,問楚衣道:“你真地很想與九月在一起嗎?”

  楚衣嘆道:“想又有什麼用?父親不會答應,而且九月他也未必就喜歡我。”

  無雙道:“你放心,只要有希望就要努力去實現,明天你帶我去見城主大人,我一定會幫助你。”

  楚衣半信半疑地看她,見無雙的眼中閃著慧黠的光芒,她不由地便相信無雙,心道,有希望就可以實現嗎?

  第一卷 蒼狼與白鹿 第十節

  次日,楚衣引無雙去見高平公沒弈干。他前些時剛剛到長安朝晉姚興,見過無雙一面。他尚不知道無雙被劫持的消息,一見到無雙,大吃一驚。

  連忙躬身行禮:“原來是公主大駕光臨,為什麼沒有通知微臣?”

  無雙微微一笑:“我也是偶然到了這裡,父皇現在一定派人四處尋我,只要城外的魏兵退了,城主就可以派人送我回長安了。”

  沒弈幹不由皺眉:“可是魏兵此次來勢洶洶,要想退兵只怕不易。”

  無雙道:“不知高平公可否派人去長安通報?若是救兵能來,裡外夾擊,大概就可以擊退魏兵。”

  沒弈幹道:“前幾日確已派出了幾隊人馬突圍,但一到城外,就被魏兵亂箭射死,這一次魏兵志在必得,再要派人突圍去請救兵,只怕也不能。”

  無雙微笑道:“高平公手下難道就沒有能人嗎?”她的目光輕輕地從站立的眾將身上掃過,“我聽說高平公座下有一位少年英雄,名叫唐小方,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經屢立戰功,不知他可在這裡?”

  果然一個白袍少年,行禮道:“公主垂問,正是末將。”

  無雙笑道:“果然年少英俊,想必唐公子的文才武功都是冠絕同倫吧!”她目光輕轉,見劉勃勃臉上已經現出不忿之色,她心裡暗道,就不信你不中計。

  “我現在想請一位武功卓絕的大將,帶一隊人馬衝出包圍,到長安去請父皇派兵來救,不知哪一位願意前往?”

  唐小方被無雙這樣一讚,當然要主動請纓,他剛跨前一步,想要說末將願意前往,劉勃勃卻已經搶在他的前面,躬身行禮道:“末將劉勃勃,願意擔此重任。”

  那唐小方當然不願意被劉勃勃搶了這個風頭,也道:“末將願往。”

  無雙笑道:“難得兩位少年英雄都願意帶兵突圍,若是能夠請到救兵,我和父皇都會銘記於心。”她眼波流轉,故意做出風情萬種的神情,“只是這是一件很危險的差事,城主大人剛才說過前面的幾隊人馬都慘遭不幸,我又怎麼忍心再讓兩位為我冒這個險呢?”

  她本就是絕色的美人,如今故意做出媚態,廳中的人們都不由地暗道:無雙公主可真是美到極致。

  劉勃勃更是心體俱酥,不由地生出妄想,若是可以娶無雙公主為妻,不僅得了這樣一個絕色美人,還更加成了附馬之尊。雖然城中人也尊稱楚衣為公主,但她只不過是高平公的女兒,與姚秦皇帝的女兒相比,那就差得遠了。

  他怕被唐小方搶了先機,雖然知道這是十分危險的任務,卻也一定要爭著前往:“公主放心,若是讓我突圍,一定可以將救兵帶回。”

  唐小方剛想說話,無雙已經笑道:“若是劉將軍這樣說,那麼這件事情就拜託劉將軍了,至於唐將軍不若留在城中,以防魏軍會趨亂進攻。”

  唐小方狠狠地瞪了劉勃勃一眼,他本來就不服劉勃勃,如今在如此美麗的公主面前又搶著出風頭,心裡自然不滿。

  無雙含笑看著他們暗潮洶湧,心道,不叫你出城是救了你一命,難道還搶著去死嗎?

  劉勃勃立刻就去招集手下的年輕精銳兵士,計畫深夜突圍。

  無雙便與楚衣退到內宅,楚衣笑問:“原來你是公主殿下,怪不得我一見你,就覺得你氣度從容,儀態高貴呢!”

  無雙也微微一笑:“雖然我是公主,不過你千萬不要見外,我很喜歡你,我們就像是姐妹一樣。”

  楚衣笑道:“我可不敢當,不過公主剛才激劉勃勃帶兵突圍,外面那麼危險,他也許真會死在亂軍之中。”

  無雙淡然一笑:“那有何不好,我本就是想讓他死。”

  楚衣有些愕然:“我聽說公主是自小出家的,怎麼會,怎麼會,”她吱唔著說不下去。

  忽聽一個清朗的聲音接道:“怎麼會如此狠毒?”

  兩人一齊向窗外看去,見一個白衣少年,懶洋洋地倚坐在窗外一棵大樹的枝椏上。楚衣一見到他就是一愣,心道:“這個人怎麼那麼像是九月?”

  再仔細看時,他的相貌卻與九月相去甚遠,如果說象,大概就是那種疏懶的姿態,對於一切都漠不經心的神情,與九月如出一輒。

  無雙也不生氣,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流火笑道:“你的氣味,我遠遠就能聞出來,而且你的心那麼壞,遠遠地就能看到你身上透著黑氣的輝光,想不知道你在哪裡都很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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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楚衣忙喝道:“你是什麼人?怎麼可以對公主如此無禮?”

  無雙笑道:“沒有關係,他說得也是實話,你會不會覺得我太惡毒了?”

  楚衣一怔,不知如何做答。

  無雙卻已經笑道:“有的時候,真有點太惡毒了,所以呢,就要經常做做好事,如果總是做壞事,那不是要下地獄的嗎?今天我設計害劉勃勃,明天就去城中救十個百姓吧!”

  她自言自語地道:“但以劉勃勃的命來說,用十個百姓來換,豈非太高估他了?其實救十分之一個人就可以抵銷害他的罪過了。不過算了,我那麼慈悲,多救幾個人,也沒有關係了。”

  楚衣不由苦笑,心道,原來可以這樣計算的嗎?她是一個溫柔的女孩,怎麼也無法明白無雙的邏輯,只覺得公主看起來如同是天上的仙女,有時卻又像是地獄裡的惡魔,讓人逐摸不定。

  當晚三更,劉勃勃帶了他精心挑選的十數名士兵突圍,因為此行只是為了能夠盡快離開魏軍的包圍圈,所以帶的人也不宜過多。

  沒弈干,無雙,楚衣全都站在城上觀看。

  此時魏軍之中,只零星地點著火把,想必大多數士兵都已經熟睡。

  劉勃勃等人沒入黑暗之中,似乎並沒有驚動魏兵。沒弈干露出喜色,“也許他們可以成功地穿過魏兵營地。”劉勃勃本是他結拜兄弟的兒子,自小就被他收養,他一直將劉勃勃視同子侄,愛如己出。

  無雙微微一笑:“只怕未必。”

  忽聽得魏軍之中響起喊殺聲,一時之間火光大作,許多火把一起點亮了起來。

  沒弈干大驚:“魏軍如此訓練有素,我義子只怕性命休矣。”

  無雙微笑不語,心道,我就是要他性命休矣。

  只見魏軍已經將那十數名秦兵團團圍住,許多魏軍顯然是剛剛從睡楚中醒過來,雖然衣衫不整,但卻都已經手持兵刃,神情彪悍,完全看不出一點睡態。

  無雙也不由心驚,她雖然知道魏軍不容易對付,但卻也沒想到他們一下子睡過來,就立刻排列成隊,指揮若定,紋風不亂,想要擊退敵兵,真是千難萬難。

  那十幾個秦兵被魏軍圍住,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被砍殺怠盡。沒弈干又驚又痛,居然失聲痛苦起來,“勃勃性命休矣,叫我如何向泉下的義兄交待。”

  無雙笑道:“劉將軍為國捐軀,城主應該覺得驕傲才對。”

  沒弈干長嘆不語,他心知無雙故意激劉勃勃送死,卻不由地疑惑公主從未曾見過勃勃,為何如此懷恨於他。

  忽見魏軍之中升起了一道綠色的光芒,這光十分強烈,照在眾人的眼上,映得眾人如同鬼魅。

  楚衣驚呼:“那是什麼?”

  只見一個巨大的綠色光球從魏軍之中升起,光球的中間隱隱現出一個人的影子。那光球似乎是有實質的,無論魏軍如何用刀砍都沒有辦法傷到球中的人一絲一毫。

  那光球向著城中飄來,慢慢地落在城上。

  一落到城上,綠光便向著光球中心收攏,最後消失不見。

  只見劉勃勃手中持著一個綠玉雕塑,光一消失,他立刻將那雕塑收入懷中。

  沒弈干喜道:“我兒沒事,真是謝天謝地。”

  無雙不由地皺起眉頭,心道那是什麼東西,居然可以把他救出來。眼見劉勃勃神態詭異,就算是詢問,他必然也不會說真話。她竟也不問,笑道:“看來想要突圍真是難如登天,以劉將軍如此文才武功都險些命喪亂營,以後請援兵的事情也不必提了。”

  第一卷 蒼狼與白鹿 第十一節

  東方欲白。

  楚衣已經睡熟,即使在睡夢之中,她仍然是雙眉微蹙,似乎有無盡的心事。

  無雙卻無法入睡,她雖然想著劉勃勃手中的那個東西,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她也看出那應該是一個綠玉所制的龍的雕像,但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力量?

  忽聽窗外有人漫聲吟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她呆呆地聽著,不由地痴了,心道,若是象牽牛織女星一般,遙遙相望,卻不能相見,偏偏生命又無窮無盡,這豈不是世上最痛苦的折磨。

  她心裡一酸,幾乎就落下淚來。

  她便走出房門,見流火躺在枝椏間,手中提著一罈美酒,似已沉醉。

  她站在樹下抬頭看著他,心裡不由暗想,我和這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雖然什麼都想不起來,可是總覺得他很熟悉,難道真地只是仇敵嗎?

  他們都說我是瓔珞,因為我是瓔珞而接近我,在他們的眼中,我並非是我,只不過是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的影子。

  她便有些沮喪起來,無雙再強,也不如瓔珞吧!

  當然了,無雙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可是瓔珞卻不同。好像瓔珞是一個很強的人,強得連妖怪們都怕的人。

  枝椏輕搖,流火從樹上躍下,他笑嘻嘻地看著無雙,雖然醉態可鞠,但偏偏一雙眼睛又如此清亮。

  “我從城主的酒窖中找到的,是來自西域的葡萄美酒,你要不要試一試?”

  無雙做了個鬼臉:“你偷東西。”

  流火笑道:“我只是偷東西而已,你卻殺人。”

  無雙道:“我是佛門弟子,怎麼會殺人呢?”

  流火笑道:“對,你自己不殺人,只不過是設計讓人去送死。”

  無雙笑道:“他自己要去送死,與我有什麼相干?”

  流火挽住她的腰輕輕一躍,但上了樹頂,這樹是參天古樹,長得極高,坐在樹頂上,城主府內的次第錯落的宅院便盡收眼底。

  無雙的臉微微一紅,心道,這個人真輕薄,卻又覺得這種感覺甚為熟悉,似乎以前也曾有過,她不由地有些失神,那麼瓔珞並不單純只是流火的敵人吧!

  只見一顆明亮的大星從東方升起,那是日出前的啟明星。

  無雙呆呆地看著那顆星,輕聲問:“流火,你思念瓔珞嗎?”

  流火默然,就著酒罈狠狠地飲了口酒,思念嗎?就算是沉睡百年,在睡夢中,也經常見到她。

  無雙心底升起了一絲悲涼之意,“你很思念她對不對?否則你也不會醒過來。”

  流火昂頭向天,寂寞總是如此寬廣無邊,瓔珞,你是否也曾思唸過我?

  無雙忽然一笑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劉勃勃為什麼會沒有死?”

  流火淡淡地答:“因為他身上有件寶物。”

  無雙問:“你知道是什麼東西嗎?”

  流火搖頭:“一百年前,世上還沒有這樣東西。”

  無雙撇撇嘴,“也許並不是沒有,是你不知道。”

  流火雙眉微揚,“這世上的寶物雖然很多,但真正厲害的卻也是人人盡知,就像是摩合羅,還不是人人爭搶。”

  “那這個寶物很厲害嗎?是摩合羅更厲害一些,還是這個寶物更厲害一些?”

  流火蹙眉思索:“我不知道,但它們有些不同,似乎不可以放在一起比。”

  “哪裡不同?”

  流火搖頭:“我也說不清楚,從寶物上的氣來看,它們完全是不同類的寶物,你是瓔珞,你應該比別人更清楚才對。”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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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流火輕嘆:“因為瓔珞是摩合羅的主人,除了你以外,還有誰更能知道摩合羅呢?”

  無雙噘起嘴:“我不是瓔珞,我叫無雙,請你以後不要再叫錯名字。”

  流火笑笑,那有什麼區別,瓔珞也好,無雙也好,你還不是你嗎?他想。

  無雙道:“你為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流火馬上回答:“要我去偷那件寶物我是不會幹的。”

  無雙眼珠轉了轉:“為什麼不干?那可是件寶貝啊,偷來你可以據為己有啊。”

  流火笑道:“你也算是佛門中人嗎?貪嗔痴妄樣樣俱全。”

  無雙道:“這你就不懂了,寶物在壞人的手中,只能被壞人利用來做壞事,若是落在好人手中,那就是被好人用來做好事,那不是很好嗎?”

  流火笑道:“我可不是什麼好人。”他看了無雙一眼:“難道你是好人嗎?”

  無雙道:“就算我不是很好,但劉勃勃可也不比我好,比較起來,我可能會比劉勃勃好一點。”

  流火笑道:“就算你是好人,我也不干涉人間界的事情。而且劉勃勃也未必就是壞人,他可也沒做過什麼惡事,只是你看著他不順眼而已。”

  無雙道:“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好人,現在沒幹壞事還好,難道還等他幹壞事嗎?不如現在就殺了他,免得他做壞事了。”

  流火皺眉,哭笑不得:“你這算是什麼道理?不管你怎麼說,我也不會去偷那件寶貝,而且你也別指望我會殺他,我不干涉人間界的事。”

  無雙道:“我怎麼會叫你殺人呢?我可是尼姑。”她側著頭想了想,“你不幫我偷東西也罷,你帶我去敵營見他們的主帥。”

  “幹嘛?”

  “魏國與我國休兵已經很長時間,這一次突然來襲,又氣勢洶洶,必然有什麼原因。我想當面問一問他們的主帥,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且楚衣曾經說過,魏軍來襲是因為劉勃勃偷了他們的東西,我也想問一下,他到底偷了什麼東西,能讓魏軍傾舉國之兵來攻打秦國一個並不是很重要的城池。”

  她看了流火一眼,見流火漫不經心地聽著,她重重地在他的手臂上扭了一下:“如果你不帶我去,我就不帶你去找摩合羅。”

  流火苦笑:“帶你去也行,我的神通時靈時不靈,若是你被人殺了,可不要怪我。”

  無雙笑道:“你怎麼捨得讓我死呢?”

  流火淡淡道:“你死就死了,我有什麼捨不得的?”

  無雙笑道:“我死了,誰幫你找摩合羅啊?你捨得我死,難道也舍得不找摩合羅嗎?”

  流火一怔,挽起無雙的腰肢:“好,我捨不得你死,別再囉嗦了。”心裡暗想,瓔珞一定不會想到自己轉世後會變成這個樣子,若是讓她知道了,恐怕她就不會死了。

  他不由地就又煩燥起來,瓔珞,你為什麼一定要死呢?

  第一卷 蒼狼與白鹿 第十二節

  流火跳躍的姿態很輕盈,他雖然背著無雙,卻仍然在風中自由地奔馳。

  無雙覺得他並非是在奔跑,她想他其實是在飛吧!

  是黎明的時分,經過一夜的折騰,魏軍也累了。在黑夜與白晝交界的時候,人反而最容易掉以輕心。

  流火並不避人,他背著無雙一路向著中軍大帳而去。

  巡邏的士兵大睜著佈滿血絲的眼睛,然而他們只看到了一個鬼魅般的影子如同一縷輕煙一般地從身邊擦過。

  兩個士兵疑惑地揉了揉眼睛,那人影已經不見了,他們對望了一眼,心裡不免狐疑,是不是錯覺呢?

  魏軍的主帥拓跋顏坐在燈下打盹,他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大將,又是魏國皇帝拓跋珪的叔父,在魏國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然而他畢竟已經是一位老將了,多年的征戰早已使他頭髮花白,身上的多處舊傷,在天陰時便會隱隱做痛。他早已經不再親自帶兵,然而這一次卻又與以往不同,這一次的事情實在關係重大,他不得不又一次親自披甲上陣。

  只要是出征,他必然夜不解衣,睡覺也不會躺下,只是坐著打盹而已。這樣一旦有事情發生,他便可以立刻持刀殺敵。

  但白天就要到來了,人在這個時候通常是最累,精神也最松洩,夜裡秦軍已經偷過營,而天就要亮了,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再闖營吧!

  他覺得他見到了自己的小女兒,那是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孩,是他最小的一個妾所生,他想他其實很思念她們,只要這件事情一辦完,他就可以不再出征,安享天倫。

  他忽然睜開眼睛,雖然他很累,但多年的戎馬生涯卻使他有著野獸一般敏銳的感覺,他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絕色的少女笑咪咪地站在他的面前,在少女身後,跟著一個懶洋洋的白衣人。

  他大驚,手立刻就去拿刀,一拿之下,卻抓了一個空。他才發現,刀已經被那少女持在手中。

  他卻處變不驚,沉聲問:“你們是什麼人?”

  少女仍然笑咪咪地看著他,她長著一雙狡黠的眼睛,“拓跋將軍,我一直聽人們說起你,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拓跋顏哼了一聲:“你是秦國的人?”

  少女笑咪咪地說:“我姓姚,名叫無雙。”

  姚無雙,很熟悉的名字,他猛然想起來,是姚興的女兒。他真地吃驚起來:“你是公主殿下?”

  無雙笑道:“原來拓跋將軍也知道我的名字。”

  拓跋顏躬身行了個禮:“公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只是這裡是戰亂之地,公主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無雙把手中刀放回到原處:“我來這裡,只是想問將軍一件事。”

  “是什麼事?”

  “秦國與魏國之間雖然曾經起過干戈,但近幾年來,我父皇與貴國皇帝都有修好之意,因而息兵久矣,這一次魏國忽然大舉來犯,不知所為何事?”

  “是,”拓跋顏遲疑了一下,“公主殿下,前些時貴國劉勃勃將軍出使敝國,敝國以上賓之禮待之,但不料劉將軍離去之時,卻帶走了我國的一件寶物。等我們發現寶物失蹤時,劉將軍已經回到奢延城了。這件寶物是拓跋氏先祖傳下來的,萬萬不能失去。其實我這次並非故意冒犯,只是希望能夠拿回我國的寶物。”

  “寶物?是什麼東西?”

  拓跋顏沉吟道:“只是一個綠玉雕成的龍。”

  無雙笑道:“只是一塊綠玉雕的龍嗎?我聽說貴國富庶,每年都派有專人到西域採集美玉,難道這一塊玉可以媲美和氏璧嗎?居然要勞動貴國這麼多的兵馬。”

  拓跋顏微微一笑:“那玉雖然並不是很貴重,但卻是先祖所傳。拓跋氏的後人都視為拱珍,其實對於別人來說,只是一塊普通的玉石罷了。”

  無雙知道拓跋顏故意隱瞞,心知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笑道:“其實偷玉的人是劉勃勃,而且父皇從未派他出使貴國。就算是要派出使者,也必然會從長安找一位德高望眾的老臣前往,怎麼可能派一個不知名的小子?劉勃勃可曾帶有國書前去?”

  拓跋顏道:“雖然劉將軍並未帶有國書,但他雖然年輕,卻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我們當然不會懷疑。想必劉將軍前去魏軍,大概早就居心叵測,必是偷借出使之名,其實是為了我國的寶物而去。”

  無雙心道即是如此重要的寶物,怎麼可能輕易被人偷去,她見拓跋顏言語閃爍,知道此中只怕別有內情。她便道:“若是我可以將寶物取回,將軍是否願意退兵?”

  拓跋顏忙道:“若是公主能夠將寶物歸還我國,我自然立刻退兵,還願意奉上黃金萬兩,以償圍城之罪。”

  無雙笑笑:“黃金萬兩就不必了,只要將軍立刻退兵,以免生靈塗炭便足矣。”

  拓跋顏連聲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無雙略一沉思,道:“三日後,請將軍到城外吹白坡,到時就會有玉雕。”

  拓跋顏大喜:“公主有把握在三日後拿到玉雕?”

  無雙笑道:“試一試吧!也許可以呢!”

  只見那個懶洋洋的白衣人背起無雙,只一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他暗驚,心道若是被這兩個人知道那玉的秘密,只怕玉真地保不住了。

  但天下寶物,人人垂涎已久,秘密早已經傳開,就算全力隱瞞,大概也瞞不了多久。

  他心裡不由地升起一絲憂慮,這魏國的江山,還能維持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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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第一卷 蒼狼與白鹿 第十三節

  流火覺得無雙的沉默有些出人意料,他想她應該說些什麼才對,可是自離開魏營之後,她便一言不發。

  “你在想什麼?”流火終於忍不住先開口了。

  “當然是怎麼把那個玉雕偷來。”

  “你想偷來玉雕交給拓跋顏嗎?”

  無雙好笑地看著他的側面:“你沒聽說那是個寶物嗎?寶物偷來了怎麼會輕易給別人?”

  流火一怔:“那你剛才和拓跋顏說的話都是假的嗎?”

  無雙道:“我這樣說,他就不會急著攻城,至少可以多拖延幾天時間,就可以再去想別的辦法。”

  流火輕嘆:“可是城內瘟疫開始橫行,你不在乎百姓的生命嗎?”

  無雙笑道:“若是百姓真地死了,錯的人也是你。”

  “為什麼是我?”流火愕然。

  “因為剛才你只要殺死了主帥拓跋顏,魏軍就會退兵,可是你卻又不插手人間界的事情。”

  流火皺眉道:“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幹涉人間界的事情,這是我族裡的禁令。”

  無雙若有所思地說:“除了你,也許還有別人可以辦成這件事。”

  流火默然。

  無雙笑道:“你為什麼不問我是誰?”

  流火淡淡地說:“若是你說的是九月,你就錯了,他也一樣不會幹涉人間界的事。”

  無雙微微一笑,“世上的事本無絕對,雖然你是他的哥哥,但也未必就會瞭解他的心。”

  流火仰天長笑:“我不能瞭解,難道你能瞭解嗎?”

  無雙悠然道:“你都睡了一百年了,你睡覺的時候他不過是七八歲的小孩,現在他可是一個一百多歲的老妖怪,你又怎麼能夠以推測七八歲小孩的心去推測一個一百多歲的老妖怪呢?”

  流火一怔,道:“我不和你爭論,這些事情本來就與我無關,你想要怎麼樣,我都沒興趣知道。”

  無雙撅起嘴,“你這個人,真是無趣。”

  兩人從城外的山邊經過,無雙心念微轉,忽然從流火的背上跳了下來,放聲呼喊:“九月,九月,你在哪裡?”

  流火忙問:“你要幹什麼?”

  無雙道:“找九月啊!”

  “找九月幹什麼?”

  無雙微微一笑,莫測深淺:“與你無關。”

  流火道:“可是我現在不想見他。”

  無雙笑問:“為什麼不想?你怕見到他嗎?”

  流火怔了怔,“不想見就是不想見,有什麼為什麼好說?”

  無雙仍然笑道:“那你就躲開吧!但就算躲過了這一次,卻未必能躲得過下一次。”

  天很藍,雲很白,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流火看見魏軍的軍營裡升起了淡淡的飲煙,他想,無雙一定不會就這樣輕易罷休。她真地與一百年前不同了,瓔珞,那個純潔得如同冰雪一般的靈魂,在經過一百年時間後,是否也有了改變?

  樹後有紫影閃動,他沉聲道:“你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那裡!”

  但紫羽卻固執地躲在樹後,一百年來,她一直在期盼著與流火重逢的一天,但當這一天真地到來的時候,她卻又覺得茫然,心底無由地緊張,到底期盼的過程才是最令人沉淪的。

  “到底也只有瓔珞才能喚醒你。”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心底的悲傷,雖然她就知道他在那裡,可是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找到他,甚至感覺不到他的一絲氣息,也只有瓔珞才能夠看破他的法術,把他從沉睡中喚醒。

  他微微一笑:“你不是早就知道嗎?否則你也不會帶她去見我。你為什麼躲在樹後,因為經過一百年的時候,你已經變老了嗎?你不敢讓我看見你的臉?”

  紫羽沉默,半晌方才輕輕一笑,“我沒有變老,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她從樹後慢慢地轉了出來,流火微微眯起眼睛,“原來你已經變成了神怪。”

  紫羽不置可否。

  “告訴我一些事情,劉勃勃手中的玉雕,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百年前出現的異寶,名為饕餮獸。自一百年前,你與瓔珞一起失蹤以後,世間就出現了幾件寶物,這些年來,諸侯之間兵連禍結,有些是為了權勢金錢,有些就是為了爭搶寶物。聽說寶物與國運有關,只要能夠得到一件異寶,便可以成為皇帝。這世上,已經出現過好多個皇帝了。”

  流火心裡一動,難道這些異寶,與一百年前的那件事情有關?他不由地有些茫然,若是如此,無雙將他叫醒,只怕真是命運使然。

  他便笑笑:“人間界的事情,與我無關,他們喜歡爭便爭,喜歡自相殘殺更好,最好全都殺光了,世間就清淨了。”

  紫羽也笑笑。

  樹林外面,無雙嘀嘀咕咕地與九月正在說著什麼,九月臉上顯出疑惑的神情,但無雙又說了一句話,九月立刻喜不自勝,連連點頭。

  無雙笑咪咪地對著九月招了招手,九月便又向著山上奔去。

  紫羽輕嘆:“她真是瓔珞嗎?除了長得象以外,一點瓔珞的感覺都沒有。”

  流火苦笑搖頭:“有時連我都在懷疑她是否是瓔珞。”

  “可是你卻因她而醒來。”

  流火微微一笑,略帶嘲諷地說:“你們女人總是執著於這些細枝末節,無論是鄉野村婦或者是廟堂貴婦,甚至連高高在上的八部眾的女人也無非如此。”

  紫羽一怔,八部眾的女人,已經有許久沒有人這樣稱呼過她了,這一百年間,她幾乎已經忘記自己曾經是天空城的公主。

  她笑道:“可惜我只是一個妖怪,高高在上四個字,不是用來形容我吧?”

  “你當然高高在上,你只要飛到天空中,就比一般的人都高出很多,任何人和你比起來,都是低低在下。”無雙笑嘻嘻地說。

  紫羽嘆了口氣,問道:“你和九月說了些什麼?他為什麼那麼聽你的話?”

  無雙笑道:“很簡單啊,你不會猜不到吧?”

  紫羽和流火一起看著她,無雙眨了眨眼睛,熱情地拉住紫羽的手:“你總是一個人漂泊,真是可憐啊,不如以後就和我們在一起吧!”

  紫羽甩開她的手:“誰說我一個人漂泊?”

  無雙笑道:“我猜的。如果你不是一個人漂泊,那麼就不必和我們在一起了。以後你走你的路,我們走我們的路,你可不要跟著我們,還要假裝是剛好遇到。”

  紫羽一怔,不知該如何回答。

  無雙笑道:“我看你還是跟我們在一起吧,你不是很想見流火嗎?難道真願意和他分開嗎?”

  紫羽大聲說:“誰說我想見流火了?”

  無雙笑道:“那麼說你不想見流火了?那你為什麼帶我去吉遮山?”

  紫羽道:“我,我,”卻被無雙逼問地說不出話來。

  無雙收斂起笑容,認真地說:“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怎麼可以永遠一個人呢?你不會覺得寂寞嗎?還是和我們在一起吧!寂寞的滋味很不好受吧?都寂寞了一百年了。難道你還想繼續寂寞下去嗎?”

  紫羽呆了呆,她只覺得無雙說話真真假假,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心的。雖然她已經是一百多歲的老人,但面對這個十幾歲的少女時,卻偏偏覺得自己只不過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

  她苦笑道:“我獨來獨往慣了,還是一個人比較自在。”

  無雙也不勉強,笑咪咪地看著她說:“若是我們忽然走得你找不到怎麼辦?”

  紫羽皺眉道:“我怎麼會找不到你們?”

  無雙笑道:“莫忘記我是瓔珞轉世,也許真地有這種本事呢?”

  紫羽道:“你想怎麼樣?”

  無雙笑道:“不若你教我一種方法,只要我一想找你就可以找到你,那麼就算我們走到摩合羅的地方,你無法找到我們,我也可以找到你啊!”

  紫羽疑惑地看著無雙:“若是你找到摩合羅,真地會告訴我?”

  無雙笑道:“為什麼不會?到時候你與流火相爭,我正好從中得利啊。”

  紫羽不由抬頭看了一眼流火,見流火懶洋洋地靠著一棵大樹,若有所思地看著天空中的浮雲,也不知是否聽見了她們的對話。她不由自主地從腰間解下一個紫色的玉笛,遞到無雙手中,“只要吹起這笛子,我就會來了。”

  無雙問道:“無論在哪裡,你都會來?”

  紫羽點了點頭。

  無雙笑道:“那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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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紫羽一怔,苦笑:“你倒直接,你想隨時找到我,恐怕也沒安什麼好心吧!”

  無雙笑道:“難道你不相隨時見我……們嗎?”

  紫羽嘆了口氣:“如果你不是瓔珞轉世,我早就殺了你了。”

  她轉身向著天邊飛去,無雙吐了吐舌頭:“為什麼要殺我?難道是因為我說出了你的心事嗎?”

  她拿起手中的玉笛,放在唇邊吹了吹,已經飛遠了紫羽立刻又飛了出來。

  無雙笑道:“果然有用啊?”

  紫羽默然不語,眉宇間紫氣更盛。

  無雙揮了揮手:“別那麼生氣,總要試一下吧!不試怎麼能知道行不行呢?”

  紫羽咬著牙道:“沒事就不要亂試,小心我生起氣來,不再來見你。”

  無雙笑道:“我知道了,不亂吹就是了。”

  紫羽道:“那我走了。”

  無雙眨眨眼,“走吧!現在又沒事,你不走幹嘛?”

  紫羽苦笑,暗道就算你是瓔珞轉世,等找到摩合羅後,也一定不會讓你活下去。她振翅向著天邊飛去。

  無雙看著她的背影道:“我猜她現在一定狠不得殺了我。”

  流火默然,無雙有些洩氣地說:“你不要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好不好?你自己是這個德行,你弟弟也學得和你一樣,難道這樣很好嗎?”

  流火嘆道:“像你這樣羅索難道很好嗎?到底要不要回城?”

  “當然要。”無雙一躍跳上流火的後背,拍了拍他的肩頭:“飛回去吧!雖然你說神通已失,不過還挺會飛的啊!”

  流火道:“我根本沒有飛,我只是在跑,跑得快了點,有的地方跳了一下而已。我現在的神通乍有乍無,根本飛不了。”他還是忍不住回答她。

  “原來如此,可是我覺得你就像是飛一樣。”

  她伏在他的肩頭,軟軟的呼吸輕輕地落在他的耳側,他的皮膚被她吹得有些癢,心裡便也有些癢起來。他嘆了口氣:“不要說話好不好?你以前很安靜的。”

  無雙眨了眨眼睛,“那不是我,那是瓔珞。”

  “你就是瓔珞。”

  無雙撅起嘴:“我是我,瓔珞是瓔珞,為什麼你們總是說我是瓔珞呢?”

  流火好奇地側頭看了她一眼:“你不喜歡當瓔珞嗎?”

  “我為什麼要當瓔珞,我就是無雙,我可不是什麼人的影子。”

  流火怔了怔,“你不是瓔珞的影子,你就是瓔珞啊!”

  無雙無奈地嘆道:“和沒智慧的人說話真無聊。”

  “你說我沒有智慧?”

  “難道你有嗎?”

  流火默然,他可不想繼續和無雙辨論下去,再辯論的結果,他一定還是被說得啞口無言。

  第一卷 蒼狼與白鹿 第十四節

  無雙覺得她看見了自己。

  她想她應該是在作夢吧?似乎剛剛還在和楚衣聊天,忽然之間,就沉入了夢鄉。

  那個女子,身著一襲月白輕衣,長發隨意地飄散著,全身無一件裝飾,但胸前的衣襟下卻隱隱露出一絲光芒。是摩合羅!

  無雙一驚,她雖然從未見過摩合羅,但仍然一眼就認出來了它的光芒。

  是瓔珞嗎?

  無雙疑惑地注視著那個女子,與她同樣的相貌,但神情卻相去甚遠。她果然如同大家形容的那樣安靜而高遠出塵。

  我為什麼會看見瓔珞?就算是在夢中,也不應該看到她啊!

  也許是太多人在我面前提到瓔珞,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吧!

  但不僅僅是瓔珞一個人,無雙忽然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她背後響了起來:“瓔珞,快點把摩合羅交給我們吧!”

  無雙嚇了一跳,她回過頭,就看見在她身後站著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無雙連忙想向旁邊走幾步,但奇怪的是,她卻無法動彈。

  她想了想,是作夢吧!他們應該看不到她。

  “摩合羅是不祥之物,我不能交給任何人。”瓔珞淡淡地回答。她的聲音也冷冷的,一下子劃破了空氣,如同冰晶刺到耳膜上,讓無雙心裡有些銳銳的寒意。她想,瓔珞覺得厭倦吧?

  她忽然想到這些年來每每忽然出現在自己心頭的厭倦感,此時竟與瓔珞息息相通。難道這感覺並不是她自己有的,而是瓔珞給她的嗎?

  那些人果然看不到她,為首的男人道:“我們追了你三天三夜了,你到底想逃到哪裡去?”

  瓔珞默然,半晌才道:“我逃只是因為我不想殺生而已。”

  十幾個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你不想殺生?難道你一個能夠殺死我們這麼多嗎?你真地以為你是神嗎?”

  瓔珞微微一笑,“八部眾雖非神,卻也不是普通的眾生,而且摩合羅在我身上,更增加了我的靈力。你們雖然是法力高強的妖怪,卻也不是我的對手。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修煉不易,難得都得了人形,何必為了摩合羅這個不祥之物而枉送性命呢?”

  男人冷笑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絕不能無功而返,若是因此而送了命那也是命數如此,絕不會有怨言。我也勸你還是快點交出摩合羅,免得動起手來,萬一一個不小心,送了你這個小美人的性命,那才是暴殄天物呢!”

  瓔珞默然不語,無雙心道如此輕薄,若我有瓔珞的法力,早就殺光他們了。但看瓔珞的神情,卻不嗔不怒,似乎全未聽見男人的調戲之語。

  男人雖然出語輕薄,卻也不敢輕視瓔珞,他悄悄使了個眼色,那十幾個人便承合圍之勢向著瓔珞逼了過來。

  瓔珞仍然安然而立,目光淡淡地注視著遠方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無雙怔怔地看著她,心裡想,這真是我嗎?為什麼和我如此不同。如果現在是我的話,一定已經在想各種辦法擺脫困境,但這個人,如此冷漠,是否只是因為她的法力高強呢?

  十幾個人一起大喊,向著瓔珞飛撲過去,與此同時,他們的法寶武器也紛紛出手,一時之間,寶劍、寶刀、短槍、金磚、蓮花、掃把、拂塵,甚至還有一把菜刀和一根扁擔一起在天空飛舞,發出各種顏色的光芒,頗為壯觀。無雙目瞪口呆地看著,心道原來妖怪們也用菜刀的?難道他們要把人煮熟了才吃嗎?

  眼見兵器團和人團就要擊中瓔珞,瓔珞卻好整為暇,以雙手結成手印,輕誦咒語:唵嘛呢叭哞吽。從手印之間放出萬道霞光,霞光一觸之下,所有的兵器立刻失去靈力紛紛落於地上。而霞光不盡之處,那十幾個人紛紛大叫著落了下來,顯出了本來形狀。

  是一批山狸幻化的人形。

  山狸們雖然沒有死去,卻顯然受傷不輕,倒在地上扭動,為首的那個山狸大聲呻吟著:“救命啊,救救我們。”

  瓔珞輕嘆:“真是對不起,我的法術一施展出來,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了,你們已經無法再使用法力,回去好好修養吧!”

  為首的那個山狸卻仍然大聲呻吟著:“我要死了,人人都說你像是菩薩一樣的慈悲,求求你救救我吧!”

  瓔珞遲疑了一下,走上前去:“你傷在哪裡?我看看是不是能夠救你。”

  無雙心裡暗嘆,真是笨啊,敵人還沒有死,怎麼可以就這樣走過去?

  她眼見瓔珞走向那個山狸,很想出聲警告她,但無論她怎麼努力就是無法發出聲音。

  果然那隻山狸雖然倒在地上,見到瓔珞走到自己面前,眼中露出一絲詭詐之色,聲音卻反而變得黯弱下來,“我要死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瓔珞伏下身,“你到底傷在哪裡呢?”

  這本來垂死的山狸忽然伸出一隻利爪向著瓔珞的心口抓去,瓔珞促不及防,連忙向後疾閃,雖然躲過了心口,卻仍然被抓住右肩。那山狸的手爪尖利,將瓔珞的右肩劃了幾道極深的血口。

  瓔珞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左手輕揮,山狸慘叫一聲,一直飛出幾丈遠重重地落在地上。這一下摔得很重,他半晌也無法爬起身來。

  瓔珞輕嘆,臉上的怒容已經消失不見:“你法力已失,回到深山中吧!不要再妄想得到摩合羅,就算你拿到了摩合羅又能怎麼樣呢?以你們的靈力,只能招來殺身之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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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山狸們悄悄地溜走了,剩下一地稀奇古怪的兵器。瓔珞靜靜地站著,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右肩的鮮血已經染紅了半邊白衣。

  她忽然抬起頭:“你看了很久了,還不出來嗎?”

  無雙一怔,是說我嗎?她能夠看見我嗎?

  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瓔珞果然是瓔珞,名不虛傳啊。”一棵大樹枝葉搖動,一個懶洋洋的少年輕飄飄地從樹上躍了下來,落地無聲,不像是一個人,倒像是一片樹葉。

  是流火,無雙想,是他們初次見面嗎?

  瓔珞淡淡地道:“你也是為了摩合羅而來嗎?”

  “找你的人又有誰不是為了摩合羅呢?”

  瓔珞皺眉道:“你不是普通的妖怪,你的身上有輝光。”

  流火笑道:“我是什麼無關緊要,不過從此以後你就多了一個很棘手的敵人。”

  “從此以後?”

  “你已經受了傷,我可不會對一個受了傷的女人動手,等你養好傷吧!”

  瓔珞微微一笑:“那真要謝謝你了,既然你不願現在動手,我就先告辭了。”

  流火皺眉道:“你都不問問我叫什麼名字嗎?你真地一點都不尊重別人。”

  瓔珞微微一笑:“你叫流火,我早知道了。”

  流火一怔,“你怎麼知道我叫流火?我已經那麼著名了嗎?”

  瓔珞不理她,向著東邊飛去。無雙覺得她在離開以前,目光有意無意地向著自己的方向望過來,雖然她知道瓔珞無法看見她,但那種目光卻又好像看見她一樣。

  流火卻不願就這樣放過瓔珞,仍然大聲問:“你怎麼知道我叫流火?你先告訴我。”他向著瓔珞離開的方向追去,似乎不問出原因,就絕不會善罷干休。

  無雙心道,原來流火本來也不是那麼安靜的,看來一百年前發生的事情一定讓他很悲傷,才會連性情也變了。

  她才這樣想著,忽聽有人大叫:“是什麼人,快來人啊!”

  她一下子驚醒過來,原來真是一場夢。

  第一卷 蒼狼與白鹿 第十五節

  “有刺客,公主被人劫去了。”

  無雙一醒過來,就聽見外面的侍衛大聲呼喊的聲音,她伏在窗前的桌上,面前的檀香只燒了一半而已,她記得睡著以前,楚衣剛剛將這只香點了起來,那麼她只睡了半枝香的時間。

  窗戶已經被推開了,無雙看見侍衛們在院中奔跑,牆頭有一個影子一閃就不見了,桌上放著一封信。

  無雙將信拿起來,見信封上寫著高平公親啟。她便拿著信走出房門,見流火一如即往地懶洋洋地躺在樹枝上。無雙眨了眨眼睛:“你剛才沒看見有人劫走楚衣嗎?”

  “看見了。”

  “那你怎麼不管?”

  流火笑道:“又不關我的事,我為什麼要管?何況你也不想讓我管。”

  無雙笑道:“我怎麼不想讓你管?”

  流火微笑:“難道你想讓我管嗎?”

  兩人相視一笑,無雙便向著沒弈干的宅院行去,才走了沒幾步,就見沒弈干和劉勃勃一起急匆匆地走過來。沒弈幹一眼看見無雙,連忙施了一禮:“原來公主安然無恙,我恐怕公主被人劫持了。”

  無雙笑道:“我是安然無恙,被劫持的是楚衣。”

  沒弈幹一驚,連忙問:“是誰劫持了楚衣。”

  無雙將手中的信遞給沒弈干,“你自己看吧!”

  沒弈干連忙拆開信,才看了幾眼,臉上就露出又驚又怒的神情:“是拓跋顏派人劫走了楚衣,他要用饕餮獸來交換。”

  劉勃勃連忙接過信,仔細看了一遍,信後的徽章果然是拓跋顏的,他沉吟道:“奇怪,那個人竟然可以來去自如?”

  無雙微微一笑:“難道你不想交換嗎?那個饕餮獸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如此重要?甚至超過了你未婚妻的性命?”

  沒弈干皺眉道:“看來這一次真地要用饕餮獸來交換了。”

  劉勃勃卻道:“只怕其中有詐,怎麼有人能夠進城來劫走楚衣,如果魏軍中真有這樣的能人,又豈會一直只圍不攻?就算他們攻城不下,也可以派那個人來取走將軍的頭顱,為何只劫走楚衣?”

  沒弈幹一怔,他雖然知道劉勃勃說得也頗有道理,但此時楚衣失蹤,他一向疼愛楚衣,又驚又急之下,已經失去了常態。

  無雙笑道:“看來對於劉將軍來說,饕餮獸真地已經重過一切。就算信中有詐,但信是劫走楚衣的人留下的,如果不與他交換,只怕楚衣性命堪虞。”

  她這樣一激,沒弈乾果然大聲命令劉勃勃,“明天正午,你與我一起到城外吹白坡,以饕餮獸交換楚衣,這是軍令,不得有誤。”

  劉勃勃無奈道:“末將遵命。”他目光一轉,見無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到底是一代梟雄,雖然曾迷於無雙美色,但經此兩件事情,也知道無雙絕非善類,若是不能娶到無雙,豈非連楚衣這個本來的囊中之物也失去了。權衡之下,雖然不捨,他卻已經決定放棄無雙。

  無雙一看劉勃勃神色,就已經料到他的心事,她故意做出十分嫵媚的神態,嬌聲道:“劉將軍英勇過人,一定會準時踐約吧!”

  劉勃勃忙道:“軍令如山,末將豈敢違抗?”

  兩人目光相遇,波濤暗湧,如同可以激出火花來一般。劉勃勃心裡暗道,幸而無雙是個女子,否則豈非是自己的一個勁敵。

  瓔珞,你回來了嗎?瓔珞!瓔珞!瓔珞!瓔珞!瓔珞!

  有人在叫我嗎?

  無雙一下子站起身來,聲音消失了,難道又是做夢?

  可是不像,天青日朗,幾個侍衛站在窗外閒聊,不是做夢,剛才真地有人在叫瓔珞。

  無雙推開房門:“你們剛才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嗎?”

  侍衛們面面相覷,無雙微微一笑,“我也沒聽見。”

  聲音似乎是從牆外傳來的,無雙不由自主地向著府外行去,留下莫名其妙的侍衛。

  瓔珞,你終於回來了嗎?你還記得你答應過一定會完成的事情嗎?

  瓔珞!瓔珞!瓔珞!

  聲音似乎是從心底響起的,並非通過耳膜傳到大腦之中。是誰?誰在叫瓔珞?

  市集上三三兩兩倒臥著患瘟疫而病倒的人們,惡臭彌滿了整個街道,骯髒的孩子們在街上奔跑著,爭搶一塊發酶的麵餅,有一個乞丐忽然衝到無雙的面前:“我們要滅亡了嗎?秦國要滅亡了嗎?”

  無雙卻沒有看見他,週遭的一切只是塵囂之中的幻影,無雙一眼便看見了那個黑衣人,他站在飢民中的姿態有如鶴立雞群。

  “是你叫瓔珞的名字嗎?”無雙問。

  她很想看一看黑衣人竹笠下的面容,低垂的竹笠擋住了黑衣人一半以上的臉,只露出一雙頗有些妖豔的紅唇。

  這應該是一個男人,為什麼會長著女人般的嘴唇?

  “你就是瓔珞。”

  “我不是,我叫無雙!”

  “無雙就是瓔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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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無雙有些無奈地嘆道:“也許瓔珞是我的前世,但我什麼也不記得了,我現在只是無雙,不要把瓔珞的事情都算在我的頭上。”

  男人微微一笑,露出白燦燦的牙齒:“你沒有勇氣擔當瓔珞的責任嗎?你怕嗎?”

  無雙也微微一笑:“你是在激我嗎?我就是怕,又怎麼樣?”

  男人默然,半晌才道:“跟我走!帶我去找摩合羅。”

  無雙嘆息:“又是摩合羅,為什麼每個人都急於得到摩合羅呢?那到底是一個什麼玩意?”

  “瓔珞,你要找回摩合羅,那和你的生命是一體的,你不能失去摩合羅。”

  無雙笑道:“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我不是瓔珞,也許摩合羅與瓔珞是一體,但與我不是一體的,我就是我,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瓔珞,跟我走。”男人一伸手便抓住了無雙的手腕,無雙只覺得身體一麻,立刻便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她看見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指甲居然是黑色的。

  “你是妖怪?為什麼長著黑色的指甲?”

  男人嘲諷地一笑:“這是夜叉族的特徵,同為八部眾的你已經全部忘記了。”

  男人帶著無雙向著城門走去,無雙便乖乖地跟著他走。

  男人倒有些好奇起來:“你不是不想跟我一起走嗎?為什麼不叫救命?”

  無雙眨眨眼:“叫有什麼用?這些普通人難道能夠攔住你嗎?何況,”她頓了頓,笑道:“何況我的救星已經來了,不用叫了。”

  男人轉過頭,便見到懶洋洋的流火懶洋洋地擋在他們面前。

  男人冷笑:“流火,你也回來了嗎?”

  流火嘆道:“若是我沒有回來,你又怎麼會來找瓔珞。你還是那麼在意嗎?破邪!”

  破邪淡淡地回答:“我只是為了拿回你從我身邊奪走的東西,已經一百年了,你還不還給我嗎?”

  “那東西並非是你的。”

  “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嗎?”

  流火默然。

  破邪冷笑道:“那明明是我的東西,是你搶走的。”

  無雙看看流火又看看破邪,忍不住插口道:“你們說的東西,不是指我吧?”

  “你和摩合羅。”破邪淡淡地回答。

  無雙嘆了口氣:“若是摩合羅,我就不管了,若是我,你們不要把我當成一樣東西,最好先問問我的意見。”

  “你的意見並不重要,因為你現在是無雙,不是瓔珞。”流火的語氣中不乏嘲諷之意。

  無雙苦笑:“現在倒想起我是無雙了,可是我既然不是瓔珞你們到底在爭些什麼?”

  “因為你還是瓔珞,只不過是變成了無雙的瓔珞。”流火笑道。

  “若是瓔珞,她會怎麼做?”無雙問。

  若是瓔珞,她會怎麼做呢?

  無雙想,她想,流火和破邪也一定在問自己這個問題,若是瓔珞遇到這種情況,她會選擇怎麼做呢?

  破邪便不由地憂傷起來,他總是不能確知瓔珞的心思,便如同他不能確知流火的心思一樣。他想上天對他並不公平,本來他是獨一無二的夜叉族高貴的繼承人,但這世上卻有了流火。

  他的手不由地顫抖起來,一百年的憂傷,在此時如同洪水般決堤而出,百年時間他因憂傷而努力存活,他因這憂傷而感覺到真實的自己,但此時,當憂傷如此洶湧而來時,他才知道,他已經承受太久,他快要無法支持了。

  他伸出右手,從五指的指甲放射出白光。白光向著四周遊走,迅速地織成了一個巨大的繭,將三個人網羅其中。本來還在他們身邊的飢民忽然便消失不見了。

  無雙好奇地張望:“那些人呢?房子呢?這是什麼東西?人和房子為什麼都不見了?”

  兩個男人誰都沒有回答她。

  無雙推了推破邪,“喂,你不要這麼沒有禮貌,我問你話呢!這是什麼東西啊?那些人和房子都到哪裡去了?”

  流火露出一絲笑意,他想破邪一定了也像他一樣對於新生的無雙覺得手足無措吧!這真地不像是瓔珞,瓔珞永遠是舉重若輕,鎮定自若,沉默寡言,即便是多強的男人在她的面前也會失去信心。這個女子雖然長著瓔珞的容貌,但個性卻與瓔珞相去甚遠。

  “是結界。”

  “結界,我知道了,僧祗律上說雨季結界安居,是由佛祖釋迦牟尼開始的,怎麼你們都有那種神通力呢?”

  破邪被她問得有些不耐煩了,“你別再羅索了,你自己也會的,就是你忘記了。”

  “我也會嗎?我可不記得的,我只在佛經上讀到過的。”

  破邪終於忍無可忍:“你真是瓔珞嗎?為什麼你變成這個樣子?”

  無雙做了個鬼臉,“我一直是這個樣子啊?不可愛嗎?比瓔珞可愛多了吧?”她目光一轉,忽然見到結界外面有一隊人馬走了過去,她忙道:“你們是不是要打架?如果是要打架,就快點打,我還有正事要辦。”

  破邪一怔:“瓔珞是應該勸我們不要打架的,你為什麼催我們打架。”

  無雙翻了翻白眼:“你剛才還說我羅索,我看你比我囉嗦多了,再不打,我可要走了。”

  破邪伸出手,手裡便多了一把銀光閃閃的劍,“這是上古名劍毫曹,我偶然得到,這一次,你一定不是我的對手。”

  流火笑而不語,他仍然懶洋洋地站著,似乎完全沒有查覺到似在咫尺的危機。

  “死吧!你早該在一百年前就死去了,為什麼還要活到現在呢?”

  劍影如同水銀洩地般向著流火捲去,劍氣壓迫地無雙幾乎無法呼吸,這雖然只是一把劍,揮動間卻似乎已經變成了千把劍。

  流火如同巨浪中的一條小船,被劍氣周圍在中間,有一瞬間,無雙覺得她幾乎已經無法看見流火的身影,但忽然,流火伸出一隻手,這隻手纖細白晰,如同婦人的手般溫柔,然而便是這隻手輕輕一揮,本來靈動的劍光一下子便如同死魚一般落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頭上的竹笠也一分為兩,原來他竟是一個目若朗星,面如冠玉,極英俊的少年。

  破邪臉色慘變,劍已經折斷,他以最快的速度一躍而起,向著城外急速逸去。

  無雙笑道:“怎麼一下子就跑了?”

  流火笑了笑:“若是他再出劍,我就必死無疑了,我的神通就這麼一下子,用完了,就沒了。”

  無雙眨了眨眼睛:“這麼秘密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不怕我告訴別人嗎?”

  流火也眨了眨眼睛:“你是願意落在我手中,還是落在其他那些妖怪的手中?難道你很喜歡落在那些吃人的妖怪手中嗎?”

  無雙嘆了口氣:“雖然你不吃人,但找到了摩合羅後,你可也不會就那麼輕易放過我,其實死是一樣的,死了以後是不是被吃掉,又有什麼關係?”

  流火笑道:“可是他們喜歡活生生地吃人,先不殺你,先吃掉你的一條胳膊,再吃掉一條腿,卻還讓你活著。”

  無雙吐了吐舌頭:“你真噁心,別再說了,剛才劉勃勃和沒弈干已經出城去了,我們快走。”

  流火心裡一動,無雙竟然能夠看到結界外的事情,那麼她並非完全失去神通,而且她也能夠看見被符咒封印的他,難道她還保留著天眼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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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第一卷 蒼狼與白鹿 第十六節

  楚衣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她記得昏倒以前,無雙伏在她的面前睡著了,那時她怔怔地看著無雙,心裡很是羨慕,為什麼她有勇氣做她不敢做事情呢?

  然後她便聽見窗戶被人推開的聲音,她還沒來得及回頭,便一下子昏了過去。

  四周是熟悉的小鳥鳴叫聲,太陽光從林間穿過,樹葉的邊緣因陽光的照射而反映著金色的光芒。她輕輕動了一下,立刻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冷冷地說:“別動,一動你就掉下去了。”

  她嚇了一跳,側過頭,看見身邊坐著一個紫色的女人,紫色的頭髮,紫色的眼睛,是妖怪嗎?

  她有些害怕,很想後退,可是她馬上注意到她身處在一棵大樹的頂端,斜靠在一枝樹椏上,如果一動,便真地會落了下去。

  “你是誰?為什麼帶我到這裡來?”

  紫色的女人道:“我叫紫羽,雖然是個妖怪,卻不吃人,你不必害怕,是無雙叫我帶你來這裡的,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想做些什麼。”

  “無雙!?”楚衣疑惑不定,無雙怎麼會認識妖怪呢?

  彷彿看穿她的心事一樣,紫羽道:“其實我本來不是妖怪,我本來,”她頓了一下,“你想不想看看我本來的樣子?”

  “這不是你本來的樣子嗎?”

  “是的,不過是一百年前的,你想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嗎?”

  楚衣點了點頭,她如同任何少女一樣有著強烈的好奇心。

  紫羽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她用衣袖遮住臉,過了片刻道:“這就是我的樣子。”

  她拿下衣袖,露出一張滿佈皺紋,老太龍鍾的臉,除了眼睛和頭髮仍然是紫色的以外,完全看不出是剛才那個美麗的少女。

  楚衣低呼了一聲,她並非沒見過老太太,但老成這樣,臉上的皺紋便如同老樹的根一般,也看不出多大年紀,她全沒想到紫羽的真面目居然是這樣的。

  紫羽露出一絲苦笑:“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如果我不變成妖怪,我就是這個樣子。”

  她不笑還好,一笑起來,皺紋紛紛扭曲,更如同鬼魅。

  她衣袖輕拂,又變回到二八麗人的模樣,“活著有什麼好?為什麼人們總想長生?就算是生命比別人長,也會越變越老,為了不失去年輕的樣子,我才變成了妖怪。”

  紫羽輕聲道。

  楚衣想,她其實並非是說給她聽吧!她忽然有些可憐起紫羽來,她也是一個美麗的少女,知道容貌對於一個女人的重要性,她道:“若是我,也一樣願意留住容貌。”

  紫羽側過頭看著她,楚衣覺得她的眼神冰冷得如同沒有生命:“若是讓你心愛的人看見你衰老的樣子,他還會喜歡你嗎?”

  楚衣怔了怔,“若是他真心愛你,又怎麼會在乎你的容貌?”

  紫羽默然,他並不曾愛過我,從來沒有。

  有一隊人馬走了過來,是魏軍,楚衣心裡疑惑,魏軍為何會在這裡?無雙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紫羽拉起她,輕輕一躍便落到地上,魏軍的主將拓跋顏所騎的馬被紫羽一驚,立刻人立了起來,幾乎將他從馬上掀了下來。

  紫羽手一拉,但拉住馬韁,本來人立起來的馬被她一拉,立刻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立在地上,不能動彈。

  拓跋顏暗驚,心道這女子長得這般奇異,又有如此神力,難道是個妖怪?“你是何人?”

  紫羽不答反問:“你是拓跋顏?”

  拓跋顏點點頭,他雖然覺得紫羽十分無禮,卻也不敢與她計較。

  紫羽一推楚衣:“這是沒弈干的女兒,給你。”

  楚衣大驚,連忙就想轉身逃跑,但紫羽力氣極大,一推之下,便將她推至拓跋顏的馬前,拓跋顏又驚又奇,仔細端詳楚衣,他雖沒見過楚衣,但一見楚衣身穿的衣服便也料到紫羽所言非虛。

  紫羽說完話,向天空躍起,轉眼之間便消失不見了。

  拓跋顏揮了揮手,立刻有兩名士兵走過來將楚衣抓住。

  楚衣又急又怕,但她只是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子,又不像無雙凡事都有個計較,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是好。

  拓跋顏問:“你真是沒弈干的女兒?”

  楚衣遲疑不定,此時到底回答是還是不是呢?

  便在她還來不及做出決定,沒弈干與劉勃勃也已經走入林內,沒弈幹一見到楚衣立刻失聲驚呼:“楚衣,你果然落在了魏軍手中。”

  拓跋顏不由哈哈大笑,他心中卻又有些狐疑,那個長相奇特的女子為何會將楚衣送給他?

  他心念一轉之下,立刻大聲說:“你若是想叫你女兒活命,就立刻用饕餮獸來換。”

  沒弈干忙道:“快將饕餮獸給他。”

  劉勃勃卻皺起眉頭:“先放了公主,我自然會將饕餮獸交給你。”

  拓跋顏冷笑道:“你這個反覆無常的小人,我如何能夠相信你,先將饕餮獸交出來。”

  劉勃勃本就不想交出饕餮獸,雖然楚衣對他來說極為重要,但想到饕餮獸所隱藏的力量,他卻又萬般不捨:“你先放了公主,若是我交出饕餮獸,你又不肯釋放公主,我們豈非人財兩空?”

  拓跋顏冷笑:“你以為世人都如你一般?我拓跋顏縱橫沙場幾十年,從未失信於人,只要你先交出饕餮獸,我一定不會難為公主。”

  劉勃勃遲疑不定,他實是不願交出饕餮獸,可是如果此時不交出饕餮曾,豈非就要失去沒弈干的信任,連自小訂下的親事都很可能就此終結了。

  沒弈干已經十分不滿,“你還等什麼?快點把饕餮獸交給他。”

  劉勃勃唯唯應是,手也伸進懷中,但心念電轉,難道真地將好不容易得來的饕餮獸拱手讓人?他心裡便有了計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殺了拓跋顏,即保住了饕餮獸,又可退敵。若是不小心連楚衣也殺了,但乾脆將沒弈干也殺了,自立為主。

  他手在懷中,本來握著饕餮獸,此時卻放開饕餮獸,握住一把短劍,一步步向拓跋顏走去。

  豈料拓跋顏是極精明的人,一見劉勃勃的神色,但生出了許多警惕,他忽然叫道:“請劉將軍留步。”

  劉勃勃一怔,問道:“饕餮獸是寶物,我一定要親自交給將軍。”

  拓跋顏微微一笑:“不如請劉將軍將饕餮獸交給高平公,由高平公交給在下。劉將軍的為人,我實在是信不過。”

  劉勃勃暗罵,老狐狸。

  沒弈干腦中一片混亂,為了楚衣的安危,無論拓跋顏提出什麼要求都一定會同意,他忙走到劉勃勃面前伸出手:“把饕餮獸給我。”

  劉勃勃一怔,此時他若是殺了沒弈干,說不定拓跋顏馬上便給攻城,以奢延城的力量是萬萬無法退敵。他心裡暗嘆,萬般無奈,難道真地將饕餮獸給人?但此時他已別無選擇,只得將饕餮獸交給沒弈干。

  沒弈干手持饕餮獸,但向著拓跋顏走去。

  此時,忽聽無雙的聲音叫道:“先等一下。”

  沒弈幹一怔,見無雙急匆匆地跑入樹林,他心急女兒安危,也不管無雙呼喚他的聲音,仍然向著拓跋顏走去。

  無雙見他不理會自己,連忙大聲道:“你還不出來嗎?要等到什麼時候。”

  樹梢上有灰影一閃,一個快如閃電般的影子忽然向著拓跋顏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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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無雙心裡暗喜,只要九月殺了拓跋顏,便可以退敵,而此時饕餮獸已經在沒弈干手上,自己再想個藉口要過來,料想沒弈干也不會不給。

  她眼見九月尖長的手爪就要抓住拓跋顏的喉嚨,心裡已經在想,待拓跋顏死去,一定多念幾遍往生咒,又一個人因她而死,真是罪過罪過。不過他若不死,城中的百姓就要死,權衡之下,還是讓拓跋顏一個人死比較好。

  忽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九月,你忘記我對你說過的話了嗎?千萬不要干涉人間界的事情。”

  無雙眼見九月的手已經搭上了拓跋顏的喉嚨,此時卻一下子收了回來。他轉過頭,便看見流火似笑非笑地站在林中,他心裡大喜,哥,你終於回來了。

  可是他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到底已經一百年過去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了。

  無雙氣得頓足,她幾乎已經衝口問出,你為什麼要破壞我的事情。

  但她到底是不同一般的女子,雖然心裡氣極,卻仍然笑咪咪地道:“九月,我早和你說過,你會見到你哥哥,現在相信我了吧!”

  被他們一擾,沒弈干也停下了腳步。

  拓跋顏知道他已經在生死關上走了一遭,心裡又驚又怒,道:“看來你們根本沒有誠意要交換公主,我將公主帶走了。”

  他不敢久留,轉身便走,楚衣被魏兵拉著走,她心裡大急,為什麼九月不救她,眼淚便流了出來,她一路被拉著走,卻一路回頭望著九月。

  卻見九月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眼中似乎只有一個流火。

  她不由地又是失意又是傷心,原來我在他的心裡果然什麼也不是。

  她又急又氣,大聲叫:“九月,九月,你為什麼不救我?”

  九月一驚,回頭去看,見楚衣淚光漣漣地注視著他,他的心便不由地軟了。雖然救人也是干涉人間界的事,但也情有可願吧!

  他身子一晃便到了楚衣身邊,手輕揮,兩名魏兵只覺得一股柔和的大力將自己推開,不由地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等到站定身子,手中的楚衣早就不見了。

  楚衣雖然被九月所救,她心裡卻仍然氣惱,一把推開九月,撲到沒弈干的懷中放聲大哭。

  兩隊人馬向著兩個方向離去,只剩下流火,九月和無雙三個人。

  無雙收斂起笑容,一腳踢在流火的腿上,“你為什麼要阻止九月?”

  流火笑道:“我只是不想讓我弟弟被你利用。”

  無雙哼了一聲,心道,你還不是一樣被我利用。

  她只覺得流火處處與自己做對,氣也不是,惱也不是,一個人怔怔地站著發呆。

  卻見眼前的流火和九月,雖然神態像極,面目卻並不相像,九月長著一雙淡黃的眼睛,流火卻長著漆黑的雙眸。

  她便忘記了氣惱,問道:“你們兩個真是親兄弟?長得一點都不像啊!”

  九月笑了笑:“我是哥哥撿來的小孩,如果沒有哥哥,我可能早就死在路上了。”

  “怪不得你那麼聽他的話。”

  九月道:“若不是你騙我說只要我殺了拓跋顏,哥哥就會來見我,我又怎麼會幹涉人間的事情。”

  無雙笑道:“你真笨啊,你哥哥那麼高傲,怎麼會叫你去殺一個完全沒有法術的普通人?何況就算是要殺人,他也不會叫你去殺,難道他自己不會動手嗎?”

  九月一怔,道:“是你說的哥哥神通已失。”

  無雙笑道:“就算神通已失,要殺一個平凡人的本事還是有的吧?你那麼容易就被人騙,這一百年都是怎麼過的?”

  九月被她說得哭笑不得,明明是無雙在騙人,卻偏偏道理都在她那一邊。

  流火笑道:“你莫要與她爭論,那是自討苦吃。”

  九月苦笑:“紫羽說她是瓔珞,雖然我沒見過瓔珞,但聽說她慈悲得像是神一樣,這個女人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慈悲的人。”

  流火亦是苦笑:“我也不明白瓔珞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可是她,”流火的目光落在無雙的身上,銀色的輝光,是那迦族公主的標誌,而且她的氣息和瓔珞的完全一樣。

  他輕嘆:“她是瓔珞。”那個傷我極深的瓔珞。

  第一卷 蒼狼與白鹿 第十七節

  楚衣在發脾氣,她把房間中所有能摔的東西全都扔出了窗外。

  侍兒們噤若寒蟬,她們從未見過公主如此生氣。

  無雙回到高平公府時,看見的便是滿地狼籍的情形。她不由地好笑,楚衣是為什麼生氣呢?是因為被她出賣還是為了九月?

  她推開房門,見楚衣氣鼓鼓地坐著,滿面怒容。

  她笑道:“你在生氣嗎?”

  楚衣哼了一聲,不去理她。雖然她與無雙尊卑有別,但這一次,她真地生氣了。

  無雙笑道:“其實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楚衣忍不住問:“我險些被拓跋顏帶走。”

  無雙笑道:“可是你不覺得你在九月的心裡也很重要嗎?”

  楚衣怔了怔:“重要嗎?他根本就不關心我!”

  她心裡一酸,眼眶就又紅了。

  無雙笑道:“他為了你連哥哥的話都違背了,你不知道他哥哥在他心裡有多重要呢!”

  楚衣疑惑地問:“真的嗎?”

  “當然,我聽他說,他是個孤兒,若不是流火救了他,他恐怕早已經餓死在路邊了。所以流火在他的心裡很重要,就像是他的父親一樣。”

  楚衣心裡就有些釋然,想到最終還是九月救了她,其實她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她倒有些後悔剛才亂發脾氣,“九月會不會覺得我很無禮?”她有些擔心地問。

  無雙笑道:“當然不會,你生氣也是人之常情。”

  楚衣卻還是擔心,若是他真地生氣,以後都不來見她,該如何是好?

  無雙便彷彿知道她的心事一樣,“你放心吧!他會來見你的,我總覺得其實他也很喜歡你,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罷了!”

  楚衣喜道:“真是這樣嗎?”

  無雙肯定地點了點頭,“我想,我總有辦法讓他明白的。”

  “你又想怎麼樣?”楚衣有些擔心地問。

  無雙笑道:“你想不想和自己賭一賭?”

  “賭?賭什麼?”

  “賭九月喜歡你,不會讓你和劉勃勃成親。”

  楚衣臉有些紅了,她雖然羞怯,但這幾日與無雙相處,也被無雙影響了許多,“你想要怎麼做?”

  無雙笑道:“我們就把九月激出來,逼他面對你,逼他和你成親。”

  楚衣疑惑地看著無雙,“能行嗎?”

  無雙笑道:“這一次,一定不會再失敗。”

  “少主,快躲到草叢裡去。”馬倌連推帶搡地將劉勃勃推入草垛,然後打馬向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他從草垛的縫隙向外張望著,一隊魏兵急匆匆地從他面前跑過,其中有一個人張弓射箭,箭疾如閃電,一下子射在馬倌所騎的馬上。

  那馬長嘶了一聲,仍然不甘心地向前衝出了幾步,方才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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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馬倌從地上爬起來,仍然踉踉蹌蹌地向前跑著,但很快,追趕直來的魏兵便用繩套套住了他的脖子。

  馬倌被繩套一拉,臉漲得通紅,手足失去了力氣,卻不能摔倒。

  劉勃勃看見他的舌頭從嘴裡伸了出來,眼珠也似乎就要從眼眶中擠出來一般。

  魏兵哈哈大笑,放鬆了手中的繩套。一名魏兵大聲喝問:“劉家的小崽子呢?快點交出來。”

  馬倌喘了口氣,艱難地說:“少主已經逃走了。”

  魏軍馬鞭一甩重重地抽在馬倌的背上,馬倌背後的衣服立刻便被抽得裂開了,現出後背上被抽打而留下的紅印。“剛才你還和他在一起,你把他藏在哪裡了?”

  馬倌的臉疼得有些扭曲,他說:“少主早就逃走了,我一路把你們引到這邊來,其實剛才在差路口,少主已經走了另一條路。”

  魏兵露出猙獰的笑容,“既然如此,你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他忽然拔出了腰間的刀,只一揮間,馬倌的頭便落了下來,這一刀極快,頭落下來後,馬倌的身體仍然站立著,他的雙眼仍然看見自己無頭的身體,於是他的臉上便顯出驚駭已極的神情。與引同時,失去頭顱的身體忽然失禁,大小便一起流了出來。

  空氣之中混雜著惡臭與血腥氣,幾名魏兵摀住鼻子,一名士兵道:“還不如把他勒死呢!弄得這麼臭。”他們因受不了這臭氣,只略四處張望了一下,但急匆匆地打馬而去。

  待魏兵走完,劉勃勃才顫抖著從草垛中爬了出來。馬倌的雙眼仍然大睜著,腔子裡的血流了滿地。劉勃勃覺得馬倌的雙眼死死地盯著他,似乎死不瞑目。他雙手合什,低聲道:“你放心吧!有朝一日,我有了天下,一定會報此日之仇。”

  他轉身向著西面逃去,倉皇如喪家之犬。他的父親本是苻秦的西單于,卻因為魏國的進攻而死於沙場,連他的母親和他年幼的妹妹也都下落不明,只有他逃了出來。

  與他一起逃亡的家奴一個個死去,現在連最後一個馬倌也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只是一個十歲的少年,這一切對於他來說,都像是一個噩夢。

  但一定要活下去,要報仇,要拿回本來擁有的一切。

  他暗暗下定決心,從此以後,要不擇手段地活下去,要坐擁天下,他記得他父親死時,拉著他的手說:“勃勃,去找沒弈干,他是我的結拜兄弟,讓他收留你,記住,一定要東山再起。”

  雖然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他卻已經暗下決心,他會拿回一切,會找回母親和妹妹,一定要完成父親的遺願。

  忽聽得遠遠傳來馬蹄聲,他一驚,連忙向著草叢中奔去。

  緊握的手心裡溢滿了冷汗,他心裡暗叫:“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將軍,將軍!”

  劉勃勃被侍兒搖醒,又做惡夢了。身上的絲質內衣已經被冷汗濕透,雖然已經是十年前的舊事,但他只要一緊張,就會在夜裡做同樣的夢,夢見那段可怕的逃亡歲月,夢見那馬倌死時恐怖的臉。他想,最近已經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如此緊張,就算是魏兵圍城,他也能夠鎮定自若。而今夜使他如此緊張的原因,只能是無雙,這個女人。

  他咬牙切齒地想,也許應該先弓雖.女幹了這個女人,再殺掉她。

  他不由地想起無雙嘲諷的笑容,殺的時候一定不能殺得太快,要慢慢地一刀一刀折磨她,一定要她在他面前求饒。

  他設想著無雙痛哭呻吟的樣子,才總算有些心滿意足,頭也不再那麼痛了。

  更衣梳洗已畢,到了議事廳,見眾人都已經來了,無雙坐在議事廳上,臉上仍然是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一見到這種神情,心裡就不由地痛恨,這總是使他一下子失去信心,彷彿在無雙面前,什麼也無法隱藏。

  “我請大家來,是有一件事情想宣佈。”

  無雙的聲音雖然嬌滴滴的,卻自然帶著貴氣,不由得不攝人。

  “魏軍圍城已久,長安仍然沒有求援,我想以前派出的使者可能都已經遇難了。而現在城中瘟疫橫行,飢民倒斃於街頭者無數,若再不想出退敵之計,恐怕要生靈塗炭,不必魏軍來攻,城內的百姓便已經無法忍受了。若是強攻,魏軍人多勢眾,我們自然不是敵手。只怕要損兵折將,反而使城更快陷落。我思前想後中,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可行,就是刺殺魏軍的主帥。拓跋顏是魏主叔父,在魏國的地位興趣足輕重,只要他一死,魏軍自然會退。”

  眾將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道:“魏軍訓練有素,誰有這種本事,可能在千軍萬馬之中取主將首級。”

  無雙笑道:“這確實很難,但我相信也未必就無人能夠辦到。為了激勵大家的志氣,不如貼出告示,只要誰能夠取得拓跋顏的首級,我願意屈身下嫁。”

  眾人聽到無雙這樣說,都吃了一驚,沒弈干忙道:“公主萬金之軀,萬萬不可輕率任為。”

  無雙眨眨了眼睛,笑道:“對啊,我忽然想起來,我處小出家,雖然沒有剃度,但也是個尼姑,尼姑怎麼可以嫁人呢?”

  沒弈干鬆了口氣:“正是如此!”他唯恐無雙輕易許嫁,以後他無法在秦主面前交待。

  無雙笑道:“不若這樣,以楚衣頂替我,誰若是取得拓跋顏的頭顱就將楚衣嫁與此人如何?”

  沒弈幹一怔,道:“這,這”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推辭。

  無雙正色道:“雖然楚衣自幼與劉將軍訂有親事,但此時是國家危難之際,相信高平公會以國家為重,兒女私事為輕吧?”

  沒弈干忙道:“不敢,只是為何一定要用楚衣做為獎賞?”

  無雙道:“重賞之下,才有勇夫,高平公身為國家肱股之臣,若有這樣的勇士可於千軍萬馬之中取主將首級,做你的女婿,也不失為一個好助手。”

  沒弈干雖然百般不願,卻也找不出推辭的理由,只得道:“即是如此,微臣明日就貼出榜文。”

  無雙目光微轉,落到劉勃勃身上:“若是劉將軍能夠取得拓跋顏的首級,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即立是大功,又娶得美人歸,我自然會請高平公立刻主持你們的婚事。”

  劉勃勃心中暗怒,卻仍然笑道:“多謝公主。”對無雙又恨又愛,只覺得這個女子簡單就是上天派來的魔鬼,專門與他作對。

  第一卷 蒼狼與白鹿 第十八節

  大火星西漸之後,到了夜裡,天氣就轉涼了。

  無雙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絲衣,手裡拿著一把團扇,黑髮隨意地披散著,微風徐來,衣袂輕舞間,恍若謫仙。

  “公主為何自幼就出家呢?”楚衣問。

  “因為厭倦。”

  “厭倦?”

  “你不覺得這人生可厭嗎?”

  楚衣想了想,“有時是可厭的。”她忽然想到九月,只要有了九月就不同了。

  九月會看到榜文嗎?她有些擔心,若是他看不到榜文該如何是好?

  “他一定會看見的。”無雙一看楚衣的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你不用那麼擔心,他一定會去殺了拓跋顏,然後娶你為妻。”

  “可是,”楚衣沉吟著:“他哥哥不是不許他管人間界的事情嗎?”

  “若是他真地愛你,他一定會違背流火的話。”

  楚衣想,他會嗎?她可不像無雙那麼有信心,這些年來,她從未感覺到九月的心意,使她甚至不敢在九月面前坦露自己的心事,他會嗎?

  “若是他不會,我也要想到辦法,逼他去做。”無雙若有所思地看著夜空,星星都升起來了,天階夜色其涼如水,牽牛與織女星永遠分隔在銀漢兩側。

  這世上的事情也許真是命運使然,但我卻仍然不願輕易屈從,即便是無論如何努力都會失敗,可是我仍然會努力到底,因為我不相信,我只不過是命運手中的棋子。我不屑於只做照本宣科的優伶,我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就算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辭。

  九月偶然會想起他的父母。

  他在四歲以前的時候,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

  他常想人類是一些殘忍且忘恩負義的生物,他們經常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而殺死別的生物,乃至自相殘殺。

  父親與母親皆是北方的狼族,他不知他們殺過多少人,然而在他的記憶裡,他們永遠是如此慈愛,只是相濡以沫地愛護著他。

  四歲時,他偶然見到一個迷路的女孩。這女孩只有七八歲的年紀,長得乖巧可愛。女孩獨自坐在山間哭泣,因為無法找到回家的路。

  他帶女孩離開幽林。因為只是一個小女孩的原因,他不曾想過傷害她,或者是提防她。

  但女孩回到村裡後,便帶來了大群的獵人。他們在山林間設下無法防備的陷阱,每天牽著獵狗滿山的尋找。

  父母帶著他盡力躲避,然而終於還是避無可避,落入了獵人的陷阱中。

  四歲,做為一條狼已經很老了,可是作為一個妖怪,還只是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兒。

  他被獵人們倒掛起來,因為他長著一身美麗的皮毛,獵人們仔細地磨著刀,要將這身皮毛活生生地剝下來。不遠處,是他父母的屍體,他呆呆地看著他們,知道這都是自己一念之仁的後果。

  若是你遇到了人,就吃掉他們,否則,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地殺死你。

  他想起母親以前對自己說過的話,可是他仍然違背了。

  當獵人拿著刀向他走來時,他想他就要死了,可是他卻並不覺得害怕,似乎生命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等到結束的那一天。或者只是因為他還太小,才不會害怕。

  然後他覺得他看到了風。

  原來風是有顏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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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