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摩合羅傳 作者:飛花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44: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954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16
二九

  顏俊的眼睛眯了起來,“最瞭解你的人通常就是你的仇敵,而且我不僅是你的仇敵,還是你的兄弟。”當他的眼睛一眯起來時,立刻變得精光四射,隱藏殺機。

  幽姬奇道:“為什麼是兄弟又是仇敵呢?”

  顏俊淡淡地說:“這世上的事本就如此,越是親如手足,越容易成為最恨之入骨的敵人,本也不需要什麼原因。”

  幽姬看看顏俊又看看啖鬼,只覺兩人之間殺機暗湧,她道:“你們要打架嗎?”

  顏俊沉聲道:“聽說你已經拿到了摩合羅?”

  啖鬼微微一笑:“你也是為了摩合羅而來?”

  顏俊淡淡地說:“若非夜叉剽竊了羅剎的地位,現在在八部眾中的本應該是羅剎,摩合羅交給我,也是理所當然。”

  啖鬼失笑:“佛祖早已經將羅剎剔除在八部眾之外,這本是八部眾內部的事情,不敢有勞你費心了。”

  顏俊道:“夜叉被稱做八部眾中最強的半神,而羅剎也一向被稱做最強的半魔,我今天倒要試一試,到底是你更強一些,還是我更強一些。”

  啖鬼輕嘆:“何必如此呢?你我兩族也並非真地有如海仇恨,為什麼一見面就要大打出手。”

  顏俊道:“羅剎一直耿耿於懷,若非是夜叉,羅剎又怎麼會成為魔?”

  啖鬼默然,他伸出手,從五指的指尖溢出黑色的光芒,將三人網羅其內,織成黑色的結界。“我不想傷到人類,要打就在結界內打吧!”

  顏俊淡淡地道:“人類,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八部眾都在保護著這些低等的生物,他們只是一些慾望與貪婪的集合體,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他一語方畢,雙手揚起,十指結成黑色的劍氣向著啖鬼攻過來。

  啖鬼後退了一步,避過劍氣,道:“你還是不要和我交手了,我一出手,連自己都控制不住。”

  顏俊道:“你若是不出手還好,若是你一出手,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啖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顏俊逼前一步,又是十道劍氣攻來。啖鬼皺起眉頭,“你再咄咄相逼,我可真地出手了。”

  顏俊笑道:“我剛才都說了,只要你一出手,但是你的死期到了。”

  啖鬼輕嘆,全手合什,一道強大的黑光向著顏俊疾射而去,這光芒如此之強,將顏俊的退路都封死了,眼見他避無可避。

  幽姬幾乎已經失聲驚呼出來。

  忽見顏俊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的笑容,他不僅不避這道光芒,反而一劍向著身後刺去。

  幽姬心裡暗動,他身後根本沒人,為什麼要一劍刺向身後。

  只見劍光到處,“啵”地一聲輕響,結界居然被他攻破了。結界一破,三人便暴露在人前,只見顏俊不退不避,而在他的身旁還站著兩個宮女正在不知為什麼事情低聲爭吵。

  啖鬼大驚,若是這一招擊中顏俊,那兩個宮女站得如此之近,必然無法倖免。他心念電轉,不及細想,立刻飛身向著兩名宮女飛去。他這一動起來,速度真地只能用快愈閃電來形容,居然被他超過了黑色光芒,一下子落到兩名宮女身邊,他兩掌輕揚,將兩名宮女推了出去,與此同時,黑光也到了身前,他再也無法閃避,居然被自己發出的招式擊得正著。

  他身子一晃,幾乎吐出一口鮮血,忽然只覺得背後一陣劇痛,幾道劍氣從他背後刺入體內。他踉蹌兩步,盤膝坐下,只見顏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我剛才早就說了,只要你一出手,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那兩名宮女從地上爬起來,陡然見到三人,驚呼了一聲,轉身就跑。

  啖鬼苦笑,“不錯,你果然知道我的弱點。”

  顏俊冷笑:“也許沒有人能擊敗夜叉,但可惜的是,八部眾受佛祖點化,把人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若非我知道這一點,料也難以勝你。”

  啖鬼輕嘆:“若非你們如此輕視人命,當年佛祖也不會將羅剎排除在八部眾外。”

  顏俊低哼了一聲,“你不必再羅索,我今天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他雙手一揚,想到不僅能夠殺死夜叉少主,又可得到摩合羅,心裡不由地一陣狂喜。

  忽見一道白影一閃,只見一直站在他們身邊的幽姬居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從他的身旁掠過,一把抓起地上的啖鬼。白影又是一閃,幽姬已經掠上宮牆消失不見。

  顏俊一怔,暗道這個女妖居然有這麼強的靈力,看來自己太忽視她了。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八節

  幽姬背著啖鬼在長安的集市上飛奔,晨起的人們只看到一道可疑的影子一閃而過,當他們再定睛去看時,那影子早已經消失在屋舍之間。

  啖鬼只覺得哭笑不得,他居然淪落到要一個女妖來救他的命。他忍不住道:“別跑了,你逃不掉的。”

  幽姬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妖怪的力量,但天地間奔跑速度最快的生靈就是雪狼,我一定能帶你離開。”

  啖鬼有些好奇地問:“為什麼你要帶我走?”

  幽姬道:“難道讓他殺了你嗎?”

  “這件事情本與你無關,就算他殺了我,對你又有什麼損失?”

  幽姬怔了怔,她的心緒就有些亂起來,為什麼要帶他走呢?她默不作聲,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會如此關心這個人的生死。

  啖鬼笑道:“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幽姬默然不語。

  啖鬼又道:“你幹嘛不說話,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幽姬怒道:“就算愛上你又怎麼樣?不可以嗎?”

  啖鬼笑道:“妖怪就是妖怪,一點不懂的衿持,就算你愛上我,也不可以說出來的。”

  “為什麼?”

  “因為你是女人,女人總是等男人先說這句話。”

  幽姬奇道:“為什麼不可以女人先說?”

  啖鬼道:“這是規矩。”

  幽姬默然,半晌才說:“那是人的規矩,不是我的。”

  啖鬼卻忍不住又追問她:“那麼你是不是真地愛上我了?”

  幽姬有些沮喪地說:“就算我愛上你了又怎麼樣?難道你會愛我嗎?”

  啖鬼怔了怔,他會嗎?

  他便也沉默了起來,兩人默不作聲地跑了一會兒,一直跑出城門,仍然向著南方奔行。幽姬不敢停留,她總覺得顏俊就在她的背後緊緊地追著他們。

  兩人一直跑出幾十里外,天色都晚了,幽姬才總算放緩了腳步。她向著長安的方向張望了一會兒,仔細地用鼻子嗅著空氣中的味道,過了半晌才道:“好像他沒有追來。”

  啖鬼苦笑:“你都跑那麼遠了,還怕什麼?”

  幽姬道:“你受了重傷,如果被他追上,我可打不過他。”

  “那就讓他殺了我好了。”

  幽姬眼睛轉了轉,“那你先把摩合羅給我,免得摩合羅落在他的手中。”

  啖鬼笑道:“你別再想摩合羅了,我已經和你說過,那是不祥之物,你怎麼那麼固執一定要拿到手呢?”

  幽姬亦笑道:“我只是想看看,可沒說想要。”

  忽見不遠處有人馬喧囂之聲,兩人走過去,只見一支軍隊在此紮營,中軍帳中高挑著一面“王”字大旗。

  幽姬心裡一動,向著營地行去,只見兩個士兵牽著兩匹馬一邊走一邊嘻笑。幽姬手指輕彈,兩縷銳風從指尖飛出,兩名士兵便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

  啖鬼大驚:“你殺人?”

  幽姬微微一笑:“殺人又怎麼樣?難道像你一樣為了救兩個人的命,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啖鬼皺眉道:“他們又沒有犯你,你為何無緣無故地殺了他們?”

  幽姬也不去理他,走上前將兩個士兵的衣服脫下來,丟給啖鬼一件道:“換上吧!”

  啖鬼轉過頭:“我不換。”

  幽姬道:“我們躲在軍隊中間,顏俊就找不到我們了。”

  “除非你答應我以後不再亂殺人。”

  幽姬一怔,笑道:“你這人還真彆扭,我殺他們也是為了你啊!”

  啖鬼固執地道:“那我寧可自己死。”

  幽姬笑道:“怪不得族裡的長老說千萬不要遇到夜叉族的人,因為夜叉族的人根本就不可理喻。”

  啖鬼道:“那你走吧,我不要你救。”

  幽姬也有了一絲怒意:“是你要我走的,我可真走了。”

  啖鬼不去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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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幽姬負氣想要離開,走了幾步,回頭去看,見啖鬼一雙亮晶晶的眼眸在夜色之中如同最明亮的星辰,她的心又一下子軟了。

  她嘆了口氣,道:“好了好了,我以後不再亂殺人就是了。”

  啖鬼這才轉怒為喜,將衣服換上,又挖了兩個坑,將兩人埋,念了半晌經文超度亡靈。

  幽姬看著他做這一切,暗道族裡人都說夜叉可怕,只要見到夜叉就難以活命,這個人怎麼那麼婆婆媽媽的。

  兩人牽著馬回到軍營,低著頭走路,見人也不打招呼。那營中人本多,自然也不會人人都相識。看守的士兵只看了一下兩人的服色,便隨手指了一個營帳。

  兩人低著頭進了營帳,倒頭就睡,隱隱聽見一些士兵低聲談論南征的事情。

  啖鬼輕嘆:“看來晉國這一次是真地要消滅吳國了。”

  幽姬道:“我聽說江南是一個極美的地方,風物人情更勝過長安洛陽,我早就想去看了。”

  啖鬼苦笑道:“戰事一觸即發,你還有心情看風光嗎?”

  幽姬道:“你還真悲天憫人啊,既然你不想看到打仗,何不阻止戰爭?”

  啖鬼搖頭道:“半神是不可以干涉人間界的事情的,夜叉族確有責任保護人類,但卻絕不會幹涉人類之間的事情。”

  幽姬心裡暗道,人類可也不見得就會感謝你們。她只覺得啖鬼古古怪怪,與自己以往見過的任何人都不同。且又長得如此清秀可喜,忽然想到啖鬼曾經追問她是否愛上他了,她的臉就又有些紅了。但轉念一想,暗道喜歡就喜歡,有什麼好隱瞞的。

  兩人便跟著軍隊向著南方行去,雖然有些士兵覺得兩人很是眼生,都被幽姬使了法術使他們確信兩人便是軍中的士兵。

  越是向南走,天氣就變得越溫暖,地上的積雪也不見了。雖然已經是冬季,河裡卻都未結冰,時而還可看到一絲綠色。

  不一日這一支軍隊便到了長江,在江北紮下大營。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調養,啖鬼的傷勢也好了大半,兩人便離開了軍營,換成普通人的衣服,信步向著長江而去。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九節

  到了長江之畔,只見江水浩浩湯湯,遠山斜帶夕陽,映得江水似碧似紅,一帶落木,蕭蕭葉落,壯觀之中,自然帶著三分淒然。

  幽姬嘆道:“這江真大,我還沒有見過比這更大的河呢!”

  啖鬼笑笑不語。

  只見江畔一枝酒幌斜斜地挑了出來,那酒樓甚是雅緻,白牆黑瓦,雖然沒有雕樑畫棟,卻清雅出塵。

  幽姬便拉著啖鬼進了酒樓。

  樓中已經坐了一些客人,大多是身著儒裝的年輕人,一邊喝酒,一邊談論詩詞歌賦,想必這個酒樓平日也多是文人墨客聚會之所。

  兩人找了一張臨窗的桌子坐下,叫了一壺酒幾碟江南的小菜。卻見隔壁的桌子上坐著一個老者,那老者服飾甚都,但卻滿面風塵之色,雙眉深鎖,似心中有千萬鬱結。

  兩人也不在意,一邊喝酒,一邊觀賞長江風物。

  不一刻便華燈初上,江中漁火如同點點繁星映在水中的倒影。

  幽姬嘆道:“這樣的風光,在北方是萬萬看不到的。”

  忽見四個身著黑衣的年輕人走上酒樓。這四個年輕人年紀相仿,相貌不俗,身上穿著的黑衣質地和手工均是上乘。四個手中都提著一把劍,雖然劍未出銷,但似乎寒氣已經奪鞘而出。

  四個一走上酒樓,為首的一人便大聲道:“大爺們辦事,不相干的人立刻離開。”

  他這樣大聲一喊,本來喧鬧的酒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酒樓的掌櫃連忙迎上來道:“不知大爺們想要用點什麼?”

  為首的那名黑衣人用手一指老者:“我們四兄弟今天有點事情要找這位先生算一算,其他人等,如果不嫌命長的,速速離開。”

  掌櫃還未來得及說話,一名儒士已經站起身來,大聲道:“你們是強盜嗎?朗朗乾坤,難道還想殺人越貨?”

  那為首的人冷冷一笑,一掌拍在一張桌子上,只聽得轟地一聲響,那桌子立刻從中分成四五塊,散落在地上。那人道:“大爺們便是強盜,又怎麼樣?”

  那儒士嚇了一跳,臉已經有些發白了,卻仍然硬著頭皮說:“你們這樣,還有王法嗎?難道不怕官府?”

  那為首的人有些不奈,忽然伸出手,一掌擊在那名儒士臉,這一掌擊得那名儒士橫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那儒士被這一擊打得七葷八素,勉強爬起來,已經是口鼻出血。幾名儒生連忙走過來將他扶了起來,這些儒生本都是世家子弟,幾時見過如此強項的人,連忙扶著受傷的儒士落荒而去。

  轉眼間,本來熙熙攘攘的酒樓便只剩下那老者和啖鬼幽姬三人,連掌櫃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那為首的人看了一眼啖鬼和幽姬,見兩人仍然一邊喝酒,一邊低聲交談,似乎根本沒有看見剛才發生的事情,他倒有些吃不準啖鬼與幽姬的來路。

  他向著啖鬼與幽姬拱了拱手,他此行本是為了老者而來,也不想多生事端。

  啖鬼與幽姬仍然理都不理他,眼睛看著窗外,只當這四人如無物。

  那四人向著老者走去,老者嘆道:“你們終於還是追來了。”

  為首的人道:“你早就應該知道會有今天,何必再逃?”

  老者默然,半晌才道:“賈太傅就不肯放老夫一條生路嗎?”

  為首的人笑道:“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他這句話一說完,四人便一起拔出長劍,向著老者刺去。這四個人想必是平日就訓練有素,此時四劍齊出,劍光將老者的周身罩得嚴嚴實實,似乎恨不得一劍就將老者切成八段。那老者坐著不動,似乎已經被劍光嚇傻了。

  幽姬皺起了眉頭,手一按桌子,就想站起來,但啖鬼卻按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不要干涉人間界的事。”

  幽姬有些不滿地道:“那麼你就看著他們殺人嗎?”

  她才說完這句話,只見本來坐著不動的老者忽然站起身來。他一站起身來,周身的衣服和鬚髮便像是被極強的氣流吹動著,向著四面八方張開。那老者伸出雙拳,向著四人擊出了一拳,這一拳雖然平淡無奇,但一拳之下,那四個圍攻他的人便如同有默契一般,向著四個方向倒飛了出去。

  只聽得“咚”地一聲巨響,四個人已經同時摔在地上,手中的劍也已折斷了。

  幽姬一怔,有些好奇地打量著老者。

  只見老者輕嘆:“你們回去吧!我這一生殺人已經太多了,我不想再殺人。”

  他說完話便向著酒樓外走去,一下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四個人掙紮著站起身來,本來意氣風發,現在卻惶惶如喪家之犬,互相扶持著也向著酒樓外走去。

  幽姬道:“這就是人類的武術嗎?是怎麼能將一個普通的人練到這種境界的?”

  啖鬼微微一笑:“這我也弄不明白,人並非像妖怪想得那麼簡單。”

  幽姬有些不服地撅起嘴:“能了不起到什麼地步?難道可以與妖怪抗衡?”

  啖鬼笑道:“也許有人可以,你不知道有專門除妖的天師嗎?”

  幽姬哼了一聲,忽然想起來,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個老人可以對付他們,所以故意不管?”

  啖鬼笑道:“誰說我知道?”

  幽姬怔了怔:“難道你真地看著他們殺人嗎?”

  啖鬼嘆道:“你怎麼還弄不明白,半神是不會幹涉人間界的事情的,無論是誰殺誰,都與我無關。”

  幽姬半信半疑地道:“難道這就是半神保護人類的準則嗎?如果世上的好人都被惡人殺光了,難道半神還會保護這樣的人類嗎?”

  啖鬼笑道:“你又怎麼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我們只是見了他們一面而已。”

  幽姬不滿地道:“四個年輕力壯的人欺負一個老頭就是不對。”

  啖鬼笑道:“結果還不是老頭贏了。”

  幽姬一愣,無言以對。心裡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她只是一個狼妖,是非觀本就是顛三倒四,從來便只想到自己的喜好,殺人也從未曾有過猶豫。今日見到人與人之間的爭鬥,忽然覺得似乎有些事情是對的,有些事情是錯的,但她自己卻也想不明白。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十節

  次日,兩人到江邊上了渡船。船上客人不多,只見一個老者垂首坐在對面,正是昨天遇到的那個老人。

  幽姬低聲笑道:“又是他,看來我們和他很有緣。”

  那老者聽到幽姬這樣說,也便抬頭看了他們一眼,點頭笑了笑。

  幽姬便問:“老丈,看樣子,您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老者微笑道:“正是,老夫剛剛從長安來。”

  幽姬道:“那真巧,我們也剛好從長安來。”

  老者仍然高深莫測地微笑道:“老夫早就料到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17
三一

  幽姬一怔,心道你怎麼會知道?卻見那老者已經閉上雙眼,似乎不願再與人交談。幽姬心道這老頭怎麼那麼無禮,難道他真是壞人?

  她側過頭,見啖鬼微笑不語,也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她不由地有氣,用手指戳了戳啖鬼道:“你在笑什麼?”

  啖鬼道:“沒笑什麼。”

  “沒笑什麼你為什麼要笑?”

  啖鬼笑道:“沒笑什麼就不可以笑嗎?”

  幽姬氣道:“你既然在笑,一定有原因吧?”

  啖鬼道:“誰說沒有原因就不許笑了。”

  兩人一路拌嘴,不一刻船便到了江南,這裡已經是吳國的地界。

  才上了岸,卻見一群人圍著一塊石碑大聲哭泣。剛剛從船上下來的人都被這群人吸引,紛紛走過去詢問。

  那群哭泣的人中有一位長者道:“這碑的名字叫墮淚碑,是為了紀念剛剛逝去的晉國大將羊祜先生。”

  有一個不知就裡的人便問:“這裡不是吳國的地界嗎?為什麼你們要紀念敵人?”

  那長老道:“你們一定是外地來的,有所不知,這位羊先生與我們的陸抗先生,真是一對雅士。就是因為有他們兩位駐紮於此,兩國邊境的人民才能夠相安無事,而且還能互通貿易,安居樂業。”

  前面一個人便又問:“不知這兩位是如何辦到的?”

  那長者用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座小山,“那山的另一邊就是晉國的地界了。我們吳國與晉國向來是誓不兩立,自從蜀國投降了晉國以後,晉國屢次侵犯我國的邊界,想要吞併我們吳國。但幸而都有陸抗將軍鎮守於此,才能夠化險為夷。幾年前,晉國又派來了著名的大將羊祜。這位羊先生,卻是與以往的晉國將領完全不同。”

  長者這樣一說,吸引了許多人都圍著他聽,幽姬和啖鬼也混在人群之中,只見那個老者,站在碑前,臉上現出頗為沉痛的神色,似乎也在傾聽那長者說話。

  “羊將軍來了以後,並不像是以往的那些晉國大將,總是無事生非,動不動就派人來邊界擾民。他卻規定部下,絕不可越邊界一步,雙方士兵都借此機會得以休養生息。本來我們這裡的軍民庫無十日之糧,但陸將軍帶著大家耕種,只一年的時間,就存出了十年的糧食來。”

  前面一個人道:“這確是難得,如今的朝廷就知道徵收苛捐雜稅,難得還有這樣為老百姓著想的好官。”

  長者又道:“羊將軍與陸將軍識英雄重英雄,惺惺相惜,也成了莫逆好友。有一次,兩位將軍同日打獵,打獵的地方就是那座山上。羊將軍在打獵之前就下令,絕不可超界一步,打獵之後,將吳兵先射傷的獵物,又派人送了過來。陸將軍見羊將軍如此仁義,便取了自己親自釀製的百花佳釀,派人送給羊將軍。你們猜羊將軍喝了沒有?”

  前面那人道:“羊將軍與陸將軍是敵人,難道不怕酒裡有毒嗎?”

  長者道:“羊將軍手下的人也是這樣說法,但羊將軍卻說,以陸將軍的為人,是萬萬不會暗算於他,竟將整壇的酒都喝了。”

  前面那人嘆道:“真是佳話。”

  長者道:“不僅如此,不久後,兩國邊界瘟疫橫行,兩位將軍都感染疫症病倒了。陸將軍特地遣人去羊將軍處慰問,羊將軍問來使,陸將軍身體如何。來使說陸將軍也病倒了。羊將軍便道,那一定是和我患了同樣的病,便托來使將自己正準備喝的藥帶給陸將軍。那使者帶著藥回來,陸將軍手下的人都勸將軍不要喝這藥,說晉國人奸險,恐怕藥中有毒。陸將軍卻堅持說,他相信羊將軍,將藥喝下。那藥不僅沒毒,還治好了陸將軍的病。羊將軍更是託人將藥方送給陸將軍,吳國這邊的百姓也幸賴羊將軍的這張藥方,才得以保全性命。雖然羊將軍是敵軍的將領,但我們吳國的百姓,卻都感念羊將軍的恩德,直把他當成活神仙一樣地崇拜。”

  前面那人道:“那真得拜一拜了,這位將軍過世了嗎?”

  長者哭道:“正是如此,從長安傳來消息,這位將軍已經去世了。”

  前面那人道:“那為何陸將軍不來拜祭?”

  長者嘆道:“陸將軍現在也自身難保,如何能來拜祭?”

  前面那人道:“陸將軍為何自身難保?”

  長者道:“只怨那無道昏君,他強迫陸將軍出兵攻打晉國,其實以我國的兵力如何能夠與晉國抗衡,只因為有陸將軍在,才得以自保。”他越說越是激忿:“哪個百姓會喜歡打仗,這昏君每日酒色婦人,橫徵暴斂,吳國早晚會滅在他的手上。”

  旁邊一個人連忙拉了拉他的衣袖:“老丈切莫多說,多說無益。”

  長者嘆道:“陸將軍不願伐晉,已經被那昏君削了兵權,現在人都不知被關在哪裡了。聽說晉國已經派了王浚帶兵伐吳,我們這些人的性命只怕就在旦夕之間,我還怕些什麼?”

  他這樣一說,引得眾人又悲傷起來,一起失聲痛哭。

  啖鬼不由輕嘆,人間征戰不休,雖然半神有保護人的責任,但人又有多少是死於鬼怪之手?與人因自相殘殺而死相比,死於鬼怪之手的,真是微不足道。

  忽聽幽姬道:“那個老者呢?怎麼不見了?”

  啖鬼笑道:“你幹什麼那麼注意他?”

  幽姬道:“不知為什麼,我總是覺得他很奇怪。”

  啖鬼笑道:“他剛才向著山裡去了。”

  幽姬道:“我們跟過去看看吧!”

  啖鬼皺眉道:“為什麼?”

  幽姬笑道:“我覺得他看起來鬼鬼祟祟的,一定有什麼秘密。”

  啖鬼笑道:“就算有秘密也不關你事。”

  幽姬撅起嘴:“我就要跟過去。你愛去不去,反正我要去看看。”她率先向著山邊行去,啖鬼搖了搖頭,只得跟在幽姬的身後。

  只見幽姬穿著一襲淡紫色的衣裙,走路的時候纖腰款擺,如同風中弱柳。啖鬼跟在她身後,只覺得幽姬體態之美,就算是最美的羅剎女子也無法與之相比。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十一節

  兩人一路上山,江南雖然不像中原已經開始飄雪,但到底是冬天,山間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一直到了山頂,才見一個小小的亭子,孤零零的立在那裡,風一吹過,亭子頂上的茅草就如同不勝寒意一般瑟瑟發抖。

  只見那老者與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站在亭中,那老者正問:“陸兄弟為何沒來?”

  年輕人回答道:“我家主人還有一些家事未了,先著小人來通知先生一聲,他隨後就到。”

  那老者忽然回頭,見到幽姬與啖鬼上了山。老者的臉便一下子沉了下來,怒道:“看來賈太傅是真地不願意放過我了。”

  幽姬與啖鬼一怔,心道難道老者以為我們是那個什麼賈太傅的人?

  那老者臉一沉下來,便立刻雙掌一伸,向著兩人擊出一掌,他這一掌含恨而發,掌力可愈千斤。

  幽姬笑道:“你為什麼打人?我們可不知道賈太傅是什麼人。”

  她衣袖輕拂,老者排山倒海般的掌風就被她輕輕巧巧地拂了回去,反而向著老者捲去。

  啖鬼一驚,忙道:“先生小心。”

  急躍過去,輕輕一托老者,帶著他跳出掌力範圍。只聽得喀地一聲,那一掌正打在小亭子的一根柱子上。

  這亭子本就建得單薄,這根柱子一斷,立刻發出喀喀響聲。

  眾人連忙離開亭子,才一走出去,就聽得轟然巨響,那小亭立刻便倒了。

  幽姬搖頭嘆氣:“這是何苦來呢?好好的一個亭子。”

  老者臉上陰晴不定,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一直跟著我不放。”

  幽姬笑道:“誰跟著你了,難道不能正好遇上嗎?”

  老者道:“兩天遇到三次,這不是太巧了嗎?”

  幽姬作了個鬼臉,“偏偏就這麼巧,不可以嗎?”

  啖鬼笑道:“先生不要理她,我們絕不是什麼賈太傅的人,先生不要誤會。”

  老者半信半疑,“難道你們不是賈太傅派來殺我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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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啖鬼道:“不是,我們只是遊客,真是偶然遇到先生的。”

  他們三人對答,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個年輕人。那年輕人聽老者稱啖鬼與幽姬是賈太傅的人,臉上本來現出喜色,現在又聽到啖鬼澄清身份,並非如此,他的臉色便陰沉下來。此時他站在老者身後,身子正好被老者擋住。他悄悄從衣袖中拿出一把短劍,忽然一劍向著老者腰間刺去。

  老者只顧著和啖鬼與幽姬說話,而且又是極相信這個年輕人,萬萬沒料到他會暗算自己,這一劍立刻深深地刺入老者腰間。

  老者怒吼一聲,一掌劈出,那年輕人被老者打得飛了出去,一直落在亭子的廢墟上,半天才爬起來,已經是口角溢血,顯然受了重任。

  老者怒道:“你,你為什麼暗算我?”

  年輕人道:“自然是為了我家主人。”

  老者道:“我不信,陸兄弟是絕不會暗算我的。”

  年輕人道:“我家主人當然不會暗算你,可是如果我能夠拿著你的頭回去,就可以救我家主人一命了。”

  老者一怔:“你說什麼?”

  年輕人滿面悲容,“我家主人早就被皇上關了起來,現在生死未卜,如果我能夠把你的頭拿回去,也許還可以救他。”

  老者又驚又怒,一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道:“陸雲,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他此時完全不顧自己的傷勢,只是記得肝膽相照的朋友。

  幽姬嘆道:“老人家,你別這麼激動,還是先處理一下傷勢吧!”

  老者雖然心裡焦急,但到底年事已高,這一劍刺得極深,他只覺得頭暈眼花,似乎便要一頭載倒。

  他勉強坐了下來,用腰帶緊緊地勒住傷口,以阻止血流。

  他嘆道:“我那陸兄弟到底如何了?我們本來相約一起歸隱田園,想不到竟然會給他招來大禍。”

  幽姬道:“老人家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老者嘆道:“我就是那個羊祜。”

  幽姬一怔:“羊祜,不是已經死了嗎?”

  老者苦笑:“那只是遮眼法,我是借假死之名離開長安。”

  幽姬奇道:“為什麼要假死?”

  老者正想答話,才一張嘴,卻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又吐出一口鮮血。啖鬼搖了搖頭:“這還不明白嗎?一定是羊先生和陸先生成了莫逆之交,但兩位先生偏偏又處於敵對的地位。羊先生想與陸先生一起歸隱,卻又怕禍及家人,只好用假死這個方法。”

  羊祜點了點頭:“公子真是聰明,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關節。”

  幽姬道:“想不到那些人說得是真的,兩位先生居然真是好朋友。”

  羊祜道:“他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幽姬道:“他們不知道什麼?”

  羊祜喟然嘆息:“他們只知道我們惺惺相惜,卻不知我們兩人都視對方為生平唯一的知己。”

  他臉上的神情似喜似悲,“我們兩人除了上戰場打仗之外,一生之中,最愛的便是杯中之物。陸兄弟更是此道高手,他採集江南九種花上的露水所釀製的百花蜜酒,實在是這天下絕不可多得的異寶。我與陸兄弟從敵人到相識相知,以至於成了生平知己,也不知是否是造化弄人,這一段友情,卻又被世人所不容。”

  幽姬道:“做朋友是你們的事情,又關別人什麼事?”

  羊祜搖頭笑道:“這位姑娘看來是全不通人情事故,我與陸老弟都是手握重兵的邊關重將,成了好友,豈非有裡通外國之嫌。試問兩國的皇上及當朝大臣又怎麼能夠放心?就算我現在已經卸了兵權,但朝中的機密卻仍然知道很多,他們又怎麼能容我與外邦人一起歸隱?”

  幽姬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羊祜又道:“幾個月前,陸老弟忽然託人送信給我,說是吳主有意北伐,被他一力勸阻了,其實我與陸老弟這些年一直心有默契,勉力維持著兩國的太平,戰事一起,無非是荼毒生靈,這百姓們又怎麼會願意打仗呢?陸老弟信中說,吳主暴戾無常,只怕他這一次凶多吉少。我便託人帶信給陸老弟,其實我自己的處境又何嘗不是。我與陸老弟相約歸隱,不問世事,終老山林,只釀酒吟詩而已,這本是我們一直夢想的生活。”

  幽姬道:“於是先生就想出了假死的計策?”

  羊祜道:“皇上是萬萬不會讓我退隱,除了這個方法,我實在也想不到別的辦法。但可惜的是,當朝的賈太傅,他心機沉重,雖然這個法子是瞞過了皇上,卻無法瞞過賈太傅。我自假死之後,安排了家人,一路南行,他便派了許多殺手來殺我。其實這也怪不得他,像我這樣的一個人,若是一心賣國,晉國豈非危矣?”

  幽姬怔了怔:“你難道一點也不恨賈太傅嗎?”

  羊祜笑道:“正所謂各為其主,若我是賈太傅,說不定也會這樣做。”

  幽姬點頭道:“那這個陸雲又是何人?”

  他們在這裡對話,那陸雲便遠遠地盯著他們,卻也不離開。

  羊祜道:“這位陸雲,是我陸兄弟的遠房侄子,平時都賴他為我們傳信。”

  幽姬抬頭問陸云:“那你為什麼又要暗算羊先生呢?”

  陸雲道:“若非主人與他相交,現在又怎麼會被關入大牢,生死未卜?幾個月前,主人雖然勸阻了皇上出兵,但皇上卻已經對主人心存猜忌,不僅收回了主人的兵權,還將主人招回京城,囚禁在京城大牢之中。這幾個月,沒有人能夠見到主人一面,也不知是生是死。主人之禍都是因他而起,若是我能夠殺了他,也許就可以救主人一命。”

  幽姬想了想道:“也有道理。”

  羊祜道:“若殺了老夫,真能救陸兄弟,你就來取老夫人頭吧!”

  幽姬笑道:“但你那陸兄弟說不定早就死了,若是他現在殺了你,不僅沒有救成你的陸兄弟,只是讓你白白送命罷了。”

  羊祜長嘆道:“若是陸兄弟已死,我一人獨活於世上,也沒有什麼意思,倒不如追隨陸兄弟於地上,再飲酒唱和,不負我們兄弟之情。”

  一直默然不語的啖鬼忽然道:“若是你陸兄弟沒死,你卻為了他而死,想必他也一定不願獨活,到時你豈非害死了他。”

  羊祜一怔,道:“正是如此,但現在又當如何是好?”

  啖鬼笑笑不語。

  幽姬看了他一眼,笑道:“很簡單啊,我們到吳國的京城去,把你的陸兄弟救出來,然後你們一起歸隱山林。或者如果發現你的陸兄弟已經死了,你到時再死也不遲啊。”

  陸雲喜道:“你們真地願意幫我救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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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幽姬道:“你主人死沒死還未可知,但至少要先知道他的生死如何。”

  羊祜卻仍然滿面憂色:“我們勢單力孤,如何能夠在吳國的京城救人呢?”

  幽姬笑道:“不用怕,我會幫你的。”她看了啖鬼一眼,“就算我不夠厲害,他也一定會幫你的,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啖鬼笑道:“是你要幫,可不是我,別把我也拖進去。”

  幽姬道:“你不幫就別插手,到時候我大開殺戒,你可別怪我。”

  啖鬼皺眉道:“若是你要殺人,我可是不允許的。”

  幽姬道:“我可不敢保證,到時候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你若是不想我殺人,就幫我把陸先生救出來。”

  啖鬼默然,八部眾中向有嚴令禁止干涉人間界的事,若是幫了這個老者,豈非違反了八部眾的族規。

  卻見幽姬一雙妙目幽幽地望著自己,羊祜亦是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他便萬萬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只得道:“先到了健康再說吧!”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十二節

  陸抗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他想怎麼自己居然還沒有死?

  他已經被關入這大牢中有半年之久,每日與之作伴的只有老鼠和各種希奇古怪的爬蟲而已。雖然他曾經是權勢顯赫的邊關重將,但此時,他只與一個普通的牢犯沒有什麼區別。

  獄卒如同對待任何一個囚犯一樣對待他,經常是一頓嚴刑拷打。

  他知道這是出自孫皓的授意,想到孫皓,他便不由地長嘆,這暴戾之君,吳國總有一日會滅在他的手中。

  然而孫皓卻並沒有殺死他,一直讓他活下去,這也許並非是孫皓的善心,他只不過是想讓他活著受苦而已。

  但他想,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知道自己的壽命就快到了盡頭,丞相濮陽興死了,將軍張布死了,徐紹死了,朱太后死了,景皇帝的兩位王子也死了,孫皓殺死了他不想見到的所有的人。也許他早就該死了,若非陸家在朝中權傾一時,他也未必能活到現在。

  但是,唯一的遺憾是無法再見羊兄弟一面。他想到離開江口時所採集的梅花雪水,如果用這種水來釀酒,必然有一種梅花的清香。

  想到酒,他便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他一生嗜酒如命,也因為這酒而結識了羊祜,兩人成了莫逆之交,如今他也要死於這酒上了。他忍不住慘笑,一張嘴,便吐出一口鮮血。

  牢房被打開了,他想是不是獄卒又要拷打他了。他閉上眼睛,頭也懶得抬起來。

  然而他已經習慣了牢房中的惡臭的鼻子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他有些訝異,這種氣味本不該出現在這個牢房中的。

  他抬起頭,藉著從小窗中射進入的微弱日光看到一個身著淡藍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他定晴看了看,才認出來,原來是公主孫傳香。

  他裂開嘴,想笑了笑,但才一張嘴,又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陸伯伯,為什麼哥哥要這樣對待你?”她一直住在武昌,幾天前才回到健康。

  陸抗笑了笑:“他們說我通敵賣國。”

  孫傳香問:“哥哥怎麼會相信這種話,陸家一向精忠報國,怎麼可能通敵賣國?是哪個佞臣向哥哥進的讒言?”

  陸抗苦笑,“君要臣死,臣安能不死?皇上想要陸某的命,陸某絕不敢有半句怨言。”

  孫傳香默然不語,她雖然久居武昌,卻也風聞她的哥哥孫皓是個暴君,然而哥哥卻對她一向很是溫柔,她實在無法想像那樣的一個哥哥為何在對待別人的時候卻又是那樣暴戾不仁。

  她輕嘆:“陸伯伯,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向哥哥求情,哥哥最疼我了,他一定不會殺陸伯伯的。”

  陸抗搖了搖頭:“我已經不久人世,只求公主能夠請皇上放過陸家的其他人眾,他們都與此事無關。”

  孫傳香道:“陸凱伯伯已經將您逐出陸家,哥哥不會難為陸家其他的人的。”

  陸抗點了點頭,“大哥一向當機立斷,有他主持陸家,就算我死了,也不必再擔心什麼了。”

  孫傳香心裡悲傷,她是一個溫柔敏感的女子,幼時便多得陸家照顧,此時見到陸抗這樣的情形,忍不住流出淚來。

  “陸伯伯,我一定會求哥哥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死。”她雖然這樣說,心裡卻一點把握也沒有,連先帝的皇后都被哥哥殺死了,哥哥想殺的人,從來沒有輕易放過的,她便忍不住又悲泣起來。

  忽見牢房的門又被打開了,三個人走了進來。那三人,一女兩男,施施然地走進牢房,倒像是回家一樣輕鬆。

  孫傳香一怔,道:“你們是什麼人?”

  其中一個老者,一見到陸抗,連忙走過來道:“陸兄弟,你,你,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陸抗也已經看清了來人,心裡大驚道:“羊兄弟,你怎麼來了這裡?”

  羊祜甚是激動,只見陸抗血肉模糊,顯然吃了很多苦,他心裡又痛又驚,道:“陸兄弟,為什麼他們要如此對你?”

  陸抗嘆了口氣:“上一次我上表請求皇上不要攻打晉國,佞臣岑昏藉機向皇上進言,說我與兄弟私相往來,頗有叛國之嫌,皇上一怒之下,便將我打入大牢。”

  羊祜道:“你我相交,難道真是錯誤,以至兄弟受此無妄之災?”

  陸抗嘆道:“羊兄,你快走吧!若是讓守衛發現了,你就走不了了。”

  羊祜道:“不,我一定要帶你走。”

  他拿出隨身的短劍想要削斷陸抗的鐐銬,誰想孫皓知道陸抗武功了得,特地請人用浙地出產的精英玄鐵製成了鐐銬,羊祜削了數下,不僅未銷斷鐐銬,反而連手中的短劍都折斷了。

  陸抗道:“羊兄弟,你別管我了,趕快走吧!”

  羊祜卻搖頭道:“我不會舍你一個人走的。”他轉頭道:“請兩位務必救救陸兄。”

  啖鬼不由苦笑,他愈是不願幹涉人間界的事情,卻偏偏愈陷愈深,他轉過身不語。幽姬瞪了他一眼,走過去抓起鐐銬輕輕一拉,便拉斷了。

  陸抗有些吃驚地看著兩人,“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幽姬笑道:“你不要管我們是什麼人,快點離開這裡吧!”

  忽聽得侍衛們紛紛呼喝的聲音,幾名侍衛衝入牢房道:“大膽賊寇,居然敢到天牢劫獄,快快受死。”

  幽姬笑道:“不知死的是誰呢!”

  她兩手微揚,幾名侍衛立刻倒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牆壁上,立刻便頭破血流,顯然不活。啖鬼皺眉道:“你又殺人,你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了嗎?”

  幽姬噘起嘴:“若是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死這兩個老頭,連你我也不會放過。”

  啖鬼道:“但你也不能胡亂殺人。”

  幽姬被他氣得哭笑不得,道:“那你說怎麼辦?”

  啖鬼一怔,事到如今,他可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孫傳香看他們的情形,知道他們必是不想多造殺孽,便道:“不如你們用我做人質,我是公主他們必有所忌憚,你們就可以趁此機會離開這裡了。”

  幽姬喜道:“對啊對啊,好辦法。”

  啖鬼卻道:“那豈非太委曲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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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孫傳香笑道:“只要能救陸伯伯,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四個擁著孫傳香向外行去,那些侍衛果然心有忌憚不敢動手,居然被四人走出天牢。卻見外面的整條街道上已經全無行人,想不到吳兵辦事居然效率很高。一眾侍衛雖然不敢動手,卻也不離去,只遠遠地圍住五人。

  羊祜扶著陸抗道:“若是吳兵不離去,只怕我們也無法脫身。”

  幽姬皺眉道:“只怕還是要大開殺戒。”

  啖鬼連忙道:“不能殺人。”

  幽姬道:“那你說到底要怎樣?難道就讓他們兩個人死嗎?”

  啖鬼心道,他們兩人都是老頭了,就讓他們兩個死,總比殺死那麼多年輕人強。他只以半神的邏輯來思考人間界的事情,將人間所有的生命都看得一樣的重,也無論那人是好是壞,在他眼中,都是同樣的人而已,但他此時卻也說不出這些話來。

  忽見圍著他們的吳兵分開一條道路,兩個人負著手走了進來。啖鬼心裡一怔,這兩人中一個是顏俊,已經很讓他吃驚,更讓他吃驚的則是另一個人。那個人身著朝廷的官服,但身上卻分明透出金色的輝光。是提婆族的人,為什麼提婆族的人會到人間界來做官?

  幽姬也已經看到顏俊,兩人對望一眼,啖鬼輕輕握住她的手道:“先看看再說。”

  幽姬被啖鬼握住手,臉上不由飛紅,她偷眼看一看啖鬼,見啖鬼混不在意,她心知啖鬼並非別有用意,但心裡卻仍然狂跳不停。

  陸抗道:“岑昏,你終於來了。”他雖然被折騰得已經只剩下半條命了,但卻仍然傲然挺立,全無懼色。

  那身有輝光的岑昏卻並不看他,目光只落在啖鬼的身上,笑道:“原來是夜叉族的少主。”

  啖鬼微微一笑:“幾時提婆族的族規變了,居然可以到人間界來做官了。”

  岑昏微笑道:“夜叉族的少主不也是一樣幹涉人間界的事嗎?看來我們八部眾也與往日不同了。”

  啖鬼輕嘆:“干涉人間界的事確是我不對,不過我設法以不殺生的方法來解決此事,你即已經是人間的大官,必在人間界許久,而且看你身上的輝光,你在提婆族中必然身居高位,你為何要身陷人間,置八部眾的族規於不顧呢?”

  岑昏微笑道:“這也正是我今天與少主見面的原因,這兩個老頭,本來只是無關緊要的人,想不到居然能引來夜叉族的少主,看來真地是上天在助我成事。”

  啖鬼皺眉道:“你想成什麼事?”

  岑昏道:“天地本由梵天所造,我們八部眾也多少與梵天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有些是梵的子女,有些是梵的分身,因而我們才會有神通力。”

  啖鬼一怔,心道這個時候他和我講這些干什麼?

  岑昏又道:“可惜自梵造天以後,八部眾卻不能相容,互相廝殺,連梵天都無力阻止。直到世界被人類統治,這些人類,他們只是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生物,雖然同樣被稱為有情眾生,卻與豬羊等禽獸無異。我一直無法明白,為何他們會成為這個世界的主人,他們全無神通,而且本性貪婪,且又好逸惡勞,貪圖享樂。”他似是頗恨人類,一說起人類的缺點,臉上顯出極不以為然的神色。

  啖鬼苦笑道:“這又與我們有何相干?”

  岑昏道:“佛陀本出自人類,雖然他有無上的智慧,得到無上的神通,但他的本質,也不過是個人類。”

  啖鬼一驚道:“你,你,”他心中覺得岑昏如此說大為不妥,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妥來。

  岑昏冷笑道:“乃至於八部眾被佛陀降服,皈依佛陀門下,雖然可以相安無事,但自此後,我們八部眾卻成了佛陀的傀儡,一切都只是聽從佛陀安排而已,已經完全失去了八部眾的本性。”

  啖鬼道:“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服從佛陀嗎?”

  岑昏笑道:“不錯,我就是不服從佛陀。”

  啖鬼大驚,不由地退後一步,只覺得眼前的岑昏,實在可怕已極。

  岑昏笑道:“看來你根本連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問你,佛陀讓我們看護人類,不許殺害人類,卻為何讓我們殺死妖怪?”

  啖鬼呆了呆,“妖怪害人,自然該殺。”

  岑昏冷笑道:“妖怪也是眾生,眾生不是應該平等嗎?為何為了一個種族去殺害另一個種族?”

  啖鬼被他問得無言以對,他自小就覺得除妖是夜叉的份內之事,從未想過妖怪與人類是否應該是平等的。

  岑昏冷笑道:“只是因為佛陀出自人類,因而他就特別地偏向人類罷了。”

  啖鬼皺眉道:“你不可如此說。”他只覺得岑昏說的道理似是而非,可他卻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岑昏道:“你身邊就有一個妖怪,你既然如此信守佛陀的指示,為何不殺了她?”

  啖鬼呆了呆,不由地望向幽姬,見幽姬也正望著自己。他道:“若是妖怪沒有害人,我為何要殺他們?”

  岑昏冷笑道:“你知道她今日沒有害人,卻不知道她明日會否害人,若是為了絕後患,便應該殺光所有的妖怪。”

  啖鬼道:“可是如果他們永遠不害人,那豈非殺錯了?”

  岑昏冷笑道:“但你也無法保證他們永遠不害人,若你不殺他們,那萬一他們以後害人,那些人豈非是間接死在你的手中?”

  啖鬼不由地呆住了,一時之間只覺得心亂如麻,似乎岑昏說的極有道理,又似乎全無道理可言。

  忽聽幽姬道:“你說來說去,羅里羅索,你到底想怎麼樣?難道你想破壞目前的秩序,建立新的秩序嗎?”

  他心裡一動,為何自己會被岑昏的說法所迷惑,幽姬卻全不為所動呢?

  岑昏笑道:“不錯,我正是要建立新的秩序,成為新的轉輪王。”

  啖鬼不由地又後退了一步,怔怔地看著岑昏。

  岑昏笑道:“八部眾向來各自為政,雖然目前已經不再自相殘殺,卻也甚少交往。其實如果能夠聯合八部眾的力量,我相信連佛陀都無法擊敗我們。”

  啖鬼道:“你忘記了我們已經被佛陀收服了嗎?”

  岑昏冷笑道:“那是因為以前我們不團結,才會被佛陀個個擊破,如果八部眾能夠團結,將八部的力量結合在一起,那必然是可以毀天滅地的,別忘記我們的力量本就來自於天地的創造神。”

  啖鬼道:“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岑昏笑道:“我只想讓你助我,你是夜叉少主,身有夜叉族最深奧的靈力,若是你可以助我,再聯合其它五部,加上摩合羅,我們就一定可以建立天地間的新秩序。”

  新秩序,啖鬼腦中一片混亂,“什麼是新秩序?”

  “就是廢除人類的秩序,以八部眾的秩序來統治三界。”

  “這,這,”啖鬼道:“這,只怕這不對。”

  岑昏笑道:“哪裡不對?”

  哪裡不對,啖鬼卻也說不出來。

  忽聽幽姬道:“我雖然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所謂的新秩序一定要殺生吧?”

  岑昏笑道:“當然要殺生,而且還要殺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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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幽姬道:“雖然我也不喜歡人類,因為他們總是大驚小怪,沒事找事,但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人類,變成另一個樣子,我可也更不喜歡。你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啖鬼是不會幫你的,他連一個人都不會殺,更何況是殺許多人?”

  她一拉啖鬼,道:“我們快走吧!不要再理他了,這人一定是瘋子。”

  啖鬼點了點頭,他雖然覺得岑昏不會是瘋子,但他卻也不能明白岑昏的邏輯,只覺得若是要殺人,無論目的是什麼,總是不對的。

  岑昏嘆息著搖頭,自言自語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這話本是陳勝反秦起義以前所說,此時他說出來,倒也是應景得很。

  岑昏拍了拍手,一陣弓箭手便圍了過來,將五人圍住,箭在弦上,一觸即發。啖鬼道:“難道你要殺人嗎?”

  岑昏微微一笑:“我殺人無數,多殺幾個不多,少殺幾個也不少。”

  孫傳香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此時身處險境當然看出來了,她高聲道:“岑昏,你好大的膽子,我在這裡,你也敢讓他們放箭嗎?”

  岑昏笑道:“公主被刺客所擒,不幸中流箭而死,想必皇上也無法怪罪於我,何況,”他頓了頓,冷冷地道:“吳國大勢已去,你們的皇上自身都難保,他還哪裡有空來怪罪我?”

  孫傳香驚道:“你說什麼?”

  岑昏笑道:“王浚已率大軍前來,如果陸抗還鎮守在江口一帶,自然還能保江南不失,可惜你哥哥自己把陸抗打入大牢,現在長江守將已去,你說吳國還能存在多久?”

  孫傳香怒道:“你這奸佞小人,陸伯伯就是被你害的,現在你又說這種話。”

  岑昏笑道:“以你們人類的智力,當然無法明白我的心意,可惜的是,連夜叉族的少主,也一樣是平庸之輩,傳說中,你可是八部眾中皎皎者,現在一見,不外如是。”

  啖鬼道:“他們只是人類,根本無法妨礙你的計畫,為何你一定要殺死他們?”

  岑昏道:“凡是知道我秘密的人,如果不與我合作,便只有死路一條。雖然他們只是一些下賤的人類,我也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這裡。”

  他右手輕揚,沉聲道:“放箭!”那一隊弓箭手顯然是他的親信,居然也不管孫傳香在此,立刻便箭矢如飛蝗而至。

  啖鬼與幽姬連忙擋在眾人前面,將箭震開,才一碰到箭,幽姬便道:“這箭上有妖氣。”

  啖鬼輕嘆:“這些弓箭手都是妖怪。”

  幽姬笑道:“看來你們八部眾的人都喜歡和妖怪勾結。”

  啖鬼卻沒有她那麼輕鬆,他心知若是岑昏與顏俊聯手,他萬萬不是他們的敵手。他輕聲道:“一會兒我擋住他們,你帶著他們三人先走。”

  幽姬道:“為什麼?”

  啖鬼苦笑:“叫你走你就走,問那麼多干什麼。”

  幽姬道:“因為你打不過他們,所以想叫我先逃對嗎?”

  “不是叫你一個人逃,是叫你帶著他們三人逃。”

  幽姬道:“那就叫他們三人逃吧!我不走。”

  啖鬼道:“你難道想和我一起死嗎?”

  幽姬默然不語。

  啖鬼道:“若是你不帶他們走,他們走不了的。”

  幽姬皺眉道:“那就叫他們三人陪我們一起死,反正是為了救他們才會遇到這種事,為什麼要我們死,他們卻活著?”

  啖鬼苦笑道:“我不是叫你走嗎?我幾時叫你死了?”

  幽姬道:“反正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啖鬼心裡一動,不由地側臉看幽姬,見幽姬也正看著自己,臉上的神情極是嚴肅,他心裡不由地有些感動。“你幹嘛這樣?你是不是真地愛上我了?”

  幽姬道:“愛你不可以嗎?”

  啖鬼輕嘆:“愛我也沒用,我不會愛上你的。”

  “為什麼?”

  “因為我是夜叉,而你是妖怪。”

  幽姬不由地怔住了,心裡便有些酸楚起來,因為他是夜叉而她是妖怪,無論她怎麼樣對他,都不可能使他喜歡自己嗎?她便不由地停下手,怔怔地發起呆來。

  啖鬼連忙把她接到自己身後:“你幹什麼?想死啊?”

  幽姬苦笑:“死就死吧!反正也走不出去了。”

  啖鬼怔了怔,忽然道:“好,既然你不走,那我就殺光他們。”

  啖鬼雙手輕拍,漆黑的長發無風自動,眼中忽然充滿神彩。他本來只是一個落拓的少年,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雖然相貌俊美,但全無特別之處。此時他便如忽然變了一個人般,雖然仍然是同樣的裝束,但他的神情看起來卻彷彿已經變成了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眼中的神采使他顯得更加英俊不凡,似乎從他整個人的身上正在發出光芒。

  幽姬呆呆地看著他,心道,原來他本來的樣子是這樣的,她便又有些遲疑起來,想到自己只是一個妖怪,與夜叉族的少主真有天壤之別。

  只見啖鬼的十指指尖上忽然發出千絲萬縷的劍氣,那劍氣隱隱現出黑色的光芒,無所不至,卻又琢磨不定。

  劍氣所到之處,那些侍衛紛紛驚呼倒地,一倒下便現出原形,果然是一些妖魅。

  啖鬼一擊之下,便將那些妖怪全部殺死,只剩下岑昏和顏俊還站在原地。

  岑昏笑道:“果然不愧是夜叉族的少主,夜叉碎風劍已經練得出神入化了。”

  啖鬼微微一笑,“只不知與提婆族的劍法相比,孰高孰低?”

  岑昏朗笑道:“試試就知道了。”他這句話說完,整個人似乎也變了。本來的他,臉上的神情頗為阿諛奉承,走路的姿態,也穩穩當當,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普通的官員而已。但此時,他手一伸,便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把金色的劍。那劍金光閃閃,倒像是黃金所制,他拿在手中,輕輕一揚,金色的劍氣便四處流溢開來。劍一在手,他便完全變了,神態驕傲而高貴,倒如同是一個流落人間的君王。

  啖鬼心裡暗道,是提婆族的斷日劍,這劍是提婆族的聖劍,居然會在這人手中。

  岑昏笑道:“人道啖鬼是後起一輩的皎皎者,今天就讓我領教一下你的碎風劍吧!”他一句話說完,已經一劍向著啖鬼刺去。

  啖鬼略退一步,指上的劍氣忽然凝聚成形,形成一把若有若無般的黑色長劍。

  雖然這劍看起若有若無,但居然一下子便擋開了岑昏的斷日劍,只聽“叮”地一聲輕響,兩人各後退了幾步。

  岑昏笑道:“能擋住我的劍的,你還是第一個。”他長劍一領,又是一劍向著啖鬼刺去。這一劍看似普普通通,其中卻藏著幾百個變化。啖鬼毫不退縮,也是一劍迎了上去。只聽得“叮叮”聲連響,兩人的劍已經不知相擊了多少次。

  陸羊兩人只看到一團黃光與一團黑光鬥在一起,根本就看不清兩人的身形。

  傳香本也不會武功,更加摸不著頭腦,她側頭看了看幽姬,見幽姬滿面憂色,她不由低聲問:“是他要輸了嗎?”

  幽姬轉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滿面關懷,她心裡不由一動,心道,他自然是人見人愛,許多少女見了他便會愛上他,他又怎麼會在乎我這樣一個妖怪?

  心裡便又有些酸楚起來,她勉強笑道:“也未必就會輸,但這個岑昏,真是太厲害了。”

  岑昏卻不願久鬥,他在吳國本就懷著別的目的,此時自己想要找的東西還未找到,最好是速戰速決,一下子解決了啖鬼,以免夜長夢多,另有變故。他便揚聲道:“顏俊,你不要站著看了,快點和我一起殺了啖鬼。”

  誰知顏俊卻笑道:“兩個打一個,算什麼英雄?”

  岑昏皺起了眉頭:“你不是早想殺他了嗎?殺了他,你就為羅剎族立了大功了。”

  顏俊想了想,笑道:“也說得對。”

  他手一伸,手中居然也多了一把黑色的長劍,他的劍氣看起來與啖鬼的極為相像,若有若無,如同空氣所凝成的。

  顏俊笑道:“你可小心了。”

  他便一劍向著啖鬼刺去。

  旁觀的眾人都不由失聲驚呼,幽姬立刻伏身從地上撿起一把弓箭,將弓拉滿,卻見顏俊的身形已經進了戰團,她卻又不敢放箭,唯恐傷了啖鬼。

  顏俊一劍向著啖鬼刺去,刺到一半,忽然中途轉向,反而向著岑昏刺來。岑昏一驚,連忙後退道:“你幹什麼?你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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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顏俊笑道:“羅剎與夜叉族的恩怨本是我們兄弟內部的事,就不必勞煩提婆族的人操心了。你叫我和你一起殺死夜叉,若是讓我們族中的人知道,我一定會顏面全無的。”

  岑昏皺眉道:“若是如此,你便站在旁邊看就行了。”

  顏俊笑道:“你和我說的那些事情,雖然我知道你一定不是瘋子,而且我也並不喜歡人類。不過如果以你的想法來建立新的秩序,可也未必就比已經存在的舊秩序好。我看你也不用麻煩了,不如我殺了你,免得你費盡心機,不自量力地妄想與佛祖爭鬥。”

  他一邊說手中也沒閒著,他與夜叉的神力本就暗暗相合,此時合作起來,立刻將岑昏逼得步步後退。

  岑昏心知今天是萬萬殺不成啖鬼了,他心裡又是氣又是恨,不過他本性極是深沉,雖然氣恨交集,卻也極識時務。他立刻一劍將兩人逼退,輕叱一聲:“結界。”

  只見在他的身前忽然形成一道琉璃的牆將兩人與他隔開,那牆存在的時間極短,只彈指間便消失了,然而牆後已經失去了岑昏的身影。

  顏俊笑道:“跑得倒是挺快。”

  啖鬼默然不語,心道岑昏在提婆族中地位非凡,那麼到底提婆族中其他的族人是怎樣的想法?若只是他一個人叛亂便也罷了,若是整個提婆族的人都聽從他的意見,豈非要天下大亂?

  顏俊道:“現在他走了,我們也可以決一死戰了。”

  啖鬼皺眉道:“為什麼我們要決一死戰?”

  顏俊道:“因為我們兩個族是敵人。”

  啖鬼笑道:“那只是你那樣想,我可沒那樣想。”

  顏俊道:“你別以為我今天救了你就是想與你們夜叉一族修好,我只是看不慣那個提婆族人的腔調,好像天下都應該是他的一樣。”

  啖鬼笑道:“若是你要決鬥,我們可以另定時間,現在可不行。”

  顏俊道:“現在為何不行?”

  啖鬼眼珠轉了轉,笑道:“現在有美女在場,動手動腳的,你不覺得太粗魯嗎?”

  顏俊瞧了幽姬與孫傳香一眼,笑道:“有多美嗎?比我們羅剎族的女人差遠了。”

  幽姬不服道:“你們羅剎族的女人就美嗎?看你的尊容,我看你們族的女人也美不到哪裡去。”

  顏俊笑道:“你別不信啊,雖然我們族的男人奇醜無比,但族裡的女人卻個個都美豔非常。就像是夜叉族的男人,雖然個個都很英俊,但可惜的是,女人們就很醜,丑到看見了都會做惡夢。”

  幽姬一怔,“真地這麼醜嗎?”

  顏俊笑道:“若是不醜,他又怎麼會離開夜叉族?”他不懷好意地道:“你以為他為什麼會出走?”

  幽姬問:“為什麼?”

  顏俊道:“因為他的妻子也一樣奇醜無比,也許比普通的夜叉女子還更醜些。”

  幽姬心裡一跳,猛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啖鬼的時候,就聽顏俊說過他妻子的事情,但這一向,她居然都忘記了。她幽幽地道:“你有妻子了?”

  啖鬼默然不語,顏俊越俎代皰地回答:“雖然有妻子,他可不喜歡,所以才會逃婚。小妖怪,你那麼關心他,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幽姬噘起嘴:“喜歡上他又怎麼樣?難道喜歡你這個醜八怪?”

  顏俊笑道:“妖精族還真有趣,不懂得什麼叫衿持嗎?不過就算你喜歡他也沒用,他天性好色,處處留情,可不一定會喜歡你。你拼了命也要救他,我看你是白費心力了。”

  幽姬怒道:“你怎麼那麼多話?別人的事要你管嗎?”

  兩人在這裡鬥嘴,啖鬼便如同沒聽見般。他忽然道:“為何岑昏要在吳國作官呢?”

  孫傳香遲疑著說:“必然別有所圖,哥哥很寵信他,對他言聽計從,難道他想利用吳國的兵力嗎?”

  啖鬼笑笑不語。

  顏俊笑道:“吳國的兵力?你以為吳國現在還有什麼兵力嗎?他為何在吳國作官,我倒是知道的。”

  啖鬼問:“為何?”

  顏俊道:“若是你答應與我決鬥,我便告訴你。”

  啖鬼笑道:“你不說就算了,以為我想知道嗎?”他轉頭道:“兩位老人家以後想要去哪裡?”

  羊祜與陸抗相視一笑,道:“我們只想歸隱山林,做一對飲酒談詩的朋友罷了,以後的世事都與我們無關了。”

  啖鬼微微一笑:“晉國不日便要攻吳,兩位還是快點走吧!萬一交兵起來,以兩位的身份,自然是大為不便。”

  陸抗長嘆一聲:“陸家世代在吳國為官,到了我這裡,卻使先人蒙羞,羊兄弟的處境又何嘗不是呢?”

  啖鬼笑道:“世事本就是浮雲一夢,兩位不必過於持著,人生不過是無中生有,不若詩酒逍遙的自在。”

  陸抗精神一振,仰天長笑。

  羊祜笑道:“老友,我們走吧!以後就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兩個老人把臂向山中行去,不一會兒,身影便消失在深山中。

  幽姬看著他們走遠,嘆道:“若是人人都能這樣,又怎麼會有戰亂。”

  啖鬼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妖精也有這麼多的感觸。”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十三節

  幽姬想:啖鬼為什麼不回來呢?

  她的眼睛一直盯著窗外,許多行人經過,就是沒有啖鬼的影子。

  坐在她對面的顏俊好笑地看著她,終於忍不住道:“你到底在急什麼?”

  幽姬沒好氣地道:“他都去了那麼久,會不會有什麼意外?”

  顏俊笑道:“會有什麼意外?他只不過送孫傳香回皇宮,那些人都是普通人,又怎麼能奈何他?”

  幽姬噘嘴道:“送女人回家,就那麼積極。”

  顏俊笑道:“他的好色是很出名的,半神都知道,我看你就死了心吧!”

  幽姬翻了翻白眼,“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她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糟了,萬一讓他遇到岑昏怎麼辦?”

  顏俊道:“岑昏一時之間不敢出現的,他必然以為我與啖鬼聯手,以他謹慎的個性,在這種情況下,必然會先探清敵人的虛實,才會有所行動。”

  幽姬好奇地道:“你很瞭解他嗎?”

  顏俊搖了搖頭:“並不很瞭解,但知道他是一個可怕的人,只怕啖鬼不是他的對手。”

  幽姬仰起頭:“才不會,啖鬼很厲害的。”

  顏俊笑道:“你看他哪裡都好。小妖怪,你可不要真地喜歡他,半神與妖怪之間,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如果你真地喜歡他,你一定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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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幽姬默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緒,只覺得很喜歡看見啖鬼的樣子,黑髮隨意地披散著,眼睛黑漆漆的,如同夜晚最明亮的星辰。她的臉就有些紅了,不由用雙手摀住面頰。

  顏俊看著她的神情,道:“若是妖與半神相戀,有違天地倫常,只怕你與啖鬼都不會有好下場。”

  幽姬遲疑不語,半晌才道:“這倫常是誰定的?我什麼都不怕,連死也不怕,若是因為半神與妖不可相容,因而不得不去死,我也不會後悔。”

  顏俊道:“那麼啖鬼呢?他也要和你一起死呢?”

  幽姬一怔,一時之間心亂如麻,若是要啖鬼也和她一起死,她卻忽然又有些不忍起來。但她卻仍然嘴硬道:“死就死吧!若是我因為他而死,他為何不能為我而死。”

  顏俊笑道:“可惜的是,他未必就願意為你而死。”

  幽姬心裡便酸楚起來,啖鬼,你在想些什麼呢?

  忽見皇宮的方向升起了熊熊的火光,街上的人們也開始驚慌起來。又見一隊士兵被一名騎馬的將軍帶著,從城門口奔向皇宮。

  幽姬忙問酒樓老闆:“這是怎麼回事?”

  那老闆臉上也顯出驚異的神情:“這是城門的守軍,看來皇城一定是出事了。”

  幽姬連忙一躍從窗口出了酒樓,向著皇宮方向奔去。奔到近前,見許多士兵將皇宮團團圍住,而宮門緊閉,城上站著一些弓手用箭指著皇城之外的士兵。

  那將軍大聲喝道:“大膽反賊岑昏,還不快快出來受死!”

  幽姬拉住一名倉皇奔走的行人問:“發生了什麼事?”

  那行人道:“快跑吧!聽說是岑常侍謀反,現在皇上都被他囚禁了。”

  幽姬臉色微變,回頭對顏俊道:“你說岑昏不會輕舉妄動的。”

  顏俊笑道:“我也說過我並不很瞭解他,看來他比我想像中還更加可怕。”

  幽姬急道:“現在怎麼辦啊?”

  顏俊笑道:“他謀反,關你什麼事?”

  幽姬道:“但啖鬼還在裡面呢!”

  顏俊笑道:“啖鬼沒那麼笨,不會傻得衝到岑昏面前去送死。”

  幽姬道:“你又知道?不久前他還不怕死得要一個人對付你和岑昏兩個人呢!”

  顏俊道:“也許他是為了保護你呢!”

  幽姬一怔,“你說什麼?”

  顏俊微微一笑:“不過也可能是為了保護那些愚蠢的人類,他為保護人類,也一樣是不要命的。”

  幽姬喟然長嘆:“那他說不定還會為了保護人類而做一些傻事。”

  顏俊指了指皇宮的後面:“後面有一條小河,是皇城的出水口,可以從那裡游進去。”

  幽姬忙道:“那我們快走吧!”

  顏俊笑道:“我幹嘛要和你一起去,啖鬼可是我的敵人。”

  幽姬瞪了他一眼:“你愛去不去,我是一定要去的。”

  她向著皇城後奔去,果然見一條小河從皇城中流出來,她便一躍進入小河,向著上游逆流而上。游不多久,便見到一帶黃牆橫在河的上面,河兩旁亦有許多士兵看守。她便潛入水中,見牆下豎著一道鐵柵欄,她用手拉開柵欄,從牆下進入皇宮。

  只見所處的地方是一個花園,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看不見,想必宮人也都已經被囚禁起來。她一躍上了院牆,見火光是從北面的一個宮宇中升起來的,她心道,既然那裡著火,只怕岑昏便在那個方向。

  她便向著北面行去,忽見兩名身著錦衣的侍衛走了過來,那兩人一邊走一邊談笑,一個道:“這個皇帝可真會享受,宮裡的女人一個個都那麼美。”

  另一個則道:“你可別亂偷腥,小心你那狐狸精老婆閹了你。”

  前面一個笑道:“閹了也好,便進宮來做太監,天天都可以見到美女。”

  兩人還未走近,妖氣已經撲鼻而來。幽姬心道,岑昏不知道收羅了多少妖怪做手下,啖鬼明明已經殺死了一批,居然還有這麼多妖怪在這裡。

  她整了整衣襟,笑盈盈地走出來,道:“兩位大哥這是要去哪裡啊?”

  兩妖都是一驚,一個妖怪道:“怎麼這裡還有一個宮女?”他們靈力不及幽姬,無法查覺到幽姬亦是一個妖怪。

  另一個道:“管他呢!這個女子長得更美。”

  前面一個道:“不如就讓我們兄弟兩個樂呵樂呵吧!”

  幽姬笑道:“兩位大哥不要嚇我啊!我膽小得很。”

  一個妖怪道:“不用怕,哥哥會疼你的!”他臉上露出淫笑,向著幽姬逼過來,另個則笑嘻嘻地站在旁邊,大概想看熱鬧。

  幽姬笑道:“哥哥,我好怕,你要幹什麼?”

  那妖怪已走到她的身前,幽姬臉忽然沉下來,淡淡地道:“做妖怪做到你們這麼下賤,去聽提婆族人指揮,也算是妖怪中的敗類了。”

  那妖怪一怔,道:“你說什麼?”

  幽姬又微微一笑:“我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你以後再也聽不到任何話了。”她伸出一隻纖纖的玉手,那手白得如同生綃一般,只一揮,便將那妖怪的頭斬了下來。

  另一個妖怪大驚,轉身便要跑,幽姬卻已經躍到他的前面,妖怪道:“你是什麼人?”

  幽姬笑道:“你是什麼,我就是什麼了。不過我可比你高級得多了。”

  妖怪連忙跪下道:“請姐姐饒我一命吧!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您,請您千萬不要怪罪我。”

  幽姬道:“好,你先告訴我,你們抓的那些宮人都在哪裡?”

  妖怪忙道:“被關在前面的那個宮殿裡。”他話才說完,便看見幽姬手又是輕輕一揮,緊接著他的眼睛便看見了自己的腳後跟。

  他這才感覺到恐怖,但他已經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

  幽姬輕輕嘆了口氣,“可惜你們在這個時候遇到了我,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你們回去報信的。”

  她向著妖怪所說的那個宮殿而去,走到近前,見地上倒著幾個妖怪的屍體,她心裡一動,有人來過嗎?

  她便走進宮殿,只見一群女子縮在一個角落裡,前面站著一個女子,手持長劍,居然是孫傳香。幽姬喜道:“你在這裡呢!啖鬼呢?”

  孫傳香道:“他剛才送我到這裡,殺了這裡的妖怪,現在他去救哥哥了。”

  “你哥哥在哪裡?”

  孫傳香輕嘆:“哥哥被岑昏關在洗德殿,就在東面不遠的地方。”

  幽姬道:“好,我去找他。”她看了一眼孫傳香道:“若是妖怪來了怎麼辦?”

  孫傳香道:“我不怕。”她抓緊手裡的劍,臉上現出很是堅毅的神情。

  幽姬不由地笑道:“想不到你這麼勇敢。”

  孫傳香嘆道:“可惜我自幼都不曾習武。”

  幽姬點了點頭,出了宮殿,見孫傳香所指的方向,一座宮宇上空,隱隱現出黃色的雲氣,她心道,這雲氣好怪,與她所知的妖氣不同,雲氣之中帶著祥光,是什麼東西發出這樣的光芒?

  她才走到那殿外面,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她一驚,連忙轉身,見啖鬼笑嘻嘻地站在她的身後,仍然是一臉滿不在乎的落拓神情。她大喜,一把抱住啖鬼道:“你沒事!太好了。”

  啖鬼撫握著她的頭髮道:“我會有什麼事?”

  幽姬道:“我真怕你去找岑昏。”

  啖鬼笑道:“你就那麼看輕我嗎?就算我去找岑昏,也未必就會輸給他。”

  幽姬道:“可是我還是很擔心,顏俊說他很強,他說你可能不是他的對手。”

  啖鬼笑道:“你就那麼聽顏俊的話嗎?我也很強啊!”

  幽姬道:“可是岑昏是提婆族的人,最接近神的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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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啖鬼輕嘆:“正是因此,我才一定要阻止岑昏,他居然可以收羅這麼多的妖怪,我真地不知道他還會做些什麼事。”

  幽姬道:“可是這又不關你的事,我們還是走吧!”

  啖鬼正色道:“誰說不關我的事?八部眾同時受戒於佛祖,我們算是兄弟姐妹,提婆族出了事,夜叉族絕不會袖手旁觀。而且,維護天地的安全,也正是我的責任。”

  幽姬噘起了嘴:“不要把自己說得像個救世主似的,連佛祖都不管,你管那麼多干嘛?”

  啖鬼道:“你想走就走吧!別再囉嗦了。”

  幽姬見他臉沉了下來,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走,你不走,我也不走的。”

  啖鬼嘆道:“你為什麼還跑過來?你知不知道你我都可能會送命。”

  幽姬笑道:“因為摩合羅還在你身上啊,沒有拿到摩合羅,我就跟著你。”

  啖鬼笑道:“為了摩合羅送了性命,太不值得吧!”

  幽姬道:“送命就送命,我不怕。”

  啖鬼心裡躊躇不安,他知道幽姬是絕不會舍他而去,但若是她不走,他卻也未必就有能力保護她。

  “那黃光是什麼?”

  啖鬼嘆道:“是玉璽,我終於明白岑昏的用意,原來他是為了搶奪玉璽。”

  “什麼玉璽啊?”

  “傳國玉璽,天下的異寶。是秦始皇用和氏璧所造,得璽便可得天下。”

  “那東西比摩合羅還厲害嗎?”

  啖鬼道:“玉璽與摩合羅不同,是王道所在,摩合羅則是天下至高的靈力所在。本來這個玉璽應該已經由孫氏的先祖送給袁紹,後又輾轉落在曹操的手中,現在是在晉國。想不到當年孫氏先祖送給袁紹的是個假的玉璽,玉璽一直還在孫家的手中。岑昏為了得到這個東西,才假扮成了人類,到吳國來做官的。”

  幽姬道:“現在玉璽已經落入他的手中,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啖鬼搖頭道:“我不知道,玉璽一直是人間界的至寶,想必一定會興起風波來吧!”

  幽姬道:“那我們還等什麼?快進去吧!”她率先向著宮中走去。

  啖鬼搖了搖頭,拉住她的手道:“小心一點。”

  幽姬臉一紅,輕輕甩脫啖鬼的手,心裡卻不由地泛起了甜蜜之意,啖鬼的手很溫柔,和他平時冷漠的態度一點也不一樣。

  兩人靜悄悄地潛入宮中,只見孫皓縮成一團,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放著一個作工極精美的錦盒。錦盒之中,則是一方泛著五色光彩的玉璽。

  岑昏背伏著雙手,在玉璽之前踱步,他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道:“告訴我,為什麼我不能碰玉璽。”

  啖鬼與幽姬對望一眼,玉璽就在那裡,為何岑昏會說出這種話?

  孫皓顫抖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岑昏一把抓住孫皓道:“快說,我為什麼不能碰玉璽?”

  孫皓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一連說了十幾聲我不知道。

  岑昏仰天嘆息,忽然一手指天道:“難道真是上天故意與我做對嗎?如同我這般雄才偉略,卻只因為晚出生的原因,便不得不屈居於長兄之下。如今我總算得到了玉璽,卻又不能碰它,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他似乎心裡不甘,走到玉璽之前,伸出右手向著玉璽抓去。但他的手才碰到玉璽,便聽得“滋”地一聲輕響,從他的手上冒出了一縷青煙,便彷彿玉璽是極高溫的東西,正在將他的手燙傷。

  岑昏卻不死心,仍然抓著玉璽不放,但那煙卻越來越多,他終於還是鬆開手,放下玉璽,只見他的手心裡已經被玉璽燙出一道黑印。

  岑昏道:“為什麼?這到底為什麼?”

  他一指孫皓道:“把玉璽拿起來。”

  孫皓打了個哆嗦,顫抖著走到玉璽之前,輕輕地將玉璽拿起,卻全無異狀。

  岑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拿玉璽?我卻不可以?”

  這問題也正是啖鬼心裡在問的,為什麼孫皓能拿玉璽,岑昏卻不能?

  他悄聲對幽姬道:“我引開岑昏,你去搶玉璽,不能讓他得到玉璽。”

  幽姬點了點頭,心裡卻忍不住想,他得不得到玉璽又關我什麼事?

  啖鬼飛身而出,道:“岑昏,你就不必再費心機了,看來連上天都不想讓你得逞,你還是回提婆族去,向族人請罪吧!”

  岑昏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忍不住會到這裡來。留你在世上,總是我的心腹大患,還是殺了你比較好。”

  啖鬼笑道:“那就來試試吧!”

  他一掌向岑昏擊去,眼角卻掃向幽姬。見幽姬一躍便到了玉璽之前,一把抓起玉璽,他心裡一喜,雖然他也不知玉璽的確實用處,但岑昏既然這樣處心積慮,一定與他的計畫有關,只要帶走玉璽,就算不能破壞他的計畫,也必然使他大受打擊。

  誰知玉璽一入手,幽姬立刻驚呼了一聲,又將玉璽拋了出來,一邊甩著手。

  啖鬼心裡一動,難道幽姬也不能碰這個玉璽?

  岑昏卻不接他這一掌,反而向後退了一步。啖鬼飛身向玉璽奔去,也抓向玉璽。玉璽才一入手,他便覺得一股火焰炙燒般的疼痛一直從手心向著身體深處鑽去。他即是半神,身體自然與普通的人類不同,就算是受了極重的傷,也能忍受。但這玉璽的疼痛,卻彷彿一直刺到心底一樣,使得全身五臟六腑都跟著痛了起來。

  他連忙鬆手,手心碰到玉璽的地方已經隱隱泛黑。他不由地皺起眉頭,為什麼他們都不能碰玉璽?

  岑昏嘆道:“難道只有人類才能碰玉璽嗎?”

  啖鬼轉頭望向岑昏,見他失魂落魄地看著玉璽,滿面的不甘。

  啖鬼笑道:“可惜你機關算盡,到最後還是不能如願。”

  岑昏沉下臉,“即是不能如願,我今天便殺光這裡所有的人。”

  他手一伸,便向著孫皓抓去,孫皓嚇得瑟瑟發抖,根本不知道躲避。忽見一個女子的身影一閃,將孫皓拉到一邊,居然是孫傳香。

  啖鬼皺眉道:“你怎麼也來了?”

  孫傳香臉微微紅了紅,道:“我怕哥哥出事。”

  啖鬼一掌辟開岑昏道:“皇上快帶著玉璽走!”

  孫皓卻臉色蒼白,除了發抖外,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大家忽然聞到一陣惡臭,原來孫皓居然嚇得屎尿齊流。

  不僅是啖鬼和幽姬,連孫傳香都不由地皺起了眉頭。孫皓平日專橫拔扈,到了生死關頭,居然如此不濟。

  孫傳香一咬牙道:“我帶玉璽走。”

  她飛身過去拿起玉璽,便向著宮門跑去。

  岑昏冷冷一笑,雙袖輕揚,自袖中飛出一枝黃金短箭向啖鬼射來,那箭射到半空忽然化成小小的金龍,張牙舞牙地向著啖鬼飛撲。

  啖鬼伸手用劍氣擋住金龍,忽見岑昏如飛地向著孫傳香撲去。他心裡大驚,一劍將金龍擊落,人也飛身向岑昏撲去。但他此時已經比岑昏落後一點,便是這一點,岑昏已經一把抓住孫傳香拿著玉璽的手臂,輕輕一扭,便將孫傳香的右臂硬生生地扭了下來。

  孫傳香慘叫了一聲,臉色煞白,人便昏了過來。

  啖鬼心裡怒極,他連忙一把抱住孫傳香,卻全沒看到那落入塵埃的金箭忽然又飛了起來,向著他襲來。

  金龍其勢如電,眼見便要射入啖鬼背後,忽見幽姬有如一道白煙一樣,一下子飛躍過來,擋在啖鬼之前。叮了一聲輕響,金龍已經沒入了幽姬體內。

  幽姬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死,她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湧入口中,她幾乎無法自控,險些現出原形。但她生性倔強,卻又生生地將血嚥了回去。那小小的金龍進入她的身體後,便立刻化成金光消失不見。幽姬只覺得全身百骸如同泡入寒冰之中一般,一下子便其冷無比。那寒意迅速地在身體內流走,慢慢地向著她的內丹而去。

  幽姬心裡大驚,妖怪雖然可以長生不老,但一旦內丹被破壞了,便形神俱滅了。她只覺得那寒意正在悄悄地侵入她的內丹,無論她如何努力,都不能使自己的身體溫暖起來。她不由地眼前一花,身子便軟軟地倒了下來。

  但一隻手卻極時地抱住了她,她回頭,見啖鬼一雙悲傷的黑眼眸,她便不由地笑了,可是她立刻又見到啖鬼另一隻手抱著的孫傳香,她便又有些怒意,她很想掙脫他的手,但她此時卻連這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岑昏笑道:“你誰也救不了,她們兩人都要死。你也要死。我聽說你最喜歡美女,有兩個美女陪你一起死,你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岑昏的手中還持著孫傳香的斷臂,雖然胳臂已斷,但手中仍然緊緊地抓著玉璽。岑昏便以孫傳香的手臂抓著玉璽,他臉上現出的意的神情:“玉璽還是到了我的手裡。”

  啖鬼冷笑道:“可惜的是,你根本就不能碰他,你也無法發揮玉璽的能力。你就算一直用一隻人類的手抓著玉璽又有什麼用呢?你永遠也不能真正地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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