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摩合羅傳 作者:飛花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44: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9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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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岑昏臉一沉,“以我的天縱英才,一定會想出辦法的。可惜你已經看不到那一天了,因為你馬上就要死,和你的兩個女人一起死。”

  他手一伸,手中已經握著黃金劍,劍指著啖鬼,而啖鬼的兩手卻分別抱著兩個女人。

  幽姬勉強道:“放下我和孫傳香,否則我們三個人都會死。”

  啖鬼怔了怔,不由地望向幽姬,只見她面色慘白,嘴唇已經全無血色,孫傳香亦是如此。他心裡大慟,他根本就沒有把握擊敗岑昏,若是他輸了,不僅他會死,幽姬和孫傳香也一樣都會死。

  他心裡遲疑不定,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帶她們走吧!”

  啖鬼和岑昏一起轉頭,見顏俊笑咪咪地坐在一張桌子上,他人本就矮小,即使坐在桌子上,看起來也不比平常人高。

  啖鬼遲疑地看著他,“帶她們走吧!她們都受了重任,再不治,就性命不保了。你向來憐香惜玉,一定不忍心看著美女死在你面前。”

  啖鬼道:“那你怎麼辦?”

  顏俊笑道:“難道你以為我就一定打不贏這個什麼提婆族的人嗎?”

  啖鬼嘆道:“只怕你不是他的對手。”

  顏俊道:“別再遲疑了,再不走,她們兩人真地死了,你就後悔莫及了。”

  啖鬼不由低頭,見孫傳香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她本就嬌生慣養,平日養尊處優,哪裡受過這樣的傷害。

  他嘆了口氣:“對不起,若是你不死,我一定會和你決鬥。”

  顏俊笑道:“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若是他朝再可相遇,你可不能再抵賴。”

  啖鬼轉身向著宮外飛掠而去,他不敢回頭,唯恐自己一回頭便會忍不住留下來。

  他一路奔出很遠,找到一家廢棄的農舍,將兩女放下。他從懷中拿出一隻小小的黑玉瓶,從瓶中倒出一顆黑色的丸藥,那藥雖然色承黑色,卻晶瑩剔透如同黑玉一般。

  藥只有一顆,他拿著藥卻有些遲疑不定。

  兩女都受了重傷,應該給誰呢?

  他看看幽姬,見幽姬亦是睜著一雙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他又看了看孫傳香,孫傳香已經昏迷不醒。

  他咬了咬牙,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將藥塞入孫傳香口中。

  他不敢去看幽姬,唯恐看見她失望的神色。

  他將孫傳香的斷臂包好,止住她流血。過了半晌,孫傳香的臉上總算現出了一絲紅暈,人也幽幽地醒了過來。

  這藥本是夜叉族的聖藥,可以起死回生,只有一顆,用完了便再也沒了。

  孫傳香一醒了過來,立刻便用左手去摸右手臂,卻摸了個空,她臉色立刻又變得蒼白,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右手。

  一見到右手已經不見了,她一下子怔住了,滿面驚駭。

  啖鬼嘆了口氣:“手臂不見了也沒什麼,只要能保住命就好了。”

  孫傳香一下子撲入啖鬼的懷中放聲痛哭,她因吃了夜叉族的靈藥,人已經沒有大礙,但此時卻無法接受失去一隻手的事實。

  啖鬼輕輕拍著她的背,他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只有任由孫傳香痛哭一場。

  孫傳香哭了半晌,才道:“現在我是殘廢了,以後該怎麼辦呢?”

  啖鬼默然,此時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孫傳香了。

  孫傳香道:“你不要離開我好嗎?我現在好怕。”

  啖鬼柔聲道:“我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陪著你。”

  兩人相依相偎,全未注意到幽姬靜悄悄地走出農舍。

  天空中開始飄下細碎的雪珠,幽姬抬頭向天,只覺得心正在慢慢地冷下去,冷得便如極北之地終年不化的冰雪。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十四節

  孫傳香總算睡著了,即便是在睡夢中,她仍然緊蹙著眉頭,臉上滿是悲淒之色。

  啖鬼走出農舍,見幽姬已經升起了一堆火,她不知從何處弄來了幾罈酒,正一個人坐在火堆邊喝酒。

  啖鬼站在她旁邊看了一會兒,雪越下越大了,樹木,原野,江山,天空乃至於宇宙都變成了清冷的藍白色。是夜晚,即沒星星也沒有月亮。

  他終於還是問:“你傷勢如何了?”

  幽姬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指了指身邊的一罈酒,“我們喝酒吧!”

  啖鬼心裡便不由地悲傷起來,他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多愁善感得像個女人。他坐在火堆旁,拿起酒罈。

  酒是陳年的好酒,落在嘴中卻苦苦澀澀。他們並非普通人類,外界的氣候對他們本無影響,但啖鬼還是覺得寒冷,不知是下雪的原因,還是因為這清冷的氣氛。

  他想幽姬現在在想些什麼呢?

  他想是否應該說點什麼?但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

  兩人相對無言,靜靜地飲酒。

  啖鬼的酒量本是很好的,人世間的酒很難使他醉倒。但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夜,卻使人不由不想沉醉。

  在他睡去以前,他看見幽姬冰冷的眼眸,他想她還是恨他的吧!

  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似乎幽姬曾經叫過他的名字,可是他卻不想回答。只覺得雪越下越大,慢慢地將他埋入雪地裡。

  他驀得驚醒,原來真地被埋入了大雪之中。

  他從雪中爬出來,天已經亮了。

  火堆也熄滅了,只有幾個空酒罈散落在地上,幽姬不知去向。他站起身來,四處張望了一下,他知道她一定是離開了。

  雖然不願意,他仍然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摩合羅已經不在了,幽姬帶著摩合羅離開了他。

  他便忽然笑了,她到底還是帶著摩合羅離開了他。

  農舍中傳來孫傳香的聲音,他走入農舍,孫傳香已經能夠起身,夜叉族的靈藥用來救治一個人類是綽綽有餘的。

  孫傳香看見啖鬼蒼白的臉色,她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啖鬼笑了笑:“幽姬走了。”

  “她還帶走了摩合羅。”他補充了一句。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十五節

  春天到來的時候,晉國消滅了吳國,孫皓被擄北上。誰也不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岑昏和顏俊也忽然消失不見了。

  孫傳香終於慢慢適應了失去一隻手臂的生活,現在她已經不再是公主,只是一個普通的鄉村女子。

  她與啖鬼同住在一間農舍中,宛如夫妻。然而她卻知道他們並非是真的夫妻,她覺得啖鬼似乎變了一個人,越來越沉默,也越來越悲傷。

  他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同一個普通的常人,慇勤地照顧孫傳香,便如同一個真正的丈夫。時而會於不知不覺間陷入沉思,就算是她的呼喚也無法聽到。

  她想,其實他還是懷唸著幽姬吧!

  “我已經完全好了,你不用再陪著我了。”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先開口了。

  啖鬼笑了笑:“我答應過你不離開你的。”

  孫傳香也笑了,“我知道你想去找幽姬。”

  啖鬼默然,半晌才道:“我為何要去找她?”

  孫傳香道:“你不相信她嗎?”

  啖鬼笑笑,“她接近我只是為了摩合羅。”

  孫傳香道:“真的是這樣嗎?”

  啖鬼仍然笑笑:“我想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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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孫傳香道:“你一直陪著我,是因為你覺得歉疚嗎?你是否覺得因為你的原因,而使我失去了一隻手臂?”

  啖鬼道:“你不要想那麼多,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辦到的。”

  孫傳香搖頭:“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就算不是因為你,岑昏也已經潛入吳國,我失去手臂並非是你的原因,只是因為我是吳國的公主。”

  啖鬼不由抬頭去看孫傳香,見她的臉上頗現出剛毅之色:“我雖然只是一個女子,但也是孫家的子孫,保護玉璽我也有責任,所以你不必覺得歉疚,你應該問問你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其實我自己都不能瞭解。

  “你還是去找幽姬吧!若你不去找她,你必然還會悲傷下去。”

  我在悲傷嗎?可是為何我感覺不到。也許是悲傷吧!如果真是悲傷,那悲傷一定是藏在很深的地方,連我自己都無法察覺。“那你怎麼辦?”

  “我要去找我哥哥,雖然他已經不再是皇上,卻被晉國封為安樂侯,只要找到他,他就會照顧我。”

  “可是你一個孤身女子,我卻怎麼也不能放心。”

  孫傳香笑了笑:“我必須得學會堅強,過去的日子裡,太多人保護我,現在我已經不再是公主,我要學會如何生存下去,你放心,我一定可以找到我哥哥,就算真地找不到他,我也要一個人生活下去。我不想再像過去一樣生活,我不想做任何人的累贅。”

  孫傳香的決心似乎感動了啖鬼,他嘆道:“想不到你是這樣勇敢的一個女子。”

  孫傳香笑道:“不要小看我,我們孫家的人本來就都是很堅強的。”

  啖鬼走的時候,孫傳香一直面帶微笑,但當她看不見啖鬼的身影后,她終於還是慢慢地坐在地上,失聲哭泣。

  她很喜歡啖鬼,但她知道一個人的心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勉強的。不過她不怕,因為她是英雄孫權的後代,她會堅強起來,就算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人,她也一樣會勇敢地生存下去。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十六節

  啖鬼終於回到夜叉故地,他並未按照孫傳香所想的那樣去尋找幽姬。他想他是變了,他忽然覺得他也應該對夜叉族的人盡一些責任了。

  他從未有一刻,真地察覺到自己的悲傷,他甚至不太經常想起幽姬。他只是覺得自己以往追求的事情,那些曾經對於自己很重要的事情,原來也並不是如此重要。

  再看到他奇醜無比的未婚妻捷疾時,他居然也並不覺得她醜,他想,原來美醜並不是那麼重要,其實死了以後,就都變成了白骨一堆。

  他便和族中長老商議與捷疾完婚的事情,每個族人都驚訝地看著他,只覺得這個少主必非是原來的那個。

  他並不知道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了他的悲傷,他仍然笑,更多地管理族中的事情,也指導一些族人修煉,他覺得他自己是一切如常。但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他的悲傷,沒有人敢詢問,他們只是私下議論,少主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

  他和捷疾的婚事訂下後,他便忙著親自安排許多婚禮的瑣事,這本不必他操心,但他卻還是很積極地去做。因為他不想空閒下來,只要一閒下來,他就會覺得很疲倦。倦意是從骨髓之中生出來的,無論如何休息都不能恢復,反而不停地忙碌才能使他忘記疲倦。

  夜深的時候,他會睜著眼睛直到天明,他不知自己想要些什麼,他已全不如當初一樣,確知自己的心意。

  婚禮的日子終於到了,他早早地換上喜服,在喜堂上等候,長老們都在笑,他想現在全族的人都該開心了。他便也笑了,他想其實他也一樣開心,只要大家開心,他就開心。

  忽聽有人道:“大膽的小妖女,居然敢闖到夜叉族來,你是不想活了嗎?”

  他回過頭,見幾個年輕的夜叉族少年攔住一身白衣素服的幽姬。兩人目光輕輕一碰,便又分開。

  “我來,是送禮物給你們少主以賀他新婚之喜。”幽姬手中持著一個錦盒。

  啖鬼揮了揮手,一名少年接過錦盒,送到啖鬼面前。啖鬼打開錦盒,盒中是一個小布包,他一看便知裡面放的是摩合羅。

  “布包我沒有打開過,其實我並不是真地那麼想看摩合羅。”幽姬道,她的目光輕輕地掃過捷疾,這個將成為啖鬼妻子的女人,但她卻感覺不到自己的恨意,其實捷疾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女人罷了。

  “祝你們白頭偕老。”她說,轉身離去。

  長老們揮了揮手:“是少主大喜的日子,不要開殺戒。”

  少年們讓開道路,幽姬頭也不回地走,她想其實她也並非那麼悲傷,世事無非如此,每個人不過是命運手中的玩偶,悲傷與否不過是於事無補罷了。

  啖鬼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不見,他想他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了嗎?

  他忽然向著她消失的方向奔去,背後傳來捷疾的叫聲:“少主,你到哪裡去?”

  他無暇回頭,只怕這一生再也無法見到她一面。

  奔出很遠,終於見到幽姬孤獨的背影,他叫了一聲:“你,”你什麼卻說不下去。

  幽姬回頭,“你怎麼來了?”

  啖鬼笑了笑:“我很想你。”

  幽姬眼圈一紅:“想我又如何?你終究還是會和捷疾成親的。”

  啖鬼想了想:“是的,可是我還是很想你。”

  兩人默然相對,躊躇不語。

  幽姬咬了咬牙,“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們在一起。”

  啖鬼看著她的臉:“你不後悔嗎?”

  幽姬笑了笑:“有什麼後悔的?”

  啖鬼想了想道:“你不恨我把唯一的一顆藥給了孫傳香嗎?”

  幽姬重重地點了點頭:“是的,我本來很恨你,可是當我知道你回來和捷疾成親的時候,我又不再恨你了。”

  啖鬼笑了笑,低聲道:“我不會讓孫傳香死,可是我可以和你一起死。”

  幽姬的眼睛又紅了,她以手掩面道:“我不會死,你也不要死,你還要做夜叉族的少主,我們都不會死。”

  兩人進了一個山洞,解開衣襟,這樣的事情到現在才發生,對於啖鬼來說也是一個奇蹟。他向來輕易地與不同的婦女有染,但與幽姬相處那麼久,居然還能發乎情止於禮。他想,也許他很早就很喜歡幽姬吧!

  幽姬道:“哥哥死了。”

  “是陽平公主害死了他。她終於找到可以做附馬的人,哥哥卻對她還是痴纏不放。我回到長安的時候,曾經勸說過哥哥,他卻仍然如此執著。我聽說陽平公主找了許多道士來對付哥哥,但以他們的能力本來不應該奈何得了哥哥。可是他還是死了。”

  啖鬼輕嘆:“也許是他自己想死吧!”

  幽姬含淚微笑:“我也是這樣想,若是陽平離開了他,他活著大概便沒有意義了。”

  啖鬼心裡一動,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她笑笑:“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傻。我會回到北方去,雪狼一族沒有了王子,還需要公主。其實情情愛愛,也並非真地那麼重要。”

  啖鬼無語,更緊地抱住幽姬。

  天快亮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睡著了一下,但他很快便聽到夜叉族人尋找他的呼喊聲。

  他睜開眼睛,懷中空無一物。他知道幽姬已經走了,他這一生再也不可能見到她。

  這一刻,他第一次有了想哭的衝動,他感覺到自己身體裡面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地破碎,變成了千百片。

  他站起身,走出山洞,高聲回答:“我在這裡。”

  天又一次明晃晃地藍了,他看見族人焦急的面容,他說:“你們放心,這一次,我真地不會再離開了。”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十七節

  夜叉族人終於探聽到了岑昏的行蹤,據說他躲在健康城外的山上。那一天在場的宮人說,他雖然殺死了顏俊,但似乎自己也受了重傷,帶著玉璽逃走了。

  啖鬼便命人通知提婆族人,請他們協助他一起奪回岑昏拿走的玉璽。

  送信的人不日回來了,回報說岑昏本是提婆族少主凌日的弟弟,一直對於凌日承繼族長的事情心懷不滿,想不到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並說會與啖鬼在健康會合。

  啖鬼聽到回報,心中卻頗為疑惑。

  此時捷疾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她向來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女人,雖然知道啖鬼從未真心喜歡過她,但自她出生起,她的一生便已經定下來,那就是成為啖鬼的妻子。她不似啖鬼有那麼多的想法,啖鬼真地回來與她成親,她已經覺得很意外,對於別的事情,當然一概不願追究。

  她深心裡很在意那個使啖鬼離開的女人,她看到啖鬼看那個女人的眼神,他從未用同樣的神態看過她。

  然而她簡單而善良,既然大家都不再提起,她便也當做不曾有過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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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啖鬼臨行之前,她也並不真地感覺到擔心,她單純地相信提婆族的許諾,若是提婆族的少主也一同前往,她就相信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然而啖鬼卻叮囑她說,若是那天我能夠回來,便可以將摩合羅還給提婆族的人,若是那一天,我沒有回來,你千萬記住,不可以將摩合羅的下落告訴任何人。等將來兒子長大後,讓他帶著摩合羅去那迦族尋找摩合羅的秘密。

  這話多少有臨別遺言的意味,使捷疾心中生出許多不安來。

  “為何會這樣?”

  啖鬼笑了笑:“只怕提婆族中真地有所變故,摩訶尊者曾經叮囑過我,千萬不要將摩合羅還給提婆族的人,他沒有來得及告訴我原因,摩合羅是八部眾的寶物,我只能謹慎行事。”

  他想他這一生都是對不起捷疾的,他也同樣對不起幽姬,還有那許多曾經與他有染的女人。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認真地思考過感情的事情,原來情感並非只是建立在欣賞美麗的基礎上。

  他到達健康的時候,是又一年的七月,天下已經完全平定了,現在是晉國一統的時代。

  吳國已經是過眼的雲煙,百姓們很容易便忘記了故主,對於他們來說,誰來統治又有什麼關係,能夠安居樂業便好。

  越是靠近岑昏藏身的地方,他便感覺到越強的靈力。岑昏又似與那一日不同了,難道他已經掌握了使用玉璽的方法?

  他與提婆族約好申時見面,但未時過了很久,卻仍然不見有人前來。

  啖鬼心時暗嘆,看來提婆族中果然有所變故。

  他也全不懼畏,獨自向著山中行去。走了不多久,便到一個山谷之中,見山谷中橫七豎八地倒臥著許多人類的屍體,那些屍體無一例外的都缺了一條左臂。

  啖鬼略一檢視,心道難道岑昏想利用人類的手臂來控制玉璽?

  忽聽岑昏道:“你終於來了。”

  他抬起頭,見岑昏站在不遠處的一個石頭做成的高台上,臉上的神情如同君臨天下的帝王。他不由苦笑,此人抱負遠大,但也同樣慾望太強,就算是做了新的輪主又如何呢?

  他一向不是一個心懷壯志的人,自然也不能理解那些對於權力充滿慾望的人的心思。

  只見岑昏左手持著玉璽,玉璽之上放出極耀眼的光芒。

  啖鬼道:“你是如何能夠拿玉璽的?”

  岑昏似乎極是得意,他道:“我砍斷了自己的左臂,接上了人類的手臂。”

  啖鬼默然不語,人與半神是不同的種族,若是強行將人類的手臂接在半神的身上,岑昏必然忍受了極大的痛苦,而且也必然用了許多人命來試驗。

  他道:“你已經完全忘記佛陀的教誨了嗎?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殘忍了?為了一己的慾望,就去殺害無辜的人。”

  岑昏冷笑:“他們在我的眼中,比螻蟻還不如。”

  啖鬼笑道:“雖然如此,你卻還不得不借用人類的力量。”

  岑昏冷笑道:“玉璽在他們的手中,也是暴殄天物罷了,現在在我的手中,才真正能夠發揮它的威力。你來得正好,我開始學會使用玉璽之後,還沒有找過靈力高強的人試過,今天正好用你來試驗一下。”

  啖鬼道:“顏俊呢?”

  岑昏笑道:“你是說那個矮子嗎?我吃了他的身體,雖然他長得醜,但他的五臟六腑還很好吃,我因此得到了他的神通力,就算我不用玉璽,你現在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啖鬼的心底不由升起了怒意,他雖然知道顏俊必死無疑,卻想不到岑昏如此殘忍,居然能用這樣得意的態度來談論一件這樣的事情。

  他手一伸,已經持劍在手,此時他心底忿怒,碎風劍上便也現出極強的黑金般的光芒。

  他低喝一聲,一劍向著岑昏刺去,劍還未到,凌厲的劍氣已經逼到岑昏面前。岑昏笑道:“這就是你的實力嗎?”

  他衣袖輕拂,便將啖鬼這一劍拂開。

  啖鬼心裡暗驚,他因為恨岑昏殘忍,這一劍已經用了十成的靈力,卻被岑昏輕描淡寫地便拂開了。他咬了咬牙,知道今天一定無法倖免。但他雖然平日頗為溫和,但真到了這種關頭,卻百折不回,明知會死,也一定要拚死一斗。

  他劍訣一領,又是一劍刺了過來。

  岑昏仍然不反擊,只是將這一劍拂開。

  兩人來來回回打了十幾招,越是打啖鬼越是心驚,以岑昏現在的靈力,根本就可以一擊就將他殺死。他卻只是防守,絕不進擊,根本就是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岑昏笑道:“現在我就讓你看看玉璽的力量。”

  他將玉璽高舉過頂,只見玉璽忽然放出萬道霞光,啖鬼連忙在身體周圍布起結界,但岑昏笑道:“你忘記我吃了顏俊嗎?你的結界對我已經無效了。”

  風聲尖銳地劃過耳畔,“嗤”地一聲輕響,啖鬼的結界已經被岑昏擊破。啖鬼只覺得那些霞光如同有形的物品一樣,一下子從他的身體上穿過,便如同千萬支利箭一起穿過一樣。

  他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如死,他感覺到身體裡的五臟六腑被霞光一擊之下,正在碎裂。

  岑昏哈哈大笑:“真是不堪一擊,這就是八部眾後一代中的皎皎者。”他大笑了兩聲,笑聲忽然變了,只見他的臉色一下子扭曲了起來,手中的玉璽也失手落了下來。

  他用右手一下子拉住左手,用力一扭,居然將自己的左臂扭了下來。他似乎很痛苦,臉上的五官都扭曲變形了。

  啖鬼心念電轉,心道莫不是他根本就無法控制人類的手臂,因而一摧動靈力,便無法再承受人類的手臂帶給他的痛苦。

  他立刻雙手合什,手中的劍化成千百道光芒,卻不是擊向顏俊,反而向著四面的山崖擊去。

  那劍光一掠之下進入山崖,便聽得轟轟巨響,山石紛紛滾了下來。此時岑昏仍然痛苦難當,完全不知躲避,被滾下來的山石壓了個正著。那山石越堆越高,慢慢形成一個小小的山峰,將岑昏活埋在裡面。

  啖鬼不敢怠慢,連忙在山石的周圍用指尖的鮮血畫下靈符。他畫的這些符已經用了無上的神通,幾乎是用生命來畫的。

  畫完之後,他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天色已經晚了,群星開始出現。山間清泠泠的,只聽得風聲從樹梢掠過。

  他想,他就要死了。

  忽聽一個女子的驚呼,他轉過頭,見捷疾向著他狂奔過來,他苦笑,道:“你還是來了。”

  捷疾哭道:“我不放心,所以跟過來看看,為什麼提婆族的人沒有來。”

  他笑道:“我已經料到一些了。記住我的話,謹守摩合羅的秘密,等你我的兒子出世後,讓他帶著摩合羅去那迦族。”

  捷疾哭著點頭:“我都記著呢!”

  啖鬼道:“可惜我不能殺死岑昏,雖然將他埋在這裡,只怕他還是不會死。玉璽,也一起被埋在下面了。”

  捷疾道:“不要再管這些事了,你傷得太重了,我該怎麼辦?”

  他笑了笑:“我就要死了。”一句話說完,心裡便不由地升起歉意,“以後就剩下你一個人。”

  捷疾哭道:“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麼辦?”

  他輕嘆:“對不起,我真地很抱歉。”

  捷疾道:“不要這樣說。”她怔怔地看著啖鬼,看著他蒼白的面容上掛著的淒涼笑容,她道:“我帶你去見那個女妖吧!你是不是想再見她一面?”

  啖鬼搖頭道:“不必了,其實見不見都是一樣的。”

  他抬起頭,望向西方天宇,只見大火星正在西沉。他心裡不由地想,幽姬,我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他想,你現在在做什麼呢?你是否像我思念你一樣在思念我呢?

  遙遠的北方,冰雪的岩洞中,幽姬終於將孩子生了出來。

  一個狼婆婆抱過孩子:“恭喜公主,是個男孩。”

  幽姬虛弱地微笑,她勉強坐起身,將孩子抱在懷中。這孩子長著黑髮黑眼,與雪狼族天生的銀發黃眼完全不同。

  狼婆婆問道:“公主想給孩子起個什麼名字呢?”

  幽姬默然,天色已經黑了,她的目光望向洞外,見到滿天的繁星。大火星正在向著西方漸落,她裡一動,只覺得似乎感覺到了啖鬼的心意。她道:“就叫他流火吧!”

  啖鬼似也一樣感覺到了幽姬的心意,他輕輕地垂下頭,黑金般的光芒自他體內四散而去。

  捷疾怔怔地抱著他的身體,只覺得他越來越冷,冷如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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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第三卷 雙城記 第一節

  無雙已經數日沒見到流火了。

  她想,流火去了哪裡?難道他已經不再想要摩合羅嗎?還是他遇到了什麼意外?她不免有些擔心,但轉念一想,以他的本事,普通的人又能奈他何?除非是遇到了妖怪。

  她已經決定動身回長安,楚衣失蹤的消息不日便傳遍奢延城,沒弈干再次貼出告示,若是誰有公主的下落,就可得到賞金百兩。

  她自然是希望他們再也找不到楚衣的好。但偶然,她心裡也會疑惑,九月是長生不老的,而楚衣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她一力促成的這件姻緣到底是對還是不對呢?

  不需幾十年,只要十幾年的光陰,楚衣就會人老色衰,而九月卻仍然是現在的樣子,那麼楚衣的餘生豈非就很不幸?

  但轉念又一想,何必想那麼久以後的事情,只要楚衣現在快樂就好了。

  她便向高平公辭行,請高平公派一隊人馬護送她回長安。

  沒弈幹此時心神大亂,而且也覺得無雙在這裡只會添亂,巴不得她能立刻離開。

  這一日清晨,無雙便要動身,忽然聽見侍衛們騷動的聲音,她攔住一名侍衛問:“出了什麼事?”

  一個侍衛連忙說:“聽說是發現了楚衣公主的下落,在城外的山中,城主已經帶人去了。”

  無雙心裡微驚,他們為何還不遠走高飛,居然這麼快就被人發現了。她便道:“我們先不走了,到城外去看看。”

  侍衛不敢阻攔,只得隨著無雙向著城外山中而去。

  才到吹白坡,便見沒弈干與劉勃勃嚴陣以待,將此地圍個水洩不通。

  這個小山坡名為吹白,山上長滿了長長的白色蘆葦,山風輕拂,蘆花便悠然而起,整個山峰都被蘆花所籠罩,但如青山白頭一般。

  卻見劉勃勃大喝:“妖怪,你快快將公主放出來。”

  幾名侍衛牽著巨大的獵狗,那狗對著一個山洞狂叫不止。

  忽聽得犬叫聲一下子便停了下來,那幾隻狗都垂下頭蹲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只見楚衣與九月相攜自山洞中走了出來。

  雖然只是幾日不見,楚衣的神情卻又變了許多,眉間頰邊頗添了幾分紅潤,神色也多了一絲少婦的成熟。

  無雙想,看來他們已經成了夫妻了。

  她想到的事情,眾人當然也都想到了。劉勃勃的臉上現出極怨毒的神色,大聲喝道:“大膽妖孽,居然敢劫持公主?還不快將公主放回。”

  楚衣道:“九月沒有劫持我,是我自願和他走的。”她轉頭看了一眼九月,兩人相視一笑。

  楚衣道:“我和九月已經是夫妻了,你們不要再逼我回去,我只想和九月在一起。”

  沒弈干又驚又怒,“楚衣,你說什麼?你居然要和一個妖怪在一起?”

  楚衣點了點頭:“我從九歲那一年見到九月開始,就已經喜歡他了,其實我早就知道我自己的心意,但卻一直不敢稟明父親。”

  沒弈干怒道:“這十幾年我實在是太寵愛你了,致使你都不知道廉恥為何物。你自小就許配給了劉勃勃,現在居然和別的男人私訂終身。”

  楚衣跪下道:“父親,我知道您一直視我如掌上明珠,也事事都順我的心意,只有這一件事例外。但這件事,卻又是女兒終身幸福所在,我不能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我不想一生後悔。”

  沒弈干怒道:“你,你你,”楚衣一向柔順,從未如此當眾頂撞過他,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劉勃勃眉頭微皺道:“大人不必動怒,公主是被妖祟所迷,只要消滅了妖怪,公主自然會回心轉意。”

  沒弈干嘆道:“你想怎樣就怎樣吧!”他即恨楚衣與妖怪私通,又覺得對不起劉勃勃泉下父母,只覺得就算是劉勃勃將楚衣殺了,也是理所當然。

  劉勃勃向著九月一指,大喝道:“誰能殺死這個妖怪,就賞金千兩。”他今日所帶的侍從大多是他的心腹,平日就只知有劉勃勃不知有清河公,此時自然是人人爭先。

  那幾十名侍從一起大喝了一聲,持刀向著九月撲去。

  九月皺了皺眉,他雖然不怕,卻怕他們誤傷了楚衣,也怕自己會不小心傷了人。他輕輕一拉楚衣道:“躲在我身後。”

  衣袖輕揚,拂開了迎面砍過來的幾把刀,又閃身避過側面襲來的幾隻長槍,一掌震開數人。

  然而那幾十名侍衛卻前赴後繼,雖然被他打倒,但爬起來立刻又上。九月心道,看來今天若是不傷人,只怕就難以擺脫困境。

  他心裡躊躇,若是真地傷了人,只怕會與楚衣的父親鬧僵,他雖知沒弈干絕不會接受他,但能夠不傷人,還是儘量避免傷人的好。

  忽聽楚衣一聲驚呼,他一驚,回頭去看,見劉勃勃已經不知何時繞到他的身後,一手抓著楚衣,似想將她帶離。

  他心裡大怒,沉聲喝道:“放開她。”一掌向著劉勃勃擊去。

  此時沒弈干被九月擋著,無法看清劉勃勃的動作,但九月卻看得清清楚楚。只見劉勃勃忽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不閃不避,反而手腕一翻,手中便多了一把匕首。他一劍向著楚衣喉嚨刺去,他與楚衣本來就站得很近,這一劍又快又狠,眼看就要刺到楚衣喉頭。

  九月大驚,若是一掌將劉勃勃推開,他又怕傷了楚衣,他連忙用手向著匕首抓去,一把抓住匕首。匕首立刻深陷入他的手中,鮮血疾流而下。他卻管不得許多,另一隻拉過楚衣,將劉勃勃推開。

  雖然他心裡已經怒極,卻仍然不願殺人。

  劉勃勃被他推得直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半晌才爬起來。

  九月道:“你們快走吧!再不走,我可真要殺人了。”

  他一句話說完,頭腦忽然一陣眩暈。此時劉勃勃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漫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笑道:“殺人?你現在唯一能殺的就是你自己。”

  九月臉色慘變,他低頭一看,見自己掌心流出的是黑血。劉勃勃居然在匕首上抹了毒藥,若是九月來不及救楚衣,豈非連楚衣都無法倖免。這毒似是極厲害,見血封喉,九月不由地跌坐在地上,一張口吐出一口黑血。

  楚衣大驚,道:“劉勃勃,你用了什麼毒?快把解藥給我。”

  劉勃勃笑道:“這毒是無藥可解的,再過一柱香的時間,他就會死了。”

  楚衣道:“不可能,他不是凡人,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死?”

  劉勃勃笑道:“我也知道他不是凡人,這毒也不是普通的毒,是半神的香氣與巨蟒的毒液溶煉而成,除非是神仙才能救他。”

  楚衣身體顫抖道:“你騙人,你,你,你怎麼會有這種毒。”

  劉勃勃冷笑道:“等這個人死了,你嫁我為妻,我自然會慢慢告訴你。”

  楚衣怒道:“我死也不會嫁給你,就算九月死了,我也不會嫁給你。”

  劉勃勃冷笑:“只怕到時也由不得你。”

  變故肘生,連無雙也沒料到劉勃勃居然會用楚衣的生命做賭注,她心裡暗道劉勃勃如此可怕,若是讓他活在世上,豈非是姚秦的心腹大患?

  她忙走到九月與楚衣身邊,見九月臉色已經泛黑,楚衣緊緊地抱著他的身體哀哀地哭泣。她一見無雙走過來,便如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連忙一把抓住無雙道:“流火呢?流火在哪裡?”

  無雙苦笑:“我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楚衣哭道:“為什麼會這樣?難道九月真地沒救了嗎?”

  九月卻勉強一笑:“哭什麼?人和妖都會死的,就算現在就死了,也沒什麼,只是留下你一個人。”他心裡一酸,幾乎也落下淚來。

  楚衣哭道:“你放心,若是你死了,我必然也不會獨活。”

  九月搖了搖頭:“不要這樣,你還要活下去,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活下去。”

  楚衣道:“不,若是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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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九月憐惜地撫著她的長發,“哥哥說過不同種族之間相戀,其事不祥,都不會有好下場,我卻沒有聽他的勸告。到了今天,也不過是我的命數如此罷了。”

  楚衣哭道:“不,若真是有報應,應該報應到我身上,為什麼死的人是你呢?”

  九月道:“我倒寧可死的是我,你本是公主,跟著我這個妖怪,流落草莽,真是讓你受苦了。”

  楚衣拚命搖頭,“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九月苦笑,他看了一眼無雙,嘆道:“你真是瓔珞嗎?”

  無雙怔了怔:“我不知道。”

  “他們都說你和瓔珞長得一模一樣,若你真是瓔珞,請你不要再傷害流火。”

  無雙雖知此時笑是很不和時宜,卻還是忍不住笑道:“我哪裡有本事傷害他,他不傷害別人就天下太平了。”

  九月笑笑,“這世上若真有人能傷害流火,那就是你,瓔珞。”

  無雙一怔,“即便真是如此,我卻未必就是瓔珞。”

  九月抓著楚衣的手道:“我只是不放心楚衣,請你,務必照顧楚衣。”

  無雙點頭:“你放心,我視楚衣如同姐妹,我不會讓別人逼迫她的。”

  九月笑道:“你如此說,我便放心了。楚衣,不要傷心,答應我,一定要活下去。”他說完這句話,又吐出兩口鮮血,臉上的黑氣直透眉心。

  楚衣緊抱著他不語。

  九月卻固執地抓著她的手:“答應我,一定要活下去。”他眼睛中已經流出血水,卻仍然不甘心地緊盯著楚衣。

  楚衣苦笑,她知若是自己不答應九月,九月只怕死也不會瞑目的。她用力點頭:“好,我答應你,我會活下去,一定會活下去。”

  九月釋然地微笑,緊抓著楚衣的手垂了下去。

  楚衣大慟,卻只是呆呆地盯著九月看,連眼淚都不再流了。

  無雙擔心地看著楚衣,若是楚衣哭還好,偏偏楚衣一下子便不哭了,她道:“楚衣,楚衣,你哭吧!”

  楚衣卻忽然笑了笑,搖頭道:“我不哭,我答應過他會活下去,就一定會活下去,你不用擔心我。”

  她忽然站起身向著沒弈干走過去,直直地站著沒弈乾面前道:“你要我嫁給劉勃勃,我答應你,我回去就和劉勃勃成親。”

  無雙心裡更是擔心,連忙拉住她的手道:“楚衣,你怎麼了?你不用怕,我說過我會保護你,沒有人能逼迫你,就算是高平公也不能逼你。我帶你回長安,讓父皇替你作主。”

  楚衣卻搖了搖頭:“我已經想好了,我應該嫁給劉勃勃,我本來就應該嫁給他。若不是我固執,九月也不會死,以後我都不會再固執,我一定會做好我應該做的事。”

  無雙只覺得楚衣的眼中隱隱透著寒意,她本是一個溫柔可人的女孩,臉上從不會有這樣決絕的神情。她心知不妥,忙道:“楚衣,你心裡在想什麼?你跟我回長安吧!”

  楚衣卻仍然微笑搖頭:“我真地很感激公主,以前的事情都是你在替我作主,我的人生以後我要自己作主了。”

  “可是你,”

  “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我不會讓九月難過的,我會活下去,一定會活下去。”

  第三卷 雙城記 第二節

  婚期定在三日之後,楚衣似乎急於嫁給劉勃勃,沒弈干總算完成了自己的心願,而劉勃勃也終於成為城主的乘龍快婿,全城百姓又可以因楚衣的婚事而免費飽餐一頓。皆大歡喜。

  無雙離開延奢城的時候,城內便是這樣的一種情形。她知哀大莫過於心死,楚衣應是很悲傷的,但她卻全無悲傷的神情。她很快樂地試喜服,很快樂地挑選嫁妝,似乎迅速地將九月遺忘了。她愈是如此,無雙便愈是擔心,總覺得自此後,楚衣的生命就只剩下悲劇。

  她不知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的做法到底對還是不對,她只知率性而為,卻原來,這塵世的命運,並非靠人力就可以改變的。

  一隊侍從跟隨在她的馬後,她心裡多少有點落寞,就這樣走了嗎?

  即放不下楚衣,又在想流火,他到底在哪裡?

  忽聽侍衛驚呼:“有刺客,保護公主。”

  她方才抬頭,只見不知從何處來了幾個黑衣人,已經與侍衛們打了起來。

  她心裡一動,怎麼會有刺客?忽見其中一個黑衣人行動如風,一下子便來到了她的馬前。她大驚,正想呼叫,那黑衣人已經一掠上了馬坐在她的身後。

  黑衣人一上馬,便雙手拉住馬韁,腳一踢馬肚。那馬受驚之下,立刻灑開四蹄向著前方狂奔而去。幾名侍衛想要阻攔,卻被馬踢倒。

  那馬一路狂奔,只聽得侍衛們的呼喊聲越來越遠。

  黑衣人坐在無雙的身後拉著馬韁,就成了無雙被他抱在懷中。無雙輕輕一掙,只聽那黑衣人沉聲道:“別動,動一下就殺死你。”

  無雙眼睛轉了轉道:“我雖然是羌人,但也懂得禮儀廉恥,你這樣抱著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那黑衣人冷冷地道:“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那是漢人的規矩,在我來說就是放屁。”

  無雙笑道:“你即不是漢人,而匈奴人又一向與我族交好,西涼雖然剛剛臣服於我國,但在千里之外,應該不至於到此。而鮮卑人不久前退兵,未能得償所願,心裡必然不滿,莫非你是鮮卑人?”

  那黑衣人冷笑道:“人人都說姚秦公主聰明絕頂,果然名不虛傳。我正是拓跋家的人。”

  無雙道:“雖然鮮卑姓拓跋的人很多,但你一開口就自稱拓跋家的人,想來其他的鮮卑人也不敢這樣稱呼自己,難道你是魏國皇室的人?”

  黑衣人默然不語。

  無雙笑道:“看來我一下子就猜對了,你想把我抓到哪裡去?”

  黑衣人淡淡地道:“你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

  無雙道:“你們本是為了饕餮獸而來,如今死了主將,無功而返,一定心有不甘,難道你想將我帶回魏國,以我來要脅我的父親,換回饕餮獸嗎?”

  黑衣人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無雙道:“雖然知道了,但也要求證一下,如果真是這樣我就不擔心了。”

  黑衣人淡淡地道:“你擔心什麼?”

  無雙笑道:“不擔心你會殺了我。至少我現在一定是安全的,在沒換回饕餮獸以前,你一定不會對付我。”

  黑衣人冷冷一笑:“那可未必,你這樣聰明,必然是一個麻煩的女子。我為了沿途不生事端,說不定會先殺了你。”

  無雙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多生事端的。我會乖乖地跟你回魏國,只不過你能不能不要摟得我那麼緊,讓不知道的人看見了,會以為我和你有什麼關係。你要知道女子的貞潔名聲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黑衣人冷笑道:“你若是再多話,我便摟得更緊一些。什麼貞潔名聲,你若是真那麼在意,就自盡好了。”

  無雙吐了吐舌頭:“我才不會那麼傻,自盡這種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那馬狂奔了一通,終於放慢了腳步,此時兩人已經跑出了幾十里外。那黑衣人吹了聲口哨,從路邊的樹林裡閃出幾個人來,那幾個人一見到黑衣人便喜道:“少主人,幸好你無事。”

  黑衣人默不作聲,摘下面巾,居然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人。他將黑衣脫下,裡面穿著的是普通行商的衣服。那幾個人也打扮得如同商人旅客一般,自樹林中趕出一輛馬車。

  少年道:“上車。”

  無雙立刻乖乖地上車。她此時可以吹起紫玉笛喚紫羽來救她,但她即知這少年是魏國皇室的人,而劉勃勃的饕餮獸既然是來自魏國,必然只有魏國人才知道饕餮獸的來歷。她雖然只是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子,卻立刻做出決定,不如將計就計,跟著這少年回到魏國,也可藉機打探饕餮獸的底細。

  她上了馬車,那少年也上了馬車,坐在她的對面,馬車立刻便向著東北方行去。

  那少年極是沉默,一坐上馬車,便垂著頭,不發一言。

  無雙道:“我叫無雙,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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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無雙道:“從這裡到代京至少要走三五天的路程,我們還要相對三五天,你難道一句話也不和我說嗎?”

  少年抬頭看了無雙一眼,見無雙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美豔不可方物。他雖然生性孤僻,卻終於還是忍不住答道:“我叫拓跋嗣。”

  無雙道:“哦,原來你就是拓跋嗣。”

  拓跋嗣道:“你聽說過我的名字。”

  無雙笑道:“你是魏主的長子,我當然聽說過。”

  拓跋嗣默然,半晌才說:“父親已經將我趕出家門了。”

  無雙嗯了一聲。

  拓跋嗣道:“你為何不問我原因?”

  無雙道:“你既然告訴我父親將你趕出家門,你必然會告訴我原因。”

  拓跋嗣默然不語。這倒頗出乎無雙的預料,以常理度之,如果一個人願意開始提一件事情,他必然是很想找人傾訴。但這個拓跋嗣居然就此打住,完全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

  無雙見他眉宇間頗有忿恨不平之意,便也不再多問。只道:“代京是怎麼樣的?聽說那是個挺繁華的地方。”

  拓跋嗣道:“不如長安。”

  無雙笑道:“你也去過長安嗎?”

  拓跋嗣道:“我曾經四處遊歷,到過長安。”

  無雙便道:“那你去過長安的退思園嗎?那是晉國南渡以前留下的園林,雖然都一百年了,但還保存得很完好。”

  拓跋嗣道:“去過,在長安的城西。”

  無雙拍手笑道:“對啊,就是那一座。”

  兩人一言我一語,居然便聊了起來,氣氛也不似原來那般僵硬,倒像是多年的老友。

  一路無話,不一日,馬車便到了代京。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進了代京,便如同普通的行商。馬車停在一座宅院之前,那宅院並不很恢宏,門上掛著的牌匾寫了齊王府三個字。

  看來拓跋嗣是一個頗為內斂的人,連府第也建得很是檢朴。

  拓跋嗣待無雙如同上賓,派遣了兩個丫環服侍她的起居飲食,每餐俱是山珍海味,居室亦是高床軟枕。

  而且拓跋嗣一有空,就會陪著無雙在城內遊覽。

  代京依恆山而建,恆山有北嶽之稱,山勢雄奇,風光宜人。這一日,拓跋嗣又陪同無雙遊覽恆山,兩人只帶了一名侍從,因此地是魏國國都,拓跋嗣十分放心,也不怕有人會將無雙劫走。

  信步上山,只見青松翠柏,流水山石,頗為秀美,又與以險峻著稱的華山不同。

  兩人走了沒多久,忽見一個身著錦衣的少年從山上下來,這少年雖然只帶了兩名隨從,但氣度不凡,一見就知非凡人。

  拓跋嗣一見這少年就臉色一沉。那少年也已經看見了他們,立刻笑嘻嘻地走過來,“哥哥,這位就是姚秦的公主嗎?”

  拓跋嗣哼了一聲道:“關你什麼事?”他似乎極討厭這個弟弟,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那少年也不以為忤,笑嘻嘻地道:“我叫拓跋紹,你就是無雙公主?”

  無雙側身行禮道:“原來是清河王,我正是無雙。”

  拓跋紹道:“你聽說過我的名字嗎?”

  無雙笑道:“是魏主最寵愛的小兒子,我雖然遠在長安,也略有耳聞。”

  拓跋紹笑道:“略有耳聞,大概是聽說我一向胡作非為,荒唐胡鬧,連父親見了我也只能徒嘆奈何吧!”

  無雙道:“清河王說笑了。”

  拓跋紹道:“怪不得哥哥不帶你進宮,卻讓你住在齊王府,原來你長得這麼漂亮。”

  無雙笑道:“我只是齊王的俘虜,住在齊王府也是理所當然。”

  拓跋紹道:“我就不信哥哥沒有私心。他一定是看上你了,否則早該送你進宮。”

  拓跋嗣本就極討厭這個弟弟,此時聽他這樣說話,更是覺得此人面目可憎,居然會是自己的親兄弟。他冷冷地道:“你給我滾遠點,無雙公主是我請來的客人,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

  無雙一怔,她與拓跋嗣雖然相處時間不久,但也看出拓跋嗣是個極能克制的人,頗有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大將之風,卻不知為何一見到拓跋紹就變得狂燥不已。

  那拓跋紹也不生氣,仍然笑嘻嘻地說:“你叫我滾,好啊!我就滾。不過公主這樣漂亮,我也喜歡得很。我看不如我請母后為我到長安去提親,結成這門親事,也可使兩國息兵,即不兩全其美。”

  拓跋嗣大怒,一拳便辟面向著拓跋紹擊去。他的反應如此之大,頗出乎無雙意料,她心道,以拓跋嗣的為人本不該如此沉不住氣,看來他一定是恨拓跋紹已極。

  拓跋紹不退不避,也一拳向著拓跋嗣打去。兩人都只求傷敵不求自保,只聽得“通”地一聲,同時結結實實地中了一拳。

  兩人都退後一步,跟著的侍衛連忙想要拉開兩人,卻被兩人一腳一個踢得老遠。兄弟兩人便如仇人一般,你一拳我一腳打做一團。

  無雙只覺得頗為好笑,她找了個大石,坐了下來,一邊拍手一邊道:“看看你們誰贏。”

  她個性本就亦正亦邪,只覺得兄弟兩人為她打架是件頗為有趣的事,一點都沒有將他們勸開的意思。

  兩兄弟下手絕不容情,都似恨不能將對方一下子打死。打了半晌,已經鼻青臉腫,鮮血長流。

  侍衛才敢走過去,將兩人拉開,兩人都已打得沒力氣了,卻還是恨恨地瞪著對方,若是目光能殺人,一定已經將對方殺死了許多次了。

  侍衛將拓跋紹強行拉走後,拓跋嗣仍然怒氣衝衝,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咬牙切齒。

  無雙好笑地看著他,道:“你弟弟已經走了,你還生什麼氣啊?”

  拓跋嗣道:“他不是我弟弟,他只是一個雜種。”

  無雙笑道:“你很討厭他嗎?為什麼一提起他就那麼大的火?”

  拓跋嗣默然,他本來怒火衝天,忽然之間便冷靜了下來,一冷靜下來,就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他道:“我們回去吧!”

  無雙暗暗稱奇,這拓跋嗣的個性如此矛盾,益發讓她不敢小覷,她心道若是讓拓跋嗣繼承了帝位,魏國的強盛只怕指日可待了。

  第三卷 雙城記 第三節

  無雙聽見天空之中大雁的唳叫聲,從開著窗戶望出去,就能看見天空之中飛翔的雁群。

  雖然只是七月的時節,大雁已經開始結群飛翔,他們是準備到南方去過冬嗎?

  天空是明朗的藍色,這是一個乏善可陳的早上,風自北方來,大雁的黑色身影便有如寂寞的剪影,無雙以手支頤,怔怔地看著天空,她又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厭倦。

  生命,自開始的時候,便似乎已經定好了方向,只等著她一步步地走下去,她知她的生命是為了一個意義而存在,但她卻並不知那意義對於她來說,到底有何意義可言。

  是為了瓔珞嗎?那個據說與自己息息相關的女子。

  她不由地憶起夢中見到的瓔珞,那個清冷如同崑崙山頂的冰雪的女子。但她卻無法把自己和瓔珞聯繫起來,瓔珞未完成的事情,真地該由她來完成嗎?生命,來的時候,並沒有人問過她是否願意,如果無雙只因瓔珞而存在,那麼無雙就根本沒有存在的意義。

  她便有些悲傷起來,忽聽有人吹鬍笳的聲音,如泣如訴,自門外傳來。胡笳聲中,似也有訴不盡的哀傷,讓人聽了不由地便想落淚。

  她霍地站起身,她不喜歡這樣柔軟的情緒,她是無雙,天下無雙的無雙,沒有什麼能夠難倒她,就算是即定的宿命,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打開房門,見拓跋嗣站在門外,手中執著一隻胡笳,原來胡笳是他吹的。卻見他迎風而立,一袖清風,真如翩翩濁世之佳公子。無雙心裡暗道,這人吹出這樣悲傷的胡笳,莫非他有什麼心事不成?

  她展顏笑道:“齊王在這裡很久了嗎?”

  見到她明媚的笑容,拓跋嗣的臉色也便晴朗了許多,他道:“只有一會兒,不知道公主是否已經起身,不敢打擾。”

  無雙笑道:“已經日上三竿了,齊王以為我如此懶惰嗎?”

  拓跋嗣輕嘆,“我倒寧願公主還未起身。”

  無雙一怔,見拓跋嗣的眉間頗有憂色,她道:“出了什麼事?”

  拓跋嗣道:“宮中有人來了,皇后已經知道公主到達魏國的消息,派人迎接公主入宮。”

  無雙微微一笑:“齊王是為了我的安全在憂心嗎?”她心裡卻暗想,拓跋嗣本來早就該將我送入宮中,為何現在皇后才知道,他不是想以我來換取饕餮獸嗎?

  拓跋嗣道:“若只是皇后,倒也無關緊要,只是清河王,他也住在宮中。”

  無雙笑道:“就算是清河王也在宮中,也沒什麼可怕的,到底我也是秦國的公主,總是會對我以禮相待的吧?”

  拓跋嗣皺眉道:“可是拓跋紹他是一個很,”他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口:“很無恥的人,你千萬要小心。”

  無雙笑道:“齊王不必擔心,我自小在深宮長大,知道皇宮的複雜,但我自信還能保護自己。”

  拓跋嗣輕嘆:“那就好,我將你帶來此處,也希望能夠平安地送你回長安。”

  無雙笑道:“齊王真是個好人,希望將來能夠得承大統,即是魏國百姓的福份,也是天下人的福份。”

  拓跋嗣卻苦笑道:“得承大統?只怕輪不上我。”

  無雙聽他這樣說,已經知道他為何嫉恨拓跋紹,想必拓跋紹一定頗得魏王寵愛,雖然魏王曾有意立拓跋嗣為太子,但既然現在拓跋嗣被魏王趕出皇宮,想必立諸無望。她不由地想到拓跋紹,雖然只是匆匆見了一面,她卻總覺得拓跋紹有些不妥。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四節

  拓跋紹又在飲酒了。

  他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卻已經是一個標準的酒鬼、色鬼。他從十三歲開始有了第一個女子以後,便馭女無數。

  他每日與不同的宮女交合,甚至連父親的寵妃也不放過。

  他並不能從這件事情上得到真正意義的快樂,他只是覺得必須這樣做。只有這樣做的時候,他才能夠看見母親痛恨的眼神,聽見父親千篇一律的咆哮,感覺到他是一個真實活著的人。

  他不知道他為何要活在這個世上,他的存在,只是一個恥辱而已。

  他想,母親其實是恨他的吧!正如同母親對於父親的痛恨。

  他自母系遺傳的相貌,使他與拓跋家的男人略有不同,他的面色蒼白陰柔如同婦人,十指纖細修長,髮色於漆黑之中略顯紅色。他如同他的父母兄長一樣,精通音律,吹奏的胡笳淒婉哀絕,可他從不吹奏,因為他痛恨拓跋家的一切,只要是拓跋家的人喜歡的東西,他都痛恨。

  雖然只是晌午時分,他卻已經喝得酩酊大醉,昨日與拓跋嗣爭執時所留下的傷還在隱隱作痛。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因為他知道拓跋嗣現在一定比他更加難過,他敏感而聰慧,雖然只是一見,但自拓跋嗣的眼神中,他已經看出他的兄長對於無雙的情意。

  他便不由地笑了起來,能使別人痛苦的事情,都會使他快樂。

  他看見一個侍女手中捧著銀壺走過來,這侍女相貌很是普通,即不特別美,也不特別丑,然而卻長得很是乖巧。她一見到他,便立刻想要繞道而行,這個動作激怒了他,他高喝了一聲:“站住。”

  那侍女嚇得幾乎跳了起來,但她仍然不敢再前行,乖乖地停下了腳步。

  他搖搖晃晃地走過去,用手摸了摸侍女因害怕而失色的面容,“你走什麼?難道你很不想見到我嗎?”

  侍女連忙搖頭:“不是的,只是我正要趕去服侍皇上,所以沒有看見清河王。”

  他哈哈大笑:“沒有看見我?你分明是看見了我,卻想逃跑。”

  侍女垂下了頭,他看見她的衣袖在輕輕顫動,這使他無由地快意起來。

  “你很害怕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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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不,不是的。”侍女雖然說不是,但連聲音都無法抑制地發起抖來。

  他更加快意,笑道:“原來你一點也不怕我,那更好,就留下來服侍我吧!”

  侍女連忙跪下:“請清河王恕罪,但我真地要趕去服侍皇上,如果去遲了,只怕皇上會怪罪下來。”

  他道:“你捧的是什麼?是五石散嗎?”

  侍女點了點頭:“皇上急著要呢!”

  他笑道:“那就讓他急去吧!現在我要你服侍我。”

  他一把拉住侍女的衣袖,輕輕一用力,“嗤”地一聲,侍女半截衣袖便被他生生地撕了下來。那侍女驚呼了一聲,手中的銀壺失手落在地上。

  他笑道:“你怕什麼?你知不知道將來我是要當太子的,你做了我的女人,很可能就會成為未來的皇后。”

  侍女轉身就想逃跑,他卻雙手一伸,將侍女抱在懷中,“別跑,難道你不想當皇后嗎?所有的人都想當皇后,你不想嗎?”

  他一邊說,一邊已經將侍女的衣服一件一件脫了下來。

  那侍女雖然全力掙扎,卻根本無法逃離他的掌握。

  侍女又羞又急,她忽然抓住拓跋紹的手臂,用力咬了上去。

  拓跋紹驚呼了一聲,鬆開手。侍女立刻全力逃跑,但才跑了兩步便又被拓跋紹抓住。他笑道:“你居然敢咬我,你可真大膽。我得想個辦法懲罰你,很少有女人敢咬我。”

  侍女淚流滿面,哀求道:“求求王爺,放過我吧!”

  拓跋紹笑道:“我當然會放過你,不過要等你服侍了我之後。”

  他一眼看到身邊的一棵李樹,便忽然有了主意,他笑道:“我們玩點新鮮的玩意吧!”

  他用侍女被脫下的衣服將侍女的雙手綁了起來,然後將她掛在李樹的樹枝上。此時侍女已經全身赤裸,雙手被綁在樹枝上,雪白的肌膚在風中瑟瑟發抖。

  拓跋紹笑道:“你現在的樣子可真可愛,有點像是,”他想了想,笑道:“真像是待宰的羔羊。”

  侍女受此污辱,幾乎昏了過去,但她卻奇異地仍然神智清醒,只恨自己不能立刻便死去。

  拓跋紹拿起身邊的酒壺,狠狠地喝了兩大口酒,他道:“你剛才咬我,現在我要懲罰你了。”

  他不知從何處找來皮鞭,毫不留情地一鞭抽在女子赤裸的身體上。侍女慘叫了一聲,被皮鞭抽過的地方立刻皮綻血流。旁邊服侍的宮人,個個心驚膽顫,低頭不語。

  拓跋紹又是一鞭抽在女子的身上,女子的慘叫聲在天空下驚心動魄地傳開,似乎要刺破每個人的耳膜。

  他也不知抽了多少鞭,那女子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終於女子不再發出聲音,本來雪白的肌膚,已經全被鮮血染紅了。然而他卻仍然不願停手,仍然固執地的抽打著女子,他想,他怎麼還沒來?他應該到了吧!

  果然他很快便聽到了他父親的咆哮,他看見他父親鮮黃的衣袂和盛怒的臉。他想對著父親笑一笑,但他父親已經一掌打在他的臉上,將他打得踉踉蹌蹌地跌出去很遠,他嘗到口中鮮血的滋味,他的眼角也被他父親一掌打裂,鮮血滲入他的眼睛,使他的視野迅速地變成了暗紅色。

  但他仍然固執地抬起頭,固執地微笑:“你才來?我以為你早該到了。”

  拓跋圭怒喝:“來人啊!將這個畜生倒吊起來,然後把他浸到水缸裡,直到他酒醒為止。”

  第三卷 雙城記 第五節

  無雙剛剛進入魏宮,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古怪的情形。

  事實上,她在老遠之外就聽到了魏王的怒吼聲。所有的宮人都噤若寒蟬又安之若素,對於他們來說,近年來,魏王與清河王之間的爭執已經成了每日千篇一律的例行公事。

  然後她便看見那棵掛著侍女屍體的李樹。

  在這個季節裡,李花早都謝光了,染滿鮮血的女體妖異而誘惑地迎風招展,如同是敗軍的旗幟。

  宮人團團圍立,面容空洞而冷漠。在侍女屍體旁邊則是被倒吊著的清河王拓跋紹,他下面是一個巨大的水缸,此時他的上半截身子就被浸泡在水缸之中。

  無雙想魏王並不真地怕會淹死清河王,這樣的方法不像是對待自己的兒子,倒像是對待囚犯。

  侍者高聲喝道:“秦國公主到。”

  這聲吆喝似乎使魏王吃了一驚,他停下咆哮有些意外地注視著無雙。

  無雙微微一笑,斂衽為禮:“秦國姚無雙參見魏王。”

  拓跋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無雙,他是一個三十八歲的中年人,身形健壯,眼睛中時時流露著凶殘的光芒,然而他的面容卻奇異地浮腫起來,這大概與他近年來經常服食五石散有關。

  “你就是那個姚無雙?”

  無雙道:“正是。”

  拓跋圭冷笑道:“我聽說你很聰明?”

  無雙笑道:“無雙只是略通機巧,如何能夠說得上聰明?”

  拓跋圭冷笑道:“我的叔父死了,人們都傳聞他是死於你的安排。我早就聽說秦國有一個世間無雙的公主,可是你知不知道這世上什麼樣的女人最令人討厭?”

  無雙眨了眨眼睛:“自然是那種自以為是,自命不凡的女人最令人討厭。”

  拓跋圭笑道:“你果然很聰明,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我的心思。不錯,這世上最令人討厭的就是那種自以為聰明的女人。通常我遇到這種女人一定會先弓雖.女幹她,令她生不如死,然後再一刀一刀將她凌遲處死。”

  無雙笑道:“那無雙豈非很危險?”

  拓跋圭冷笑不語。

  無雙笑道:“不過幸好,有一樣東西比我的命更值錢,魏國既然能夠出動舉國的士兵去搶奪這樣東西,想必這樣東西比我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的命要重要得多吧!”

  拓跋圭怒道:“你不必提醒我饕餮獸的事情,饕餮獸固然重要,可也不放在我的眼中。”

  無雙笑道:“那我只有求魏王看在秦魏兩國向來交好的面上,放過小女子了。”

  她雖然說請求,但語氣裡卻全無請求之意。

  拓跋圭冷冷地盯著她的臉,見無雙笑嘻嘻地回視著他,四目相投,無雙居然全無懼意。他向來以凶殘著稱,即便是朝中最驍勇的大將也不敢與他如此對視。他心道,這個小女子居然一點也不怕我,難怪人人都說秦國的公主世間無雙呢。

  他的怒氣卻莫名地有些平息下來,他似乎終於想起被浸在水缸中的兒子。他揮了揮手,大聲道:“將他拉起來。”

  兩名侍者將拓跋紹從水缸中拉出時,他似乎已經全無氣息。侍者們狠狠地將他丟在地上,如同丟下一尾死魚。

  拓跋圭重重地踢了拓跋紹一腳,“以後不要再打翻我的五石散,要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你。”

  原來他如此憤怒並非是因為拓跋紹殺了那名宮人,只是因為他打翻了五石散而已。

  拓跋紹躺在地上,貪婪地呼吸著空氣,拓跋圭說的那句話使他覺得無比滑稽,他便忍不住笑了起來。然而他卻氣息奄然,因而笑聲聽起來如同是微弱的打咯聲。魏王走後,侍者們便都散去了,只剩下仍然掛在樹上的屍體,和全身濕透的拓跋紹。

  他的笑聲也漸漸地強了起來,卻開始有些像是嗚嚥了。

  無雙輕嘆,這世上的人活著的目的就是互相傷害嗎?

  她只覺得這魏宮之中,處處古怪,居然再也沒有人理睬她。就算不把她當成敵國的公主,也至少要當做囚犯,難道不怕她逃跑嗎?

  她走過去扶起拓跋紹,只覺他冰冷如同死屍。

  她道:“你的寢宮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拓跋圭斜睨了她一眼:“你送我回去?你不怕我弓雖.女幹你嗎?”

  無雙笑道:“難道除了弓雖.女干之外,你們不會說別的話嗎?這個詞並不需要說那麼多次,說得越多,反而顯得越是心虛。”

  拓跋紹笑了笑:“怪不得大哥會喜歡你,你真地有些不一樣。我還沒見過像你一樣勇敢的女人呢!”

  他忽然又高興了起來:“不過大哥一定會很失望,因為我馬上就要娶你為妻了,到時候,大哥一定會很傷心的。”

  無雙笑道:“若是如此,那倒是我的福氣,只怕魏王未必肯應充。”

  拓跋紹道:“他為何不應充?魏國的王子娶秦國的公主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無雙笑道:“天道豈可猜測?人們以為天經地義也許反而是有違天道,若真地有那麼多天經地義,世間就少了許多痛苦了。”

  拓跋紹苦笑道:“你說得不錯,天又怎麼會如人願呢?”他似又想起了什麼傷心事,摸索著花間的酒罈道:“我的酒呢?酒在哪裡?”

  無雙按住他的手道:“沉醉與否都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就算你天天都能喝醉也必然會有醒的時候,而世上的事情也不會因你是否清醒而有所改變,何不學著讓自己去控制它,而非讓世事控制自己呢?”

  拓跋紹皺起眉頭:“你在教訓我?”

  無雙笑道:“我自然不敢教訓清河王,但清河王如此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呢?”

  拓跋紹倔強地仰起頭:“誰說我折磨自己?我明明是在折磨別人。”

  無雙笑道:“你在傷害別人的時候,卻已經先傷害了自己。”

  拓跋紹怔了怔,道:“你別說了,我的寢宮在前面,你扶我回去。”

  無雙微微一笑,真地扶起拓跋紹。

  拓跋紹被無雙扶著,只覺得無雙甚是清香,他道:“你們長安的香料真好聞,以後我一定買上幾桶,讓我宮裡的女人都用這種香料。”

  無雙笑笑不語。

  拓跋紹道:“是不是長安的女人也都像你這樣?要是這樣,我以後的宮女也一定都要從長安找來。”

  無雙仍然只是笑。

  拓跋紹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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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無雙道:“你說的話都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拓跋紹便高興起來:“人人都說你很聰明,但你卻不知道怎麼回答我的話,看來我比你還聰明。”

  無雙側著頭看他,見他蒼白的臉上泛起頗為欣喜的神色,她心裡一動,暗想他還似一個孩子一樣,卻為何要做出這樣變態的事情。

  她忽然看見不遠處的高閣上,一個豔麗無匹的婦人正向著他們張望,她似已經站在那裡很久了,看她的服飾明明便應該是魏國的皇后,然而她臉上的神情卻頗為冷漠,似乎拓跋紹全與她無關。

  無雙道:“你母親在看你呢!”

  拓跋紹頭也不回地道:“我知道。”

  無雙道:“你父親和母親真奇怪,你父親打你的時候,你母親都不阻止嗎?”

  拓跋紹淡淡地道:“為什麼母親要阻止?”

  無雙想了想:“許多人家都是這樣,父親責打兒子的時候,母親就會在旁邊阻止,因為母親比父親更加疼愛自己的孩子。”

  拓跋紹道:“你怎麼知道?難道你父親也責打你嗎?”

  無雙道:“我父親從未責打過我,而且我剛剛出生不久,我母親就死去了。”

  拓跋紹道:“那不更好?我也很想我母親死,可是她卻一直活著,而且我覺得就算我死了,她也還會活下去。”

  無雙一怔:“你為何會希望自己的母親死?”

  拓跋紹默然,無雙覺得他的神情看起來悲傷得就要哭了,然而他卻忽然笑了起來:“因為我是一個魔鬼,宮人們都在背後說我一定是魔鬼投胎的。他們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他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知道。你知不知道,不僅他們是這樣想,連我的母親也一樣認為我是魔鬼,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加討厭我,所以我也很討厭她,不久討厭她,也討厭我的父親。我並不想來到這個世間,他們卻要生下我,為什麼在生我以前不先問我一下呢?”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六節

  拓跋紹很快便睡著了,無雙怔怔地坐在他旁邊,只覺得這少年頗為古怪,到底哪裡古怪,卻又說不上來。

  有一瞬間,她似在他身上看到一團橘紅色的光芒,再仔細看時,卻又不見了。

  “輝光!”這個詞下意識地湧入她的腦中。

  流火和紫羽都說過她的身上有那迦族的銀白色輝光,可是她現在已經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無法看到輝光,但她確又覺得自己似乎真地在這少年的身上看見了橘紅色的光芒。

  只有八部眾的人才有輝光,難道這少年並不是普通人?

  她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看拓跋紹,看不見光芒了,或者只是錯覺。

  一個宮女靜悄悄地走進來,施了一禮:“請公主晉見皇后。”

  無雙點了點頭,跟著那宮女向著剛才的高閣而去。走到閣外,見高閣上掛著一塊牌篇,上寫孤寒閣三個字,皇后的居所居然叫這種名字,頗有些不祥之感。

  進了高閣,見剛才那個麗人仍然臨窗而立,清風徐來,吹得那麗人衣袂飛揚,如同謫仙,連無雙見了,都不由地暗暗喝了一聲彩。

  她施一禮,道:“秦國姚無雙參見皇后。”

  那麗人轉過身,臉上的神情頗為冷漠,她淡淡地說:“你就是那個姚無雙。”

  無雙微微一笑:“不錯,我正是那個姚無雙。”

  皇后淡然道:“聽說你很聰明。”

  無雙心裡暗嘆,這魏國的人對於別人是否聰明這件事情似乎都很介意。她道:“只是謬讚而已,無雙區區小女子,如何稱得起聰明二字。”

  皇后淡然道:“聰明就是聰明,女子就不可以聰明嗎?難道這世上只有男子才能聰明,女子都必須得臣服於男子之下。”

  無雙苦笑,心道我只是謙虛,如何便引出這般感慨。她道:“如皇后這般秀外慧中,當然比一般的男子都強得多。”

  皇后似乎對這句話頗為滿意,道:“男子與女子並沒什麼不同,女子卻一向居於男子之下,更有些不知所謂的女子,以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真是大大的荒謬。”

  無雙笑道:“正是。如皇后這般才德咸備,方才是女子的典範。”她其實也並不知道皇后是否才德兼備,但想這樣稱讚皇后總是沒有錯的。

  誰知皇后忽然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誰告訴你我才德咸備了?”

  無雙一怔,苦笑道:“皇后如此端莊華貴,又獨有一番見識,自然是才德咸備了。”

  皇后淡淡地道:“才倒也罷了,德卻未必就有。”

  無雙心裡一動,這皇后倒真地與眾不同,很少有人敢於承認自己無德的。她不由又仔細地打量起皇后,見她的面容極是美麗,但臉色卻是異常蒼白,全無血色,一雙眼睛中隱隱帶著哀傷之意。無雙心道,她已貴為皇后,還有什麼事不如意嗎?

  皇后道:“紹兒似乎很喜歡你,他和我說想納你為妃。”

  無雙眼珠轉了轉,笑道:“清河王人物風流俊雅,世間罕有,雖然愛好獨特,卻也無傷大雅。無雙若是有福能常侍清河王左右,自然是無雙的福氣。只是秦魏兩國雖是兄弟之邦,卻素有嫌隙,就算無雙願意嫁給清河王,只怕魏主也未必就同意。”

  皇后淡然道:“你這是拒絕了?”

  無雙道:“無雙身在魏國,又怎麼敢拒絕皇后的頤詣?”

  皇后微微一笑:“你這樣說,是指責我以強凌弱,欺負你一個孤身女子嗎?”

  無雙道:“無雙不敢。想必以皇后這樣神仙般的人物,也不會做這種令人不齒的事情吧!”

  皇后淡然一笑:“你說得不錯,皇上確是不會應充這門親事,以他的德行,見到你這樣的美女,只怕是想納為己有了,如何又捨得讓你另嫁他人?”

  無雙不由苦笑,居然有妻子如此評價丈夫的。

  皇后道:“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他染指於你。因為我已經決定將你嫁給紹兒。”

  無雙一怔,道:“皇后難道真要逼迫無雙?”

  皇后笑道:“這確是令人不齒的事情,有德之人必然不齒為之。不過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我未必就是有德之人,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逼別人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你既然不願意嫁給紹兒,我就偏偏要將你嫁給紹兒。”

  無雙苦笑道:“這又是為何?”

  皇后笑道:“只要是別人覺得痛苦的事情,都會令我快樂,這就是原因。”

  無雙愕然,居然有這麼古怪的女人。她便也不再拒絕,微微一笑道:“即得皇后成全,那無雙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無雙如此爽快地答應了,皇后也是一怔,她熟視無雙的雙眼,見無雙笑咪咪地看著她,即看不出喜悅,也看不出憤怒,她道:“果然不愧是姚無雙,你為何不再拒絕?”

  無雙笑道:“既然無法拒絕,又何必白費力氣呢!”

  皇后道:“好,識實物者為俊傑,你果然很聰明,既然你也同意了,那麼婚期就定在明日吧!”

  “明日?!”無雙驚道:“那麼快?”

  皇后莞爾一笑:“這樣的喜事,當然是越早辦越好。”

  無雙苦笑道:“可是皇后至少應該派人先通知我父皇。”

  皇后笑道:“等你成了我的兒媳婦,我自然會派人通知你父皇。秦魏兩國結成秦晉之好,你父皇歡喜還來不及呢。”

  無雙道:“可是納妃這樣的事情,至少應該選一個黃道吉日,而且至少要隆重其事,才能顯出魏國的誠意。”

  皇后笑道:“這你就不用擔心,明日正好是本月之中最吉之日。至於婚禮方面,雖然只有一日的準備,但我保證這必將是一個諸國少見的盛事,只要我一聲令下,在明日午時之前,婚禮的一切事宜就會準備停當。”

  無雙眨了眨眼睛,笑道:“看來皇后殿下運籌帷幄,成竹在胸,只怕魏國的真正主人未必是魏主,反而是皇后殿下。”

  皇后冷笑道:“你說這種話,不怕砍頭嗎?”

  無雙笑道:“我既然是你的兒媳婦了,若你想叫我難受,又怎麼會那麼快就殺了我?”

  皇后冷笑道:“不錯,我確是不會殺你,但我可以割下你的舌頭。沒有舌頭的女人,還是可以做我的兒媳婦。”

  無雙苦笑,立刻閉上了嘴。她近來雖然屢處憂患之中,但卻總能隨機應變,遊刃有餘,但此次遇到的這個女子,卻使她有些一籌莫展的感覺。

  她施了一禮:“若是皇后沒有別的吩咐,無雙就告退了。”

  皇后淡淡道:“乖乖地回去等著做我的兒媳婦,不要想玩什麼花樣,這裡不是秦宮,沒有什麼事能夠逃過我的掌握。”

  無雙微微一笑,“無雙知道了。”

  她雖然表面順從,卻絕不會就這樣乖乖地任人擺佈,心中已經在思索對策。

  才一退出孤寒閣,便見拓跋嗣站在閣外,她心裡暗喜,現在只能依靠他了,她立刻臉現愁容,泫然欲泣。

  拓跋嗣一見她出來,忙迎上去道:“皇后見你了?她有沒有難為你。”

  無雙垂下頭,默不作聲。

  拓跋嗣道:“發生了什麼事?皇后真地難為你了嗎?”

  無雙輕嘆:“無雙命苦,皇后逼迫我嫁給清河王。”

  拓跋嗣一驚:“什麼?她居然這樣做?”

  無雙嘆道:“我孤身在此,只能任人魚肉。”

  拓跋嗣臉上便現出不平之色:“你是我帶來的,原是為了交換饕餮獸,她居然這樣逼迫於你。”

  無雙嘆道:“我也不敢怨恨齊王,只是清河王為人古怪,若是無雙真地做了他的妻子,只怕命不久矣。”

  這話立刻激起了拓跋嗣的敵愷之情,他本就極痛恨這個弟弟,一想到他平日的種種作為,更覺得不可任由無雙嫁給他。

  他道:“我帶你去求太后,請她取消這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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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無雙道:“若是太后可以替無雙作主,那真是謝天謝地。”

  拓跋嗣臉上卻現出憂色:“我小的時候奶奶是極疼我的,但自從那個女人來了以後,奶奶也變得不太一樣了。”

  無雙心裡一動:“那個女人是指皇后嗎?”

  拓跋嗣喟然嘆道:“本來奶奶很慈愛,可是她來了以後,奶奶便深居簡出,經常幾天都不見人。”

  無雙道:“為何會這樣?太后與皇后不和嗎?”這本是魏國內的隱事,她是不方便詢問的,但此時與她性命尤關,她也顧不得許多了。

  拓跋嗣臉上現出極古怪的神色,道:“那是她們的事情,我怎麼知道。”

  無雙便不再追問,雖然拓跋嗣說他不知道,但顯然太后與皇后不和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若是如此,太后阻止這門親事的可能性就大了許多。

  第三卷 雙城記 第七節

  無雙與拓跋嗣同時看見天上飛著的一對孤雁。

  雁的頭頂中都有一束白色的羽翎,如同白髮。那對雁離群飛翔,似不屑與群雁為伍。雁唳西風,其境甚是蕭瑟。

  未央宮外遍植的黃花都紛紛開放了,全無宮人在此走動,這宮雖然也在魏宮之中,卻又似離群索居,不與眾人為伍。

  如此蕭瑟的情形,連無雙看了都心寒,她道:“為何連宮人都沒有?”

  拓跋嗣嘆道:“奶奶誰也不願意見,每日只有一名宮人照顧她的飲食起居而已。”

  他大聲道:“嗣兒向皇祖母請安。”他的聲音甚是清朗,在空曠的宮宇間深入淺出,游離不定,更增了一絲蕭瑟之意。

  過了半晌,才有一個老年的宮娥蹣跚著走出來。

  拓跋嗣對那老年宮娥甚是客氣,連忙恭身行禮道:“曹婆婆,嗣兒向皇祖母請安來了。”

  那宮娥抬起昏黃的雙眼,怔怔地看了拓跋嗣半晌才道:“是齊王來了,老奴給您請安了。”她搖搖晃晃地就要下跪。

  拓跋嗣連忙扶住她:“曹婆婆不要客氣,皇祖母可安好。”

  曹宮娥咳嗽了兩聲,“太后貴體欠安,不見人。”說罷就要轉身回宮。

  拓跋嗣連忙拉住她:“曹婆婆,我有急事見太后,請給通報一聲。”

  曹宮娥道:“太后剛傳的懿旨,說今天誰都不見,我通報也沒用。”

  拓跋嗣忙道:“嗣兒這件事一定要今天稟報,過了今天就太遲了,請婆婆無論如何通報一聲。”

  曹宮娥翻著白眼,很不奈地道:“讓我通報是沒問題的,但就算通報也沒用啊,皇上來了太后也不見的。”

  拓跋嗣道:“求您,無論如何也要通報一聲。”

  那曹宮娥似極為不滿,但總算勉勉強強道:“好了,我就進去通報一聲。”

  她蹣跚著向宮內行去,一邊走一邊還嘮叨不休。無雙笑道:“你們這裡還真有趣,奴才比主子的架子還大。”

  拓跋嗣道:“她是跟著太后從娘家來的,從小看著太后長大,誰都敬她三分。”

  過了半晌,那曹宮娥才慢騰騰地走出來:“太后說了,她不見人,有什麼事改天再來吧!”說罷,但又要轉身回宮。

  拓跋嗣急道:“但這件事很是緊急,我一定要見到太后。”

  曹宮娥道:“太后不見你,我也無法,齊王還是請回吧!”

  拓跋嗣眉頭微皺,轉頭去看無雙,無雙嘆道:“看來真是無雙命苦,齊王也不必勉強了,就讓無雙嫁給清河王吧!”眼中清淚漣漣,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拓跋嗣心中不忍,他本是一個極冷靜的人,但不知為何,見到無雙後就時時牽掛著她,只覺得若是讓無雙嫁與清河王實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還不若嫁給自己的好。這種念頭一生出來,便一下子變得極端強烈。

  他一把拉起無雙,向著未央宮內奔去,這宮中本也沒有什麼侍者,曹宮娥雖然急道:“齊王,你這樣衝進去,太后會責怪你的。”卻因為年老體衰,完全無法阻攔他。

  拓跋嗣頭也不回道:“曹婆婆,真對不起你,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重要,我一定要現在就見太后。”

  兩人奔入未央宮,只見宮中掛著極厚重的窗簾,將陽光都擋在外面,雖然外面天清氣朗,這宮內卻甚是黑暗。

  一道布幔從屋頂一直垂到地面,布幔之後隱隱現出一榻,榻上似乎臥著一個人。

  拓跋嗣在幔前跪下道:“嗣兒向皇祖母請安。”

  布幔後的人“哼”了一聲,道:“嗣兒,你好大膽,居然敢闖宮。”

  那人一開口說話,無雙心裡就是一動,這太后說話的聲音為何與皇后如此相似?

  拓跋嗣道:“只因此事萬分緊急,關係嗣兒的一生,若是今日見不到皇祖母,一切就太晚了。”

  太后似乎冷笑了一聲道:“什麼事如此重要?”

  拓跋嗣道:“這位是姚秦的公主無雙,是嗣兒帶回代京的,為的就是交換被劉勃勃帶走的饕餮獸。但皇后卻要強迫公主嫁與清河王,此事關系甚大,若是姚秦因此而牽怒於魏國,不願交還饕餮獸,卻該如何是好?”

  太后淡淡地道:“饕餮獸雖然神異,但以我魏國之強盛,就算沒有了它又如何?”

  拓跋嗣微微皺眉:“饕餮獸到底是神器,如今群候爭戰,多是想得到神器之一,難得我們魏國得天獨厚,”

  太后喝道:“你今天的話太多了。”

  拓跋嗣似也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道:“無論如何,公主是嗣兒帶來的,嗣兒一定要保證公主的安全。”

  太后嗤笑:“就算是嫁給你弟弟,也未必就不安全。”

  拓跋嗣道:“可是公主並非心甘情願,此事若是傳了出去,豈非被別國的人笑話。”

  太后默然,半晌才道:“你這麼心急,只怕不只是為了魏國的體面,難道你也喜歡這個姚無雙。”

  拓跋嗣一怔,吱唔不語。

  太后笑道:“果然如此,你與你弟弟什麼事都要爭,連女人也要爭。”

  拓跋嗣皺眉道:“他又如何與我相比,他是,他是,”

  太后道:“他是什麼也輪不上你評價,即是皇后已經許下了婚事,若我再從中作梗,倒顯得我故意與她相爭。”

  拓跋嗣臉現不屑之色:“她又如何與您想爭,論地位您是太后,她是皇后,論出身,她是她是,”他遲疑不語。

  太后淡然道:“不要在外人面前談這件事。”

  拓跋嗣道:“太后一向疼愛嗣兒,嗣兒也從無所求,這一次,是嗣兒唯一的請求,請太后看在我死去的母親的份上,幫嗣兒這個忙吧。”

  太后忽然一笑:“既然這個女子對你如此重要,我倒有個計較,你與紹兒一向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若是你們真地愛這個女子,得到這個女人的那個人就要主動放棄太子之位。”

  拓跋嗣一怔,放棄太子之位,這對於他來說,實在是損失太大。他躊躇不語,不由地望向無雙,見無雙一雙妙目也幽幽地望著自己,他雖然心下遲疑,但被無雙的雙眼一瞧,便下意識地道:“嗣兒願意放棄太子之位。”

  太后莞爾一笑:“你倒是個痴情種子,若是你弟弟也願望為了這個女子放棄太子之位,那麼你們兩個就得比試三場,誰若能勝出兩場便可得到這個女子,而輸得一方則得到太子之位。”

  拓跋嗣咬了咬牙,“好,我願意。”

  太后道:“你考慮清楚,若你真地放棄了太子之位,你母親可就白死了。”

  拓跋嗣眼圈一紅,“嗣兒自知不孝,辜負了亡母的一翻心意,我,我”他心裡端是委絕不下。

  無雙雖不知他母親為何而死,但一見他神情,就知道他已經開始遲疑,她索性以退為進,道:“齊王千萬不可如此,江山社稷重愈泰山,無雙只是區區女子,又如何能夠與江山社稷相提並論。”

  她哽咽道:“還是讓無雙嫁給清河王吧,以免徒生事端。”

  拓跋嗣見無雙如同梨花帶雨般,心中大是不忍,將心一橫道:“嗣兒日後到了地下自會向母親請罪,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公主嫁給他的。”

  太后笑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等候消息,若是紹兒也一樣選擇這個女子,我便會安排你們比試的事情。”

  拓跋嗣遲疑地看著無雙。

  太后道:“你不必擔心,她在我這裡,沒有人敢為難她。”

  拓跋嗣又施了一禮,退出未央宮。

  太后冷笑道:“他已經走了,你不必再演戲了。”

  無雙眨了眨眼睛,“太后在說什麼?無雙聽不懂。”

  太后冷笑道:“你的一翻做作無非就是讓嗣兒為了你而甘心放棄帝位,你騙得了嗣兒,卻騙不了我。”

  無雙笑道:“太后果然和皇后一樣的聰明,只是我卻有些奇怪,太后剛才的安排,似乎就是唯恐自己的兩個孫子不自相殘殺。我是秦國的人,不安好心,理所當然,太后是兩位王爺的祖母,為何也不安好心?”

  太后冷冷地道:“你的話太多了,又聰明話又多的女子通常都不會有好下場。”

  無雙笑道:“太后不會也想割下我的舌頭吧?”

  太后拂袖而起,向著內室而去,一邊走一邊道:“你就呆在這裡,不要想玩什麼花樣,也不許離開,若是你左腿走出這個門,我就砍斷你的左腿,右腿走出這個門,我就砍斷你的右腿。”

  無雙笑道:“要是雙腿一起走出去呢?”

  太后冷笑道:“兩個腿都沒有的美人,不知道他們還會否爭著要。”

  無雙笑道:“太后請放心,結果沒出來以前,我是不會離開的。”她心裡暗道,太后分明極痛恨自己的兩個孫子,這根本沒有道理。

  不知為何,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只覺得太后與皇后極為相似,相似得簡直就像是一個人一樣。她很想看一看布幔後的太后是什麼樣子,但她也知道此時萬萬不可如此。

  她便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只覺得未央宮一下子便安靜地如同墓地一般。聽得窗外一聲雁唳,她不由抬起頭,原來正是那雙孤雁。

  她心裡便不由地憂傷起來,流火,已經好久沒見到你了,你到底如何了?為何到現在都沒有來找我呢?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八節

  流火並不確知他在冰陣中被困了多久。天空永遠是一片奇異的灰白色,時時有瑰麗的光環在北方閃現。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衰弱,狼族與夜叉的爭執似乎正在吸盡他的精血。

  他盤膝趺坐,全身上下都結上了厚厚的冰霜。

  腦海中一片混亂,一些早已被遺忘的往事交錯出現在眼前。

  母親總是很憂傷,她從未笑過,經常會望著南方出神,當他詢問她時,她便會回答,因為他的父親就在南方。

  他不知道母親是否已經知道了父親的死訊,或者她只是故做不知罷了。

  他自小接受極嚴格的訓練,靈力一天天地增強起來,每天監督他練功的便是如風叔叔。

  如風,人如其名,他在雪狼之中奔跑的迅速最快,其實當他全速奔跑的時候,他早已經超越了風。他如同任何雪狼一樣,長著銀白的長發,淡黃色的眼眸,每當他奔跑時,他的長發便如同風般地在身後飄飛著。

  他亦很少笑,總是沉默地跟隨著母親。

  即便他還年幼,卻也能夠感覺到如風對母親的情意,然而母親卻總是故做不知。

  他經常與如風比試靈力,如同人類的比武過招,最初時他根本無法靠近如風,只要是如風輕輕一揮手,他便會被重重地摔出去。

  但他卻有著百折不撓的天性,無論摔倒多少次,他都會爬起來。如風說他有著狼族最可怕的天賦,就是永遠不怕失敗。他很快就可以與如風對招,雖然他仍然失敗,但他進步之快,卻使如風深覺恐懼。

  他八歲那一年,最後一次與如風比試靈力,因為自那以後,如風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教他的了。

  便是那一天,他第一次擊敗了如風,他看見如風臉上若有所失的神情。但他那時只是一個孩子,並不能確知那種神情所代表的意義,他只是單純地想,如風應該與他一樣的歡喜吧!

  接著他便聽到了群狼的嚎叫,這嚎叫聲如此地淒厲,使人不由地寒毛直豎。如風的臉色變了,群狼從未發出這樣的嚎叫,除非是……

  他們向著群狼嚎叫的方向奔去,看見狼群惶恐不安地在雪地上兜著***,他的母親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他連忙向母親奔去,母親還未死,卻也只剩下一口氣。他看見母親蒼白的面色,母親是幾日前離開雪狼之地的,他不知道她去了何處,她也未向任何人交待。

  母親微笑著撫摸他的臉,“流火,我就是要死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怒火更勝了悲傷,“是誰殺你?是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母親仍然微笑:“你想報仇嗎?”

  他用力地點點頭,眼中的怒火已經將淚水蒸乾。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20
四八

  “不必了,就算沒有他,我也一樣會死。十年前我受了重傷,但你父親為了救一個人類的女子將唯一的一顆靈藥給了那個女子。這十年來,我的內丹早已經被毀壞,只是因為你的原因,我才努力地活下去。”

  他從不知道母親與父親之間的事情,母親也從未提起,然而此時他卻不由地怨恨父親,為何不救母親而去救一個微不足道的人類?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母親道:“你覺得人類微不足道嗎?”

  他點頭。

  母親喟然嘆息:“對於你父親來說,人類卻是如此重要,甚至重過了他的生命。”

  他看見母親眼中的淚水,然而母親卻仍然在微笑。

  “我死了以後,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堅強。”

  他終於失聲痛哭:“告訴我,是誰殺你。”

  母親嘆息:“你真是一個執著的孩子,聽母親的話,不要再想報仇的事。還有,一定要堅強,答應我,要堅強。”

  他用力點頭,“我會堅強,就算沒有母親,我也一樣會堅強。”

  母親憐愛地看著他,“你長得真像你父親。”

  她抓住他的手:“記住,不要干涉人間界的事情。”

  “記住,不要干涉人間界的事情!”

  “記住,不要干涉人間界的事情!”

  流火一下子睜開眼睛,眼前的幻象如同煙霧一般地消失了,我會堅強,我一定會堅強。

  他的目光忽然見到冰陣之中一絲奇異的閃光,雖然冰陣之中處處反射著太陽的光芒,但那絲光亮卻有些與眾不同。

  他忽地向著那絲亮光掠去,一縷勁風從他的指尖射出來。

  一個人影驀得出現在眼前,“叮”地一聲輕響,他發出的指風似乎打在什麼東西上。

  忽然之間,冰塊向著四處散開,本來層層疊疊的冰陣便如溶入空氣之中一樣,一下子消失不見。雪原仍然是雪原,一望千里,平坦無垠。

  一個極美麗的女子手持一面銀鏡站在他的面前。

  那女子笑道:“流火果然不愧是流火,居然可以從蜃影陣中脫離出來。”

  流火微微一笑:“羅剎族的人?”

  女子笑道:“不錯,我就是羅剎族的顏清。”

  流火道:“我與羅剎素無瓜葛,你為何要暗算我?”

  顏清笑道:“你雖然與我族無瓜葛,但我的先祖卻因你父親而死。”

  流火皺眉道:“若是你說啖鬼,我可沒承認他是我父親。”

  顏清道:“你不承認也改變不了你是他兒子的事實,當年若不是你父親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我的曾祖父也不會死在提婆族人的手中。”

  流火苦笑道:“那好像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你也根本不可能見過你曾祖,不會為了一百多年前的舊事就要找我報仇吧?”

  顏清道:“有何不可?而且你還是夜叉的後代,羅剎族與夜叉族向來水火不容,若是我能殺了你,就可以成為族中新的聖女。”

  流火道:“誰說我是夜叉的後代?我是雪狼族的妖怪,與夜叉全無關係。”

  顏清道:“我聽說你很痛恨你的父親,看來傳聞所言非虛。可惜的是,你根本就無法擺脫你夜叉族的本質,否則也不會陷身於我的陣中。”

  流火道:“看來你的靈力不弱,既然你那麼想殺我,現在正是最好的機會,為何還不動手?”

  顏清道:“沒有十成把握殺你以前,我是不會動手的,不過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你,所以你以後要小心了,因為我會隨時出現,說不定哪一次就會要了你的命。”她說罷,身子忽然旋轉了起來,流火只覺得她的周圍升起了一團煙霧,將她的身體完全籠罩在裡面,過了片刻,那煙霧隨風而逝,顏清也已經不見了。

  幻術,為何羅剎族的人會使用如此高明的幻術?

  幸而顏清不知道流火的靈力並未完全恢復的事情,流火在剛才一擊之下已經用光了所有的靈力,如果顏清趁機攻擊他,他一定全無還手之力。

  流火看了看天色,瓔珞,已經離開你很久了吧!他向著南方疾奔而去。

  雪原之上又變得空無一人,只剩下風聲呼嘯而過。一個人忽然從雪地上站了起來,他身著白衣,剛才顯然是俯身於雪地之上。他似乎十分精於在雪地上隱身的法術,如果他不站起身來,便任誰也無法分辨出哪裡是冰雪,哪裡是他。

  他注視著流火逝去的方向,目光中忽然現出極痛恨的神情,只聽他咬牙切齒道:“流火,就算你不承認,你也依然是夜叉的兒子。”

  第三卷 雙城記 第九節

  天色暗下來了,那個年老的曹宮娥終於蹣跚著走了進來,她手中托著一個銀盤,重重地放在無雙面前,盤中是一些還頗為精緻的食物。

  曹宮娥似乎很是厭惡無雙,冷冷地說:“吃吧!”

  無雙笑道:“太后呢?”

  曹宮娥道:“太后在哪裡還需要向你報告嗎?”

  無雙笑道:“當然不必,我只是想知道清河王是想要我還是想要江山。”

  曹宮娥臉上現出極是怨毒的神情:“你這種女人,就巴不得男人們都為了你而互相殘殺。”

  無雙眨了眨眼睛:“看來清河王一定是選擇了要我,否則你也不會那麼說。”

  “就算他們都想要你又怎麼樣?你看著吧!皇后一定不會讓你活著。”

  無雙道:“看起來你好像比太后更關心兩位王子。”

  曹宮娥道:“誰說太后不關心兩位王子?”

  無雙笑道:“可是是太后要兩位王子決鬥的。”

  曹宮娥道:“都是因為你,長得美的女人都是一樣。若我是太后,我就用刀劃花你的臉,免得兩位王子為了你這種小妖精而爭鬥。”

  無雙道:“就算沒有我,兩位王子一樣會爭鬥,想必他們已經爭鬥了十幾年了。”

  曹宮娥道:“你又如何知道?”

  無雙笑道:“大王子與小王子勢同水火,你當然比我更清楚。一般的皇家之中,王子之間都是明爭暗鬥,也不足為奇,只是像他們這樣毫不掩飾就有些奇怪了。”

  曹宮娥冷笑道:“你想知道什麼?你這個討厭的女人,我應該勸說太后,讓她割掉你的舌頭,免得你那麼多嘴。”

  無雙笑道:“怎麼你們都喜歡割人的舌頭?你現在說話的語氣倒有點像是皇后,我覺得你更像是伺侯皇后的。”

  曹宮娥狠狠地瞪著無雙,半晌才咬牙切齒道:“要是兩位王子有什麼閃失,太后不會放過你的。”

  無雙悠然道:“我倒覺得太后更願意兩位王子有些閃失,最好兩敗俱傷,那樣她就開心了。”

  曹宮娥道:“你胡說什麼?那根本就不是太后的意思。”

  無雙道:“不是太后的意思又是誰的意思?”

  曹宮娥一怔,她似乎猛然查覺自己說得太多了,她轉過身蹣跚著向外走去。

  無雙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不由疑惑,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魏宮之中,處處透著古怪。布幔之後顯然已經沒有人了,太后去了哪裡?

  她拿起飯菜就吃了,吃完後便倚著榻睡下。整整一夜,她雖然一直熟睡,卻也查覺到太后根本就沒有回來。

  一個夜不歸宿的太后?她又有什麼秘密?

  大海的聲音!

  是一個海島,天空一碧如洗,幾朵白雲悠閒地掛在天邊。孩童嘻戲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他們自由地在海水中游泳,如同魚兒一般自在。

  在作夢嗎?

  無雙想,明明是在魏宮之中,為何忽然到了這個海島?一定是在作夢吧!

  瓔珞!?

  幾乎是在驗證她的想法一樣,她立刻便看見了瓔珞。

  瓔珞身著一襲雪白的輕衣,牽著兩個女孩在海灘上走過來,當她經過無雙身邊的時候,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停下來向著無雙的方向仔細地凝視。

  一個女孩問:“瓔珞姐姐,怎麼了?”

  瓔珞道:“有人在看我們。”

  女孩疑惑地四處張望:“沒有人啊!”

  瓔珞一雙明亮的眼眸如同閃電般地射向無雙,雖然無雙知道她不可能見到她,但她卻仍然覺得似乎被這雙眼睛看得無所遁形。

  無雙心裡一動,瓔珞可以感覺到她嗎?就算是在夢中,她也一樣能夠感覺到她嗎?

  另一個女孩忽然道:“有船來了。”

  果然,一片孤舟如飛而至,船頭站著一個黑衣的少年。那少年負手而立,意態頗為飄逸出塵。

  “是夜叉族的人。”

  破邪!無雙想,破邪應該也喜歡瓔珞吧!

  船未到岸邊,破邪便飄然躍起,在空中轉了個身,輕飄飄地落在瓔珞對面。他身著黑衣,長袍廣袖,衣袂隨風而舞,更平添了幾分瀟灑。他對著瓔珞拱了拱手道:“在下破邪,見過瓔珞姑娘。”

  瓔珞道:“夜叉族少主大駕光臨,有失迎迓。”

  破邪笑道:“今日冒昧來訪,只望姑娘不見怪就好,怎麼還敢有勞姑娘迎接。”

  瓔珞微微一笑:“八部眾同氣連枝,如同兄弟姐妹一般,少主何必這麼客氣。”

  兩人正寒暄間,忽聽海上波濤洶湧,只見流火站在一頭巨大的鯨魚之上,向著小島游了過來。那鯨魚被流火控制,無法游下海去,只得乖乖地在海面上疾游,激得海水四散飛濺。

  兩個小女孩見了,都紛紛拍手叫好,一起奔到海邊觀看。

  破邪一見到流火臉色便沉了下來,沉聲喝道:“大膽妖怪,你居然敢到那迦族的聖地來搗亂,你不想活了嗎?”

  他卻未見到瓔珞的臉上正在悄悄地泛起一絲笑意。

  那鯨魚眼見到了岸邊,忽地用力一躍,一下子便落在沙灘上。流火從鯨魚上躍下,笑道:“連瓔珞都沒說話,你那麼心急做什麼?”

  兩個女孩早跑到鯨魚之旁,又是讚歎又是撫摸。

  破邪道:“瓔珞姑娘的名字又是你叫得的嗎?你這妖怪,再不離開,休怪我手下無情。”

  此時一個女孩也正問道:“你是怎麼讓它聽你的話的?”

  流火理也不理破邪,反而笑著對那女孩道:“我叫它聽話,它又怎麼敢不聽,你想不想騎在它身上試試?”

  女孩連忙拍手道:“好啊好啊!”

  另一個女孩道:“我也要我也要!”

  流火笑道:“一起上去好了!”抱著兩個女孩上了鯨魚,一掌擊出,那魚又飛回到海裡,在海面上疾游。兩個女孩咯咯笑個不休,似乎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破邪見流火只顧與女孩嘻戲,全不將他放在眼中,他又是氣又是怒,道:“妖怪,今天我就除去你,為民除害。”

  流火笑道:“你能追上我再說。”

  他轉身一躍也上了鯨魚,笑道:“我們到大海深處去吧!”

  女孩連忙拍手:“好啊!快走!”

  流火一掌擊在鯨魚之上,鯨魚立刻向著大海中游去。

  破邪氣得頓足,一躍上了小船,向著他們追去。

  轉眼之間,四人便去得遠了。海灘上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下來,瓔珞目送著他們離開,忽得轉身向著無雙道:“你一直看著我,你到底想知道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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