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30164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4:51
第1409章   劃清界線

房俊搖了搖頭,回身坐到桌前。

    他非是中二青年,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種事只能出現在武俠小說裡,還不至於稍有不平事便一腔熱血上頭。況且這裡是大唐,不是二十一世紀,這里人命如草芥,貴賤有別等級森嚴,若是按照他的世界觀事事較真,累死他也管不完……

    他願意憑藉自己的能力祛除這世上一些不平事,卻不代表他事事皆能辦到。

    況且只是一句言語,誰知是不是哪家的貴人招了平康坊的粉頭在此玩一些欲擒故縱的把戲增添樂趣?

    吳王李恪與馬周更是連眼尾都未抬一下,招呼著房俊坐了,低聲說話。

    隔壁雅室又歸於平靜,先前的那一聲彷彿從未出現。

    繼而,一陣清脆悠揚的歌聲在隔壁響起。

    “明月明月明月,爭奈乍圓還缺……千里清光又依舊,奈夜永、厭厭人絕……”

    嗓音柔細,韻律委婉,頗有幾分纏綿繾綣的銷魂滋味兒,煞是好聽。

    馬周便笑道:“昔日二郎醉仙樓中寫下這首詞,早已傳為佳話,不知多少青年士子想要效仿二郎之英姿,能夠賦詩填詞一親花魁芳澤,卻忘了詩書經義方才是讀書之本,真真是害人不淺。”

    平康坊中一詞獨秀,三千歌姬予取予求,豈不正是每一個士子心中最崇高之野望?

    房俊呵呵一笑,響起那位明媚秀麗的明月姑娘,卻是佳人已杳、不知芳踪何處?

    吳王李恪俊臉笑得猥瑣,低聲道:“然而依本王看來,二郎固然詩詞俱佳、名篇無數,卻還是那首'窗前明月光'最為出類拔萃,哈哈!”

    馬周聞言,亦不覺莞爾。

    房俊苦笑不已,當日一時興起,卻將好生生一首千古傳誦的名作弄成了一首“淫|詩”,真真是作孽呦,也不曉得若是李白知曉此事,會不會穿越而來跟自己拼命……

    說話之間,身穿粉紗綠羅的嬌俏侍女流水價一般將酒宴擺上,而後只留下兩個面容嬌美體態姣好的侍女執壺斟酒。

    皇族產業,果然氣派不同。

    房俊舉杯道:“二位之情誼感召日月,

在下銘感五內,今日便藉著馬兄一杯酒借花獻佛,恭敬二位一杯,日後但凡用得著在下的地方,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絕不推辭!”

    全長安的官員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等著他被皇帝貶斥出京,這二人卻能在這個時候公然上門表態支持,當真是雪中送炭一般的情誼,房俊怎能不感動?

    尤其是錙銖必較情義全無的官場之上,殊為難得。

    馬周一臉懊惱:“你二人一個是堂堂親王之尊帝皇貴冑,一個是宰輔之子富甲天下,也好意思讓我這個出身寒門兩袖清風的窮官兒出這頓酒資?”

    吳王李恪抿了口酒,淡然道:“反正不是你請就得二郎請,本王沒錢了。今早陝州呈來急報送抵宮裡,其地連日大雨河道暴漲,黃河決口,大水已然淹沒了三個縣,受災人口十幾萬。父皇焦急激憤,本王只好將今年所有職田俸祿盡皆捐贈,略表心意。”

    馬周大吃一驚:“又決口?那陝州刺史是乾什麼吃的,五年之內兩次決口,他那河堤是紙糊的不成?”

    房俊默然。

    黃河穿梭千里由西至東,數千年來奔騰咆哮川流不息,孕育了華夏文明,被稱為“母親河”。然而這條承載了這個民族最深厚感情的河流,卻絕對說不上“良母”……

    房俊上輩子曾經看過一份文獻,據統計建國之前有記載的兩千五百年裡,黃河決口氾濫達到一千五百次以上,幾乎每三年便要決口兩次,更有大規模的改道二十幾次,小規模改道不計其數。

    每一次的決口和改道的背後,都是數以萬計、甚至十萬記的生靈塗炭,無數的良田淹沒,家園摧毀,城市廢棄……

    黃河治理難,這是公認的歷史難題。其中有黃河含沙量太大的自然因素,卻也有著治河官員不作為、甚至貪墨腐敗的人為因素。古代治河所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不計其數,如此之多的財富,怎能沒有人眼紅,上下其手?

    正自沉思之間,忽然一聲尖叫響起,緊接著房門“砰”的一聲響,將三人都嚇了一跳。

    回頭看去,卻是隔壁雅室那唱曲兒的女子被人從雅室之中丟了出來,狼狽至極的翻滾在走廊裡。

    繼而那雅室中有人罵道:“真真是不識好歹,王爺看上你那是你的造化,區區一個賤婢,還敢說什麼賣藝不賣身?來呀,將這賤婢捉了送去平康坊,她不是賣藝不賣嗎?隨便找一家窯子,讓她嚐嚐千人騎萬人幹的滋味兒!”

    房俊三人面面相覷,居然還有一位王爺?

    那唱曲兒的女子身段嬌小,正伏在地上嚶嚶哭泣,雅室之中走出兩個壯漢,將女子拽起來,不由分說就待下樓。

    雅室之中又有女聲惶急道:“王爺息怒,吾等乃是疊翠樓的歌姬,不看僧面看佛面……”

    話音未落,便聽得樓梯上一陣腳步響動,十幾個勁裝大漢一齊衝了上來,幾個人站在房俊這件雅室的門口,幾個人堵住樓梯口,將那兩個抓著女子的大漢隔絕開。

    卻是吳王李恪的禁衛與房俊的部曲聽聞樓上異響,急忙一起趕來。

    那兩個大漢一愣,其中一人叱道:“活得不耐煩了麼?吾家將軍的事情也敢管,好狗不擋道,給某閃開!”

    李恪的禁衛沉默著,這些人都經受了嚴苛的訓練,很是守規矩,只要吳王李恪本身沒有危險,絕對不會招惹是非。

    可房俊的部曲頭領衛鷹卻不干了……

    房俊那就是一棒槌,跟著房俊這些年,衛鷹也早就養成了囂張跋扈的性格,從來都是追著別人打,何曾受過這等氣?

    當下手裡的橫刀連鞘便劈了出去,狠狠砸在罵人那個大漢的額頭,“砰”的一聲悶響,那大漢慘嚎一聲委頓在地,額頭鮮血橫流,人卻緊閉雙眼,卻是昏了過去……

    另一人又驚又怒,兩忙鬆開手裡的女子,色厲內荏道:“你你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我是誰?”

    衛鷹傲然道:“愛誰誰!膽敢衝撞殿下,再多一句話,就砍了你的腦袋!”

    這小子也精著呢,他不說衝撞了自家二郎,而是將吳王李恪給抬了出來……

    “呼啦”那間雅室中頓時衝出來幾個人,為首一人正欲叱責,聽到衛鷹的話語,頓時驚疑不定的向這邊雅室中看過來,正好跟雅室內的三人打了個照面。

    居然是荊王李元景……

    三人只得站起,吳王李恪俊臉帶笑,施禮道:“原來是王叔在此,小侄事先並不知情,未曾前去給王叔敬酒,恕罪恕罪。”

    房俊與馬周一起見禮。

    李元景面上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呵呵一笑:“哎呀呀,都是自家人,哪來的那麼多規矩?若是知道三位再次,本王定然出面相邀,咱們一齊坐坐那才熱鬧。”

    房俊哂笑一聲,一齊坐坐?

    你可拉倒吧,哥們儿急著跟你劃清界線都來不及,豈會往你這衰仔跟前湊?咱可不想等到你篡位造反之時,被你牽連下水,小命不保……

    李元景身後一個彪形大漢面容陰沉,恨恨道:“吳王殿下當真好威風,身為皇子,縱容手下刁奴毆打朝廷武將,難道就不怕律法懲處麼?”

    李恪頓時吃了一驚,低頭去看橫躺在地上額頭兀自鮮血橫流卻昏迷不醒的那人,心道居然是個武將?毆打武將,那可當真是大罪。再看看一臉青澀滿是無所謂表情的衛鷹,嘴角一抽,差點將房俊罵個半死。

    瞧瞧你手底下這些混蛋,下手太黑也就算了,為何要將髒水潑到本王身上,讓本王給你頂缸?

    可他又不能明說這人不是我的手下,這話說出去那可就太沒義氣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4:53
第1410章   道不同,酒亦不同

房俊上前一步,瞅了一眼那渾身顫抖嚇得哭都不敢出聲的女子,而後盯著彪形大漢的眼睛,笑道:“薛將軍當真是威武霸氣,堂堂駙馬都尉、右武衛大將軍,居然帶著屬下武官脅迫歌姬恣意凌辱,難道就不怕軍法懲治麼?”

    這彪形大漢正是薛萬徹,聞言大怒道:“放屁!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啊?某還說是你見色起意想要將這女子強虜回府,某手下武官路見不平仗義阻攔卻被你縱奴打傷呢!”

    房俊心說這個莽夫倒是生了一張利嘴,瞅了一旁一言不發的荊王李元景一眼,笑道:“正是這個理兒,咱倆誰說了也不算,不若便將此事鬧到朝堂之上,請陛下與諸位宰輔評評理,如何?哦,對了,還有荊王在此,正好可以做個見證,還得麻煩王爺將來龍去脈去跟陛下說說清楚……”

    李恪與馬周緘默不語,這等場面自然還是讓房俊這個棒槌來處理得好……

    荊王李元 眼眉一跳,見到薛萬徹怒氣沖衝還待開口,連忙一把將其拉住,無奈道:“區區小事,何至於此?都是自家人,自當以和為貴,鬧出去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薛將軍稍安勿躁,此事就此作罷。”

    薛萬徹不忿:“這人乃是末將族人,遠徵吐谷渾之時便鞍前馬後的跟隨在末將身邊,若是不能為其討個公道,某哪裡還有臉見人?”

    “行啦,快快將其送去救治,稍後厚賞一番不就行了?”李元景面色陰鬱,不滿說道。

    不過一個部曲而已,就算是死了,難不成還讓誰給他償命不成?

    這薛萬徹當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今日再次宴會,請來平康坊裡疊翠樓的歌姬唱曲兒,李元景見這歌姬清純可人便生了愛慕之心,出言,卻不料這女子卻是個剛烈的,執意不從。

    不從就不從唄,他李元景甚為親王,天底下什麼樣的女子嘗不到,何至於去逼迫一個煙花女子?就算是用強而得手,傳出去那也是大大折損顏面的事情。

    卻不料薛萬徹這個匹夫二話不說,就將人從屋子裡給丟出來……

    這人不僅腦子不好使,更是個惹禍精啊!

    當初陛下不若就任其餓死在終南山裏算了,何苦愛其勇武將其招降呢……

    薛萬徹無奈,只得作罷,

卻兀自恨恨的瞪著房俊。

    將傷者擡走送去治療,房俊又命人打賞了幾名歌姬將其遣散,正想回雅室與李恪馬周繼續,卻不料李元景提議道:“都是自家人,何妨坐在一處親近親近?來來來,都來吳王這邊坐坐,大家好生歡飲一番。”

    說著,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自顧自的進了雅室……

    李恪無語,與馬周房俊對視一眼,苦笑搖頭,只得說道:“王叔說得沒錯,大家一齊坐坐吧。”

    他發了話,馬周房俊只得依從。

    薛萬徹滿心不願意,但是見到李元景連連使眼色,便憋著氣就座。

    喊來堂倌活計添置了杯碟碗筷,又加了幾道菜,眾人紛紛落座。

    氣氛沉悶,李元景敬了一圈酒,這才笑道:“剛剛是薛將軍唐突了一些,不過那歌姬嗓子當真是好,將二郎那首詞唱的百轉千迴,簡直令人心馳神往。 ”

    房俊搖頭道:“若是放在平日,自然是詩酒風流、慨而當歌。只是如今黃河水患、生靈塗炭,再是這般尋歡作樂,那可當真是不合時宜。吾等在此對酒當歌,卻可知據此十里之遙便是長安人市?陝州百姓生靈塗炭、啼哭哀嚎,求一溫飽而不得!”

    馬周默默飲了口酒,心思沉重。

    李恪停杯投箸,默然不語。

    李元景卻是面色難看……

    這算什麼?讓我下不來臺?

    他心中暗惱,也暗暗稱奇,這房俊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往與自己頗為親近,現在非但漸行漸遠,且處處作對……

    可房俊是必須要拉攏的,即便其被貶斥出京,那一身才華本事亦是當是少有,只要能夠將其收歸旗下任憑自己驅策,不說別的,單單只是斂財一道,便足以在短時間內聚攏其巨額財富,使得自己如虎添翼。

    心有此想,他面色陰鬱,壓抑著惱火,強笑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尤其是人力可以抗拒?吾等也只能聽天由命,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罷了。說起來,本王向來羨慕二郎斂財之術,若有閒暇,當好生交流一番,互通生財之道。”

    房俊想起前世看過的一段話,便哈哈一笑,搖頭道:“下官雖然薄有身家,卻遠未至荊王殿下那般富有。更何況,下官斂財之術與殿下大有出入,卻不可同日而語。”

    李元景乃是皇室之中有數的富豪,李孝恭之外,就數他最富。

    聞言,李元景奇道:“二郎此言何意?”

    房俊道:“下官薄有家產,殿下庫府殷豐,卻非是同道之人。就比如這酒,同時用錢買來,下官喝著是瓊漿玉露,殿下喝來,卻說不得便是鴆酒禍水……”

    薛萬徹勃然大怒,一拍桌案,叱道:“放肆!”

    李元景連忙一擺手,嗔怪道:“哪裡就至於生氣?”而後看向房俊,奇道:“這話怎麼說?”

    房俊悠然道:“下官這酒,取粟於顏淵負郭之田,去秕於樑鴻賃舂之臼,量以才鬥,盛以智囊,浸於廉泉,精誠為甗,梧桐燃火,志同道合燒竈,以堯之缽、孔之觚饗之,所以飲此酒,清者可以為聖,濁者可以為賢!暖心暖胃暖人生……而殿下之酒不同,乃盜跖之粟釀成,取貪泉之水,阿諛奉承燒竈,紅巾翠袖洗器。誤飲一杯,則廉者貪,謹者狂,聰者失聽,明者昏視……對於殿下來說,這不是禍水嗎?”

    薛萬徹一臉懵 然,這都說的是啥?

    那是武夫,雖然略讀經書,卻不明深意,沒有聽出這番言語之中的揶揄譏諷。而李元景、李恪皆是出身皇族,自然精通經義,馬周更是熟讀經史才思敏捷,當然聽得出其中之韻味。

    李恪差點撫掌叫好,王叔你向來自詡乃是皇族之陶朱,這回見識到差距了吧?

    馬周則心中敬服,原來罵人也可以罵得這般文雅……

    李元景卻是怒氣沖天,差點就想掀桌子走人!

    你家的錢就是清清白白賺來的,我家的錢就是貪腐劫掠而來?

    簡直豈有此理!

    李元景素來在人前構建出的和善笑容頃刻崩塌,陰狠的性情徹底爆發,勃然大怒道:“房俊!當真是好膽!你可知此言等同於污衊皇室親王,按律當誅九族?”

    他願意籠絡房俊,哪怕房俊即將被貶斥出京,他也還是看重房俊的自身能力,一旦網羅旗下為為自己帶來極大的好處,在自己嚮往的道路上又更大的裨益,如虎添翼。

    可是絕非沒有房俊就不行!

    說到底,一旦房俊被貶斥出京,怕是隻要當今陛下在位,房俊便永無回京之日。待到房玄齡致仕,他一個駙馬都尉又能有多大的能量?至於將來房俊會不會再次返京逆流而上……只要太子倒臺,無論是魏王李泰亦或是晉王李治上位,誰會重用昔日太子的班底?

    甚至於在李元景看來,只要一切順利,到了那一天坐在那個天下至尊的位置上是誰都說不定……

    所以房俊居然這般陰損惡毒的嘲諷侮辱自己,李元景覺得不能忍!

    房俊面無懼色,淡然道:“王爺向來不務正業,居然連語法都搞不清楚。沒錯,'污衊皇室親王'罪當誅滅九族,但是請注意,是'污衊'!何謂'污衊'?便是指的栽贓構陷。若是王爺心中不忿,大可請求御史臺派出竟敢御史聯合戶部官吏清查你我雙方的家底,看看到底在下是言之有物,亦或栽贓構陷……王爺,敢不敢?”

    房俊要得就是李元景發怒,李元景不發怒、不講自己視作眼中釘,如何能夠跟他清晰的劃出界線?以往的自己與柴令武、李元景等人多有糾葛,若是不能讓外界感受到雙方的裂痕,如何將自己與面前這個蠢不可及卻心比天高的傢伙分割清楚?

    事實上,歷史上自己與李恪、李道宗等人的悲劇,正是被李元景牽連在內。

    李元景被房俊懟得面紅耳赤、心驚肉跳!

    他當然不敢……

    一旦當真御史臺與戶部介入調查他的家底,且不說有多少貪腐劫掠之案底能夠使得他鋃鐺入獄,單單那遠超他這個親王爵祿以及王府收入十數倍甚至數十倍的財富,就足夠皇帝砍他的腦袋十回八回……

    手指著房俊點了點,李元景再無話語,憤然轉身離開,“噔噔噔”便快步下樓,對身後吳王李恪的勸阻呼喚置若罔聞。

    他只是心中疑惑,為何房俊這棒槌以往對自己言聽計從,最近幾年卻不僅漸行漸遠,而且顯然要與劃清界線、分道揚鑣?

    難不成是自己的心思隱藏得還不夠深,被房玄齡甚至是陛下那些老狐狸給看透了?

    最為可慮者,就算是之前陛下對自己未曾起疑,但是當房俊這番話語傳揚出去之後,誰料得陛下會不會當真對自己來一個徹查?一旦自己隱藏的財富暴露出來,那可就真真要了老命了!

    你一個皇室親王,要那些財富做什麼?是等著收買大臣,還是要招兵買馬?

    思慮及此,李元景通體冷汗,心焦如焚!

    回到王府左思右想,那股被看透的憂慮一直縈繞心頭,憂鬱暴躁之下杖斃了兩個打翻茶盞的婢女,而後愈發覺得心虛膽怯,乾脆收拾一番細軟,帶了兩名姬妾數十護衛,當日便出了長安城,前往洛陽宅邸躲避一些時日。若是宮裏當真有了什麼動靜​​,便即刻乘舟東下,揚帆出海……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4:57
第1411章  有事啟奏

春末夏初,正是一年當中雨水充沛之際。

    對於田地來說,天降甘霖保證了禾苗能夠茁壯成長,百姓看著田裡漸漸抽穗的莊稼,會滿心歡喜的憧憬著今年又是一個風調雨順的好年景。靠天吃飯是百姓的日常,顯然今年老天爺很給面子……

    然而對於大江大河來說,充沛的雨水便意味著水位的連續上漲,意味著漫長的河堤要經受洪水的考驗,意味著沿河的州府縣城官員們會不會因為河堤崩潰而掉了腦袋……

    黃河陝州段潰堤決口,兩州五縣遭受波及,受災人口已經逾二十萬!

    一紙急報,將安然祥和的朝廷攪得一片混亂,氣氛緊張。

    自古以來,面對這等天災都沒有完美的方法去杜絕,甚至就連災禍發生之後的應急亦是一成不變——救援就不必了,水火無情,交通落後,等到救援人員姍姍趕至地點,只能等待下一次災難發生……

    朝廷官府所能夠做的唯一作用,便是災後重建。

    然而這個時代物資匱乏、交通不利、醫療落後,往往一地發生洪水這等天災之後,便是百姓逃離商賈遠遁導致十室九空,所謂的重建也不過是一個過場而已。

    人都沒了,還重建什麼?

    反正巍巍華夏地大物博,不管逃難到哪裡,總歸是能夠有一席之地種糧吃飯,繁衍生息……

    朝會按時在太極殿舉行,朝廷各部只要官員盡皆到場,主要的議題便是救災事項。固然所謂的救災不過是走個過場,但是撥糧救濟、安撫災民亦是必要的流程。

    只不過這年頭但凡大一點的雨水、輕微的地震皆能引起一場災難,久而久之,若非是牽連深遠、著實規模太大的天災,實在難以令這些中樞權臣們提起精神。

    即便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亦是面容淡然,接連命中書省選出一位欽差趕赴陝州安撫百姓,又命戶部擠出一些錢帛、位於陝州的常平倉開倉放糧賑災,事情大抵也就如此了。

    大殿之上,氣氛沉悶。

    李二陛下環視一週,沖一側侍立的王德點點頭。

    王德便尖著嗓子喊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一般來說,

這句話每次朝會都會喊兩遍,第一遍是開始的時候,就如同後世的那句“現在開會”,文武大臣這麼多,管理着諾大的帝國,總歸是有幾件事情的;第二遍則是朝會結束的時候,這句話喊出來,基本就意味着此次朝會到此結束,該商議的事情已經商議完了。

    總結起來——這句其實跟廢話也沒什麼兩樣……

    大臣們從坐墊上直起身子,抖了抖官袍,就待要站起來恭送皇帝陛下,結束這一次的早朝。

    盧國公程咬金甚至低聲對身邊的虢國公張士貴說道:“昨日有舊部自宛陵送來兩隻黑麂子,那東西肉質細嫩,實乃走獸中之上品。明日到府裏來,讓廚子整治了,老哥幾個好好喝一頓酒。”

    張士貴連連點頭,眼尾瞥見對面文官的陣列裏的房俊,便小聲說道:“據說房二那小子乃是饕餮之輩,料理食材頗有一手,不妨將其喊上,讓他整治那黑麂子,切莫要暴殄天物纔好。”

    程咬金瞅了張士貴一眼,兩人眼神微微對視,便點頭道:“正合吾意也……”

    話音未落,兩人便見到對面的房俊排衆而出,立在殿中,朗聲說道:“微臣有事啓奏。”

    大殿中因爲羣臣起身而引起的窸窸窣窣頓時靜止,盡皆擡起頭詫異的看向房俊,一個個心中滿是疑惑。

    房俊與長樂公主之緋聞傳得沸沸揚揚,背後之真相其實大多數人都知道,因此幾乎沒有人看好房俊能夠繼續留在長安。害了長樂公主之清名必然惹得陛下大怒是一方面,而陛下易儲之心搖擺不定更瞞不過這些精英大臣,無論哪一方面來看,房俊被貶斥出京幾乎就是最輕的處罰。

    然而接連幾天,陛下卻沒有就此事作出表態,在羣臣看來陛下這般猶豫定然是因爲不忍駁了房玄齡的顏面,想要緩和一下,尋一個恰當的時機再將房俊貶斥出京。

    其實這也算是一個回圜的時機,誰知道陛下明日會不會便迴心轉意,易儲之心又打消了?

    這等情形之下,房俊最應該做的便是老老實實的躲避陛下的視線,安分守己的做人,寧可不做事,也不能做錯事,將貶斥的話柄白白的送給陛下。

    所以此刻房俊在朝會的最後時刻出班啟奏,實在是大出預料……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亦是微微一愣,面色陰晴不定,淡然道:“爾有何事,速速奏來。”

    羣臣剛剛起身,又齊齊坐了回去。

    房俊肅然立在殿中,朗聲道:“喏!”

    繼而,中氣十足道:“陝州黃河決口,沖毀良田無數、房舍萬間,死者逾萬,無家可歸者更是不計其數。然則諸公端坐於廟堂之上,卻也只是開倉放糧、周濟錢帛,對於百姓之傷殘疾病可曾有所防範治療?區區錢帛糧食能夠吃得上幾天,吃完了怎麼辦?當地官府可曾及時採取救援?死者已矣,可那些未死之人,要如何安置?數萬災民無家可歸被迫成為流民,老者筋疲力竭,幼者嗷嗷待哺,狀者無所事事,婦者以淚洗面……朝廷對於這些人可有安置之法?陛下,自古以來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也,相對於那些安居樂業之百姓,這些受災的流民實乃禍亂之根源,今年水災造就一些災民,明年旱災又造就一些災民……長此以往,日積月累,這些困頓艱苦掙扎求活之災民,便會成為帝國基石上之蟻洞,看似不起眼,可一旦 潮湧起,便可將堅固之基毀於一旦,使得帝國霸業崩潰傾頹!陛下,不可不察也,更不能聽之任之。”

    長孫無忌眉頭一蹙,略微詫異的看了一眼殿中卓然而立的房俊,心裡斟酌著房俊此舉之用意。

    高士廉臉容古井不波,只是微微轉頭,往身後瞥了一眼。

    便有人站了出來,朗聲反駁道:“房侍郎此言差矣!陝州黃河決口,百姓受災嚴重,不僅陛下憂心如焚,吾等臣子亦是焦慮不已,可水患乃是天災,旋踵而至、忽然而來,繼而席捲一空、東流而去,此時即便大規模救援,又能救得了幾人?更何況為瞭解救區區幾個百姓,便要經由各級官府組織協調、調撥糧秣錢帛,實在是得不償失。”

    這正是往往天災發生之後救援不力之原因。

    不是不想救,實在是限於通訊、交通等等困難,組織大批人力物力往往並不能救得了幾人,的確是得不償失。

    房俊瞥了一眼,見是通事舍人來濟,便說道:“恕本官不敢苟同……救不救得了是一個問題,而救與不救,則是另一個問題。朝廷歷來不求救災,只求賑災,可是諸位是否想過,那些身處災禍之中命懸一線之百姓,是何等祈求於朝廷救災的人員在滅頂之際出現,伸出援手?”

    這是個政治問題。

    這個道理其實不僅房俊懂,在座的都懂。

    來濟冷笑:“房侍郎難不成是將滿堂諸公皆當作屍位素餐之輩?這道理誰都懂,但是做不做得到卻是另一回事。比如陝州,當地官府能有多少人手?既要安排救濟發糧,又要安置受災百姓,根本不可能出動大批人手在泱泱洪水之中去救援那些不得逃脫之百姓。房侍郎文采天下無雙,難不成也學會了魏晉名仕崇尚清談玄學之風骨?呵呵,話說都會說,但是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幹,說得到卻做不到,於國無益,徒增笑爾。”

    說到此處,殿中便湊趣的響起幾聲冷笑……

    來濟亦是出身世家門閥,其祖上可追溯到東漢名將來歙,跟隨光武帝劉秀建功立業,功勳卓著。其父來護兒更是隋朝名將,曾擔任左驍衛大將軍、左翊衛大將軍、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等職,封榮國公。隋煬帝三徵高句麗,其水軍皆由來護兒統領,恩禮隆密,朝臣無比。

    來濟本身底蘊深厚,加之早早投靠關隴集團,甘為長孫無忌之爪牙,朝臣之中支持者頗眾。

    雖然附和來濟者甚眾,不過亦有深知房俊能力者並不認為房俊乃是信口開河,這廝固然棒槌,卻絕非是來濟這等人能夠輕易打臉,故此都想要看看房俊到底是何打算。

    果然,只見房俊哂笑一聲,一臉不屑:“雀鼠之輩,鼠目寸光,焉敢談論國事?”

    來濟頓時面紅耳赤……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01
第1412章   李2的選擇

朝堂之上、皇帝御前,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被罵作“鼠目寸光”,來濟面紅耳赤,憤然不怒:“房俊!此乃朝堂之上,焉敢如此欺我?”

    只不過他叫聲雖大,其實心底並不是表現出來那般憤怒,甚至有些自嘲的苦笑……

    誰不知房俊乃是長安最大的棒槌,向來無所畏懼兼且才華絕倫?按照本心來說,來濟是很想聽聽房俊對於天災發生之後朝廷如何應對有何等精妙的見解,這廝素來才思敏捷有若天馬行空,若非當真有什麼篤定的想法絕不可能這般在朝廷之上站出來。

    可江都來氏早已沒有其父在世之時的風光權勢,因為祖籍新野直至高祖之時方纔遷局廣陵的緣故,一直不被江南士族所接納,百般排擠諸般打壓,這纔不得不投靠關隴集團,求取一線存活之生機。

    否則用不了幾年,江都來氏便會徹底隕落,泯然眾人矣……

    來濟雖然一直不太看得慣房俊的囂張跋扈,認為其實在是太過沒有規矩……話說江都來氏之所以如今陷入窘境正是那些江南士族不講規矩,逐步蠶食江都來氏的利益才導致的,所以來濟對於任何不守規矩的舉措都深惡痛絕……但是與此同時,房俊所表現出來的才華能力卻又是他甚為欣賞的。

    然而道不同不相為謀,就算再是不願與房俊在朝堂之上針鋒相對,可是面對長孫無忌與高士廉等人的授意,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懟上去。

    既然是寄人籬下,那就必須有甘為爪牙的覺悟……

    做戲做全套,雖然心中不請願,可是面上卻依舊一副怒不可遏之模樣。

    房俊冷笑道:“話雖然難聽,但是道理卻明擺著。陝州雖然非是關中要地,但是處於長安與東都洛陽之間,素來物阜民豐、良田萬頃,乃是帝國近畿之重地。然而現在遭受天災,卻不能第一時間開展救援,反而要任由其地之倖存百姓流離失所,致使一座富饒的城池漸至凋敝,請問是何道理?”

    來濟閉口不言。

    他已然遵從關隴集團的意願站出來,立場表達清楚便已足夠,犯不著繼續跟房俊針尖對麥芒的撕扯下去。

    房玄齡近日已然多次未曾上朝,亦不知是當真身體不適,還是對房俊與長樂公主的緋聞採取置身事外的態度,更甚或是不是對皇帝將要採取的手段表達不滿……總之,今日依舊告病在家。

    文臣之首便由高士廉佔據,

其後是長孫無忌,再後是岑文本……

    高士廉回頭瞥了一眼,見到岑文本老神在在閉目養神恍若神遊物外,便又瞅了瞅長孫無忌,然後頷首垂目。

    長孫無忌心中無奈,此時應當讓大臣們繼續與房俊爭執,不管房俊打著什麼主意,搞破壞就好了。

    可高士廉這一眼明顯是讓他站出來。

    按理說以他的身份地位實在不適合這個時候跟房俊爭論,可是他懂得高士廉大抵是想報復前幾日他攛掇舅母鮮於氏致使高家陷入風波的一箭之仇……

    長孫無忌只能無奈苦笑,想了想,開口說道:“房侍郎所言未嘗不是謀國之策,對於天災救援一項,或許朝廷是應當拿出一個前所未有的章程來。陛下亦曾說過'民為水君為舟'之言,實乃天地至理,民心所向纔是帝國能否千秋萬世之關鍵所在。然而……房侍郎固然有忠君愛國之心,卻亦不應過多幹預戶部之差事,說到底,你不過是兵部侍郎而已,還不是宰輔呢,呵呵……”

    這就是長孫無忌的高明之處。

    他並不知道房俊是否當真胸有成竹,有妥善之法能夠解決及時救災之弊端。若是直言房俊譁眾取寵信口雌黃,萬一人家當真拿出應對之法來,自己可是要被打臉的,話說他在房俊面前被打臉可不是一次兩次……

    所以他根本就不在房俊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上頭多做糾纏,而是直指問題的核心——你不過是一個兵部侍郎,賑災救援之事,與你何干?

    各部皆有職司,總不能因為你房俊能力大過天,就把所有人的事情都給乾了吧?

    既然如此,還要戶部負責賑災救援的衙門何用?

    還不如全都撤職剪裁,都讓你一個人去幹好了……

    既駁斥了房俊多管閒事,又輕易的將戶部的仇恨引起,讓房俊裏外不是人。

    朝臣盡皆精明之輩,只是稍稍思索,便體會到長孫無忌言語之中的機鋒,算是將房俊一把推進坑裏,大家不得不心中嘆服。

    能夠被滿朝文武稱為“陰人”,長孫無忌之鬥爭能力的確高深莫測……

    大殿之上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文武大臣們紛紛交頭接耳,甚或有人發出譏笑,都等著看房俊如何應對。話說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長孫無忌簡簡單單一番話,直接就將房俊逼到“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的牆角……

    房俊立在殿中,面色怡然,絲毫半點不見窘迫。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面無表情的看著殿上卓然而立的房俊,心中微微嘆了口氣。按說這個時候他應當直接叱責房俊幾句,而後藉故將其貶斥出京,即可達到自己削弱太子勢力的目的。

    這是看著面前這個英姿勃發的少年官員哪怕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貶斥出京的結局,卻依舊毫不遲疑的站出來獻計獻策為帝國分憂,心底的愛惜還是令他猶豫了起來。

    腦海中響起當初房俊大朝會上徑自進入太極殿獻上“貞觀犁”,又將點石成金的玻璃燒製之法敬獻於他使得內帑漸漸富裕,可以支撐起他東徵高句麗完成一代霸業的壯志雄心,研製的“震天雷”使得突厥狼騎聞之色變乖乖的遠遁大漠不敢越雷池一步,更何況還有駕船蕩平七海將大唐之天威遠播異域之功勳……

    一樁樁,一件件,盡皆堪稱蓋世奇功!

    細細思之,大唐之所以有現如今繁華錦繡威震八方的景象,幾乎便是得益於房俊的所作所為。

    更別說,他最寵愛的長樂公主甚至為了阻止自己的決定,已然下定決心下嫁於丘神績,使得自己沒有任何遷怒房俊的藉口……

    與此同時,房玄齡的長期告病拒不上朝,以及李孝恭、李道宗這些皇室肱骨的苦勸,岑文本、於志寧、張玄素、孔穎達、杜正論、馬周等忠直之臣的諫言,亦令李二陛下不得不再次斟酌起自己的目的——易儲,當真是可以永葆大唐江山強盛綿延、千秋萬代的最好做法麼?

    李二陛下想過一旦易儲的話必然會有人反對,卻未曾想過這股反對的力量會這麼大!即便身為天下至尊,即便驕傲自負英明神武,他亦不得考慮由此引發的後果……

    一旦朝局動盪,甚至綿延至將來新皇登基……那便完全背離他易儲之初衷。

    內部不靖、大臣分裂,何談強國富民,何談稱霸四海,更何談千秋萬載……

    李二陛下深深吸了口氣,腦海中諸般念頭逐一閃現,這才沉聲道:“房愛卿有何看法,不妨直言。不過正如趙國公所言,爾乃是兵部侍郎,卻貿然置喙戶部之事,實乃踰矩之行為。若是爾所諫言卻有可取之處,朕可以饒恕你非議之過;可若是信口雌黃大言不慚,那就莫怪朕嚴懲於你!”

    此言一出,長孫無忌頓時心中一驚!

    對於李二陛下的性情再是熟悉不過,這番話說出口,便代表著皇帝易儲的念頭髮生了動搖,最起碼有可能不會將房俊貶斥出京……這是長孫無忌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房玄齡固然深受皇帝信賴重用,但是年事漸高,致仕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一旦房玄齡致仕,整個文官集團的形勢便會被完全打亂,長孫無忌自信憑藉他的號召力能夠將更多的重臣網羅旗下,與太子一系展開對抗,扶持晉王李治問鼎儲君之位。

    可若是房俊身在長安,憑藉其自身的才能和官職,卻能夠完美的繼承房玄齡的政治遺產,將投靠與房玄齡甚至是傾向於太子的大臣緊密的串聯起來。

    畢竟太子纔是大義所在……

    長孫無忌這時候才陡然發現,其實房俊的目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什麼天災救援,而是就這麼以一種赤誠忠臣的面目正正噹噹的站在陛下面前,讓皇帝想起他的功績,從而在繼續重用與貶斥出京之間做一個乾脆的選擇!

    顯然,這廝很好的揣摩了陛下的心裏以及性情,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結果。

    房俊得逞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05
第1413章   16衛都是吃閒飯的?

房俊壓抑不住心底的狂喜!

    縱觀歷史,李二陛下此人爭議極大。

    一方面殺兄弒弟逼父退位,甚至將兄弟的妻妾都收入後宮,實在是道德敗壞罪大惡極之輩。而另一方面,卻又能善待功臣勵精圖治,生生將隋末大亂之後的滿目蒼夷江山凋敝經營出一個震古鑠今的“貞觀之治”,成為千古少有之一代明君……

    這人充滿了矛盾,卻唯有一樣極其明顯——極其愛惜名聲!這從其篡改史書、不聽勸阻執意東徵高句麗便可見一斑。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李二陛下在易儲一事上猶豫不決、搖擺不定,一直拿不定主意,直至太子李承乾徹底失去他的信任之後,方纔改立晉王李治為太子。

    他既害怕太子李承乾不能承擔起繁榮大唐將李唐江山千秋萬載傳承下去的重任,更怕一旦易儲之後新的太子甚至還不如太子李承乾……那會導致他背負一個昏庸刻薄的名聲,影響其千古一帝之歷史地位。

    儘管自始至終,他也沒有達到千古一帝的成就……

    房俊利用的,正是李二陛下的這個猶豫心理。

    一方面在易儲之事上猶豫不決,一方面又在是否貶斥他出京之事上搖擺不定……這其中未嘗沒有房玄齡的緣故,但是房俊相信更多的卻是這些年來自己一樁樁耀眼的成績所帶來的加成。

    將自己這樣一個“能臣”貶斥出京,實在是任何明君都不會做出的糊塗事。

    李二陛下既愛惜名聲,不願背負“排擠能臣”的罵名,又不捨將這樣一個赤膽忠心成績卓然的臣子閒置不用,甚至淪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所以房俊才將心一橫,坦蕩誠摯的站在李二陛下面前,促使其盡快下定決心。

    所幸,李二陛下還算是那個一代明君,沒有一意孤行……

    不過房俊並不想到此為止,他心裡還有更大的謀劃。

    深吸一口氣,微微躬身,房俊清朗的聲音充斥著整座大殿。

    “關中乃是京畿之地,帝國之根基所在,關中穩則天下穩,關中富則天下天下足。立國以來,朝廷便屢次修訂律法,減免稅率、興修水利、甚至遷移天下府上定居長安,

以此來穩固關中天下中心的地位。凡此種種,實乃利國利民高瞻遠矚之政策。然而每每天災肆虐之時,朝廷之應對卻是聽天由命、漠不關心,無論事後之賑災救濟如何規模,沒能在天災發生的第一時間展開救援,都會極大的損害百姓心中對於朝廷的歸屬感。而關中又是八水環繞河流充沛之地,每年的水患不計其數,這就促使百姓不得不背井離鄉去往更安全的黃河下游甚至江南之地討生活……長此以往,關中必然人口減少、百業凋敝,導致關中沒落……”

    這個時候的關中可不是後世缺少水源的情景,河流密佈水網發達,一旦遇到降水充沛的年份,發生的水患次數便數不勝數。百姓沒有了安全感,又遭受水災,自然要背井離鄉逃離關中。

    戰爭已然在大唐國土之上消失,天下昇平,無論是何地都能討得一口飯吃,更何況溫暖濕潤的江南更是宜居之地。

    長此以往,關中的人口必然漸漸減少,帝國之中心的位置將要受到動搖,這是事關國本之大事,怎能不受到重視?

    李二陛下皺皺眉,說道:“此事固然足以引起重視,卻非是獨有你纔看得清其中利弊得失。莫要在此長篇大論,有何策略速速道來。”

    朝廷中樞聚集了天下最精英的一批人,總有眼觀獨到之輩看得見其中的隱患。

    房俊趕緊說道:“啟稟陛下,依微臣之見,可成立一個'災難應急指揮衙門',專門針對天災採取及時救援。雖然此舉限於交通因素只能覆蓋關中地區,卻也正好以此讓關中百姓感受到優越性,使得各地百姓皆以身處關中為榮,可確保關中京畿重地之地位,非但不會有百姓遊離,甚至還會吸引天下富戶競相而來。”

    歷朝歷代,朝廷都是通過各種各樣的政策手段保證國都附近的穩定,凸顯國都居民的優越性,以此穩定政局。

    不過房俊說得這番話他自己都不信,就算是保得了關中天下首善之地幾十年,卻也不可能違背社會發展的自然規律、阻擋帝國中心漸漸由西至東轉移的事實。

    不僅僅自唐朝之後便再無一個大一統的朝代定都長安,事實上即使到了高宗之時,東都洛陽的經濟地位已經開始穩穩趕超長安,這是不可逆轉的大勢。

    更何況因為房俊的到來而大力開展的海貿,促使這個農耕民族更早的進入海洋,必然使得沿海一帶快速興起,經濟中心的轉移速度會愈發加劇,長安漸漸只能作為一個政治中心而存在。

    他之所以說出這番話,實在是別有用心……

    話音剛落,便聽到長孫無忌的質疑聲響起:“西域不靖,朝廷又籌備東徵,無論人力物力都已瀕臨複覈之頂點,此刻貿然增加一個衙門,必將使得朝廷各部捉禁見肘,實乃不智之舉。”

    房俊搖頭道:“趙國公誤會了,這個衙門並不需要憑空增設,甚至不需在有關各部抽調人手,只是增設了一塊牌子而已,完全可以令各部官員兼任。”

    長孫無忌失笑道:“房侍郎莫非是在說夢話?官員即便可以身兼數職,可是救災的人手要如何調撥?總不會讓各部官員前往災區吧。且不說此舉會否影響朝廷運轉,單單人數就不足以應對各種突發的災情。呵呵,讓一羣尚書侍郎參與救災……倒的確是一個籠絡人心提升凝聚力的好辦法。”

    問題的關鍵,還是在於人手。

    大唐立國未久,雖然繼承了大隋的大部分政治架構,然而隋末連年混戰卻差不多已然耗盡了龐大帝國的最後一絲元氣,整個官僚系統幾乎被徹底摧毀,大唐幾乎可以說是建立在一片廢墟之上。

    這等情形之下,即便是中樞各個衙門亦是人手短缺,完全沒有歷朝歷代漸至中段所困惑整個國家的冗官問題。

    本來各部門的人手便捉禁見肘,又如何去抽掉出一個要涉及整個關中救援天災的龐大衙門?

    一眾大臣都露出好奇之色,想要看看房俊如何回答。

    畢竟按照房俊一貫的表現來看,若是沒有一定的把握,是不可能這般冒失的站出來的。這廝固然棒槌,但是能力卻是有目共睹,即便最不待見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房俊面容恬淡,朗聲說道:“趙國公言之有理,果然不愧是帝國之柱石,對於大唐上下之利弊深有見地。然而……”

    說到此處,他話頭一轉,在大臣們驚奇於他既然替長孫無忌吹噓的時候,一副搖頭嘆息的神情,嘆氣道:“… …趙國公卻是雍容的太久,思想作風已然故步自封,辦事只知墨守成規,卻不懂得與時俱進、繼往開來。其實成立這個'災難應急指揮衙門'只需要有關各部相互協調出一套領導官員,在天災發生之時能夠及時準確的做出應對之策即可,至於救災人手……幾十萬人放在那裡呢,何須愁眉不展?”

    幾十萬的救災人手……

    滿殿大臣全都愣住了,去哪裡找這麼多人來?

    就連李二陛下亦是一臉莫名其妙,不知房俊如何變出“幾十萬”人出來。

    長孫無忌被房俊一頓冷嘲熱諷氣得肝疼,此刻卻也氣得笑出聲來:“乳臭未乾之輩,也敢如此信口雌黃?整個關中的人口亦不過三百萬,爾居然敢口口聲聲說什麼幾十萬人放在那裡,是爾依舊宿醉未醒滿口胡話,還是某年老耳鳴聽錯了數字?”

    文臣們都以為房俊是胡說八道,整個關中的人口都放在那裡,哪裡有可能一下子調動幾十萬人參與救災?

    可坐在一側每一次朝會都充當“吉祥物”的武將們卻是心底一沉!

    難道……

    果不其然,房俊也不看長孫無忌,對著李二陛下沉聲道:“陛下,關中十六衛十數萬大軍宿衛京畿,集齊關中雄兵,遙制天下州府,乃帝國穩定之基石。然則區區關中不過八百里之地,更有雄關天塹所成之屏障,已然是固若金湯。既然如此,何妨在可以快速抵達的區域之內,由朝廷統一指揮調度,以十六衛之兵馬參與救援天災?”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長孫無忌目眥欲裂,驚呼道:“賊子好膽!安敢動搖天下乎?”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09
第1414章  兵部要奪權!

長孫無忌目眥欲裂,驚呼道:“賊子好膽!安敢動搖天下乎?”

    而後面向李二陛下,一手向後戟指房俊,大呼道:“此獠居心叵測,意圖動搖國本,老臣懇請陛下立即將其誅殺,以正朝綱!”

    大殿之上一片驚呼,羣臣紛紛看向一臉淡定的房俊,心說此子莫不是當真不知死字怎麼寫?

    唯有武將們震驚之餘,卻是目光玩味、神情糾結……

    是長孫無忌小題大做、進諫讒言麼?

    還真不是。

    大業三年,隋煬帝對府兵制進行變革。

    “改左右衛為左右翊衛,左右備身為左右騎衛,左右武衛依舊名。改領軍為左右屯衛,加置左右禦,改左右武候為左右候衛,是為十二衛。又改領左右府為左右備身府,左右監門依舊名。凡十六府”。

    此之謂十六衛之由來。

    唐朝立國之後,立即著手設置軍事機構。高祖武德二年,在恢復均田、制定租庸調製的同時,下令仿照隋制設置軍府:“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將軍領之。”由於當時戰爭未息,僅在比較安定的關中地區設立軍府,分關中為十二道,各立一軍,予以嘉名,以壯軍威。

    譬如萬年道為參旗軍,長安道為鼓旗軍,涇州道為天紀軍……不類枚舉。

    唐太宗即位後,立即著手改革兵制,分天下為關內、河南、河北、河東、山南、隴右、淮南、江南、劍南、嶺南十道,共三百餘州。集兵權於中央,在中央設十六衛,各有統屬,互有製衡。除左右監門衛、左右千牛衛外,其他十二衛皆統率內外府府兵。

    府兵的任務,最主要的一項是到京城宿衛,多由距京城較近的關內、河南、河東諸道府兵擔任,這幾道府兵兵額已佔全國府兵總數的三分之二以上。其職責除宿衛宮禁外,還充當諸王府、各官府及京城警衛巡察等治安之責。

    故此,京畿附近之軍隊,總數已佔據全國兵力一半以上。

    然則自古以來君王皆對兵權忌諱頗深,非但要掌握手中以安王座,更要牽制權衡以靖天下。

    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房俊此時提議由十六衛參與天災救援,等同於必然有一支部隊打破目前平衡之局面,

破壞了穩定的構架,為京畿之安全埋下隱患。

    更有甚者,兵者國之兇器也,一旦軍隊在京畿附近活動,誰曉得會否被亂臣賊子利用控制?

    當年玄武門之殷鑑尚未遠去呢……

    然而武將們卻與文官不同,想得是另外一回事。

    權力,是每一個官員一直都在孜孜不倦追求的至高利益。大唐軍制,只要非是戰時,將領的升遷佐進優劣評定在兵部,部隊的調動操練後勤補給在政事堂,虎符兵符在皇帝手裡……沒人會感到甘心。

    沒有這些權力,如何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如何在部隊當中樹立威信?

    誰都想要權力,尤其是跟隨李二陛下徵戰多年功勳卓著的尉遲恭、程咬金、張士貴等人,可是敢於如同房俊這般公然於太極殿上諫言陛下命軍隊脫離駐地四處救災……當真是前所未有的膽大。

    李二陛下端坐於御座之上,殿內光線有些陰暗,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聽得他平靜無波的聲音緩緩說道:“兵者,國之兇器也。房愛卿之諫言且不論是否可行,朕之問你,如何令脫離駐地之部隊安守本分、只專其命?”

    讓部隊出去救災可以,可是如何來防備這些部隊是當真去救災,而不是假道伐虢、陰謀叛亂?

    房俊胸有成竹:“部隊參與救災,一則能夠及時救援災民,提升百姓對於朝廷的向心力,二則亦可趁機將部隊拉出去進行野外操練,比之在軍營內虛應故事要好得多。既然是救災,需要的是人力,可以命參與救災之部隊不得有一兵一甲帶出軍營,只是身著便裝、赤手空拳趕赴災區即可。”

    這年頭冶煉規模極其弱小,即便是房家、長孫家這兩個大唐最大的冶鐵家族聯起手來,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擁有裝備一衛部隊軍械甲具的能力。沒有甲冑、兵器、箭矢的軍隊,便如同沒牙的老虎一般,即便是當真心懷叵測,又能成得什麼事?

    李二陛下略作沉吟,武將之中已有人站出來道:“老臣以為,房侍郎之諫言或許可行。”

    長孫無忌頓時大怒:“房俊居心叵測,你程知節難不成是老糊塗了?十六衛宿衛京畿,乃是帝國穩定之基石,豈可輕舉妄動?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必將成為禍亂朝綱之大禍,爾等皆萬死不能贖其罪!”

    程咬金呵呵一笑,反脣相譏:“吾等雖是匹夫,卻皆是追隨陛下多年的百戰之將,功勞多少不敢說,各個赤膽忠心可昭日月!倒是有些人,家教不嚴縱子為惡淪為天下人恥笑,卻還能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在此振臂高呼,當真是可笑!”

    他說的自然是長孫衝謀反一事……

    長孫無忌鬚髮戟張、雙目赤紅,勃然而起,大怒道:“程老匹夫,安敢如此欺我?某當與你誓不兩立!”

    兒子走錯路,不僅僅一生盡毀有家不得歸,更害得他長孫無忌跟著顏面盡失。若非李二陛下心胸曠闊兼且記掛著他長孫家昔日的功勳,更念著文德皇后的夫妻之情,怕是誅滅三族的下場都是輕的……

    所以,長孫衝謀反之事已然是長孫無忌之逆鱗,誰碰跟誰急!

    可程咬金哪裡會怕他?

    當即往前一站,銅鈴般的兩眼圓瞪,鐵缽一般大小的拳頭握緊,瞪著長孫無忌毫不退讓:“某隻是實話實說,難道你長孫家做得,某就說不得?來來來,莫說某欺負你,讓你一隻手,咱們就在這大殿之上比劃比劃,看看某能不能揍得你滿地找牙!”

    長孫無忌快要氣瘋了,自從跟隨李二陛下逐鹿天下以來,何曾受過這等氣?當即怒不可遏,站起身來就要上前跟程咬金拼命,嚇得身邊的大臣連忙將他死死拉住。

    固然長孫無忌武將世家出身,本身亦可上馬殺敵,可是如何能夠打得過勇冠三軍的程咬金?

    那程咬金乃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若是長孫無忌被其在這太極殿上一頓暴打,估計也沒臉活著了……

    身邊的大臣將長孫無忌死死拉住,高士廉皺眉衝著程咬金訓斥道:“如今皆已是朝廷重臣、帝國柱石,豈能如同市井莽夫一般胡攪蠻纏?真真是沒了體統!”

    程咬金尚未說話,身後的尉遲敬德已然幽幽說道:“朝堂之上,自然是各抒己見,既然有所分歧,口舌之爭在所難免。更何況現在乃是商議房侍郎之諫言是否可行,趙國公卻怒氣沖衝出口傷人,申國公又何必偏心袒護?”

    這話將高士廉氣得不輕,分明是程咬金這個夯貨拿別人家人說事兒,現在卻又倒打一耙?

    李二陛下敲了敲御案,倒是沒有多少惱怒,淡淡說道:“稍安勿躁。房愛卿你且說說,這個所謂的'應急指揮衙門'具體應當如何構架,又如何運轉?”

    長孫無忌、高士廉等人盡皆心中一驚,暗道要壞!

    陛下居然被房俊給說服了……

    房俊眼睛一亮,當即侃侃而談:“救災之事,繁複龐雜,工部、戶部、常平倉自然都要參與進來,刑部亦可派出官員調查處理災難發生之前後是否有玩忽職守、貪贓枉法之行為。由各部抽調精幹人員在天災發生之時組成臨時衙門,由陛下居中掌控,分派調度,定可將天災的損失降至最低。至於救災部隊的集合調遣、任務分派,兵部自然責無旁貸,在陛下的指揮之下竭盡全力的救援災民,揚我大唐軍威,讓天下百姓都看看,咱們的軍隊上了戰場是百戰百勝攻無不克的無敵雄師,到了災區,就是赤膽忠心與民同在的子弟兵!”

    圖窮匕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12
第1415章   吃軟飯也沒有這麼吃的!

  房俊心中大定。

    既然李二陛下動搖了易儲的主意,更未將自己貶斥出京,那麼自然要趁勝追擊、得寸進尺才行!

    房俊的終極目的除去搭建這個封建時代前所未有的部隊救災體系之外,便是使得兵部掌握更多的權力!

    兵部侍郎看似風光顯赫,乃是兵部一人之下的存在,可是現如今的兵部實則權力並不大。兵部都有什麼權力呢?按照大唐律,兵部出去負責各地武官的選拔考舉之外,還掌武選、地圖、車馬、甲械之政……然後就沒了。

    事實上,歷史之中唯有明朝的兵部掌握了一部分制定戰略、調兵遣將的職能權力,其餘朝代的兵部大多沒有節制兵將、佈置戰略的權力。

    而這正是大唐之隱患所在……

    大唐律制,兵權皆在各地行軍將領手中,將領按照戰時需求由皇帝指派,成為事實上的戰區司令,掌握著所有兵權,中樞除去在戰略上予以要求之外,別無制衡之權。

    誠然,這種制度的確可以最大程度的提升軍隊作戰之時面對戰局應對之迅捷敏銳,不至於出現軍令皆有中樞發出卻不明前線情形從而貽誤戰機、判斷錯誤之情況,卻也埋下了兵權分散未能統歸中樞的隱患,最終導致兵權盡被地方攫取把控,中樞完全無力指揮,其結局便是中樞贏弱藩鎮割據,終至爆發了“安史之亂”,煌煌大唐,四分五裂。

    然則實情如此,莫說房俊不能將兵權統歸中樞,便是李二陛下都辦不到……他依仗關隴集團起家,而關隴集團的前身便是“鮮卑六鎮”軍事集團,在軍中根深蒂固,影響深遠。

    哪怕是皇帝,亦不可能一意孤行。

    雖然關隴集團的旗幟人物長孫無忌在文官當中擁有極大的影響力,但軍權依舊是關隴集團的根基,無論是誰想要削奪其軍權,便等於生死仇敵,這可跟李二陛下一貫的打壓完全不同。

    關隴集團可以忍受李二陛下削奪其田地、財富,甚至是政治地位,但是絕對不會容許碰觸其賴以生存的軍權!

    李二陛下擡起手,將大殿之上即將掀起的風暴及時鎮壓!

    虎目環視一週,心中驚嘆於房俊的大膽,更驚喜於房俊的異想天開,李二陛下知道這件事情牽連深遠,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建功,便沉聲說道:“下朝之後,房愛卿擬一個奏摺,將其中之構想詳細言之,

而後呈遞給政事堂,讓諸位宰輔商議之後,再做定論吧。”

    房俊恭聲領命。

    大殿之上羣臣百態,因為李二陛下明顯支持的態度,都感受到一股足以影響大唐最堅固之軍權的變革即將到來……

    只是當這一股風潮到來,各個陣營的大臣們面對自己的利益得失,要如何抉擇、如何站隊、如何取捨?

    所有人的心裡都沉甸甸的……

    *

    所謂的“災難應急指揮衙門”不過是房俊拋出來的一個幌子,固然當真成立的話能夠給應急救援帶來莫大的好處,也能給百姓減少一些人身財產的損失,但是其真正意圖卻是攪亂眼下軍權的組成結構,盡量避免兵權分散的惡果,並且趁機為兵部爭權。

    這件事牽扯廣泛、影響深遠,要經過諸多的試探、取捨、明爭暗鬥,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拿得出結論的。

    下朝之後,房俊拒絕了程咬金等人的邀請,徑自返回家中。

    他了解程咬金等人的意圖,一旦他的諫言得到通過,首當其衝的便是關隴集 在軍中的實力將會受到遏制和打壓,而獲利方除去兵部之外,便是程咬金、尉遲敬德、甚至張士貴等武將。

    只不過房俊也不像讓李二陛下認為他私下裏與軍方有什麼暗地裡的齷蹉,這是一個皇帝最為忌諱的事情……

    回到府中,房俊第一時間趕去書房,想要就朝會上的情形請教房玄齡一番,尋求指點。

    然而家中僕役卻告訴他,家主一大早便趕去驪山農莊了……

    房俊無語。

    這老爹心真夠大的,即便是培養自己獨自處理政局鬥爭的能力,也別在這等動輒萬劫不復的牽連到儲位的事情上撒手不管啊……

    可是他也沒轍。

    自家老爹是個性情淡泊的人,從來都不屑於爭權奪利,以前在秦王府當個書記官的時候安守本分,後來成了宰輔之首照樣安於本職,只是兢兢業業的做事,不羣不黨,不爭不搶。

    這位在政治上的述求,頗有一些“佛系”的韻味……

    此刻餓得前腔貼後背,回到後宅洗漱一番脫去官袍換上了一套青色直綴,命侍女去廚房整治幾樣小菜,便來到屋裡看兒子。

    高陽公主和武媚娘坐在屋內靠窗的茶几旁小心的說著話兒,侍女侍奉一旁,兩個孩子則並排放在搖車內,睡得正香。

    吹彈可破的粉嫩肌膚,略微稀少的頭髮,以及臉上淺淺的茸毛,充滿了初生生命的盎然生機。

    看著兩個兒子可愛的面容,感受著那種血脈相連的奇妙情緒,房俊一顆心都快融化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周圍的異樣,左邊明顯胖一些也更強壯的老大房菽打了個哈欠,小腿兒蹬了一下,睜開了眼睛。不哭不鬧,直直的與房俊的目光對視,然後咧開小嘴兒笑了起來,短小的四肢一個勁兒的倒騰,不時的打在身邊的兄弟身上,嘴裡“呵呵”有聲,興奮得很。

    房俊心中喜悅,趕緊俯身將這不老實的小子抱起來,唯恐他驚醒了一旁睡得正酣的老二房佑。

    可房佑一點醒過來的意思都沒有,只是睡夢中小手下意識的揮舞了一下,嘖嘖嘴,皺著眉頭繼續大睡……

    房俊懷中抱著兒子,見到侍女齊齊躬身,連忙“噓”了一聲,擺擺手,示意不必見禮,以免驚醒呼呼大睡的老二。

    高陽公主和武媚娘站起身,看著房俊抱著孩子走到跟前坐到凳子上,武媚娘拿過一個茶杯替他斟上茶水,輕聲道:“郎君先喝口茶,妾身讓侍女去安排飯菜。 ”

    房俊看著武媚娘依舊顯得蒼白憔悴的面容,心疼道:“已經吩咐過了,你不用忙活,坐著就好。你這身子才剛緩過來,就老實的在府裡養著,既不要多走動,更不要多費神,一切都已身體為重。”

    武媚娘乖巧的“嗯”一聲,心中溫馨甜蜜。

    重男輕女乃是常態,即便是再得寵的妻妾,又有幾人能夠得到郎君這般寵溺愛護?更遑論在士族門閥之內,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要多少有多少,今日柔情蜜意,明朝情冷意薄的例子數不勝數,能夠如同房俊這般真情實意,實屬異數。

    高陽公主看著兩人郎情妾意,微微有些吃味,瓊鼻微皺,忽而歎息一聲:“可惜長樂姐姐遇人不淑,那長孫沖一開始的看著還是個好的,誰知卻做出那等亂臣賊子之勾當,他自己身敗名裂不知死活也就罷了,卻害了長樂姐姐一生……那丘神績風評也不怎麼樣,姐姐下嫁過去,怕是也幸福不了多少。”

    正將兒子逗弄得張大嘴巴“呵呵”傻笑的房俊聞言微微一愣,詫異道:“此言何意?”

    武媚娘瞄了一眼房俊的神情,輕聲道:“剛剛宮裏傳出消息,說是長樂殿下答允了丘家的求親,一旦商定了時日,便要下嫁丘神績。”

    房俊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錘了一下,渾身一震,頓時一張臉便難看起來。

    丘神績想要尚長樂公主已然不是什麼祕密,央求高士廉的正妻鮮於氏入宮求親的事情更是人盡皆知。可房俊知道長樂公主當時拒絕得異常乾脆,絲毫沒有半點猶豫。

    可是這一轉眼卻又答允了丘家的提親……

    這其中必然深有隱情。

    誠然房俊對長樂公主難免有些覬覦之心,卻也沒到不擇手段得到手的地步,此乃人之常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若是長樂公主當真下嫁一個好人家,他心中雖有遺憾卻也會真誠的送上祝福。

    可若是長樂公主下嫁丘神績一事與同自己的緋聞有關,更甚至李二陛下遲遲未將自己貶斥出京的原因是因為這件事……房俊絕不會坐視不管。

    開玩笑,即便長樂公主下嫁丘神績有著諸多考量,可若是自己能夠留在京中繼續官路亨通青雲直上是因為長樂公主用下嫁丘神績來安撫李二陛下,那他房俊成什麼了?

    吃軟飯也沒有這麼吃的……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15
第1416章  作死  

連場大雨過後,氣溫一日高過一日,炎熱之盛夏即將到來。

    昆明池畔的工地上沙塵滾滾,無數工匠民夫忙碌其中,馬車、騾車拉載著磚頭水泥木料等等建材往來穿梭,太陽當頭照耀,悶熱的天氣使得整個工地猶如一個被密封起來的鐵罐子讓人透不過氣。

    即便是寬闊的昆明池上吹過來的絲絲涼風也被蒸騰得溫熱……

    武氏兄弟圍坐在工地當中一處工棚之中,渾身熱汗淋漓,張著嘴巴吐著舌頭,好似兩條被太陽曬得喘不上氣的狗……

    “娘咧!這什麼鬼天氣?搞不好這得熱死幾個啊!”

    武元爽使勁兒拽了拽衣領,將整個脖子都露了出來,卻依然覺得胸口像是被壓了一塊石頭,吸進來的每一口空氣都壓抑得胸腔一陣陣憋悶。

    工棚的四周為了遮擋四處飄揚的灰塵,故而為了一圈兒幔帳,灰塵倒是隔絕在外,但是新鮮空氣也進不來,坐在這裡就好像被人當做饅頭丟進了一個蒸籠裡……

    武元慶伸手接過家僕從水桶裡撈出來的帕子往臉上抹了一把,涼沁沁的水漬順著脖子流進了衣服裡,總算是緩解了一下悶熱的感覺,呼吸也通透一些。

    聞言不耐煩道:“誰說不是呢?這個季節就熱成這樣,到了三伏天還不得熱死幾個?”

    兩兄弟唉聲嘆氣,苦悶不已。

    自小就是嬌生慣養沒吃得半點苦,即便後來家道中落,二人亦是出了名的敗家子,哪怕變賣家產也只圖享樂,何曾受過這份罪?

    武元爽哀嘆道:“這鬼天氣也就坐在府裡喝著冰鎮的酸梅湯,亦或是如同昨晚在平康坊青樓的樓上吹著清風聽著小曲兒,話說醉仙樓那新來的姐兒當真是絕色,那腰條兒,嘖嘖……這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

    武元慶連話都不願多說,想想自己在醉仙樓裡的那個姘頭,愈發煩躁。

    藉著武媚孃的門路,兩人拿出家產在河間郡王府借貸出大筆銀錢,迅速便打著房俊大舅子的旗號加入到昆明池畔臨時市場的建設當中來。雖然以往從未接觸過建築行業,可是這玩意也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加之其父武士彠生前便曾在武德朝擔任過工部尚書,家中不少老人都曾跟隨武士彠辦事,對於這一行當很是熟悉,在幷州老家那邊糾集了幾百青壯,便浩浩蕩蕩的在承包的區域內開工了。



    最開始,兩兄弟雄心勃勃豪氣萬丈,決心藉著武媚孃的東風大幹一場,也讓那些整日裏詆毀嘲笑他們兄弟的人都瞅瞅,咱也不是敗家子,能花錢不假,可咱也能掙錢!

    然而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當慣了大爺好吃懶做的武氏兄弟沒幾天就堅持不住了。

    三分鐘熱血冷卻之後,在這烏煙瘴氣的工地裡多待一刻都如同在油鍋之上煎熬,耐性早已瀕臨崩潰……

    幔帳一角被掀開,一股煙塵順著縫隙鑽進來,緊接著兩條人影急吼吼的走進來。

    武元爽急忙捂著鼻子說道:“快快弄好,莫讓灰塵進來。”

    來人將幔帳圍好,前頭一個眉清目秀的年青人走到水桶旁邊,撈起水瓢舀了一瓢水,就這麼澆到自己頭上。清涼的涼水從頭髮裡淌出來,順著臉頰脖子將衣服都打濕了,這才暢快的籲出口氣。

    “娘咧!真舒坦!”

    後面那人個子矮了一些,頓時粗壯,年歲也不大,拽過一條帕子狠狠擦了擦臉。

    武元慶不悅道:“外頭不用看著點嗎?那些民夫最是奸猾,得了空子便偷姦耍滑,多耽擱一刻那可都是錢吶!稍稍風涼一些就行了,趕緊的出去看著點,敦促民夫多多幹活兒!”

    這兩人乃是武氏兄弟的堂兄弟,是武士彠大哥的兒子,一個叫武惟良,一個叫武懷運。

    澆了一頭水的武惟良也不怕武元慶,嚷嚷道:“外頭能熱死人,你想要了我的命不成?歇一會兒有什麼打緊!”

    這兩貨也是紈絝子弟,雖然武家現在的家產基本都是武士彠活著的時候積攢下來的,可到底是堂兄弟,從小長到大,對武元慶武元爽也沒什麼懼怕。

    都是敗家子兒,老大別說老二……

    武元爽氣道:“放屁!這是什麼時候?是咱們兄弟能否重振家業的關鍵時刻!只要多忍一忍,過了這個難關,錢財就得像流水一樣湧進家門,到那時候怎樣快活還不都由著你們?”

    武惟良撇撇嘴,沒有反駁。

    他對這哥倆不怎麼服氣,可說到底這工程是藉著武媚孃的門路弄來的,錢也是,難免氣勢上便矮了三分。

    武懷運性子木訥一些,聞言說道:“倒不是吾倆偷懶,實在是剛剛管事的來說青磚就要用光了,要趕緊補齊纔好,不然明日材料不夠,就得歇工了。”

    武元爽楞了一下,奇道:“昨日才送來了一萬塊青磚,這麼快就用掉了?”

    武懷運悶聲道:“只餘下不足三千塊了,這會兒剛剛過了晌午,估計一下午就用完了。”

    武元慶武元爽兄弟倆互視一眼,面露愁容。

    按理說材料用的快,便說明工程進展得快,他們賺的錢自然也就多,這是一件高興的事情。材料用的快那就得必須趕緊補進,否則因為材料不足耽擱了施工,最後損失的還是他們的錢。

    可問題是……他們沒有多少錢了。

    從河間郡王府借貸來的銀錢小山一般堆在府裡的庫房中,武氏兄弟怎麼可能無動於衷?於是,尚未開工便開始大手大腳的花銷起來。聽聞他倆有了錢,昔日的債主紛紛上門,好話一說,兩兄弟敞亮的立即還債。而後最後的青樓裡連續數日包下了最好的歌姬,帶著一羣狐朋狗友山珍海味流水價一樣不斷,美酒佳餚喝水一樣敞開了喝……

    多少錢也經不住這般折騰。

    結果工地開工尚未足一個月,資金便有些不繼了……

    武惟良甚是精明,在這對這兩兄弟極為熟悉,一見兩人面上神色,頓時便是一驚,驚問道:“我說……該不會是沒錢了吧?”

    武元爽臉色難堪,不過都是自家兄弟也沒什麼好瞞著的,便點點頭。

    武惟良倒吸一口涼氣,瞪眼道:“那可是三十萬吶!三十萬!這才幾天,你們就都花沒了?”

    武元慶乾咳一聲,尷尬道:“怎麼說話呢?什麼叫我們都給花沒了?你沒花麼?懷運沒花麼?民夫的工錢固然還沒給,可青磚、水泥、石料……哪一樣不花錢?再說這不是還剩餘這一些麼,只是怕不夠……”

    武惟良以手撫額,無言以對。

    共棚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重。

    娘咧,好不容易借貸來了一筆錢財,也藉著房俊的門路攬到了工程,就等著大賺一筆好生逍遙幾年,現在乾了幾天卻沒有本錢了……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武懷運吭吭呲呲道:“要不……去找媚娘借點兒?”

    武元爽沒好氣道:“若是能藉早就借了,何至於牽線搭橋讓我們去借貸?”

    媚娘那邊若是藉不來錢,別的地方更別想。這兄弟幾個出去武懷運老實一些,都是人憎狗厭的貨色,信譽幾乎等於零……

    武元慶懊惱道:“若是當初聽我的採買便宜的材料,何至於早早的便將錢都花沒了? ”

    市面上的材料自然有優劣之分,比如青磚,上等的青磚堅固結實,價格自然遠超山裏頭小磚窯用沙土燒製的劣等青磚。一塊青磚的差價有時候甚至能達到好幾倍,幾十萬塊青磚的總量,花費的成本簡直天差地別。

    所以武元慶第一反應不是自己若是少去幾次醉仙樓可是剩下多少錢,而是若採買了劣等材料,可以便宜多少錢……

    武元爽道:“當初不是想著有吳王殿下負責檢查抽驗麼,萬一出了質量狀況,吾等還不得被殿下送入監牢?”

    武惟良兩手一攤:“現在要麼去買劣等的材料大幅度降低成本,若是能夠將工程堅持下來,反而能夠獲得更大的利潤;要麼工程暫停,不僅要找來整個長安的笑話,更得發愁如何去那些民夫結算工錢……”

    幾位堂兄弟大眼瞪小眼,實在是沒別的法子了。

    武元爽嘆氣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祈盼著蒼天庇佑吧,亦或者吳王殿下能夠網開一面……”

    武元慶不以為然道:“沒那麼嚴重,吳王殿下與房俊交情不錯,京兆尹馬周更是關係莫逆,咱們都是自家人,面子總要給一些吧?再者說了,這昆明湖加上東西兩市的工程如此浩大,就不信沒人跟咱們一般偷工減料。法不責眾,難不成吳王殿下還能都能抓起來送進大牢?”

    武元爽想了想,還真是如此……

    但凡能夠承接工程的,要麼有門路,要麼資金充足,都不是一般人家。這些人都是習慣了吃朝廷的便宜,必然多得是偷工減料的情況。那吳王殿下就算再是如何清正廉明鐵面無私,難不成還當真能一家一家的都抓起來,將人得罪個乾乾淨淨?

    武元爽一拍巴掌:“就這麼定了!”

    心裡暗暗後悔,若是早想到這個關節,一開始便以次充好、偷工減料,豈不是能節省下更多的錢?

    真是失策呀……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16
第1417章  不要嫁人,單身更好

太極宮,淑景殿。

湖畔綠樹成蔭,三五成羣的水鳥在碧綠寧靜的湖面時不時的低空掠過,蕩起湖面一圈一圈的漣漪。清涼的微風自湖面撫過,順著敞開的窗子鑽入殿內,涼沁沁的讓人心神寧和、通體舒泰。

雕漆的案幾之後鋪著厚厚的地席,長樂公主跪坐其上,手肘支著桌面,伸出一根春蔥一般的纖纖玉指緊緊抵著額頭,秀美緊蹙,頭痛欲裂。

一身錦繡宮裝的房陵公主渾然不見往昔的雍容華貴,雖然跪坐在長樂公主對面,卻上身前傾雙手撐著案幾,任憑胸前兩抹膩白高聳擠出一道溝壑,秀眸圓瞪,口沫橫飛……

“你是傻子麼?怎麼能這般將自己的下半生輕易的交付出去?那丘神績性情暴躁粗魯頑劣,就是個渾人,你下嫁過去,豈不是將一朵鮮花兒送進野豬的嘴裡?”

面對一連串的質問,長樂公主極其無奈,嘆氣道:“姑姑何出此言?吾等天家女兒,又有何時能夠自己選擇夫婿了?現在父皇肯聽從我的意見而不是隨便將我嫁到塞外去和親,已然是天大的恩賜了好不好,還有什麼可以挑三揀四的呢?”

“放屁!”

房陵公主氣得柳眉倒豎,爆了粗口,優雅儀態統統丟掉,嚷嚷道:“前幾次被提議和親的不過是皇族宗室之女而已,陛下可不會將自己的女兒嫁去塞外吹風吃土,更別說你這個陛下的掌上明珠!”

長樂公主嘆息無語。

房陵公主喘了口氣,心情也平復一些,卻依舊苦口婆心的勸道:“聽姑姑一句話,現在立刻去跟陛下說你後悔了,取消這門婚事!女怕嫁錯郎,一旦嫁錯,便是一輩子吃苦受罪不得片刻歡顏!姑姑我有何嘗便是水性楊花天生放蕩?可是每日裏面對竇奉節那個老王八蛋噁心得想吐,若非尋到一個意中之人貪歡尋樂,我都不知道哪一天會不會一狠心飲鴆自盡……”

說到此處,一雙桃花眼水波盈盈,顯然觸動了心底最傷痛之處。

長樂公主抿著嘴脣,默不作聲。

深深吸了口氣,房陵公主伸出手去輕輕覆蓋住長樂公主放在案几上的纖手,輕輕婆娑著,眼眸之中盡是愛惜,嘆氣道:“姑姑是心疼你,不忍你走了姑姑的老路,毀了這一輩子。”

長樂公主心底感激,反手握住房陵公主的手掌,柔聲道:“姑姑莫要傷心……姑姑說的道理我也懂,然而咱們女兒家又能如何呢?今日拒絕了丘神績,明日又不知要拒絕誰,拒絕來拒絕去的,找到一個鍾意之人又何其難也?這都是命啊……”

“哼!跟姑姑面前有什麼好偽裝的?別跟我說你跟那房俊清清白白毫無瓜葛。”

房陵公主到底心臟強大,提起因她而死的情郎也只是傷心了一下,轉眼便回復平靜。

長樂公主俏臉微紅,嗔怒道:“哪裡有姑姑說的那般齷蹉?我與房俊自然是清清白白!”

房陵公主冷笑道:“身體上或許清清白白,可你敢對天發誓他對你毫無覬覦之心,你對他也毫不動心?”

長樂公主一張臉瞬間成了蒸熟的蝦子,羞惱道:“沒有的事兒!”

語氣雖然堅定,心裡卻是真真發虛。

何止是房俊對她有覬覦之心?便是身體也算不得清清白白了……

房陵公主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難堪,便溫言道:“聽姑姑的話,沒錯的。丘神績是個東西,長安誰人不知?那就是一個殘酷暴虐混蛋,跟他那個食人心肝的老子一個德性!這等殘忍之徒,如何能夠成為良配?其與房俊之差距,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長樂公主又不吭聲了……

房陵公主循循善誘:“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天下之大,唯獨房俊永遠不可能成為你的夫婿,是這樣吧?傻孩子,對於咱們皇室公主來說,又何必非得佔有呢?衣食無憂、富貴終生,我們不需要男人照顧自能活得很好,只需要一個鍾意的情郎來填補心裡的空虛就行了,不至於每一次半夜醒來都淚濕枕畔孤枕難眠,能夠有一個強壯的胸膛去依靠,那就足矣。你莫怕陛下知道了會怎樣,你終究是他的心頭肉,房俊亦不是楊豫之那般隨便就可以殺了的……”
說到這裡,卻是再也說不下去。

若是楊豫之能夠有房俊能力和背景,即便是被竇奉節撞破了兩人的姦情,又豈敢說殺就殺?

若是長樂公主當真與房俊有了私情,李二陛下固然憤怒,可是為了大局著想,終究也會不了了之。

李唐皇家的閨女,只要追尋自己的本心就好了,名節什麼的根本無所謂……

說到底,李唐骨子裡流著鮮卑外族的血,疏狂放蕩,對於漢家儒學的那一套並不甚在意。

長樂公主面紅耳赤,被房陵公主說得渾身燥熱,什麼孤枕難眠,什麼強壯的胸膛……這都說的什麼呀。

然而羞澀了一會兒,身體裡的熱血卻又漸漸冷卻下來。

自己之所以決定下嫁丘神績,可不僅僅是因為自己……

若是不能消弭緋聞的影響,便不能促使父皇打消將房俊貶斥出京的念頭,正是因為自己願意下嫁丘神績,以此來表達自己對於易儲之不滿,使得父皇心存愧疚,才能導致父皇更改易儲的心思。

若是自己當真與房俊暗通款曲……

說也不知道暴怒的父皇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俏臉上的紅潤漸漸褪去,長樂公主長長籲出口氣,收拾情懷,將一切奢望盡皆放下。

天下之大,所有世家門閥的女兒有哪一個可以在自己的終生幸福上有發言的權力?就像是一件件精美的玩物禮品一般,伴隨著或是政治或是財富的交易,埋葬了自己的人生。

世家門閥尚且如此,更遑論皇家?

她的第一次婚姻便是政治的延續,長孫衝固然天資俊秀,可若非父皇為了鞏固與長孫家為首的同盟關係,自己也未必就能下嫁長孫家。

現在自己的第二次婚姻,依然要成為政治的犧牲品,只不過其中的內涵卻愈發深邃複雜。

與其說自己答允下嫁丘神績是為了以此像父皇表達自己對易儲的不滿,實則更多的卻是對於命運的妥協,是面對終不可能得到的幸福所表達出來的自暴自棄……

長樂公主目光幽幽,從敞開的窗子望著不遠處翡翠一般的湖面,心底裏亦泛起陣陣漣漪。

那傢伙是否能懂得自己的無奈和淒楚呢?

*

陽光明媚,整座驪山草木蔥鬱,生機盎然。

李二陛下騎在馬上,慢悠悠的策騎而行,沿著水泥鋪就的山路緩緩上山,沿途欣賞著路邊田野中的景緻,農夫耕作其間,水渠之中流水潺潺,一派寧靜祥和。

遠處的山上樹林茂盛,景緻幽然。

如此良辰美景,李二陛下卸下了一腔煩惱,心情暢快,手裡的馬鞭狠狠的抽在胯下的駿馬身上。駿馬長嘶一聲,四蹄翻騰,沿著山路縱情馳騁。

身後一羣禁衛急忙策騎跟隨,唯恐出了岔子……

一眾騎士風馳電掣一般駛上半山腰,越過一道石橋,這才減速緩行。

到了房家的農莊門前,李二陛下甩蹬下馬,仰頭看了看不遠處那一溜兒架構寬大窗明幾淨的學堂,衝著門前的房家僕役擺擺手,示意其不必入內通稟,便背著手慢悠悠的向著學堂踱步走去。

尚未到得近前,便聽到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傳來,聲音稚嫩,卻洪亮清脆。

國之基石,在於教育也。

李二陛下信步來到明亮的玻璃窗前,探頭向內一瞅,便瞅見一身常服面帶愜意笑容的房玄齡正翹著二郎腿坐在講臺之後,手裡捧著一本書卷,腦袋微微搖晃,正聽著面前一個稚齡童子背誦奇怪的課文。

“一上四去五……二上三去五……二退一還八……”

李二陛下愕然。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21
第1418章  2個神童   

“陛下,此乃珠算口訣,只需倒背如流,輔以算盤便可計算加減。無論多麼龐大的數字,皆可迅速算出結果,方便快捷。”

    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內,房玄齡給李二陛下介紹算盤和珠算口訣,並且叫來兩個孩童為李二陛下當場演示。

    “這兩個娃娃乃是學堂中的學子,學得很快,陛下不妨出一道算數題目考考他們,檢驗一番算盤之神奇。”

    李二陛下自然知道算盤。

    這種由房俊分明的計算工具現在依然風靡大唐,可是心思皆在國事之上的李二陛下並未有過深入瞭解。在他想來,不過是一個計算工具而已,算數算得快一些還是慢一些,又有什麼打緊?

    只是這珠算口訣倒是有些意思,便隨意的出了一道題寫在紙上:“壹萬叄仟玖佰捌拾伍加上貳萬壹仟柒佰肆拾貳再減去捌仟伍佰叄拾壹… …”放下筆,瞅了一眼明顯有些緊張的兩個娃娃,覺得娃子太小,這道題有些難了,便和藹說道:“慢慢算,一炷香……”

    話音未落,便見到兩個娃娃一人一個算盤,劈裡啪啦撥動算盤珠,然而異口同聲道:“回陛下,等於貳萬柒仟壹佰玖拾陸。”

    李二陛下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眼珠子都瞪圓了… …

    怎麼能這麼快?

    這麼複雜的數字,這麼小的孩子,若是能夠一炷香的功夫計算正確得出答案就算是厲害了,算術題並不難,難在龐大的數字需要耐心的計算不能出錯,可這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是怎麼回事?

    這麼點的孩子想來也沒那個膽子敢糊弄朕吧……

    李二陛下一臉驚奇,沒有丟人的去親自計算,回頭問房玄齡道:“愛卿,正確與否?”

    房玄齡自己也拿過一個算盤算了一下,笑道:“正確無誤。”

    李二陛下興奮的一拍大腿,讚道:“好東西!若是有了算盤再加上這套珠算口訣,想必往後戶部每年的審查計算都能夠大大的節省時間,並且提高準確度,難得,難得……”

    這的確是好東西。

    可是他說著話便見到兩個小娃娃忍不住撇嘴角……

    李二陛下好奇問道:“怎麼,

你們兩個認為朕說得不對?”

    兩個小娃娃一個消瘦弱小,一個粉雕玉琢,面對皇帝陛下心裡有些害怕。同樣靈動的眼眸對視一眼,最終還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奓著膽子,學著大人樣鞠躬施禮,訥訥說道:“回陛下的話……事實上,老師平素教授吾等算學的時候,習題都是從太史局那邊拿來的,按照黃道度推算日月五星的運行……”

    李二陛下驚詫之餘,不免老臉一紅。

    人家平常都是計算天文曆法,自己卻給出了一道蹩腳到家的加減題……

    仰天打個哈哈掩飾自己的尷尬,李二陛下對房玄齡衷心敬佩道:“愛卿果然學究天人,能夠研創出這麼一套珠算口訣,更能教導出這般優秀的學生,當真欽佩不已。”

    房玄齡笑道:“陛下謬讚,珠算口訣是吾家那不成器的二郎鼓搗出來的,其實自算盤弄出來的時候就有,只是一直未曾推廣。至於這兩個娃娃可不是老臣的弟子,教授他們算學的乃是太史丞李淳風。”

    李二陛下愣了愣,苦笑道:“你家那棒槌還真是……有才啊!”

    還能說什麼呢?

    對於房俊在發明創造這方面獨步天下的能耐,即便是甚為天下至尊也得寫一個大大的“服”字!

    此時程朱理學尚未誕生,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社會形態亦未興起,即便是儒家學子亦非是皓首窮經不問世事,務實的風氣更加濃鬱一些。因此,甚少有人張口閉口說什麼“奇技淫巧”之類的胡話,對於一些能夠改善國計民生的發明創造,大體還是給予正面的對待。

    只是李二陛下心中有些難堪。

    前幾天還一心一意要將房俊這個小子貶斥出京呢,現在卻又不得不誇讚兩句……

    “你二人都是房家的僕役出身?”

    李二陛下避免尷尬,溫言詢問這兩個娃娃,事實上他也的確是欣喜於這兩個娃娃的聰慧。

    兩個娃娃連忙答道:“學生狄仁傑,幷州人士,家祖尚書左丞狄孝緒。”

    “學生婺州人士,家父博昌縣令駱履元。”

    駱履元是哪一個李二陛下記不住了,但是婺州駱氏聽都沒聽過,顯然不是什麼世家門閥。狄孝緒可是前不久才上任尚書左丞的,李二陛下自然知道。

    不由感嘆道:“居然都是寒門出身,聰慧俊秀,難得難得。”

    他最是喜歡看到寒門子弟有出息,因為出身貧賤的緣故更懂得發奮上進、為官之後也更加兢兢業業,不似世家門閥子弟那般紈絝耍鬧,只知自傢俬利而罔顧帝國大義。

    心中歡喜,李二陛下便順手從腰間扯下佩戴的一對兒團龍玉佩,欣慰道:“朕賞賜你二人各一件隨身攜帶之物,既是獎賞你二人聰慧,亦是勉勵你二人不可自滿,要繼續用功,能夠得到房相的細心教導栽培,這世上可沒有幾個人有這等福氣。待到你二人長大成人之後參加科舉,朕就在太極殿上,朱筆欽點,看著你等簪纓戴花,跨馬遊街!”

    兩個娃娃興奮得小臉兒通紅,小心翼翼的接過皇帝的賞賜,異口同聲道:“狄仁傑(駱賓王)必不負陛下之殷望!”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揮揮手讓兩人各自退下。

    屋內陷入沉默。

    房玄齡眼觀鼻鼻觀心,手裡捧著茶杯,神情恬淡默不作聲。

    李二陛下則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他是一世豪雄,心志堅韌英明神武,眼中唯有大唐之千秋萬載,無論是誰站在這個大前提面前都可以犧牲掉。

    可他也是義氣之輩,面對跟隨他屍山血海生死存亡衝殺出來的老夥計,又焉能沒有情分在?

    之前他覺得太子不適合儲君之位,故而想要先除掉房俊這個太子身邊最得力的肱骨,這乃是國本大事,即便房俊功勳卓著、即便房俊是房玄齡的兒子,李二陛下亦會毫不猶豫。

    然而現在面對房玄齡,他又怎能沒有一絲歉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沉默了一下,李二陛下溫言問道:“愛卿身子可曾好些?畢竟上了年歲,適當的修養還是必要的,切莫如當年那般夜以繼日的勞累,一旦累壞了身子,豈不是讓某心中愧疚?”

    房玄齡告病在家,儘管現在看來氣色甚佳沒有一絲一毫的病態,李二陛下依舊言辭溫婉、情真意切。

    雖然誰都知道房玄齡這是以告病拒不上朝的方式來委婉的表達對於李二陛下意欲將房俊貶斥出京的不滿,亦或者是對李二陛下想要易儲的強烈反對……

    但是李二陛下一點都不生氣。

    以他與房玄齡的交情,以房玄齡這些年立下的功績,是有資格在李二陛下表達自己不同的政治觀點的。

    房玄齡道:“多謝陛下觀念,只是氣虛體弱不慎染了風寒,並無大礙。”

    李二陛下點頭道:“唔,那就好,回頭某讓宮裡多送一些滋補的東西過來。”

    “謝陛下。”

    而後,又有些冷場了……

    忍了忍,李二陛下終究沒忍住,不悅道:“你也這麼大年歲了,難不成還要跟某鬧脾氣不成?這不終究還是沒懲罰房俊麼,你大可不必如此。”

    沒有稱呼“愛卿”,而是直接稱呼“你”,看上去有些不客氣,實則氣氛卻瞬間緩和下來。

    畢竟這麼多年的戰鬥情誼擺在那裡,房玄齡又向來是個大公無私之人,偶爾為了子孫的前程耍耍脾氣,李二陛下並不覺得是什麼大事兒。

    房玄齡淡然道:“若是老臣沒有告病在家拒不上朝,陛下可否會改選易轍?您知道老臣說的不是房俊受不受懲罰之事。事實上房氏一族沐浴皇恩聖眷優隆,全族上下皆感恩戴德,即便陛下將房俊削職為民,又豈敢有一絲一毫的怨恕之心?”

    李二陛下面容沉下來。

    他知道房玄齡指的是易儲之事……

    然而此事乃是李二陛下心中一根骨刺,又如何會輕易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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