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30165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24
第1419章  嫉恨

  李二陛下面容凝肅,不見喜怒,手放在書案上,食指輕輕敲擊桌面,緩緩問道:“愛卿也支持太子?”

    這句話的內涵實在太過豐富,其中之兇險自然無可言喻,房玄齡豈會不知?

    故而,他搖搖頭,淡然道:“老臣是陛下之臣,支持的是陛下。”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神情不悅:“那又為何告病在家?”

    房玄齡嘆了口氣,神情也嚴肅起來:“陛下,儲君乃國之根本,不可輕動,這道理您比老臣還明白。作為父親有私心亦無可厚非,誰家不是如此呢?老臣便偏愛二郎多一些,哪怕那小子整日裏惹事不消停。然則家是家、國是國,影響不同,性質亦不同。太子貞觀元年之時便以冊立,雖然算不得天縱之姿,但也早聞睿哲、幼觀《詩》 《禮》,且性情敦厚仁和,深受朝臣擁戴。現如今太子未有惡跡、未曾不肖,貿然易儲必然引起朝局動盪,導致大臣分裂、天下不靖,眼前繁華錦繡四海昇平之局面很可能便會毀於一旦……”

    見到李二陛下沉默不語,房玄齡略微降低音量,續道:“……最重要的是,一旦陛下易儲,那麼便會給後世子孫 下一個極其惡劣的印象——儲君之位非是由名份而定,而是可以運作綢繆而來!果真如此,則必然買下兄弟相爭、手足相殘之隱患!屆時每一任帝王登基皆要伴隨腥風血雨滾滾殺戮,陛下於心何忍?”

    話雖然未曾說盡,但是其中的意味卻顯露無疑。

    您自己便是以次子身份逆爾篡位,若是再廢黜嫡長改立其他,豈不是讓李唐皇室“兄弟睨牆、逆爾奪取”的傳統徹底坐實,一輩又一輩的傳承下去?

    每一代帝王的登基都伴隨著廝殺搏鬥,帝國在這種無休無止的內耗之下能夠堅持多少年?

    史書之上,又如何記述評價李唐皇室?

    您心心念念成為千古一帝,怕是無論多少震古鑠今的豐功偉績,留在後人眼中的也只有殺兄弒弟的殘暴……

    李二陛下面色陰沉如水,極其難看。

    他不是昏庸之輩,房玄齡說的他都懂,可他就是不認為太子李承乾能夠秉承他繼往開來的英明神武,將大唐推上遠超秦漢的超然地位!

    可是易儲的危害也著實太大……殺兄弒弟、逼父退位,這是他一聲最大的污點!無論有多少理由,無論有多少藉口,

無論他如何勵精圖治,即便是篡改史書也不可能洗白自己的名聲!

    正如房玄齡所言,若是因為自己易儲的舉措導致後世子孫為了帝王之位自相殘殺,那邊是自己這個祖宗留下的好榜樣……

    最關鍵的問題是,若是當真出現那種情況,哪怕自己今日易儲成功,陷入循環內耗的大唐帝國又能堅持到哪一天?

    李二陛下極其煩躁!

    哪怕是手執乾坤、掌握億萬子民的生殺大權,亦不能當真事事順心遂意啊……

    微風從窗口吹進來,帶著暖暖的花香。

    一聲聲知了的鳴叫在耳畔響起,吵得李二陛下腦仁兒生疼……

    深深吸了口氣,李二陛下無奈一嘆,頹然道:“那就……暫且如此吧。明日朕便讓太子恢復上朝參政之資格,愛卿與一眾東宮署官還要多多輔助多多教導纔是,切莫讓其心生驕縱、屢出紕漏,否則朕又該為難了。”

    房玄齡這才鬆了口氣。

    陛下這番話雖然並未完全打消易儲之心,但到底諸番考量之後算是有所妥協,暫且將易儲之事放開。可太子也並未安穩,以往那種置身事外的態度是絕對不行了,自今以後是既要做事,又不能出錯……

    何其難也?

    *

    城南青龍坊的一處宅院之內,丘神績與高履行對坐暢飲,在座相陪尚有一個圓臉矮小的青年。

    曲江之水自院內穿流而過,流水潺潺清波蕩漾,河水中遍植蓮藕,此際蓮花尚未盛開,碧油油的蓮葉恬靜的搖曳在水面之上,忽而有幾尾鯉魚在清澈的河水中繞著蓮花莖遊過,怡然自樂。

    花廳內門窗敞開,清涼的微風穿堂而過,將悶熱帶走。

    一張雕漆的方桌放置在堂中,光潔的地板上鋪著厚厚的坐墊,三人圍桌而坐,形容俏麗的侍女躬身立於一側,時不時的添酒佈菜。

    高履行端起酒杯,含笑道:“這回要恭祝神績心想事成了,長樂端莊秀麗,乃是皇室諸位公主當中最鐘靈毓秀的一位,莫說當年求親者的腳步踏破了太極宮的門檻,便是如今,追求者亦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神績能夠抱得美人歸,不知羨煞了多少關中兒郎、長安豪傑!來來來,為了這份榮耀,飲聖!”

    丘神績一張醜臉笑得放光,大嘴咧開,得意洋洋道:“大郎怎地這般客氣?小弟能夠心想事成,還得多虧了大郎運籌帷幄,更得感謝令堂錯愛,願意入宮為某說親。某是個粗人,恭維話不會說,只是有一句,自今而後,但凡大郎用得著小弟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放眼長安,覬覦長樂公主者不知凡幾,哪怕如今與長孫家和離,照樣有無數年青俊彥趨之若鶩。非但是公主的身份,其秀麗無匹的美貌、溫婉賢淑的性情,皆在長安權貴門閥之間廣為流傳,再輔以李二陛下的寵愛,誰家能不眼紅?

    一旁那青年卻是微微一笑,欲言又止,舉杯共飲。

    丘神績將杯中酒飲盡,看向那青年,奇道:“賢弟可是有話?這般吞吞吐吐可不是你周興的風格,你我多年交情,勝過手足,但說無妨。”

    那週興瞥了一眼窗外河水噹中亭亭如蓋的蓮葉,嘆氣道:“按說小弟不該掃興……可是心中有話卻又不吐不快。能夠尚得長樂公主,固然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可是丘兄難道就未曾想過長樂公主與房俊之間的齷蹉?”

    丘神績楞了一下,高履行已經一擺手,怫然不悅道:“慎言!吾與長樂乃是姻親,可謂看著她長大,焉能不知其人品?的確是端莊知禮賢惠有德,至於外界傳言之緋聞,不過是起於市井之間、無聊之人穿鑿附會罷了,斷斷不會有那等事。”

    “高兄之言有理,然而天下人又有幾時講理?”

    周興不以為然,一手拈著酒杯,一手指著窗外翠綠的蓮葉,道:“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某讀書不成,卻也知道這篇《愛蓮說》實乃舉世無雙之名篇,有這麼一篇文章放在這裡,誰會在乎長樂公主與房俊之間到底有沒有私情?大家更願意憑藉臆想去相信有這麼一段情,因為這樣輔以這篇文章,那纔是千古傳誦之佳話呀!”

    丘神績面龐本來就黑,此刻更如鍋底一般!

    有哪個男人受得了這等閒言碎語?

    更何況在丘神績看來,房俊能夠作出此等名篇,長樂公主想來必然是心動的。一個是驚才絕艷青雲直上的少年高官,一個是鍾靈毓秀天姿國色的皇室公主,這兩人若是沒有發生一點什麼才更奇怪吧……

    高履行卻有些惱了,長樂公主下嫁丘神績是他最想看到的,不僅是與丘神績之間情若兄弟歡喜見到他娶了長樂公主這麼一個秀外慧中的公主,更符合自己這邊的戰略。

    可現在周興這般言語明顯會激怒丘神績,這廝的性格暴躁粗魯,比之房俊更加不堪。若是這個關頭跑去尋房俊的晦氣,豈不是要陡生波折?

    便趕緊好言撫慰,將丘神績的怒火平息下去。

    “長樂乃是貳嫁之婦,本已非是完璧,神績又為何吹毛求疵?只需下嫁之後一心一意相待於你,不可苛求過多。長樂雖然身為公主,卻性情溫良,實乃良配,況且若非是貳嫁之婦,又哪裡輪得到你呢?”

    這話不太中聽,卻是事實……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27
第1420章  暴虐之輩

丘神績固然是個渾人,卻不是傻子。

    細細思之,自然知道高履行所言不假,實情便是如此,若非長樂公主乃是貳嫁,這麼一朵鮮花爾又哪裡輪得到自己去採摘呢?只不過事關男人尊嚴,心中委實難免發堵。

    運了運氣,死死的將心中鬱悶忍住。

    只要心願得償抱得美人歸,也不必去在乎太多……

    “大郎所言極是,卻是小弟有些著相了,自罰三杯,大郎勿怪。”丘神績端起酒杯連飲三杯,面現歉然之色。

    高履行笑呵呵的陪了三杯,放下酒杯,便瞪了一眼惹事的周興。

    周興面色訕訕,自知說錯了話,趕緊舉杯賠罪……

    推杯換盞,酒氣漸盛。

    丘神績忽而問道:“某返京述職已有一段時日,卻不知為何堪合文書遲遲未曾下達,官職調動更是半點聲息也無,莫不是出了什麼岔子?”

    高履行心中一驚,他這段時間沒有去關注這個,卻不想居然還有這等事。趕緊想要轉圜幾句,卻不想旁邊喝得酒氣上臉的周興已經憤憤然道:“還能為何?必然是兵部那邊故意拿捏,想要為難丘兄你!”

    丘神績愕然道:“你是說……房俊?”

    周興醉眼迷離:“除了他還能有誰?那廝現在是兵部左侍郎,兵部尚書李績不在京中,兵部便以他為尊,自然是一手遮天。若非是他故意為難丘兄,誰又敢在您述職的時候橫加阻撓?必然是那廝暗恨丘兄抱得美人歸,心生忌恨,這才故意從中作梗。”

    丘神績正納悶自己為何返京述職多日,卻遲遲不見兵部的堪合文書,此刻聽了周興的話,心道有道理啊!

    原來如此!

    他原本在外地折衝府,此番任期已到回京述職,正需要兵部對其業績勘察評定,而後安置官職。丘家乃是軍方豪強,其父現為右武侯大將軍,爵封天水郡公,對於丘神績以後的職位早已多番運作,卻不料此番在兵部遭遇波折……

    真真是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剛剛勉力壓住的火氣頃刻間便迸發出來,丘神績滿臉血紅,怒不可遏,大叫一聲:“豎子安敢欺我?”飛起一腳便將面前的桌案踹翻,

繼而起身離席,也不管身後追著勸阻的高履行與周興,大踏步走出花廳,吩咐家將部曲牽來馬匹,翻身上馬,便出了府門,一路向皇城疾馳而去。

    待到高履行追出來,只見到一眾家將部曲簇擁之下的丘神績已然策馬駛過坊門……

    高履行頓足氣道:“這人怎地這般莽撞?”

    周興有些酒氣上頭,搖搖晃晃的跟出來,聞言醉醺醺的不以為然道:“男子漢大丈夫,講究的就是一個快意恩仇睚眥必報,被人家騎在脖子上欺辱了,自然是不擇手段的找回來,讓他全家滅門、家破人亡,剝他的皮,抽他的筋,玩他的女人,桀桀桀……”

    這人已經醉眼迷離,卻依舊發出一陣尖厲難聽的怪笑,性情之暴虐、言辭之歹毒,令高履行不禁心中一寒。

    這麼看上去,似乎這個周興與那丘神績居然是一般無二的性情……

    高履行激靈靈打個冷顫,首次覺得自己好像根本沒有認清丘神績這人,而與這樣的人親近,也不知是否會給招來天大的麻煩……

    *

    兵部衙門。

    左侍郎的值房內,一眾主事之上的官員盡皆在座,看著主位書案之後那位異常年青卻氣場強大的兵部左侍郎,神情各異、各有心思。

    然而即便由於出身、立場等等問題導致了兵部之內並非鐵板一塊,這些官員們各有各的陣營,卻也不得不發自內心的承認,剛剛上任了沒幾日的房俊,已然將自己在兵部之內的聲望推至頂峯!

    兵部這個衙門看上去乃是六部之一,聽上去亦是名頭響亮,然則自古以來都非是朝廷各部的中堅,更不曾如戶部那般主掌國家經濟命脈,不曾如禮部那般左右天下言論,更別說掌握著天下官員升遷佐進的“天下第一部”吏部……

    名為兵部,實則管不到幾個兵。

    兵籍、器杖、武選、輿圖、車馬、甲械……職權範圍內任何一樣都與戰爭有關,卻無權調動一兵一卒,更別提製定戰略、指揮軍隊作戰了。

    但是現在卻不同了……

    一旦房俊提出的那個所謂的“災難應急指揮衙門”成立,必然是由兵部來佔據主導地位,便可以獲得有限的調動兵馬的權力。

    似乎權力很小?

    非也!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反之,想要融化堅冰亦非一朝一夕之功!

    萬事開頭難,只要能夠將那層堅冰破開一個口子,便終有一日春暖花開潮湧天下!

    而若是當真有那麼一天,使得兵部第一次得到調兵權力的房俊,甚至可以將他的名字鐫刻在兵部的門楣上,以供後世的兵部官員憑弔祭奠,奉為先驅……

    這當真不是誇張。

    身在官場,沒有人不在乎權力,因為權力與利益掛鉤,只有權力越大,才會利益越大。當兵部擁有指揮戰爭、調動兵馬的權力之時,隨之而來的,便是無可計數的權力。

    而給大家帶來權力和利益的房俊,誰敢不服?

    房俊坐在書案之後的椅子上,面容平靜氣質隨和,絲毫沒有居功自傲的意思。明亮的眼睛在面前的官員們臉上掃視一圈,問道:“柳郎中為何沒來?”

    官員們盡皆嘴角一抽……

    郭福善苦笑道:“柳郎中昨日午時遞來書信,說是夜裡不慎染了風寒,臥牀不起,故而請了一個長假。那什麼……本官以為雖然為國效力乃是本分,可畢竟身子也非常重要,便準了他的長假。”

    嘴裡解釋著,心裡卻在腹誹——您頭一天上任便給了人家一個下馬威,昨日在太極殿上又抖了一個大威風,先前那些貶斥出京的謠言現在盡皆消失無蹤,他柳奭早就嚇破了膽,哪裡還敢到衙門來在您面前轉悠?

    房俊點點頭,不以為然,肅容說道:“大家想必都知道了昨日太極殿上之事,本官不管你們心裡怎麼想,只是有一點需得提前警告諸位:那件事情尚需陛下與政事堂諸位宰輔詳細商議,即便是擬定通過,也需要一些時日。不論事情的接過如何,吾等身為兵部官員,本職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懈怠與疏忽,若是誰在各自的職責之內出了差錯,莫怪本官翻臉不認人!”

    眾官員心道:你翻不翻臉都不認人好吧……

    嘴上趕緊保證。

    房俊甚為滿意,他不想搞事情,可是不搞事情就壓不住人……

    只是在太極殿上鼓搗出一個議案,便使得手底下這些官員心悅誠服,實在是太划算了。

    既然有了威望,那便總得善加利用。

    “杜郎中,自今日起,你將手邊的事務盡皆放下,開始著手繪製一份全新的大唐全國輿圖,以及高句麗的輿圖。”

    聽到這話,杜志靜頓時臉一黑,詫異道:“房侍郎,非是下官推脫……若說大唐全國輿圖尚且好說,不過是耗費一些時日和心血。可是這高句麗的輿圖下官卻是無能為力,高句麗遠在遼東,與中原風土不符,兼且其地廣袤多有荒原山脈,就算繪製了,也必然與當地真實情形相差太多。與其如此,何不延用之前的舊輿圖?固然差錯甚多,新繪製一幅也不見得就準確得了多少。”

    郭福善嚇了一跳,心裏為杜志靜捏了把汗……

    這可算得上是公然牴觸上官、蔑視上官威嚴了!

    就算杜志靜的父親杜正論忝為東宮署官、輔佐太子,算是與房俊同一陣營,可是這等影響權威之舉,乃是上官最最忌諱之事。官場自有規則,除非是如同房俊這般身份超然之人,誰能無視上下尊卑?杜志靜這番不忿之言語,怕是房俊不能忍。

    想一想柳奭的前車之鑑,郭福善就待開口求情……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29
第1421章  讓他打,回頭跟他要藥費

郭福善唯恐房俊這個棒槌惱火起來,將杜志靜也趕回家去……

    那兵部簡直翻天了。

    孰料房俊並未發怒,只是淡淡說道:“本官自然知道其中艱難,不過杜郎中放心,本官已然命'東大唐商號'在高句麗分號的掌櫃、管事每一次返京之時皆來兵部報導,這些人在奉本官之命早已在高句麗運作多年,高句麗境內的山山水水城池地貌盡皆詳加記錄,杜郎中只需將其匯總,即可繪製出全新的高句麗輿圖。”

    杜志靜愣了愣,隨即大喜,連忙起身道:“房侍郎放心,下官披肝瀝膽,亦要將這份輿圖準確的繪製出來,必不負侍郎之命!”

    沒想到房俊居然早已安排了人手刺探高句麗的地理,現在更是將這個差使交給了自己……

    開玩笑,這簡直就是掉在腦袋上的功勞!

    陛下東徵在即,若是能夠有一份準確度極高的高句麗輿圖,必然在行軍布陣戰略實施後勤運輸等等方面少出差錯甚至不出差錯,東徵之戰自然事半功倍。

    屆時論功行賞,自己的功勞怎麼會跑的了?

    看來自己的父親忝為東宮署官,房俊這是賣了面子的,杜志靜性子是有些憨直,卻不傻,人家給他臉他自然要奉還回去,當即表態不僅差事好好乾,以後咱也對您馬首是瞻。

    陣營一致,利益一致,這位房侍郎又是個不貪功的,如此上司到哪裡去找?

    其餘官員包括郭福善在內,難免羨慕嫉妒。

    大唐現在兵強馬壯物資充沛,再加上汲取了前隋數次征伐高句麗失利的教訓,沒人認為即將開始的東徵會再一次折戟沉沙無功而返。事實上,無論朝野上下、軍隊內外都已將高句麗視為囊中之物,只待天兵一到,區區遼東彈丸之地必將攻城拔寨摧枯拉朽,一舉將從未真正佔據的遼東之地納入大唐之版圖,開創一番震古鑠今之偉業。

    能夠參與其中,自然是足以延綿三代的巨大功勳。

    杜志靜更是被一個天大的功勞砸在腦袋上……一旦東徵順利,負責繪製輿圖的杜志靜必然要在陛下面前掛上號的,事後論功行賞,也必然會比兵部其餘官員高出一籌。

    身在官場,權力、利益自然是首要追求的目標,而一位既能為兵部爭取權力,

又能給屬下分潤功勞的長官,誰不擁戴?一眾官員們看向房俊的眼神便漸漸熱切起來。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打斷了值房內的和諧氣氛……

    房俊將正欲出口的勉勵之語嚥了回去,擡頭看向門口,官員們也盡皆詫異,不知發生何事能夠讓兵部的書吏們這般驚慌失禮。

    一個身穿皁色官服的書吏急匆匆跑進門來,張口便道:“房侍郎,大事不好!”

    郭福善叱道:“何事這等慌張?這般失禮,成何體統!”

    那書吏嚥了口吐沫,穩了穩心神,抱拳施禮道:“下官有錯……不過那虢州府折衝都尉丘神績一身酒氣闖入大門,打傷了兩個門子,正叫囂著要找房侍郎您算賬……”

    “丘神績?”

    房俊微微一愣,心說自己跟那位也沒什麼齷蹉吧?何至於這般打上兵部衙門來找自己的麻煩?

    這可是兵部衙門!

    多大仇多大恨,能夠使得丘神績冒著衝撞中樞官署的罪責,亦要來尋自己的晦氣?

    一旁的郭福善怒不可遏,大聲呵斥道:“豈有此理!爾等都是面捏的泥塑的不成?堂堂兵部衙門居然被人無端衝擊,還打傷了人,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速速糾集衙門裡的兵卒,將這等狂徒給本官拿下!”

    話音未落,便聽到門口一陣喧嘩,一人嗓門粗大,暴喝道:“好大的口氣,某丘神績就在這裡,看看誰敢攔著?”

    一條昂藏七尺的大漢大步走入值房內。

    丘神績身材魁梧高大,面向粗豪,此刻一身酒氣滿臉暴虐,瞪著猩紅的眼珠子昂首闊步,的確有幾分駭人的氣勢!

    郭福善焉能不知此人魯莽暴虐之名?

    此刻被丘神績狠狠盯住,只覺得心底一虛菊花一緊,唯恐自己繼續硬氣的多說一句狠話,這位想來肆無忌憚的凶神便直接撲上來將自己撕成碎片,不由得呆了一呆,一時之間間居然沒敢說話……

    丘神績環視一週,見到滿堂諸官皆為自己氣勢所攝,自然膽氣愈發雄壯,繼而雙目一瞪,戟指書案之後的房俊,厲聲喝道:“房俊!往昔某聽聞你的所作所為,還曾敬佩你是條敢作敢當的好漢,卻不料居然是這般陰險齷蹉的小人!”

    杜志靜剛剛被房俊送了一個天大的功勞,這會兒面對丘神績即便心中發虛,卻不能不做出表示,大聲斥責道:“放肆!此地乃是兵部衙門,你當是菜市場呢?這般無禮衝撞中樞官衙、當眾侮辱朝廷官員,你可知是何等罪名?”

    丘神績打了個哈欠,吐出一口酒氣,斜眼睨著杜志靜,冷笑道:“再敢多言,信不信老子擰斷你的脖子?似 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在虢州的時候老子不知道弄死了多少!兵部又怎樣?兵部便能濫用職權,便能一手遮天不成?”

    杜志靜氣得滿臉通紅,正欲說話,卻被房俊揮手阻止。

    房俊也不氣惱,面容平靜的看著一身醉態的丘神績,心中轉著念頭,淡淡說道:“且不論丘兄口中之濫用職權、一手遮天是何用意,單說此地乃是兵部衙門,朝廷官署重地,丘兄這般肆無忌憚,可曾將朝廷臉面放在眼中?”

    丘神績蠻橫道:“休說這些廢話!老子就是來了,就是打了人,你待怎地?今日不給老子一個交待,信不信老子拆了你這破衙門?”

    房俊冷笑:“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就不客氣了。來人吶,將這個目無國法藐視朝廷之兇徒給本官拿下!”

    門口倒是湧進來不少兵部的兵卒,可大家你眼看我眼,卻遲遲不敢動作。丘行恭乃是名將,更是軍方的大佬之一,與兵部的關係千絲萬縷,更是以食人心肝而兇名在外,誰敢貿貿然上前擒拿丘神績?更別提那丘行恭性情暴烈極其護短,若是今日將丘神績拿下,說不得明日那丘行恭便能找到這些兵卒頭上施以報復。

    可房俊畢竟是兵部主官,上司的命令若是不聽,只怕照樣沒有好果子吃……

    兵卒們為難,房俊可不懂得體諒。

    “砰!”

    他將書案上一方硯臺猛地投擲於地上,上等的硯臺頓時四分五裂,巨大的聲響更是震得人心中一顫,便聽到房俊厲聲道:“兵部乃是軍隊所屬,本官的命令便是軍令!爾等違抗軍令,可知道後果是什麼?”

    兵卒們都嚇了一跳。

    大唐軍隊,違抗軍令只有一個下場——斬!

    當即也顧不得事後會不會被丘家報復了,這些兵卒揮舞著鐵尺棍棒咬著牙齊齊擁了上去,將丘神績團團圍在當中。丘神績酒氣上湧,暴虐的性情徹底發作,大吼一聲,如同忽如狼羣一般將人就打。

    兵卒們固然礙於命令不得不上前,卻也不敢當真上了丘神績,偏偏丘神績一身蠻力神勇無比,頓時便將兵卒們打得鬼哭狼嚎,整個值房內亂成一團。

    幸虧這值房寬敞大氣,否則說不得就被當場拆了……

    兵部官員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心道這丘神績當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敢在兵部衙門裡這般猖狂,難不成這廝還真的以為他現在已經是駙馬了,可以肆無忌憚橫衝直撞?

    可話又說回來,即便是當朝駙馬,能夠做到“肆無忌憚”這四個字的也是屈指可數,以前是長孫衝,現在則是房俊……至於你丘神績又算得是那顆蔥?

    衝擊兵部衙門的後果可絕非誰都能承擔得了……

    值房內打成一片,兵卒們不敢傷了丘神績,卻也不敢退後,便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衝,希望可以將丘神績制服。丘神績此刻正處於酒醉之後醉醺醺的狀態,這番打鬥卻是覺得酣暢淋漓,渾然無懼。

    門口越來越多的兵卒團團圍住,想要衝進來將丘神績拿下,卻又心有顧忌,便都呆呆的看著……

    郭福善氣得不輕,指著門口的兵卒叱道:“看熱鬧呢?還不速速將此獠拿下,難不成想讓兵部成為天下笑柄麼?”

    眼見那些兵卒想要衝進來將丘神績制服,房俊連忙阻止:“都站在那裡,誰也別動!讓他打便是了,大家小心一些莫被傷了要害,受些傷無妨,事後本官給諸位兄弟多討要一些藥費便是。”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31
第1422章  白打誰不打

郭福善等官員眼皮一跳,皆是心思靈透之輩,聽了這話焉能還不知房俊打著什麼主意?

    不由得一齊看向那被兵卒團團圍住卻依舊下山猛虎一般神勇無比的丘神績,眼神之中滿是憐憫……

    衝擊兵部衙門,侮辱朝廷命官,毆打當值兵卒。

    任何一個罪名拿出來,都是充軍發配的結局。現在這一頓打,丘神績固然是出了氣,卻也坐實了罪名。即便是有他老子丘行恭護著,陛下也必然要給一些面子,但是國法難逃,這次怕是也得脫去一層皮……

    話說就這麼一個莽夫,誰給他的勇氣敢衝到這裡來尋房俊的晦氣?

    當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

    而且大家對房俊的印像也發生了徹底的轉變……

    以往房俊的名號便是“棒槌”的代表,像是拳打親王腳踢大臣這種事,出了棒槌誰能幹得出來?不過是仗著房玄齡的權勢和陛下的寵信胡作非為罷了,功勞是有一些,但是腦子不大好使。

    然而現在對比一下丘神績,大家才發現此人當真令人膽寒。

    時而橫行無忌無所畏懼,時而冷靜深沉詭計多端,時而驚才絕艷滿腹錦繡……這樣的一個人,怕是誰成為他的對頭都得難受,因為你既不知他下一步會是何等動作,更不知應該用何等方式去對付他……

    在場官員暗暗品評一番,不禁都對房俊多了一層敬畏。

    兵卒們卻快要哭了……

    一方是軍方大佬之子,不敢輕易傷了他;一方是頂頭上司,軍令如山不敢違逆。當真是打又打不得跑又跑不得,偏偏丘神績這個渾人酒氣上頭下手賊狠,不管頭腚揪住一個便是一頓猛錘,打得兵卒們鬼哭狼嚎連連告饒。幸虧這人沒有攜帶兵器,不然今日怕就是一個血洗兵部的下場……

    十幾個兵卒圍著丘神績,反而被打得頭破血流哀嚎不已,兵部一眾官員臉上神色變幻,盡皆感到丟臉至極。

    這裡可是兵部衙門!

    被人家這般衝上門來任意欺辱,臉被打得啪啪響,甚至直到現在都不知道究竟所為何事……

    房俊瞄了一眼這些手下,

心底哂笑一聲,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衝著門口正探頭探腦向值房裡張望著的的衛鷹點了點頭。衛鷹頓時精神一振,一招手,七八個房家的部曲家將腳步輕快的擠開門口的兵卒,也不說話,咬著牙四散開將丘神績圍住,而後猛然發動!

    丘神績正打得過癮,拳打腳踢猶如下山猛虎,快意非常!酒氣也隨著汗水蒸騰出來,一身大汗淋漓。

    冷不丁腦後風聲大作,心裡吃了一驚,他沒想到當真有人敢對他下死手,再也來不及閃躲,只覺得後腦被硬物狠狠的砸了一下,腦袋裡“轟”的一響,繼而眼前一黑,直接撲倒在地。

    衛鷹一擊得手,手裡的刀鞘朝著地上撲倒的丘神績劈頭蓋臉的抽下去!其餘幾個房家部曲家將也不說話,就只是一味的拳打腳踢,將一個丘神績圍在當中皮球一般狠狠蹂躪!

    陡然之間的變化使得屋內官員兵卒盡皆吃了一驚,郭福善見到這些房俊的部曲家將下手狠辣,連忙說道:“房侍郎,切勿弄出人命,不然只怕難以收場! ”

    房俊哼了一聲,面色陰沉,不置可否。

    這郭福善當真是個老好人、軟柿子,都被人家欺上門來這般打臉了,還怕鬧出人命?

    不過他也不想當真弄死了丘神績,那樣後患太大,便淡淡吩咐了一聲:“注意別傷到要害,打死了很麻煩的。”

    屋內所有人盡皆無語……

    那可是丘行恭的兒子啊,而且即將成為駙馬,你這般口氣好似面對一隻小貓小狗,這樣囂張真的好麼?

    衛鷹等人暗恨丘神績辱罵房俊,下手自然毫不留情。這些人皆是跟隨房俊歷經多次生死絕境衝殺出來的猛士,各個勇武不凡,卻也甚至人體要害所在,聽了房俊的吩咐,便只是往最脆弱最疼痛卻不致命的地方招呼。

    可憐丘神績被衛鷹用刀鞘給敲暈了,卻又被硬生生毆打得甦醒過來……

    面前無數的大腳丫子沒頭沒臉的踹過來,後背、雙臂、雙腿、肋下各個地方都痛入骨髓,也不知道身上的骨頭斷了多少根,每一處都一陣陣劇痛。

    起初的時候丘神績還咬著牙一聲不吭,以此展示自己的剛硬血性,可是隨著眼前一黑,鼻樑被一隻大腳狠狠踹中鼻血長流,眼淚鼻涕不受控制的噴湧而出之後,終於害怕了……

    娘咧,這是要打死我麼?

    他雖然悍勇暴虐,卻到底未曾經歷過真正的戰場,所謂的肆無忌憚不怕死也不過是在面對任意欺凌的平民百姓小官小吏之時,此刻他清晰的感受到面前這些人所洩露出來的剽悍氣息,他慫了……

    “住手!住手!房俊你瘋了不成,難道想打死我麼?我爹不會放過你的,你給老子等著……”

    這人當真看不清形勢,即便是求饒也不肯徹底低下頭。

    房俊心中鄙視。

    若是丘神績能夠硬氣到底,自己倒也敬服他是條漢子。可是剛剛打了還沒一刻鐘便忍不住告饒算怎麼回事?歷史上這位可是響噹噹遺臭萬年的酷吏啊!

    看來還沒進化完全……

    他輕輕端起茶杯,對於丘神績的話語充耳不聞,慢慢啜著茶水,丘神績一聲慘過一聲的怒叫哀嚎聽在耳中彷若天籟,幾乎每一聲都能令他心神舒暢、快意非常。

    房俊深惡丘神績與歷史上之所作所為,心中轉著念頭若是將此人徹底剷除,也算是為歷史正本清源、除去一大禍害,不曉得日後將有多少官員百姓因此逃過慘無人道的厄運,不至於在此獠的毒手之下闔家滅門。

    收拾這麼一個歷史上劣跡斑斑毫無人性的人渣,房俊完全沒有半分心理負擔。

    更別說今日必須維護兵部威嚴,必須給予丘神績沉重的打擊。

    再加上因為長樂公主即將下嫁此人而給房俊帶來的鬱悶……

    可以說,丘神績今日仗著酒勁貿貿然闖進兵部大鬧一場,簡直便是自己送上門來,於公於私,房俊又豈能錯過這等天賜良機?

    他不開口,衛鷹等人自然不會停手。

    直至房俊慢悠悠將一盞茶水喝完,將茶輕輕放到桌案之上,這才咳嗽一聲,擺了擺手:“暫且停手吧。”

    身邊的官員兵卒都齊齊鬆了口氣。

    大家都怕當真將丘神績給打死了,那樣在場諸人怕是都要被丘行恭記恨上,事後報復幾乎是必然的。可是現在面對房俊卻也沒人敢勸,萬一被這位頂頭上司誤認為是丘神績一夥的,日後還如何在這個衙門裡待下去?

    衛鷹等人這才停手,閃開一旁,只留下蝦米一般蜷縮起來躺在地上的丘神績……

    這廝渾然沒了剛才的囂張狂妄,所有的酒氣都隨著身上的汗水和刺骨的疼痛消失無蹤,肋骨處的刺痛令他一動不敢動,卻兀自咬著牙狠狠的瞪著房俊,嘶聲厲喝道:“房二,老子奉勸你速速將老子放了,否則老子跟你沒完!”

    語氣雖然霸道,可是任誰都聽得出其中的色厲內荏。

    若是當真霸道,那就應當說一聲“有種你就打死我”之類的狠話。因為哪怕丘神績乃是衝擊官衙罪不容恕,房俊也不可能將他當真打死,那樣一來房俊的麻煩更大。

    丘神績固然有罪,卻絕對罪不至死……

    可丘神績此刻被嚇破了膽,萬萬不敢說出這樣的狠話。他想的是房俊這廝果然是個棒槌,既然敢對自己下這般狠手,萬一暴脾氣發作當真將自己打死了咋辦?事後房俊固然要受到懲處,可自己的性命沒了,卻是哭都沒地方哭……

    當然,官員們也都清楚,只要今日沒有將丘神績打死,那麼不管打成什麼樣兒,打了也是白打。

    衝擊中樞官署,你真以為是鬧著玩兒的?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34
第1423章  打了也白打

房俊看都不看丘神績,而是瞅著身邊的郭福善等人說道:“此獠藐視朝廷衝擊兵部、打傷兵卒數十,而且目無君上辱罵官員,已然是罪大惡極、不容辯駁,本官將其扭送大理寺,依照國法治罪。諸位皆是兵部官員,此事鬧將出去大家都沒臉面,是以本官提議咱們一起聯名,請求大理寺將其重判,各位意下如何?”

    誰能有異議呢?

    正如房俊所言,大家皆是兵部官員,無論何種陣營,首先都必須要維護兵部的權威,不然豈不成了吃裡扒外的小人?那以後也別在兵部衙門裡頭混了。

    現在被丘神績這般一鬧,兵部必然成為滿朝笑柄,兵部尚書李績不在家,兵部就成了任人欺辱的軟柿子?

    這個絕對不能忍!

    當即,眾人一致贊成,並且聯名上書,請求大理寺依法處置、嚴懲不貸!

    滿臉是血的丘神績還要說話,卻被一旁的衛鷹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塊破布塞進嘴裡,接著用繩子困了一個四馬倒攢蹄,疼得丘神績“唔唔”哀叫,渾身的骨頭似乎都要斷掉了,一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濕透……

    房俊環視左右,說道:“本官隨著去大理寺看一看,諸位安守本職即可,好生撫慰一下受傷的兵卒,就說本官必然給大家討還一個公道。”

    眾人連連稱是。

    丘神績被押了出去,房俊出門口將衛鷹叫到跟前,附耳低語幾句。

    衛鷹雙眸一亮,低聲道:“二郎放心,小的必然辦得妥妥噹噹,讓二郎好生出一口惡氣!娘咧!這廝長得醜又囂張,如何配得上長樂公主那樣的人物?也就咱家二郎您……哎呦!別踹,別踹,小的這就去辦事……”

    狠狠踹了衛鷹一腳,將其轟走,房俊這才整理一下儀容,施施然前往大理寺告狀。

    *

    大理寺設置的最初目的,是因為地方官員的司法權力過大,可自行勾決死刑犯人,因此造成不少冤假錯案。為了使刑獄匯總,始置大理寺作為複審機關,做到“獄以無冤“。

    出去京兆府之外,任何一個衙門的死刑勾決,都必須經由大理寺複審。當然,誰都知道要做到“推情定法“、“刑必當罪“,使“獄以無冤“是很不容易的……

    隋唐以來,

大理寺的職能漸漸擴展。

    中樞集權漸漸強盛,對於官員的監督自然愈加嚴格,這種情形之下諸多高級官員涉案違法的審判便愈發困難,因為往往地方官府的級別不夠,不能審理高級官員的案件。

    故而,隋唐兩朝那些地方官府級別不夠無法審理、又沒有資格被宗正寺管理的高級官員們一旦涉案,便移交大理寺審理懲辦。

    俗話說權力越大利益便越大,但是大理寺卿孫伏伽顯然並不這麼認為,他是個沒多少野心的人,所以權力越大利益越大這句話到了他這裡,便成了權力越大麻煩越多……

    就比如現在,看著堂上卓然而立的房俊義正辭嚴的控訴著丘神績如何衝擊兵部、如何辱罵官員、如何毆打兵卒……再看看死狗一般被捆起來一頭一臉血的丘神績,孫伏伽就一陣陣的腦仁兒疼。

    若是一般的官員,孫伏伽可以板著臉訓斥一頓,然後各自驅逐回去了事,也可以嚴格按照律法來執行,如何處置皆在他一念之間,畢竟此事並未有太過嚴重的後果。

    然而面對房俊、丘神績,孫伏伽卻是一個頭兩個大……

    這兩位都不是安生的主兒啊!

    倒不是怕了誰,可孫伏伽不願招惹這兩個混球,先是笑呵呵的給房俊添了座位,又讓衙門裡的郎中給丘神績簡單處置了一下傷情,繼而開始和稀泥。

    “丘都尉且先說說,因何擅闖兵部,又辱罵官員?”

    即便是和稀泥,那也得先搞清楚前因後果,誰是惹事的誰是吃虧的總得弄明白了,不然這兩個傢伙都是蘸火就著的性子,那個肯白白吃了虧不吭氣的?

    房俊也看向鼻青臉腫的丘神績,話說他坐在衙門裡沒招誰沒惹誰,怎地就被這廝喝了酒便欺上門?

    丘神績躺在一副鋪了厚厚地席的地上,倒不是他不想做起來,實在是渾身骨頭動一下都鑽心的疼,剛剛那個郎中可是說了,他肋骨斷了兩根,左腿骨折,右肩脫臼……

    身上越疼,心裡的火氣便越大,這廝梗著脖子怒道:“老子回京述職,但是堪合遞到兵部卻遲遲不見回信,就算讓老子去西北軍中吹沙子吃黃土,那也得有個章程吧?就這麼將老子丟在一旁不聞不問,欺負老子是軟柿子還是怎地?”

    孫伏伽鄒起眉頭,心中不悅。

    你這張口閉口“老子”的,說給誰聽呢?

    他不願招惹這兩位,卻絕對不是個怕事的,聞言面色沉下來,冷聲道:“丘都尉還請慎言,此地乃是大理寺部堂,非是東西兩市那等醃臢之地,若是閣下毫無敬畏之心,那本官自可按律處置,罪加一等!”

    房俊輕咳一聲,火上澆油道:“孫寺卿也見到了,這人大抵是喝了酒,滿嘴胡話、肆無忌憚。剛剛在兵部不僅不聽本官的勸阻打傷了數十兵卒,更出言不遜詆毀兵部、藐視朝廷,甚至目無君上!現在到了大理寺,當著孫寺卿的面依舊這般不知畏懼……實在是目無法紀、惡劣不堪!還請孫寺卿主持公道,將此獠繩之以法,以正兵部之聲譽。”

    丘神績頓時大怒,破口大罵道: “滾你滴娘!你個混賬仗著自己是兵部侍郎便濫用職權,將老子的堪合扣押,遲遲不給老子安排官職,反倒一副無辜的嘴臉給誰看?”

    房俊也不搭理丘神績,而是盯著孫伏伽施加壓 :“孫寺卿親眼所見,可以想像此人剛剛在兵部是何等猖狂!若是孫寺卿礙於其父之顏面不忍按律懲罰,那下官便親自前往承天門叩闕,在陛下面前告御狀!否則兵部之威儀何存,朝廷之顏面何存,大唐之天威何存?!”

    孫伏伽反問道:“丘神績所言之事,房侍郎可有解釋?”

    是真的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畢竟這也不是多大的問題,雖然丘神績有錯在先,可捱打受傷的也是他,只要房俊稍稍鬆些口風,這件事情自然可以揭過。

    此事看上去分明就是兩個紈絝之間有些齷蹉,這才鬧騰不休,而丘神績也正是酒後沒控制住性子被房俊捉住了把柄……關鍵是誰願意去管這等雞毛蒜皮的事情?

    丘神績的確是罪不容恕,可說到底也是酒醉之後的齷蹉,並不需要上綱上線……

    然而房俊一開口,便將孫伏伽的想法徹底破滅了。

    房俊淡定說道:“兵部辦事自有章程,毋須向任何人報備解釋。若是有人心存疑慮,自然可向御史臺彈劾,怎能因私憤而衝擊中樞官署,且侮辱朝廷命官?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丘神績所作所為證據確鑿,無可辯駁。難不成孫寺卿打算以權謀私,藐視律法不成?”

    孫伏伽被噎了一下,心裡嘆了口氣,無奈看著丘神績道: “丘都尉可有何言辯駁?”

    尚未等丘神績說話,房俊已然將所有兵部官員聯名的書信拿了出來,放在孫伏伽的案頭。

    “此乃兵部官員聯名所書,對於丘神績之行為盡皆義憤填膺!孫寺卿可以看看,若是大理寺不能主持公道維護兵部威儀,並且將衝擊兵部之人繩之以法,那麼本官將會到這全體兵部官員的意志,前往承天門叩闕請願,請陛下為吾等張目,維持帝國官署之威嚴!”

    房俊話音未落,丘神績已然怒極而笑,大聲呵斥道:“放屁,簡直是放屁!若不是兵部將某的堪合扣下,某又為何闖進兵部質問?分明是房俊你公報私仇,又將某打得渾身是傷,難不成就白打了不成?”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37
第1424章  打完還得打

丘神績這廝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要大禍臨頭,言語中將自己的責任往輕了說,並且將事情的起因歸咎於房俊頭上。

    孫伏伽暗自搖頭,喝點酒便昏頭漲腦的幹出蠢事,現在把柄被人家死死抓住,徒然奈何?

    不過這傻子最後一句話還真就沒說錯,這事兒人家兵部把理都佔全了,人家打你,打了也是白打……

    房俊依舊理也不理丘神績在那邊大呼小叫,只是盯著孫伏伽:“孫寺卿打算如何處置這等狂妄之徒?”

    孫伏伽先前聽著房俊振振有詞,並且拿出這麼一份全體兵部官員署名的東西來,便知道這件事情不能善了……

    只得暗嘆一聲倒黴,對丘神績道:“丘都尉擅自衝擊兵部衙門,並且辱罵朝廷命官,證據確鑿,按律當流放三千里!不過……”

    說到此處,孫伏伽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此事不宜擴張,便向房俊低聲道:“本官自然可以依法辦理,可是這件事說起來也是有前因後果的,扣押堪合之事定然存在,不然丘神績再混也不敢這般衝擊兵部並且出言不遜。更何況他乃是酒後鬧事,情節之上便輕了一等,屆時丘行恭必然參與進來……鬧到陛下那裡,這件事 後也自然不了了之。所以依本官之間,不若小懲大誡,二郎以為如何?”

    這般語氣和藹,不是孫伏伽怕了房俊,而是當真不願意招惹這等破事兒!

    房俊想了想,覺得孫伏伽說的在理。

    在這等君權大於國法的年代裡,所謂的國法哪裡抵得過皇帝的一句話?若是對丘神績處置過重,丘行恭必然不幹。憑藉他的資歷功勞,李二陛下也不可能不賣個面子,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很可能最後丘神績全須全尾,屁事兒沒有,那還不如此刻在大理寺給他一點教訓……

    房俊便低聲問道:“孫寺卿打算如何處理?”

    孫伏伽略作考量,便道:“鞭撻二十,如何?”

    房俊將頭搖得像似撥浪鼓:“二十?那還不如撓癢癢呢,起碼五十。”

    孫伏伽眼角一跳……

    五十?!

    大理寺的鞭撻可不是宮裡頭的鞭刑杖刑,

五十鞭子抽下去,雖然不會要了命,但是整個人都能抽得沒了人形……

    “三十吧,事情總不好做絕了吧?”孫伏伽道。

    能做絕了自然最好不過……心裡這麼想,但房俊也知道這肯定不可能,便點點頭,算是賣了孫伏伽一個面子。

    孫伏伽點點頭,鬆了口氣,若是房俊一味糾纏不肯鬆口那才難辦。

    一拍書案上的驚堂木,大聲說道:“丘神績酒後衝擊兵部衙門,藐視朝廷,並且辱罵朝廷命官、打傷兵卒若干,證據確鑿無可辯駁,目無法紀囂張跋扈,情節極其惡劣、影響極其深遠。不過念在其乃是初犯,且事出有因,現判其鞭撻三十,略施懲處、以儆效尤,丘神績你可認罪?”

    未等丘神績反應過來,房俊連忙在一旁說道:“此人打傷兵卒數十,各個筋斷骨裂,還應判處罰金萬貫,以賠償受傷兵卒的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那啥,就這些吧。”

    孫伏伽點頭認可,罰金這種事情多少都無所謂,反正丘家家大業大豈能在乎這點錢,更何況傷了人本就應當賠償藥費。

    丘神績卻差點氣炸了肺!

    他只見房俊與孫伏伽咬著耳朵嘀嘀咕咕,然後自己便被判處鞭撻三十,還得罰金萬貫……堂堂丘大少何曾吃過這種虧?

    被人打得這般淒慘還得承受鞭撻加上罰錢……

    “好你個孫伏伽,整日裏道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做派,暗地裡卻蠅營狗苟結黨營私,居然夥同房俊謀害於某,真當爾等奸佞可以一手遮天麼?老子丘神績頂天立地,就算打死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丘神績暴躁得大喊大叫,若非身上多處骨折痛入心脾,說不得這會兒就能一躍而起將孫伏伽和房俊這兩個奸佞之輩給一勺燴了……

    孫伏伽卻差點氣得鼻子冒煙兒!

    娘咧,老子這邊低聲下氣的固然是因為不願意摻和你倆的破事兒,可是說到底佔便宜的不還是你麼?

    居然罵老子是奸臣……

    孫伏伽這人最是注重名聲,向來處事公允聲譽極佳,此刻好心當了驢肝肺無端被人污衊做奸邪之輩,如何能不氣惱?

    一張臉黑得快要跟房俊有的一拼了,怒道:“觸犯國法卻依舊死不悔改,真當大理寺的鞭子是吃素的?來人吶,鞭撻三十,立即行刑,給本官狠狠的打!”

    丘神績梗著脖子大罵道:“孫伏伽你個老王八,你敢打我,我爹一定跟你沒完……嗚嗚嗚……”

    話未說完,便被大理寺的獄卒在嘴裡塞了一塊破布,也不管他身上有傷,拖出了大堂便在門前的抱廈之外,褪去褲子舉起鞭子,狠狠的抽下去!

    啪啪啪!

    鞭花在半空中舞動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繼而狠狠的抽在臀部的嫩肉上,發出略顯沉悶的聲響。

    “嗷——”

    起先幾鞭子,丘神績還在展示強硬,表示咬緊牙關絕對不會慘叫出聲,以此維護自己的尊嚴。

    可是人體的神經有時候是不受大腦控制的,打到十幾鞭子,即便是剛強雄壯的丘神績也經受不住,想要死死閉著嘴巴,但是卻不受控制的慘叫出聲,只是嘴巴裡塞著破布,也只能發出“嗷嗷”的叫喚……

    十幾鞭子下去,臀上早已皮開肉綻,每一次鞭子落下再揚起,都會帶起一蓬雪花兒碎肉,疼得丘神績面色慘白渾身抽搐,冷汗猶如瀑布一般涔涔流下。

    不過這人是真的剛硬,打得這麼慘,硬是沒有暈過去,而是實實在在的承受著每一鞭子帶來的錐心刺骨的疼痛。

    還不如昏過去呢……

    待到三十鞭子抽完,丘神績奄奄一息,整個下身血肉模糊。

    孫伏伽冷冷問道:“丘家可有家將部曲前來?”

    獄卒答道:“自然是有的。”

    事實上自孫伏伽衝進兵部大打出手的時候,丘家的家將部曲便跟了上去,只不過被兵部的兵卒阻擋在外,沒有進去大門。等到來了大理寺,這些人更是進不了大堂半步。

    只能心驚膽跳的在門外聽著鞭子劈裡啪啦的響聲……

    孫伏伽哼了一聲,面無表情道:“讓他家的人進來,將此人速速帶回家中診治,若是耽擱了時候,說不得便落得一個殘疾。”

    大理寺的鞭刑雖然不至於要了人命,但是行刑的獄卒與宮裡的行刑禁衛一般都有獨到的手法,輕易不傷筋骨,卻打得皮開肉綻。只不過相比起來,大理寺的獄卒下手更狠一些罷了。

    丘家的家將部曲得了允許慌慌張張的衝進大理寺大門,見到自家少郎君哼哼唧唧的趴在地上下身血肉模糊,一個兩個差點嚇死!家主丘行恭那最最是殘酷暴虐的一個人,現在少郎君被打成這樣,他們這些部曲家將怕是要被遷怒,招受無妄之災了……

    幸好家主此刻不在京師,否則他們這些人說不得回家就得治以一個護住不利的罪名,被活活打死!

    可是先前打人的是兵部,現在打人的事大理寺,誰敢阻攔?

    非但不敢阻攔,連狠話都不敢說一句,便尋來一副門板,將丘神績擡著便急匆匆返回丘家。

    房俊也起身整理一下官袍,對孫伏伽鄭重失禮,客氣道:“多謝孫寺卿主持公道,兵部官員盡皆銘感於心,改日有暇,兵部定然擺宴向孫寺卿道謝。”

    孫伏伽擺擺手,無奈道:“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爾等又都是軍方系統,何至於此?”

    房俊苦笑道:“誰願意招惹這個凶神?但是被人欺到頭上,若是不反抗豈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掉大牙?事關兵部之威儀,即便是被那丘行恭尋上門來,也不得不如此。”

    孫伏伽也知道房俊此言非虛,所謂人活一張臉,何況是房俊這等年少得志的權貴之後?

    他對房俊一向觀感不錯,便多囑咐了一句:“你現在也是一方高官了,為人處世還是應當沉穩一些,不能再如以往那般肆意而為。身份不同,影響不同,還需謹慎行事纔是。”

    房俊衷心道:“多謝孫寺卿教誨,晚輩銘記在心。”

    “行吧,那你趕緊回去,本官不送了。還有,以後儘量少來大理寺,每一次都給本官找麻煩……”

    房俊還欲再說,卻被孫伏伽不耐煩的攆走。

    只是房俊尚未走出大堂的正門,便見到一個大理寺的書吏匆匆忙忙走進來,大聲道:“孫寺卿,大事不好!”

    孫伏伽一愣:“發生何事?”

    那書吏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漬,道:“那丘神績剛剛被家將自此擡走,出了大門卻不巧衝撞了晉陽公主的鑾駕,被晉陽公主的侍衛狠狠的揍了一頓… …”

    孫伏伽為之愕然。

    這丘神績……今天是倒了八輩子黴麼?

    房俊嘴角微挑,心舒神暢。

    娘咧,你以為捱了大理寺一頓打就完了?

    哥們兒看你不爽,反正打了也白打,那就打完還得打……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39
第1425章  借刀殺人

回到一刻鐘之前……

    丘神績被家將部曲們擡著走出大理寺正門,兀自憤怒不已罵罵咧咧,言語之中不僅大罵房俊陰險狡詐以權謀私更陷害自己,便是大理寺卿孫伏伽的祖宗都被問候了一遍……

    聽得他身邊的家將都異常尷尬,便有心腹在他身邊低聲勸阻。

    你罵房俊可以,可是人家老爹畢竟是宰輔之首,便是自家家主丘行恭在房玄齡也直不起腰,你現在連房玄齡都污言穢語的招呼了,誰還同情你這個被害者?

    而且孫伏伽雖然打了你三十鞭子,總體來說還是手下留情了的,不然按照律法秉公決斷判你一個流放三千里,你去哪兒哭去?

    丘神績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既然捱了打,這個時候自然是要擺出一副受害者的面目來博取同情,將自己的委屈、憤懣、無助全都展示出來……

    可問題是他雖然明白,卻做不到啊!

    一想到房俊那得意洋洋的神情,丘神績就覺得心窩裡發炸,恨不得提著橫刀再次沖進兵部衙門,將那房俊手起刀落切成兩段,方消心頭之恨!

    然而他此刻非但渾身多處骨折,鼻樑子也塌了,後臀更是血肉模糊,雖然大理寺的獄卒下手有分寸,可是連皮帶肉被鞭子抽得帶下去好幾斤,誰能受得了?

    心裡怒氣滿盈是自然的,卻也只能將今日所受之屈辱牢記在心,以後緩緩圖之。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

    正自憋著怒氣,忍著劇痛,臉色蒼白冷汗涔涔,卻又冷不防身下的門板一晃,差一點將他掀到地上去。

    丘神績勃然大怒:“爾等是要將我摔死麼?!”

    “那啥……”身邊的家將嚥了口吐沫,說道:“小的該死,可是前邊有人攔住了去路啊。”

    丘神績趴在門板上視線不好,這會兒才努力擡起頭,便見到前面道路正中被一隊車馬攔住,雙方走了碰頭,而且那隊車馬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顯然在等著他們這邊先讓路……

    丘神績真的快要氣炸了,今日出門為什麼沒有看看黃曆呢?

    真是處處吃癟、處處受氣啊!

    這廝眼珠子都氣紅了,

從小到大何曾受過今日這般屈辱?怒火憋在胸膛裡眼瞅著就要爆裂開來,手拍著門板忍著渾身劇痛,大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嗎?吾丘家走路何時給別人讓過道路?速速去將前邊的車馬驅散,不給讓路就給某狠狠的打!”

    “喏!”

    家將一聽,趕緊應了一聲,便招呼著身邊同僚衝上前去。

    這些刁奴跟隨丘神績素來橫行霸道,今日丘神績這般遭受屈辱,他們也覺得丟人。再者說丘行恭素來護短,自己等人護衛不力導致丘神績重傷,還不知道丘行恭如何處置他們呢,這個時候正好展示一下硬氣,到時候也好有話說——不是吾等無能,實在是房俊和大理寺佔著大義名分啊……

    一羣家將湧上前去,待看清為首的騎在馬上立在路中的人,都愣了一愣。

    這小子瞅著好面熟……不正是在兵部用刀鞘敲暈了丘神績那傢伙麼?

    原來是房俊的家將啊!

    當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丘家的部曲家將正發愁如何向丘行恭交待呢,面前便出現了這個傷了丘神績的罪魁禍首,哪裡還忍得住?大叫一聲,一羣人便殺氣騰騰的衝了上去!

    騎在馬上的衛鷹嚇了一跳,叫到:“吃了豹子膽嗎?某身後乃是公主鑾駕,爾等居然敢肆意衝撞,那可是殺頭的罪過……”

    只是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珠子轉來轉去,明顯色厲內荏底氣不足,丘家家將頭目一聲冷笑:“去你滴娘!想要拿這招戲耍吾等?老子可不管什麼公主還是親王,你傷了吾家少郎君,今日便納命來吧!”

    當下不管不顧,直衝而上!

    衛鷹也不吭聲,調轉馬頭向後就跑,如此更坐實了他虛張聲勢藉由公主名頭嚇唬人的詭計……

    丘家家將頭目頓時膽氣更壯,衝到近前便見到圍著那輛馬車的十數名便裝大漢迎了上來,各個將右手按在腰間橫刀的刀柄上,厲聲喝道:“此乃公主鑾駕,爾等若敢擅闖,格殺勿論!”

    “滾你的蛋,嚇唬誰呢?”丘家家將頭目獰笑一聲,大呼道:“甭聽這幫兔崽子胡說八道,給老子往死裡打!”

    手底下的家將拎著棍棒鐵尺氣勢洶洶的便衝了上去!這幫人素來跟著丘神績胡作非為,對於打羣架這種事情極其擅長。打羣架要的就是一個氣勢,只要嚇破了對手的膽子,多少人都是白給!

    為首的馬上騎士神情肅穆,眼見這羣不知誰家的部曲家將拎著武器衝了過來,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可畢竟職責在身,若是公主受了衝擊他們這些護衛便是死罪,哪裡敢放鬆?

    寧可錯殺一千,也據不能讓公主受到半點驚嚇傷害!

    當即“嗆啷”一聲抽出橫刀,厲聲吩咐道:“分出十人護衛殿下回宮,其餘人等隨吾應敵!”

    “喏!”

    都是訓練有素的宮廷禁衛,當即分出十人護著馬車緩緩後退,餘者皆抽到出鞘,一時間路上“嗆嗆嗆”的抽刀聲連成一片,十餘名氣勢縱馬舞刀便向對面衝過來的丘家家將殺了過去。

    大街上行人嚇得失聲尖叫,屁滾尿流的逼向兩側,頃刻間大街中段空無一人,只有十餘名騎士策騎衝鋒狂飆突進,鐵蹄踩在路面的青石板一片轟鳴,宛如萬馬衝鋒,殺氣四溢!

    丘家的家將皆是跟隨丘氏父子上過戰場的老兵,自然見識過戰場之上兩軍對陣的氣勢,此刻見到對面這十餘騎便營造出千軍萬馬衝鋒的架勢,如何不知道此乃最最精銳的騎兵?

    再聯想到剛剛人家的警告……為首的家將當機立斷,猛地將手裡的兵器投擲在地上,雙手抱頭蹲下去,大叫道:“丟掉武器,丟掉武器,速速投降,速速投降!”

    身後眾人有的反應快有樣學樣,有的尚一臉茫然不知何故,十餘騎已然衝至面前!

    索性那禁衛之首見到這些人的反應便意識到怕是一場誤會,也不想當街殺人弄得滿城驚慌,當即沉聲道:“不許殺人!”

    話音未落,胯下的戰馬已然自一名丘家家將的身邊奔馳而過,他將手裡的橫刀翻轉,藉著戰馬衝鋒的勢頭狠狠一劈,用刀背猛地砸在那家將的肩膀上。

    “嗷——”

    那家將慘叫一聲變成滾地葫蘆。

    戰馬衝鋒的速度極快,只是一個照面便鑿穿而過,待到穿透丘家家將的陣列奔至長街的對面降低馬速調轉馬頭,丘家家將已然橫七豎八躺倒一地,各個哀嚎不止,滿地打滾。

    衛鷹此刻帶著幾個手下衝了出來,手裡的棍棒毫不留情的對著地上的丘家家將狠敲猛打。

    猛地一人厲聲叫道:“狗娘養的雜種,老子遲早弄死你!”

    衛鷹擡頭一看,便見到後面趴在門板上的丘神績,頓時精神一振,獰笑著拎著棍子便走了過去……

    “砰!”

    “嗷——”

    “弄死我?那爺爺今兒先打死你!”

    “小子,你死定了!”

    “孫子,衝撞公主鑾駕乃是死罪,先顧著自己吧!”

    “嗷——有種今日便打死老子,不然你會後悔的!”

    “咦,這條手臂還沒斷麼?那就先打斷了再說!”

    “嗷——”

    只見衛鷹拎著根棍子劈頭蓋臉的對著丘神績就是一頓狠抽,可憐丘神績一世豪雄,卻因為身上的傷勢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捂著頭大聲慘叫叫罵,慘不忍睹……

    那禁衛首領皺著眉頭,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給利用了……

    不過這等事非是他應當管轄的,有人衝擊晉陽公主的車架,身為禁衛自然首先要保證公主的安危,就算是當街殺人亦是有功無過。至於其他的……反正晉陽公主殿下與房俊的關係一向甚好,利用也就利用了,關他鳥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41
第1426章  坑起來沒完

禁衛們顯然不關注究竟是不是誤會,只要晉陽公主殿下安全無虞,他們便不管別的事情。不過那個趴在門板上顯然受了重傷的人還罪不至死,便高聲阻止衛鷹道:“大街之上,萬一將人打死了總歸是個麻煩,衛兄弟暫且住手吧。”

    事實上這些禁衛大多是功勳子弟,不少人都是認得丘神績這個凶神的,只是此時的丘神績早已被折磨得不成樣子,誰能認得出來?

    是以並未放在心上……

    衛鷹這才收手,擡起臉哈哈一笑:“兄長說得是,諸位還是保護殿下前往房府要緊,殿下身份尊貴,萬萬不能再受到衝擊。小弟便留在這裡,將這個衝撞殿下鑾駕的兇徒押送大理寺,請求孫寺卿審理,以正國法綱紀!”

    禁衛們點點頭,他們也不願多事,又留下幾人幫助押送這些丘家家將前去大理寺並且做個人證,其餘人等當即策馬而行,追著先前那輛晉陽公主的車駕去了。

    衛鷹俯身看著有出氣兒沒進氣兒的丘神績,獰笑道:“找吾家二郎的麻煩?呵呵,套用吾家二郎一句話……特麼誰給你的勇氣?瞧瞧你現在的德性,連街邊的野狗都不如,也能配得上九天玄女一般的長樂殿下?來吧,爺爺再送你回大理寺,不過這回你可就沒那麼容易出來了……”

    這一切的確是房俊的安排,事先讓衛鷹回了房府拿著高陽公主的印信去宮裡請晉陽公主前去房府相會,繼而掐著時間點兒走過大理寺門前,正巧碰上丘神績……

    丘神績見到衛鷹自然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哪裡知道他身後當真是公主鑾駕?

    衝撞公主鑾駕,也比酒醉之後大鬧兵部衙門的罪名大得多。

    當然,房俊收拾丘神績只是順勢而為,誰叫這廝沒頭沒腦的跑到兵部撒野呢?至於衛鷹最後這一句話,則是他揣摩房俊的心思之後自行加戲……

    丘神績是真真沒了半條命,這會兒哪裡還有心氣兒懊惱悔恨?被衛鷹指使著手下連同丘家的家將部曲一起又押回了大理寺。

    *

    房俊這邊跟孫伏伽寒暄了一會兒,告辭之後將將走到門口,便遇上了報信的書吏……

    孫伏伽愣了半晌,大吃一驚道:“這丘神績為何這般囂張?晉陽公主的鑾駕他也敢攔?未知晉陽殿下可曾無恙?這可是陛下的心頭肉啊,莫說受了傷,即便只是受了驚嚇,

怕是這丘神績也得被陛下扒了皮不可!”

    誰都知道長樂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可是誰若招惹了長樂公主卻不一定有事,畢竟長樂公主性情溫婉賢淑,常常寬厚大度。但晉陽公主因為年幼喪母兼且體弱多病,那簡直就是陛下的眼珠子一般,誰敢招惹半分,絕對會讓李二陛下暴怒!

    那書吏連忙說道:“孫寺卿放心,晉陽殿下並無大礙,事先已然逼走,丘家的家將部曲皆被殿下的禁衛制服,現在被房侍郎家裡的家將加送過來,說是奉了殿下之命請孫寺卿依律處治。”

    “房侍郎家裡的家將?”孫伏伽奇怪的看著房俊:“你家的家將為何又摻和進去了?”

    房俊一臉無辜:“本官哪裡知道?不過早晨離家之時高陽公主說是晉陽公主多日未見吾家兩個娃子,甚是想念,所以今日打算邀請晉陽公主去家裡閒坐……大抵是吾家的家將奉命去邀請晉陽公主,所以恰逢其會吧。”

    “恰逢其會麼?”

    孫伏伽深深看了房俊一眼,心底不以為然。

    單單從這次沖突來看,丘神績顯然是自取其辱,自打衝進兵部衙門的時候便步步被房俊算計。到此為止,丘神績一共捱了三回打,第一次是衝擊兵部衙門,房俊打得理所當然;第二次是在這大理寺,自己下的令,此乃依法而為,說起來打得還輕了;第三次便是剛剛,居然衝撞了晉陽公主的鑾駕……三次捱打,每一次都是打了也白打。

    孫伏伽纔不會天真的認為一切都是這麼巧……

    不過他懶得去理會這其中的齷蹉,眼下必須處理好晉陽公主鑾駕被沖撞一事,若是不能處置得令陛下滿意,自己難免被陛下訓斥。

    便笑著對房俊說道:“此案雖然經由房侍郎的家將押送案犯至大理寺,實則卻與房侍郎無關,依本官之見,房侍郎不適合參與其中,還是返回兵部撫卹一下受傷的兵卒為好。”

    這是攆人了……

    房俊呵呵一笑,說道:“既然如此,本官便返回兵部了。只是晉陽公主畢竟是受到拙荊的邀請,在前往寒舍的路上遭遇衝撞驚嚇,於公於私,本官都會關注此案的處理結果,還望大理寺能夠秉公處理,將暴徒繩之以法。”

    孫伏伽一臉不悅:“本官辦案向來公允無私,房侍郎這是警告本官莫要徇私枉法,對丘神績多加袒護麼?”

    房俊哈哈一笑,一臉玩味,看著孫伏伽不說話。

    孫伏伽老臉微紅,神情尷尬。

    剛剛他可是便對丘神績網開一面了……可問題是剛剛那分明是你和丘神績之間的齷蹉,犯得著小題大做上綱上線麼?現在衝撞了晉陽公主的鑾駕,性質卻是截然不同。

    房俊不為己甚,見到孫伏伽神色尷尬,便拱拱手道:“本官自然相信孫思親的人品公德,這便回去兵部,稍後自然會去宮裡向陛下請罪,告辭了。 ”

    孫伏伽只得拱拱手相送,心裡一陣膩歪。

    這混小子臨走還得威脅一番,唯恐自己不願冒著得罪丘行恭的風險對丘神績依律懲治,這是警告他事後自會向皇帝說明一切,若是自己對丘神績從輕發落,就得當心陛下震怒……

    嘆了口氣,孫伏伽心裡鬱悶不已,這幫子紈絝整日裏不消停,偏偏要弄出事情來讓他這個大理寺卿難做!

    你說你倆互相看不順眼,何不效仿市井之間的遊俠兒,約個時間約個地點刀對刀槍對槍的來一場決鬥?

    都特麼是禍害,打死一個少一個……

    心裡儘管不願意,但是此事卻也非得處理不可,衝撞晉陽公主鑾駕的事情可不是小罪,最關鍵是還不知晉陽公主是否受到驚嚇。以晉陽公主那單薄虛弱的身子骨,若是當真受了驚嚇大病一場,丘神績估計就得被砍頭……

    返回大堂裡,命人將丘神績以及房家的家將、晉陽公主的禁衛都帶進來,詳細調查一番,人證物證俱全,當時長街之上目擊者無數,丘神績衝撞晉陽公主鑾駕之罪確鑿無疑,神仙也翻不了案。

    只是涉及到晉陽公主,孫伏伽也不敢輕易審判,只得先行將丘神績收押入獄,還得宴請宮裡的太醫為其診治傷患,否則若是一個不慎死在大理寺的監牢裡,丘行恭能追到他家裡跟他玩命兒……

    然後錄取供詞,便直接進宮請求陛下定奪。

    *

    另一邊,晉陽公主原本是受到高陽公主的“邀請”前去房府相會的,半路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想了想還是先行返回皇宮。

    只不過回宮之後晉陽公主並沒有第一時間跑去父皇面前哭訴撒嬌,而是帶著兩個侍女腳步匆匆的直奔淑景殿。

    長樂公主剛剛唸完一段經文,精心澄慮,一襲青色道袍裹著纖秀窈窕的嬌軀,滿頭青絲綰起用一根碧玉簪綰住,清麗無匹鐘靈毓秀,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出塵味道。

    腳步聲“噔噔”作響,長樂公主一回頭便見到匆匆而來俏臉微微泛紅的晉陽公主,不由得微蹙黛眉,輕聲嗔怪道:“你這丫頭,何以這般火急火燎的走路?”

    晉陽公主夾帶著一陣香風來到長樂公主身邊,伸手把住長樂公主的手臂,卻是完全不顧剛剛的嗔怪之語,興沖沖道:“姐姐,姐夫為了你將那丘神績差點給打死!”

    長樂公主愣了一愣,繼而瞬間美眸睜大……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44
第1427章  嫌疑

“姐姐你不知道,剛剛姐夫讓身邊的家將拿著高陽姐姐的印信入宮請我去府上做客,結果半路遇到那個丘神績……哼哼,別人或許認為丘神績衝撞我的車駕只是個誤會,可是我一眼便看穿了這是姐夫的陰謀!”

    晉陽公主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小臉兒上滿是興奮雀躍之色,似乎對於摻和進這麼一件事情當中感到極有興趣!

    長樂公主奇道:“你怎知是你姐夫……是房俊的陰謀?”

    眼前這個小丫頭在別的的駙馬面前都是賢淑端莊,一般都是稱呼其官職,唯獨在稱呼房俊的時候沒有任何前綴,親暱的稱之為“姐夫”。而她在自己面前一會兒“姐姐”一會兒“姐夫”的令長樂公主極其不自在,總是認為她是否是有頑皮調侃的意味藏在其中……

    晉陽公主跪坐到長樂公主面前,兩隻小手一拍,得意道:“姐夫的那個家將頭目特意叮囑我的禁衛,說是不要大張旗鼓擺出公主儀仗,既然是姐妹之間的尋常邀約,那麼普普通通的車駕就好……正是這樣那個愚蠢的丘神績才會稀里糊塗的衝撞過來呀,不然若是全副公主儀仗,打死他也不敢呀!”

    長樂公主想了想,覺得晉陽公主說的很有道理,這分明就是房俊把丘神績給坑了……

    “可為什麼說他是為了我才這麼做的呢?”她還是不解。

    晉陽公主眨眨眼,左右瞅了瞅近前無人,便微微前傾身體,秀美的小臉兒往長樂公主眼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很明顯啊,定然是因為姐姐你答應下嫁給丘神績,所以姐夫才心裡不滿,若是將丘神績給打死了,姐姐不就嫁不了了?”

    “臭丫頭,瞎說什麼呢?”長樂公主粉臉嫣紅,又羞又惱,嗔怒道:“我嫁不嫁丘神績與他有何關係?”

    說到這個話題,晉陽公主也有些臉紅,嬌羞著說道:“姐夫喜歡你呀,我看得出來的,每一次他的目光都在你身上轉來轉去的,我又不傻。不然呢?他與丘神績無冤無仇的,無論如何也沒必要陷害他一個衝撞公主鑾駕的罪名吧?”

    長樂公主以手撫額,她自然感受得到房俊對自己是有覬覦之心的,可是… …居然這般明顯麼?

    她現在不想管丘神績的死活,就算那廝當真被房俊給坑死了,換一個人嫁掉就是了,她向父皇展示的是一個態度,嫁給誰並不重要。

    但問題是既然連兕子都得出其中的齷蹉……坊間必然流言四起,

豈不是更加坐實了她與房俊的緋聞?

    纖纖玉指揉著太陽穴,長樂公主無語哀嘆,頭痛欲裂。

    *

    與此同時,神龍殿內。

    李二陛下愕然看著面前的李道宗,手裡的毛筆提起卻忘記落下,墨汁在筆尖凝聚,終至滴落在雪白的宣紙上,渲染出諾大的一團墨漬。

    卻渾然未覺……

    李道宗微微躬著身子,語調平緩的將丘神績的事情緩緩道來,盡量不參雜一絲一毫的個人情感。

    “百騎司”首領這個活兒當真是不好乾……

    等到李道宗將事情詳細說了,李二陛下方才緩過神兒來,將毛筆順手丟進筆洗之中,面色陰沉。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房俊依舊對長樂公主有覬覦之心,長樂公主下嫁丘神績之事令其不滿,故而設計陷害丘神績以達到除去心頭惡氣的目的,若是順帶著攪合黃了這門親事,自然更是意外之得……

    娘咧,朕定下的婚事,豈能容得你來攪合?

    李二陛下忍著心頭火氣,接過王德遞過來的帕子擦著手,沉聲問道:“房俊那混球是否設計陷害丘神績?”

    即便極度懷疑此乃房俊的詭計,不過李二陛下還是詢問李道宗是否確有其事,而後再收拾膽大妄為的房俊。

    李道宗沉吟一下,小心翼翼道:“末將不知。按照'百騎司'的線報,丘神績之所以沖擊兵部衙門打傷兵卒辱罵房俊,是因為其堪合文書被兵部扣押,遲遲未作出官職安排,丘神績認為此乃房俊公報私仇。但是根據末將收到的信息,此事乃是兵部郎中柳奭擅自所為,房俊實不知情。而柳奭在房俊上任的第一天便出言挑釁,而後更居家養病未曾當值,此事便放下了不曾有人過問……”

    李二陛下蹙起眉頭:“當真與房俊無關?”

    這可當真是出乎他的預料,這丘神績得是何等囂張,只是因為兵部耽擱了其述職便衝擊衙門打人罵人?簡直無法無天!

    李道宗回答得滴水不漏:“至少末將掌握的實情如此。”

    李二陛下點點頭,又問道:“那衝擊晉陽公主車駕之事又是何原因?”

    “高陽公主邀請晉陽公主過府飲宴,當時丘神績剛剛被大理寺行刑之後出來,正巧走了個碰面。丘神績見到車隊當中的房家家將,大抵是被憤怒沖昏了頭,問都不問便致使手下衝上去想要大打出手……當然,晉陽公主輕車簡從並未擺出全副公主儀仗,也是一個原因。”

    李道宗字斟句酌,完全以局外人的觀點闡述事實。

    然而實際上卻是藏了心思的,他只說高陽公主邀請晉陽公主飲宴,卻忽略了房家家將進宮邀請晉陽公主的時間乃是在丘神績大鬧兵部之後……

    一個細節,事情的性質便截然不同。

    丘行恭生性嚴酷殘暴,滿朝文武皆對其極為忌憚鄙視,李道宗亦不例外。若非因為李二陛下念著丘行恭昔日對朝廷立有大功又忠心耿耿,怕是老早就將其革職為民了。

    李二陛下冷笑一聲:“便是因為晉陽未曾擺出全副儀仗,便要受到兇徒衝擊承受驚嚇麼?真真是豈有此理!”

    他一向教導兒女要勤儉,不要仗著皇子的身份便崇尚奢華,而晉陽公主輕車簡從的做法讓他甚為滿意,身在長安,擺什麼架子呢?可正是因為如此卻糟了衝撞驚嚇,當真是諷刺。

    這簡直就是打李二陛下的臉,讓他以後教育子女低調勤儉的時候如何底氣十足?

    “大理寺打算如何處置?”

    “大理寺卿孫伏伽正在宮門外求見,想來也是拿不定主意,要尋陛下討個章程。”

    “糊塗!朝廷自由法度,依法辦事即可,何須事事找朕要個章程?若是每件事都得朕來決定,豈不是要累死朕?還要律法何用!”

    李二陛下惱怒的將帕子摔在書案上,想了想,吩咐王德道:“去告訴孫伏伽,多方取證、嚴謹核查,然後按律懲處即可。”

    “喏!”

    王德應了一聲,腳步輕快的離開。

    李道宗心中有數。

    在“按律懲處”之前加上一個“多方取證、嚴謹核查”的前綴,其中的拖延之意不言自明。想來是陛下念及丘行恭以往的功勳,這一次又心軟了,丘行恭得知其子事蹟,必然連夜返京,以他的資歷地位自然可以鼓動一些大臣為其求情,丘神績最後的處罰極有可能從輕發落。

    雖然稍有不滿,但李道宗並未反對。

    畢竟身為帝王能夠念著功臣昔日的功勞從而網開一面,對於每一個大臣來說都是一件極其欣慰的事情。古往今來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數不勝數,最是帝王無情,能夠得到這麼一位念舊的君主輔佐,也算是運氣……

    頓了一頓,李道宗提醒道:“事情的起因完全是丘神績囂張跋扈目無法紀,但坊市之間怕是並不知實情,可能會從中多加臆想,屆時恐有謠言四起,有損長樂殿下清譽,末將是否要嚴加戒備,將謠言扼殺於未起之時?”

    就連李二陛下的第一反應都是此乃房俊為了長樂公主而故意陷害丘神績,慌亂坊市之間的愚民?大唐從不因言獲罪,而這等權貴與公主的故事更是人們感興趣的素材,故而到時候必定有謠言興起。

    李二陛下看了李道宗一眼,淡然道:“隨它去吧。”

    封鎖言論固然可以使得長樂公主清名無損,可同時也使得房俊不至於限於輿論的漩渦之中……李道宗此舉,究竟是為了維護長樂公主的聲譽,還是想要幫助房俊不至於深陷泥沼?

    李道宗被皇帝淡然的目光瞅得心頭一跳,背脊發寒,連忙道:“末將遵旨。若是陛下沒有吩咐,末將先行告退……”

    “嗯。”

    李二陛下淡淡的應了一聲,低頭拿起毛筆蘸滿墨汁想要繼續寫字,卻見到雪白的宣紙上依然渲染了一大坨黑乎乎的墨漬,心情頓時煩躁,一甩手,又將毛筆扔進筆洗裡。

    筆洗裡的清水瞬間被墨汁染黑……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47
第1428章  丘行恭

正如預想那般,隨著丘神績被大理寺收押入獄,房俊因情生妒要收拾丘神績的謠言迅速在坊市之間傳播,短短兩天之內便沸沸揚揚,長安城內人盡皆知。

    有的說房俊不愧是男人本色,心愛的女人將要嫁人一怒之下想要將丘神績徹底毀掉;也有人說房俊公報私仇,且惦記著自己的大姨子實在不堪……

    總之,叫好的少,難聽的多。

    然而出乎預料的是,無論是愛女心切的李二陛下,亦或是兒子捲入輿論漩渦的房玄齡,甚至是所有的當事人盡皆保持沉默,有心人似乎也察覺到其中的詭異之處,紛紛閉口不言,置身事外……

    *

    青龍坊,丘家大宅。

    此坊位於城南偏東,位置偏僻,非是京中繁華之地,少有權貴居住此處。故此整個裏坊幾乎都被兩座府邸所佔據,一則是東邊的丘家大宅,約佔了整個裏坊的三分之一,二則是西邊的鄖國公張亮的宅邸,幾乎佔了青龍坊的大半。

    從地位上來說,丘行恭自然是比不得張亮的……

    不過丘家大宅雖然佔地少了一些,其奢華之處卻不遑多讓。

    整個院地域寬敞,佔地四畝有餘,院裡既有高槐古柳,更有森森古柏掩映,各種各樣的花木點綴其中。房舍連綿屋脊櫛比,有一個半畝的池塘,曲江橫穿其中,護岸有桃樹垂柳,池塘有水榭,一道拱橋搭在水榭與池岸之間,橋下種滿了荷花。

    午時剛過,丘家大宅門前便一陣車馬喧囂,緊接著府內下人盡皆放下手頭活計到府門處迎接。

    一身戎裝頂盔摜甲的丘行恭一手拎著馬鞭,面色陰沉的大踏步走入院內,對家僕婢女們齊刷刷施禮問安的情形視而不見,一路大步走入寬敞明亮的正堂。

    “咚”的一聲,將馬鞭丟在桌案上,丘行恭大馬金刀的坐到椅子上,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冷冷看著面前的一眾家人,問道:“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丘行恭今年剛逾五旬,關刀眉四方臉,體格健碩骨節粗壯,相貌粗豪宛若猛虎,常年軍伍之中養成的陽剛威武之氣有若實質,坐在椅子上橫眉立目,放佛即將擇人而噬……

    因多有戰功,敕封左武侯大將軍兼任冀、陝二州刺史,這些時日陝州水患黃河決堤,

丘行恭正帶領兵卒在陝州駐紮,卻冷不丁接到家中送信說是小兒子先是大鬧兵部繼而衝撞晉陽公主車駕被大理寺羈押入獄,等候判決……

    真真是嚇了一大跳,當即也顧不得坐鎮陝州鎮壓有可能發生的民變,連夜快馬加鞭返回京師。

    大鬧兵部倒也罷了,衝撞公主車駕可是足以充軍發配的重罪!更何況衝撞的乃是皇帝心尖子的晉陽公主車駕?皇帝震怒之下,流放瓊州永不敘用都有可能!

    丘神績勇武善戰,乃是丘家小輩當中唯一有機會繼承家業的,丘行恭怎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被寄予厚望的小兒子毀了前程?

    哪怕是擅離職守也顧不得了……

    可是問完了話,卻發現堂下站著一眾家僕你眼望我眼,吱吱唔唔根本說不出一個子午卯酉來。

    丘家的根基在洛陽,那是祖籍之地,相比起來長安這邊只是為了應付朝中交際往來這才置辦下的產業,人手也相對匱乏了一些,更缺乏精明的主事之人,以至於發生了大事居然一頭霧水,半點消息也接收不到……

    丘行恭怒氣隱發,掃視一週,短粗的手指指著一個面相醜陋的青年:“周興,你來說說。”

    “喏! ”

    周興排眾而出。

    周家乃是雍州人,不過家族不顯,一向依附於丘家,地位幾乎與僕人無異。不過此人雖然相貌醜陋卻極其聰慧,奸狡多智,此刻便將事情的先後娓娓道來,便是其中未曾親見的部分也已揣測的語氣道出。

    丘行恭沉吟良久,心中叫苦。

    無論如何,衝撞晉陽公主車駕是真,無可辯駁,自家兒子所受懲處是輕是重完全存乎陛下一念之間。偏偏陛下又最是疼愛晉陽公主,丘神績這個混賬當真是蠢到了極致,即便是囂張跋扈也得看人好不好?

    這下子可當真棘手了……

    周興眨眨眼,有心邀功,便小心翼翼說道:“小侄有一計,或可使得丘兄免除責罰……”

    丘行恭瞪他一眼,沒好氣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周興最是懼怕丘行恭,嚇得一哆嗦,不敢賣關子,連忙賠笑說道:“是是是……如今丘兄雖然身陷囹圄,然而坊市之間已經流言四起,皆傳說此事乃是因為房俊惱恨長樂公主將要下嫁丘兄,故而嫉恨如狂設計陷害……且不管這是真是假,若是吾等以此為契機大肆傳播,定可使得丘兄佔據主動、博得同情,然後糾集一些大臣彈劾房俊以權謀私、公報私仇,必可徹底扭轉局面。”

    丘神績衝撞晉陽公主車駕乃是大罪,但是這等罪狀的處罰皆存乎於皇帝一心,大理寺是不可能太多參與的。只要能夠將房俊渲染成一個大反派,丘神績便是被設計陷害的那一個,必然可是使得峯迴路轉。

    畢竟有丘行恭在這裡,皇帝大抵也不好意思在丘神績被陷害的情況下還要重重處罰吧?

    周興為自己的主意暗自得意……

    誰知他話音未落,丘行恭已然橫眉立目,順手抄起丟在桌案上的馬鞭便抽了過來,勃然大怒道:“混賬!你想害死吾兒乎?!”

    “啪!”

    周興猝不及防下被一馬鞭狠狠的抽中臉頰,頓時慘叫一聲,捂著臉倒退數步,卻也不敢逃走,顫聲道:“叔父何故打我?”

    丘行恭怒從心頭起,猛地站起身來,拎著鞭子衝著周興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猛抽,邊抽邊罵:“都是你這個惹禍精,若非你的攛掇,吾兒焉能跑去兵部鬧事?若不去兵部,焉能被那房俊捉住痛腳一而再再而三的毆打折辱,甚至設計陷害?現在還來出餿主意,某抽死你這個禍害!”

    “哎呀呀,叔父饒命……”

    周興幾下子就被抽得一臉血,見到丘行恭鬚髮戟張怒氣勃發,頓時嚇得抱頭鼠竄,大呼饒命。

    這老貨可是敢食人心肝的,殺人如麻心狠手辣,自己若是不躲當真能給他活生生打死……

    “趕緊給老子滾,淨出餿主意的玩意兒,再敢出現在老子麵前,當心扒了你的皮!”

    丘行恭倒是沒想將周興抽死,打了一陣出了氣,便丟了馬鞭返回去坐好,一口灌下去一盞茶水順順氣。

    周興如蒙大赦,趕緊捂著臉跑了……

    茶水喝下去,鬱悶之氣漸漸消散,丘行恭琢磨著如何將自家兒子解救出來。

    周興的辦法絕不可行,他雖然不在京師,但是京中所發生的事情卻也略有耳聞。

    先是貞觀犁,接著是玻璃,而後又是東大唐商號,皇家水師艦隊……一樁樁一件件,皆是天大的功勞。聚齊這諸般功勳於一身,房俊大勢已成,幾乎立於不敗之地。

    之所以目前屈居一個兵部侍郎的職位,在丘行恭看來一則是安撫一下被房俊整治得苦不堪言頗有些惱羞成怒的關隴世家,再則便是房玄齡如今尚在位,皇帝刻意壓製而已。

    一旦房玄齡致仕,房俊青雲直上加官進爵幾乎是必然的……

    這種情況下,想要依靠流言扳倒房俊何其難也?

    至於糾集大臣彈劾房俊……話說,那棒槌何時怕過彈劾?

    而散播流言的最不可取之處,便是在潑了房俊一身髒水的同時,也敗壞了長樂公主的名聲。固然大唐風氣開放,未婚女子與男子傳出一些風流韻事不足為奇,尤其是皇室更是齷蹉不斷,可作為一個父親,陛下又會如何看待此事?

    惱羞成怒幾乎是必然的。

    思來想去,丘行恭打消了尋找幾位摯友商討辦法的打算,決定用自己的法子去試試……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iqboy99

LV:6 爵士

追蹤
  • 6

    主題

  • 2596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