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30202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50
第1429章  負荊請罪

夕陽晚照,餘暉將太極宮巍峨的殿宇渲染得金碧輝煌,一片片琉璃瓦反射金光耀目生花。

    如山的奏章終於批閱一空,李二陛下在御案之後伸了個懶腰,渾身骨節“劈裡啪啦”一頓響。長吁了一口氣,拿起桌案上的茶盞“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這才舒坦了一些,

    自從馬週上任京兆尹,餘下的幾個中書舍人終是差了不止一籌,處理政務只是不能給李二陛下太多的分擔,李二陛下也信不過他們的能力。如此一來,政務自然加劇,使得李二陛下頗多煩惱。

    起身去後殿洗漱一番,換了一件乾爽的直綴,命內侍準備晚膳。

    正欲指使內侍前往淑景殿和立政殿將長樂與晉陽兩個閨女喚來與自己共進晚膳,便見到內侍總管腳步匆匆的自外面小跑進來,見了李二陛下,疾聲說道:“啟稟陛下,左武侯大將軍丘行恭於承天門外叩闕,求見陛下。”

    李二陛下劍眉一蹙,不悅道:“荒唐!陝州水患肆虐,他身為冀、陝二州刺史不在轄地控制民情、負責救災,竟然為了家事擅離職守,莫非他父子當真不知法度之森嚴、例律之無情?”

    不由得他不怒。

    先是丘神績將兵部視若街市大鬧一番,繼而便是丘行恭擅離職守獨自返京,國法律令在你丘家父子眼中算什麼?

    簡直無半點敬畏之心!

    王德踟躕了一下,補充道:“陛下,丘行恭現在正在承天門外跪著,坦胸露背自負荊條,口口聲聲說是要負荊請罪……”

    李二陛下楞了一下:“負荊請罪?”

    呵呵,這是要跟朕玩苦肉計?

    心中惱怒未消,真想就讓他在承天門外那麼跪著,看看他這苦肉計究竟能耍到幾時……

    可是一轉念,又想起這廝固然可恨,但昔日在渭水之北與其兄率領千餘兵卒歸附他李二,自那以後一直都是忠心耿耿身先士卒。平薛舉、滅劉武周、破王世充……甚至玄武門之夜誅殺李建成,丘行恭一直不離不棄捨生忘死……

    眼下四海昇平,大唐蒸蒸日上,萬裏江山繁華錦繡,六合八荒盡皆臣服,自己又怎能不念昔日並肩作戰之生死情分,不全這份君臣之義?

    心中喟然一嘆,

罷了……

    “讓他進來吧。”

    “喏。”

    王德躬身退走。

    少頃,袒露肩膀的丘行恭被帶進神龍殿。

    這廝雖然年逾五旬,但常年置身軍伍,依舊健碩雄壯,一身腱子肉結實魁梧,身上刀疤無數。兩條細繩將一叢荊棘背在背上,荊棘的尖刺刺破皮膚鮮血淋淋。

    到了殿內,丘行恭跪倒在地,大呼道:“微臣治家無方,讓陛下為難,罪該萬死!”

    只是一瞬間,李二陛下便心軟了……

    此人固然兇殘暴虐不為自己所喜,然則對其赤膽忠心卻絕無半分疑慮。身為君王,臣子或賢或愚,只要忠心即可。

    看著丘行恭那一頭花白的頭髮,李二陛下暗嘆一聲,昔年這可是一柄斬馬刀勇猛無儔萬軍陣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的無敵猛將,而今歲月無情,猛士老矣……

    心潮起伏間,李二陛下自書案後站起,上前一把扶住丘行恭的肩膀,柔聲道:“何必如此?你我君臣一場,只要非是謀逆大罪,某又怎忍心苛責於你?快快起來,有話慢慢說。”

    丘行恭感激涕零,老臉上涕泗橫流,搥胸頓足道:“陛下顧念恩義,丘行恭又豈是無義之人?吾家那畜生衝撞了晉陽殿下的車駕,此乃天大的罪孽啊!晉陽殿下乃是老臣看著長大,鐘靈毓秀的一個小人兒,多麼可人疼,卻偏偏幼年喪母、體弱多病,可憐見兒的……若是吾家那畜生驚嚇了晉陽殿下,便是吾丘家闔族抵命,也難贖其罪之萬一……”

    李二陛下不禁有些赧然……話說若是兕子當真受了驚嚇染了病,他是真 心思宰了丘神績來出氣的。可是這會兒被丘行恭這麼一哭,又覺得自己有此心實在是過分。兕子固然是自己的心頭肉,卻僅僅是因為一個無心之失便殺了忠臣之子……

    實在是昏君所為。

    心中愧疚,趕緊將丘行恭拉起來,溫言安撫道:“你家神績亦是無心之失,索性兕子更無大礙,你且安心便是。不過是大理寺那邊秉公執法而已,待稍後朕給孫伏伽說說,網開一面便是。”

    丘行恭卻不肯起來,聞言急忙說道:“陛下不可!犬子犯了錯,那就應當按律懲處,該打就打,該殺就殺,老臣絕無半句怨言!吾等昔年跟隨陛下披荊斬棘,歷經多少坎坷波折闖過多少生死關頭,這纔有了今日繁華錦繡之盛世大唐,乃是為了挽救天下百姓於水火,絕非為了功成名就肆意妄為!如今犬子犯錯,豈能因為老臣昔日的區區功績便亂了國家法度?若是傳將出去,老臣恐要成為佞臣矣!”

    這話說的,差點吧李二陛下感動壞了……

    覺悟!

    李二陛下使勁兒拍了拍丘行恭的肩膀,誇讚道:“好樣兒的!爾等您顧念昔日的交情不使得朕為難,朕難道就不能赦免爾等後輩區區之罪過?你且起來,此事朕自有主張,你勿要多言了。再者說了,你我眼看就要成就親家,一家人何須說兩家話?”

    按理說,素來念舊的李二陛下將話說到這份兒上了,丘行恭目的達成自然應當就坡下驢才對。

    可丘行恭還是不肯起來……

    “陛下,老臣粗魯,犬子更是頑劣不堪,如何能尚得長樂殿下那般賢良淑德的貴女?此事只是吾家犬子一廂情願,因求了申國公家的緣故,這纔得到陛下首肯,老臣自然是感念不已,這份信重唯肝腦塗地方能報的萬一!然則自家知自家事,吾那犬子實在是配不上長樂殿下,若是結成姻緣,怕是毀了長樂殿下之終生幸福,是以老臣鬥膽,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李二陛下愣住了。

    這老貨……居然退親?

    娘咧!朕是天子,朕的閨女是你們想娶就娶、想退就退的?

    朕的臉面還要不要,大唐的臉面還要不要?

    李二陛下面色陰沉,冷然道:“婚姻大事,豈能這般兒戲?雖然你我兩家未曾三書六禮,但是朕金口禦言,此事便再無更改。”

    丘行恭卻執意道:“陛下恩重,老臣萬死不辭。只是此事實在不敢從命,吾家犬子頑劣粗魯,焉能配得上蘭質蕙心的長樂殿下?若是毀了長樂殿下之一生,則吾丘氏滿門死而無地矣……”

    總之百般推脫。

    李二陛下惱了……

    以往他卻是有些看不上丘神績,那廝就是個夯貨,如何配得上自己的女兒?可是既然事情定下了,你丘行恭反倒推三阻四,這叫什麼事兒?

    也不去攙扶了,就讓丘行恭在地上這麼跪著,李二陛下拂袖道:“婚事已然傳遍長安,焉能隨意更改?此時再也休提。”

    丘行恭也感覺到了李二陛下的惱火,諾大的年紀居然抽抽噎噎,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耷拉著腦袋跪著不起來……

    這回李二陛下終於察覺有異,奇道:“莫非愛卿尚有何苦衷不成?”

    丘行恭擦眼抹淚,委屈得不從,可就是不出聲兒……

    李二陛下也是個暴脾氣,心火上升就待發作,忽而腦中靈光一閃,問道:“難不成……是因為房家?”

    丘行恭這才囁嚅著說道:“這個……房相乃是君子,昔日對老臣亦有提拔之恩,老臣對房相素來欽慕敬仰,從不敢有半分得罪之處……”

    話說到這份兒上,李二陛下還有什麼不明白?

    明顯是因為坊市間的謠傳讓丘行恭這個老貨害怕了!

    坊間傳言房二對長樂有覬覦之心,故而才對丘神績設計陷害。若是以後丘神績當真娶了長樂,怕是房二那個棒槌嫉恨如狂之下能把丘神績弄死……

    李二陛下勃然大怒,連天不怕地不怕的丘行恭都怕了房家的勢力麼?

    豈不是說這天底下除了你房二,再就沒人敢娶吾家閨女了?

    你房二若是不娶,吾家閨女就得當老閨女了?

    簡直豈有此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54
第1430章  丘行恭的反殺!

  李二陛下怒目圓睜,厲聲喝問道:“汝一味要求退婚,是將吾皇家公主視若敝履乎?”

    這已經不僅僅是長樂公主的終身幸福問題了,而是面子問題。

    既是他李二陛下的面子,更是李唐皇室的面子,在這個問題面前,任何人的私人福祉都不能相提並論,也沒有任何可以商討的餘地。

    誰敢傷了他李二陛下的面子、李唐皇室的面子,誰就得付出代價!

    丘行恭囁嚅著說不出話,滿臉苦澀,神情糾結遲疑,吱吱唔唔半晌,這才頹然嘆氣道:“丘家深受皇恩,吾父子無以為報,即便是粉身碎骨萬箭穿心亦在所不辭。陛下金口禦言,老臣哪裡敢抗旨不尊?老臣糊塗,收回剛才的話語便是……”

    這一副委委屈屈似要上刀山的表情……看得李二陛下怒極反笑。

    娶了吾的閨女,便要粉身碎骨萬箭穿心麼?

    簡直豈有此理!

    李二陛下忍著怒氣,冷聲道:“汝且歸去,準備好三書六禮,定好良辰吉日等著迎娶長樂便是,其餘事,朕自有主張!”

    丘行恭苦笑著點頭,躬身退出神龍殿。

    殿內,李二陛下看著丘行恭走出殿門,反身便是一腳踹翻了書案,厲聲喝道:“王德何在?”

    侯在殿外的王德聞言,趕緊小跑進殿內,躬身道: “陛下有何吩咐?”

    李二陛下面容陰沉,咬著牙根一字字道:“即可率領宮內禁衛,將房俊那個棒槌給朕抓回來!”

    王德剛剛一直在殿外,殿內李二陛下與丘行恭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此刻陛下之震怒因何而來,一句話也不敢多問,躬身施禮道:“老奴遵命!”

    然後轉身快步走出大殿,將左近的禁衛召集了一隊,當即出了太極宮,徑自前往房府捉拿房俊。

    *

    丘行恭出了太極宮,夕陽已然落山,只餘下一片殘紅映照著天邊的雲彩,渲染出炫目瑰麗。

    殘陽如血。

    輕輕籲了口氣,

對迎上來的部曲家將微微點頭,道:“回府!”

    然後登上馬車,一隊兵卒人馬無聲,靜悄悄的返回青龍坊。

    車廂裡,丘行恭端然穩坐,手裡拈著酒杯淺淺的呷了一口美酒,任憑兩個嬌俏的婢女忙著將自己身上的荊條取下,又將上好的金創藥敷在後背傷處。

    一生縱橫沙場,這一點傷患又算得了什麼?

    心中對於自己今日的定計和表現,頗為自得。

    跟隨李二陛下徵戰多年,歷經戰陣無數生死無算,他最是瞭解李二陛下性情當中的弱點……

    誠然,這位至尊英明神武睿智非凡,一切算計都難以騙得過他的雙眼,哪怕能夠矇蔽一時,卻也難矇蔽一世。故而陰謀詭計即便能夠在李二陛下面前得逞,待到他反應過來,則必然面臨天下自尊的滔天怒火!

    想要算計李二陛下,便必須從他的弱點出手。

    而丘行恭卻恰恰知道李二陛下的兩個弱點,其一是念舊,其二則是護犢子……

    其實這絕對算不上弱點。哪一個臣子不願意遇到一個懷念舊日恩義的明君?古往今來多少帝王一朝登基便清算權臣武將,“狡兔死走狗烹”乃是必然的結局,而自己這些跟隨李二陛下打天下的老夥計最終卻各個受到厚待。

    甭管李二陛下是當真顧念舊情,亦或是想要以此以全君臣恩義在史書之上留下一筆足以流芳百世的佳話,事實上幾乎所有的老夥計都能得到極大的優容,這實在是滔天的運氣。

    當然,諸如侯君集之類那是自己找死,實在怨不得誰……

    至於護犢子……又有哪一個父親不愛惜自己的孩子呢?

    孩子犯了錯,自己打自己罵都可以,但是別人想要動一根手指,那絕對不行!

    丘行恭先是負荊請罪,上演一出苦肉計勾起李二陛下念舊的心思,畢竟往昔丘行恭身先士卒每戰爭先,赫赫功勞擺在那裡,李二陛下又豈能強硬的嚴加懲處丘神績?

    可以說,當丘行恭負荊進入太極宮的那一刻起,丘神績便已經安然無事了。

    但是丘行恭不滿意!

    只要想想那個自己一向寵慣的小兒子遭的罪,他就怒火中燒、怨氣沖天!

    不止是李二陛下護犢子,他丘行恭更甚!

    你房俊不是想要將我兒子徹底踩死麼?

    那我就給你來一個反殺!

    李二陛下寵溺長樂公主之心,天下皆知。當丘行恭表示退親的時候李二陛下一再追問原因,丘行恭便適時的暗示自己是因為懼怕了房家……因為坊市之間盡皆傳言丘神績乃是被房俊陷害,起因則是房俊愛慕長樂公主,見不得別人將其娶回家……

    房玄齡身為宰輔之首權傾朝野,房俊又是新一代俊彥之中的翹楚,前程無量,被這樣的人家忌恨,誰不害怕?

    至於坊市之間的傳言李二陛下會不會信……重要嗎?

    一點都不重要。

    因為不管你李二陛下信不信,事實上是別人信了,就連我丘行恭這樣的功勳元老、軍方巨掣都害怕房俊的報復,因而不敢娶長樂公主!

    那麼別人誰還敢娶呢?

    沒人敢娶,則意味著長樂公主便要在太極宮中孤獨終老、無人問津……

    這對於護犢子的李二陛下來說,絕對不能忍!

    你房俊敢讓長樂公主嫁不出去,李二陛下就能讓你房俊活不下去!

    丘行恭對於自己的設計極為得意,一口將杯中酒飲下,道:“斟酒!”

    身邊一個婢女趕緊跪坐著向前挪了挪,伸出纖手拎起銀質小酒壺,露出一截兒欺霜賽雪的皓腕,給他的杯中斟滿美酒。

    丘行恭目光順著那雪白纖細的手腕,上移到衫裙之下微微隆起的豐盈,以及秀美清純的臉蛋兒……那似羞還怯的神情勾得丘行恭小腹一團火熱升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將酒杯丟在一邊,順手便將那婢女拽進懷裡。

    那婢女驚叫一聲,繼而緊緊咬著嘴脣不敢出聲,丘家的下人奴僕哪個不知道這位家主是個兇殘成性的魔王?只能鵪鶉一般縮成一團,任憑一隻滿是老繭的大手順著衣領深入胸前,緊緊的攥住了一團豐盈。

    心中又驚又怕又羞,嬌小的身子宛如風中殘荷瑟瑟發抖,卻是不敢有絲毫反抗……

    *

    皇宮是天下最莊嚴的存在,但是在看似肅穆莊嚴的表面之下,卻每時每刻皆有暗流在湧動著,所以任何消息都傳遞得飛快。

    更何況李二陛下召見丘行恭又非是機密之事,所以丘行恭尚未走出太極宮的時候,淑景殿裡的長樂公主便已經詳細的得知君臣二人之間的對話……

    這對於李二陛下最最信任寵溺的長樂公主來說,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接到消息,長樂公主便麵色鬱鬱,憂心忡忡。

    陪著姐姐剛剛用過晚膳的晉陽公主見狀,奇道:“丘將軍想要退親是好事啊,難道姐姐當真要藉給那個丘神績不成?那傢伙被姐夫整治得都快脫了一層皮,實在是太蠢了。”

    長樂公主有苦難言。

    自己何曾看得上粗魯暴躁的丘神績?

    只是藉此向父皇表達一個態度,迫使父皇收起易儲之心罷了,而這其中又有多少成分是想以此斷絕和房俊之間的曖昧,卻是連她自己都算記不清楚了……

    然而丘行恭的奏對卻讓長樂公主生出一股寒意。

    房俊怕是要有難了……

    猶豫了半晌,長樂公主終於忍不住道:“這件事並非是退不退親的事情……兕子,你待會兒去神龍殿,要如此如此… …記住了麼?千萬不能說錯,不然你那房俊姐夫就慘了!”

    晉陽公主畢竟年幼,聽到長樂公主這句叮囑嚇得小臉煞白,她最是在乎房俊,趕緊低聲唸叨了一遍,點頭道:“姐姐放心,兕子記住了!”然後又雀躍道:“我就知道姐姐還是關心姐夫的!”

    長樂公主以手撫額,心說這是說這個的時候麼?

    順手掏出一塊玉佩,遞給身邊一個宮女,低聲吩咐道:“即刻帶著本宮的信物出宮,去房府通知房俊,將丘行恭的話都說於他聽,讓他小心在意。王德帶著禁衛先行,但是必然不會走得太快,你要快馬加鞭,務必趕在王德之前,明白麼?”

    宮女趕緊小聲應了,接過玉佩急匆匆走出去。

    長樂公主這才微微籲了口氣,稍稍放心,不過隨即又糾結起來……

    相互糾纏,難捨難斷。

    自己這般相助房俊,到底又算怎麼回事呢?

    冷不丁一回頭,便見到兕子正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頓時心裡一慌……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5:56
第1431章  轉折

神龍殿內,李二陛下面色陰沉,側臥在錦榻之上怒氣翻騰。

    他不是昏庸之輩,自然看得出丘行恭所言真假參半,不盡不實。然則其中固然有做作的成分,但是其對房家的忌憚顧慮卻也顯而易見。若是當真如坊間流傳那般丘神績此次乃是被房俊因妒生恨故而設計陷害,那麼以後即便是娶了長樂,也必然要面對無數的暗算。

    以房玄齡的權勢、房俊的能力,他丘行恭怎麼擋得住?

    李二陛下起先並不在乎坊市之間的謠傳,謠言畢竟是謠言,只要不去理會它,過一段時間自然便會漸漸消弭無蹤。

    但是現在不在乎不行了,因為他不信並不等於別人不信……實在是房俊當初的那一篇《愛蓮說》實在是太驚艷!

    若非心有所感,如何做得出這等驚才絕豔的曠世名篇?

    所有人都認為房俊是對長樂公主有愛慕之心的,李二陛下亦是如此。

    若是連丘行恭都對房俊甚為忌憚,甚至不敢冒著得罪房家的風險進而做出退親之舉……那豈不是說除了房俊那廝,自家的長樂就沒人敢娶了?

    曾幾何時,我李二的閨女也要被人嫌棄了嗎?

    娘咧,這個不能忍!

    甚至他現在已經在懷疑丘神績落到這步田地,到底其中是不是房俊在設計陷害……

    心情惡劣,宮女送來晚膳也被他揮手斥退。

    整座大殿都籠罩在低氣壓之中,所有的內侍宮女噤若寒蟬……

    一陣腳步輕響,兕子甜美嬌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父皇因何不用晚膳,是誰惹父皇生氣了嗎?”

    軟糯的嗓音如同天籟一般鑽入耳朵,清風也似的幾乎瞬間撫平李二陛下心中的煩躁……

    李二陛下支著身子將將坐起,一個軟軟的香香的小身子便撲了過來依偎著自己身邊。

    李二陛下心情大好,眉花眼笑:“哎呦,用了晚膳了沒?”

    晉陽公主輕輕點頭:“用過了呢,

跟姐姐一起用的,清蒸對蝦、清燉黃花魚、冰糖海參湯……都是海味。御醫說要時常食用海味對我的身體有好處,所以兕子每餐都有海味,幸好宮裡的海味都很新鮮,御膳房又研究出新花樣,很美味,不然都要吃膩了呢。”

    “哦,呵呵,對對對,多吃海味很好……”

    李二陛下面色有些尷尬,笑得極其不自然。

    宮裡的海味可是房俊花費無數人力物力打造出來的“運輸通道”運進來的,只是因為兕子身子心虛體弱,多吃海味對身體有好處。甚至堂堂一介才子還時不時的鑽進廚房研究烹製海味的方法,時不時的給兕子弄出幾個新花樣,今兒蔥爆海參,明兒乾煸魷魚……

    這等寵溺之心比之親生父兄亦不遑多讓,便是古往今來那些專門阿諛奉承的佞臣,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一邊是對自己的女兒百般寵溺、無所不從,一邊是總給自己惹麻煩、兩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李二陛下真真是糾結萬分。

    扶著李二陛下的手臂,晉陽公主輕聲道:“父皇,命人傳膳吧?再晚一些用膳對腸胃不好的。”

    李二陛下心中的怒氣已然消散得差不多,也覺得有些餓了,便點點頭,吩咐宮女們傳膳。

    晉陽公主很是高興,還特意叮囑了宮女一句:“剛剛吩咐了御膳房那邊給父皇燉了紅棗海參湯,記得要端過來。父皇最近總是熬夜,需要滋補一下才行。”

    宮女恭謹應諾,心裡卻不以為然,身為皇帝,難道每日裏還能少了滋補麼?

    李二陛下嘴角一抽,想要阻止,可是看著兕子恬靜關切的臉龐,卻又作罷。

    只是吃著房二的東西,待會兒還得狠狠的責罰房二一通,這種翻臉不認人的事情李二陛下著實不太好意思下手……

    旋即,晚膳被宮女擺上來,附帶著一盅紅棗海參湯。

    晉陽公主看著父皇細嚼慢嚥,便一邊為父皇佈菜,一邊貌似不經意道:“剛剛在姐姐那邊,姐姐好像心情不是太好。”

    李二陛下喝了一口海參湯,滋味兒不錯,隨口問道:“這是為何?”

    長樂那個丫頭心思重,有什麼心事從來不願意跟人說,便顯得性格略微有些冷淡,這也是李二陛下很頭痛的一件事。煩悶事在心裡憋屈的久了,難免便會積鬱成疾……

    晉陽公主眼珠兒轉轉,很隨意的說道:“大抵是因為坊市間的那些傳言吧……說起來也當真是奇怪,傳播姐姐跟房俊姐夫的謠言也就罷了,左右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可是居然有人說什麼丘神績是被房俊姐夫陷害的,原因是房俊姐夫不想讓姐姐嫁人,誰敢娶姐姐他就收拾誰……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決定將姐姐嫁給誰,豈是房俊姐夫能夠阻攔的?再者說了,若是現在丘家退親,您看看滿城的王公貴戚馬上就得為了姐姐的婚事搶破頭!”

    李二陛下咀嚼的動作慢下來,心裡琢磨事情。

    其它的都無所謂,但是為何這件事情會這麼快的傳進宮裡來?連兕子這個小丫頭都知道了,那太極宮裡、長安內外,還能有誰不知道呢?

    是房俊自己傳揚出去讓誰也不敢娶長樂?

    李二陛下沒覺得房俊有這麼蠢,那等於是在公然挑釁皇帝的底線,天下至尊的雷霆震怒,不是那小子能承受得起的。

    那麼……又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呢?

    真正的意圖又是什麼?

    李二陛下漸漸瞇起眼睛,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想當然了……

    *

    王德帶著禁衛從宮裡出來,徑自奔向崇仁坊房府,不過看似氣勢洶洶,實則走得併不急……

    在宮裡混了一輩子,見識了太多的陰謀詭計鬼蜮伎倆,王德深明處事之道,何時要全力以赴、何時要得過且過,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陛下看似對房俊震怒異常,然而就算如此,又能將房俊怎樣呢?

    無非是鞭撻一頓、或是賞一頓板子,最嚴重也不過是貶斥出京,可有房玄齡這尊大神在,房俊本身又是出類拔萃,可以說只要太子沒有被廢黜,宰輔的位置遲早有一個是為房俊準備好了的。

    這等情況下,何妨賣房俊一個人情呢?

    而且他深信宮裡頭必然有人提前知會房俊,讓其早作準備。

    果不其然,王德帶著禁衛遠遠的進了崇仁坊,便見到有人在房府門前躍下馬背,腳步匆匆的進了府門……

    王德擡頭看了看天色,日已西墜玉兔未升,暮色漸漸降臨,距離宵禁的時辰也不遠了。

    策馬來到房府門前,將聖諭傳達,自有門子將中門大開,一面請王德入內,一面飛奔而去稟告房玄齡父子。

    王德由得他去,慢悠悠來到中堂入座,甚至還呷了一口茶水,讚了一句“好茶”……

    過了好一陣,房俊才從後堂走出,卻是未見房玄齡的身影。

    王德也不意外,站起來笑吟吟的施禮:“陛下命老奴將二郎'抓'回去,可惜老奴上了年歲腿腳有些不便利,這路上難免耽擱了一些時辰,老奴還怕您畏罪潛逃了呢,若是那樣,老奴可當真吃罪不起,呵呵。”

    房俊眨眨眼,抱拳道:“某對於王總管素來敬服欽慕,無論如何也不敢讓王總管遭受牽連,改日定然斟酒賠罪。”

    王德瞇著眼睛,笑呵呵的點頭。

    聰明人辦事就是舒暢,他提點房俊我可是給你留下時間了,這不宮裡就出來給你報信讓你事先有準備了;房俊則立馬錶示明白,賠罪那是無稽之談,感謝纔是必須的……

    “咱們這就走吧?陛下在宮裡若是等得急了,老奴可吃罪不起。”

    “自然。”

    房俊從家僕手裡接過一件披風,笑呵呵的披上,當先走出正堂。

    衛鷹牽過一匹健馬,房俊手挽韁繩躍身上馬,隨著一眾禁衛出了崇仁坊,向太極宮行去。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6:01
第1432章   再反殺!  

“啟稟陛下,房俊帶到。”

    王德走進神龍殿的時候,見到晉陽公主殿下正跪坐在陛下身前,乖巧的將清香四溢的茶水斟入一盞晶瑩白皙的白瓷杯中。

    “哦,帶他進來!”

    李二陛下應了一聲,又無奈的瞥了磨磨蹭蹭遲遲不走的晉陽公主一眼。

    許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這個一直對房俊甚是親近的女兒跑過來話裡話外的為房俊一頓辯白,現在又賴著不走,明顯是害怕自己惱怒之下重重責罰房俊……

    本是有些不滿的,自家的閨女對別的男子表現得這般親近,估計任何一個做父親的都會不爽,哪怕這個男子是自己另一個女兒的丈夫。可是想到剛剛吃下去的海味,以及一直以來房俊對晉陽公主表現出來的寵溺嬌慣,李二陛下又有些釋然。

    子女之間關係好一些,難道不是好事麼?

    “微臣房俊,見過陛下,見過晉陽公主殿下。”

    清朗的聲音響起,李二陛下板起臉,擡起頭看去。

    房俊穿了一身藏青色的直綴,使得結實的身軀顯得有些瘦削,面龐雖然有些黑,卻濃眉星目豐神俊朗,整個人乾淨利落英姿勃勃。

    心裡琢磨著如何給這小子來個下馬威,身邊的晉陽公主卻已經小臉兒仰起,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清脆的聲音說道:“姐夫快快免禮,來人吶,賜座。”

    李二陛下一口氣噎在胸口,這個難受……

    這是朕的特權啊,朕沒開口呢,你個小丫頭居然搶戲?

    帝王威嚴不可侵犯,若是換了說這話的是個皇子,便難免有僭越之嫌,說不得就要承受處罰。可現在說話的是最寵溺的小女兒……行吧,就全當沒聽到好了。

    李二陛下鬱悶不已,雖然知道兕子就是明擺著要袒護房俊,卻也沒什麼辦法。

    斥責是肯定捨不得的,那也就只能隨她去了……

    幸好房俊事先便知道了李二陛下召他來所為何事,心中已有定計,自然不會這般沒眼色,恭恭敬敬的還禮,道:“多謝殿下……未知陛下寅夜相召,可是有何吩咐?”

    “寅夜……”李二陛下眼角抽了抽,

瞅了瞅窗外,天將擦黑,正是申時末酉時初,跟寅夜離得遠了好吧!

    沒理會房俊的言外之意,淡淡說道:“對於丘神績一案,你怎麼看?”

    房俊心道我又不是元芳,我能怎麼看?

    宮女奉了晉陽公主之命搬來一個錦墩,房俊沒敢坐,口中說道:“此案乃由大理寺負責,想必孫寺卿定會秉公執法,卻是與微臣並無關係。 ”

    李二陛下不屑的一笑:“丘神績一案起因乃是其衝擊兵部,爾身為兵部左侍郎,亦是當事人之一,有何想法大可說說看。”

    房俊遲疑了一下,問道:“當真要說?”

    李二陛下目光玩味,哼了一聲:“君無戲言!”

    丘神績之罪,一是衝擊兵部,二是衝撞晉陽公主車駕。後者自不必說,處罰之輕重皆在李二陛下一念之間,而前者責必須要看兵部的態度,畢竟是中樞官署,顏面威儀非常重要。

    若是房俊能夠體會到李二陛下的用意,主動表達出大度的風範對丘神績既往不咎,那麼李二陛下必然會非常高興,可以將丘神績從輕處罰,算是給了負荊請罪的丘行恭一個面子。

    那麼關於流言之事,李二陛下自然也會聽之任之,畢竟坊市之間的流言當不得真,而且看上去明顯在其中有些不為人知的貓膩。

    可顯然他錯估了房俊想要徹底將丘神績“消滅”的決心……

    “喏!”

    房俊上身挺直,氣質陡然一變,義正辭嚴道:“陛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是不能維護律法威嚴,人人皆可踐踏律法,豈非國家大亂?丘神績因何敢目無朝廷、藐視兵部?皆因其父乃是功勳元老,陛下念起往昔功績,很多時候皆會網開一面,這才使其有恃無恐!若是換了尋常官吏,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衝擊兵部衙門!”

    李二陛下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了,冷笑道:“正是此理,所以你敢拳打皇子、腳踹大臣!”

    “呃……”房俊有些囧,辯解道:“回陛下,當初劉洎……微臣也是用拳頭打的,沒上腳……”

    李二陛下神情不耐:“別扯那些沒用的,繼續說。”

    心裡的火氣已經漸漸升騰。

    老子的意思難道還不明白麼?你鬆口不追究丘神績,那麼朕在丘行恭哪裡也交待得過去,畢竟是當初跟隨自己衝鋒陷陣的老臣,自己又答應了丘行恭在先;同樣的作為回報,朕也不追究那些流言之事,大家各自相安無事,豈不是皆大歡喜?

    可眼前這廝明顯沒打算善罷甘休,瞧這架勢是要將丘神績咬著不放,這就讓人噁心了……

    房俊趕緊說道:“微臣遵命……晉陽公主乃是千乘之尊、金枝玉葉,作為陛下的女兒,自然應當受到天下臣民的愛護與擁戴……更何況晉陽殿下是如此的乖巧懂事、鐘靈毓秀,哪怕受到一丁點的傷害,都足以使得人神共憤、心生憐惜!可丘神績居然於大街之上公然衝撞殿下車駕,簡直不可饒恕!”

    晉陽公主聽到房俊誇自己,雖然端坐不動,卻眉花眼笑,顯然極為受用。

    房俊續道:“……丘神績所辯稱事先並不知情,並不能稱為寬恕他的理由。許多錯誤都是在無心之中犯下的,難道只憑一句'不知情'便能盡皆赦免了麼?那還要修訂律法做什麼呢?律法威嚴,以之懲處罪犯的尺度是犯罪的後果,是否知情只能作為一項參照,在實際的量刑過程中起到作用。陛下試想,若是晉陽殿下當日遭受了驚嚇,因而染了重病,那麼丘神績千刀萬剮亦不為過!所以,陛下絕對不能寬宥丘神績,非但不能寬宥,還要從嚴懲處,以儆效尤,從根本上杜絕衝擊兵部衙門、衝撞公主車駕這種事情再次發生的可能!因為這一次晉陽殿下安然無恙,卻不等於下一次依舊安然無恙……若是大家見到丘神績無罪,各個有樣學樣囂張跋扈,哪一天有人再次沖撞了殿下……或許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聽到這句話,李二陛下臉色變了變。

    晉陽公主就是他的命根子,對於這個自幼喪母、體弱多病的女兒他的寵溺程度絕對冠絕諸子,憐惜之情極其深厚,便是長樂公主亦有所不如。

    若是當真出現房俊所言的情況,晉陽公主受到驚嚇身染重病甚至玉殞香消……他簡直不敢想像。

    而且去年曾有人上奏,說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對於親王公主不夠尊重,李二陛下惱怒之下將大臣們召集起來興師問罪:朕乃天子,朕的子女便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因何不能給予足夠的尊敬?以後官員們路上見了親王公主的車駕都要讓路,見了面要施禮!

    結果最後被魏徵聯合一眾大臣給懟了回來,李二陛下好一陣悶悶不樂……

    現在房俊這麼一說,李二陛下頓時勾起了心思。

    整個江山都是朕的,朕的子女卻不能得到足夠的尊重……這太讓人氣餒了!

    這時候,一直乖巧不做聲的晉陽公主來了一記助攻:“父皇,當日您是沒見到那丘神績的樣子……那人趴在一張門板上,凶神惡煞的指使著手底下的家將要將兒女的禁衛打死,實在是太兇了!”

    李二陛下心中的態度已經有所轉變——丘行恭的面子固然要給,可朕的面子也得維護!自己的女兒被人衝撞了車駕若是還能表示大度既往不咎,豈不是更讓朝中那些大臣不將自己的子女當回事兒?

    此風絕對不可助長!

    不過對於房俊,李二陛下也沒打算輕易放過……

    放下手裡的茶盞,陰仄仄的盯著房俊。

    呵呵,拿朕的女兒當筏子,就以為朕能饒了你?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6:04
第1433章  脫困

李二陛下盯著房俊,冷言道:“坊間之傳聞,你可曾聽說?”

    相比於其它,他更深恨因為房俊之故使得自己的閨女清譽受損,這亦是皇族的顏面之一。

    按理說這一點的確是因房俊而起,難怪李二陛下惱火,但房俊卻不慌不忙:“坊間流言,宛如無根之浮萍,載浮載沉隨波逐流,何須介意?”

    李二陛下卻不這麼認為:“流言固然可以置之不理,然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時間長了,流言也會成為民意,朕又豈能置若罔聞?”

    房俊道:“民意需要矯正,輿論需要引導,這亦是微臣當初諫言設立《貞觀週報》的初衷,奏摺之中寫的清清楚楚,所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朝廷要大力引導輿論向著正面方向轉移,這一點馬府尹做得還不夠。”

    早跟你說了輿論是需要控制的,可是自從咱卸任京兆尹之後,《貞觀週報》就幾乎形同虛設,可見馬周並未意識到其中的重要性。但是房俊表示這個鍋咱不背……

    李二陛下有些惱火:“現在說那些有何用處?流言沸沸揚揚,長樂之清譽受損,皆是受你之牽累,這你總不能否認吧?”

    房俊無語。

    這就是耍無賴了好吧?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擺明瞭就是要收拾自己出氣……

    皇帝不講理的時候,還有什麼話好說呢?

    房俊認命了。

    愛咋咋地吧……

    李二陛下見到房俊垂頭喪氣,心氣兒順了一些,正待說話,卻冷不丁聽到身邊沉默乖巧的晉陽公主說道:“父皇為何埋怨姐夫呢?那丘神績分明違法之事證據確鑿,因何坊市之間卻有流言傳播,而且顛倒黑白指鹿為馬?兵部是姐夫讓他去砸的麼?女兒的車駕是姐夫讓他衝撞的麼?分明就是那人咎由自取,卻又為何牽連到了姐姐身上呢?簡直胡說八道嘛!”

    公主殿下小臉兒微紅,眨巴著黑白分明的美眸,神情甚是忿忿然,為長樂公主以及房俊鳴不平。

    李二陛下愣了一愣,問道:“這話誰教給你的?”

    這個小女兒一向乖巧懂事,

有時候自己盛怒的時候要處罰大臣,她的勸諫亦會拐彎抹角,從來都不會正面言及政事,今次為何卻義憤填膺的直言這件事情?

    晉陽公主略微收斂了一下,神情恬靜,微微垂首道:“是女兒多嘴了……沒人教女兒說什麼,只是女兒心中不滿罷了。姐夫和姐姐分明都是無辜的,那丘神績乃是自作自受,為何卻又變成了民間流言四起胡亂傳揚呢?說不得便是有人想要以此為丘神績脫罪,將國朝法度視若兒戲。女兒本不該參與此事,然而姐姐憑白被牽連在內遭受污衊構陷,實在是委屈。剛剛在淑景殿裡,姐姐還為此懨懨不樂,女兒看著實在心疼……”

    李二陛下默然不語。

    他心裡是震驚的,不是震驚於一向乖巧的晉陽公主居然摻和起朝中之事,而是這個嬌弱文靜的女兒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長大了……

    這一番話哪裡是以往那個居於深宮的晉陽公主能夠說得出來的?

    也不知是李二陛下覺得晉陽公主的話有道理,還是對於這個體弱多病乖巧文靜的小女兒寵溺過度百依百順,總之李二陛下似乎一瞬間將所有的煩惱統統拋卻,神情之間有著望子成龍、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然,龍顏大悅道:“吾家兕子居然也能分析朝政了麼?”

    晉陽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卻記得先前長樂公主的叮囑,柔聲說道:“父皇說錯了,這不是朝政,乃是家事。這件事情當中牽連的可都是家人,一個是女兒的姐姐,一個是姐夫,還有一個是尚未成親的姐夫……雖然女兒很討厭那個傢伙。”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瞄了房俊一眼,揶揄道:“聽到沒有?你這些年心疼兕子沒白費,都懂的為你說情了,還不快謝過晉陽殿下?”

    房俊心道果然還是親閨女好使,幾句話說完,什麼國法家規統統都在乎了,陛下您還有沒有一點原則?

    不過兕子這明顯替他說情的話語也的確令他心花怒放,小公主已經可以幫他遮風擋雨了……的確值得開心。

    房俊便煞有介事的雙手抱拳,一揖及地,正容道:“多謝殿下心存正義、主持公道,微臣感激不盡。自今而後,微臣甘願做牛做馬,盡心盡力的服侍殿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晉陽公主大窘……

    紅著臉兒一雙小手兒使勁兒搖晃,微嗔道:“姐夫欺負人!兕子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哪裡有幫你了?”

    說著話兒,眼眸還偷偷的瞥著身邊的父皇,唯恐父皇識破了她為房俊求情的事實,進而惱羞成怒……

    李二陛下哪裡去管那些?

    已經完全沉浸在女兒長大懂事的喜悅之中的皇帝陛下,大氣的揮揮手,說道:“時候不早了,房俊你且回府去吧,明日一早朕會知會孫伏伽,丘神績諸般罪行惡跡昭彰,不過念在其父往昔的功勳上頭,不予苛責,即刻發配西域充軍,三年之內不得返京。”

    雖然照比期望值低了一些,不過房俊也完全可以接受,畢竟有丘行恭在那裡,在丘神績沒有什麼十惡不赦之罪名的時候,素來想要表現出“君臣相得,善始善終”的李二陛下是不會將其一棍子打死的……

    房俊躬身領命,施禮道:“那麼微臣告退了。”

    見到李二陛下擺擺手,又一絲不苟的對晉陽公主施禮道:“殿下晚安,微臣告退。”

    晉陽公主與他極其親近,何曾這般正兒八經的施禮過?頓時粉面羞紅,嬌嗔道:“姐夫捉弄人!”

    房俊呵呵笑了兩聲,這才躬身退出大殿。

    晉陽公主心裏美滋滋的,能夠為姐夫說情,使得姐夫免受父皇的責罰,於她來說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心情好,小丫頭自然喜形於色,畢竟是孩子心性,再如何懂事也只是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兒,抿著嘴脣乖巧的給父皇斟茶,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李二陛下嘿的一笑,調侃道:“是不是若今晚父皇懲罰了你那姐夫,這杯茶水父皇便喝不到了?”

    晉陽公主笑得燦爛,清聲道:“怎麼會呢?父皇處事自然有諸多考量,女兒是不懂的。只不過是覺得姐夫有些冤枉,所以纔多嘴說了幾句,索性父皇疼愛女兒未加呵斥,無論父皇如何決定,女兒也不會有半句怨言的。”

    李二陛下心情大好,喝了茶水,寵溺的婆娑著晉陽公主的小腦袋,意味深長道:“你說的大多在理,不過冤枉倒是未必……你那姐夫固然是真心疼你,可也絕不是個省油的燈啊!不過無妨,誰叫咱家兕子開口了呢?父皇縱然能夠冷顏面對所有人,又豈能不給吾家兕子麵子呢?”

    晉陽公主眨巴眨巴明亮的美眸,她最是聰慧,聞言已經聽出其中意味,奇道:“父皇的意思是說……那丘神績當真是姐夫設計陷害的?”

    李二陛下笑著搖搖頭:“你 姐夫高明著呢,豈會做出那等沒水準授人把柄的事情?不過是因勢利導、順勢而為而已,其中自然有些小算計,比如高陽邀請你的時機為何那麼巧,正好跟丘神績碰個對面… …”

    晉陽公主微微歪著頭,想了想,小臉兒滿是失落,咬著嘴脣道:“那豈不是說姐夫在利用我?利用倒也罷了,可萬一女兒當真被那丘神績衝撞驚嚇到了……”

    難道姐夫都不在乎自己會否當真被驚嚇到嗎?

    “誒,怎麼會呢?”

    李二陛下擺擺手,開始很義氣的為房俊辯解道:“當時房俊的家將都在你的車駕周圍,若是丘家的部曲當真衝到車駕附近使得你有被沖撞的危險,那些房家的家將你以為還只是在一旁看戲麼?以房俊的為人,怕是當時便能猝下殺手,所有的丘家部曲都得橫屍街頭,便是丘神績也難逃活命……那小子似乎很少有在乎的人或者事情,可是一旦他在乎的人受到傷害,怕是就連天王老子也攔不住他發瘋……”

    晉陽公主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那樣,以往房俊每一次不管不顧的發飆,都是因為親人受到傷害或者威脅……

    頓時心情又好了起來,嘴角銜著笑,起身給李二陛下施禮道:“那女兒便回寢宮就寢了,父皇也要早早安歇纔是。”

    李二陛下柔聲笑道:“快快回去吧。”

    “喏!”

    晉陽公主乖巧的應了一聲,腳步輕快的離開大殿。

    望著女兒輕盈的腳步,李二陛下嘿的一聲,眼眸微微瞇了起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6:08
第1434章 你错了!

回到丘府,丘行恭命人將香汗淋漓連路都走不得的婢女送去後院安置在一處閒置的院落,算是正式收了房。而後心情愉悅的洗漱更衣,吩咐家僕備好晚膳。

    連續趕路幾百里,又入宮在李二陛下面前耗費心力演了一齣戲,更何況剛剛還在一個少女如花似玉的身子上逞了一回威風,即便他強悍的體魄也有些經受不住……

    晚膳擺上桌子,丘行恭飢腸轆轆就待享用,卻被一個門子破壞了興致。

    “家主,剛剛申國公府上命人前來傳話,說是申國公請您過府一敘。”

    既然是高士廉相召,丘行恭絲毫不敢怠慢,忍著轆轆飢腸,趕緊命侍女給他換了一件常服,大步出門,讓部曲牽來戰馬翻身而上,立即向申國公府趕去。

    到了申國公府,早有門子候在那裡,見到丘行恭,當即服侍他下馬,一人牽著戰馬去了馬廄,一人則在前引路,引著丘行恭徑自去了內宅。

    丘、高兩家乃是世交,一些禮節自然毋須避諱。

    高士廉正在內宅花園裡的一處涼亭中,一身常服安然跪坐,地席上放置著一個紅泥小爐,橘紅的火焰跳躍著舔舐著一個陶壺的壺底,淡淡的酒香飄逸出來,似乎還混合著薑絲的辛辣……

    黃酒是高士廉的最愛,年歲大了不敢貪杯,時不時的飲用一些脾性溫和的黃酒倒是無妨。

    丘行恭趕緊走過去,躬身施禮道:“見過申國公。”

    高士廉點點頭,隨和道:“何須多禮?快快請坐。”隨即指著亭中一方石桌上的盤碟道: “自宮裡回來尚未用飯吧?先吃幾塊點心墊墊飢,某有事與你說。”

    “喏。”

    丘行恭恭恭敬敬的謝過,跪坐在高士廉身前,也不客氣,伸手抓了幾塊糕點胡亂的吃了,肚子裡“咕咕”的叫聲這才安歇。

    高士廉挽起袖子,將陶壺自火爐上提起,取過兩個瓷碗,將其中放在彎下過面前,為其斟滿橙黃色的黃酒。

    丘行恭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方纔問道:“未知國公喚我前來,可是有何吩咐?”

    高士廉自己也斟了一碗,放在嘴邊淺淺的呷了一口,說道:“為何自陝州返京,

卻不曾到老夫這裏來走一遭?”

    丘行恭微微一愣,連忙說道:“是在下疏忽了,不過也是不想國公牽連在內。這一次無論如何都是家中那孽子犯錯在先,若在下剛一返京便來見國公,怕是會被一些人無中生有、借題發揮。”

    這是他真實想法,現在朝中隨着前些時日易儲的風波劇烈動盪,難免便有人將丘神績的所作所爲上綱上線,反而使得本是一起意外的事情陷入麻煩。

    當然,他也醒悟自己有些疏忽了,唯恐高士廉認爲他是因爲令攀高枝了,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前來問計……

    高士廉花白的美貌抖了一下,淡淡的瞥了丘行恭一眼,似笑非笑道:“那就最好不過……你要知道,這世上人盡皆追逐利益,爲了利益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前一刻還跟你言笑晏晏關懷備至,下一刻就可能一反手將你推入萬丈深淵,甚至……狠狠的在背後捅你一刀。”

    丘行恭嚥了口口水,渾身冷汗直冒,連忙說道:“國公切勿聽從他人挑撥之言,吾丘行恭領受國公之恩惠早已不可計數,這一生一世皆以國公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娘咧!高士廉着陰仄仄的口吻令丘行恭心底畫魂兒,難不成這老頭兒當真什麼都知道?

    不應該啊……

    高士廉不置可否,端着酒碗抿着酒水,淡淡問道:“陛下如何說?”

    丘行恭穩住心神,將自己入宮之後的一言一行以及李二陛下的話語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他的父親丘和於高士廉有恩,而高士廉知恩圖報,一直對他大力提攜。他丘行恭能夠有今時今日之地位權勢,一方面是他勇冠三軍捨生忘死搏殺出來的,另一方面則是因爲有高士廉的鼎力相助。

    否則李二陛下帳下猛將無數,有勇無謀有生性殘暴的丘行恭如何能爲軍隊之中的一方豪強,甚至可以跟程咬金、尉遲恭這些人爭一日之短長?

    高士廉便是他的靠山,更是他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燈……

    待到丘行恭說完,高士廉放下酒碗,輕嘆一聲,手指著丘行恭恨鐵不成鋼道:“你呀你呀,糊塗!”

    丘行恭嚇了一跳,忙道:“國公這是何意?”

    “負荊請罪”這一招的效果很不錯,剛剛他還為此沾沾自喜呢,怎地到了高士廉的嘴裡反而好像自己辦了錯事一般?

    兩人的智商差距丘行恭是清楚的,所以這時候驚駭之下,趕緊請問其詳……

    高士廉反問道:“你認為神績之事,最主要的哪一點?”

    丘行恭想了想,道:“自然應當使無心之失……神績所謂固然有錯,卻絕非有意為之,不過是酒後惱怒於兵部扣押其堪合文書,這才導致了以後種種,一步錯步步錯。當然,這其中未必就沒有房俊的設計陷害、推波助瀾……”

    高士廉冷笑道:“還真是難為你,到現在你都不知道你兒子最大的錯誤在哪裡,居然就敢演一出負荊請罪?來來來,你告訴老夫,到底是誰給你出的這個餿主意?”

    “這個……”

    丘行恭有些冒汗,迎著頭皮道:“都是在下的拙劣之策……”

    “說得好!”高士廉嘲諷的打斷他:“還真是拙劣至極!”

    丘行恭有些傻眼,怎麼就拙劣了?

    貌似效果很不錯啊,成功激起了李二陛下的念舊之心,使得君臣之間愈發親近,也答允釋放自家兒子……已經不能更完美了吧?

    高士廉無奈搖頭,見到丘行恭一臉懵懂的樣子,只得說道:“你不該演什麼負荊請罪的,若是換了別的事情,這一招對於陛下的確好用。陛下顧念舊情,你這般委屈就全能夠讓陛下心軟,事情自然就成了。可這件事情牽扯到了晉陽公主,那是陛下最最疼愛的閨女,你兒子當街衝撞晉陽公主的車駕,你可曾想過萬一晉陽公主受到驚嚇,會是何等後果?最嚴重的是,若今日你兒子衝撞晉陽公主的車駕什麼事兒都沒有,那麼皇子公主們的威嚴怎麼辦?皇室的尊嚴怎麼辦?”

    丘行恭雖然笨了一些,卻絕對不蠢!

    現在看來,自己“負荊請罪”那一招很可能使得陛下認為自己再是用以往的功績相要挾,您處置了我的兒子,那便是無視我這麼多年來為您出生入死所立下的功勳!

    哪怕陛下不會這麼認為,搞不好也得有小人在陛下耳邊進獻讒言……

    比如房俊……

    天大地大,皇帝的威嚴最大、皇室的尊嚴最大!

    正如高士廉所言,若是丘神績衝撞了晉陽公主的車駕反而屁事兒沒有 那麼皇子公主們的面子往哪兒擱?

    丘行恭冷汗涔涔,一拍大腿,懊惱道:“我就不該去太極宮,更不該回京!”

    高士廉冷哼道:“沒錯,你只需在陝州盡忠職守,難道陛下還能忘了你當功績不成?你越是表現得高風亮節、任憑處置,陛下反而越不會嚴懲丘神績。反之,你越是玩弄心計,陛下便越是反感,這時候若是有人再說幾句讒言……怕是不妙哇。”

    “哎……”

    丘行恭喟然長嘆,悔不當初!

    高士廉面無表情,看著一眼扼腕長嘆的丘行恭,眼皮子又耷拉下去,似乎在瞅著碗裡黃澄澄的酒水,輕哼一聲道:“莫非你以為這就完了?”

    丘行恭愕然,奇道:“在下愚鈍,敢問國公此話何意?”

    高士廉道:“若是僅僅如此,陛下固然心中不喜,但大抵還會給你保留一絲顏面,對於丘神績的處罰也至於太過嚴苛。但是,你可知現在坊市之間的流言?”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6:12
第1435章  悔不當初

丘行恭一頭霧水:“先前也有人向在下獻策,說是可以利用坊市之間關於長樂公主與房俊的流言,將之鬧得沸沸揚揚,以此讓人都以為此事乃是房俊因妒生恨,故而設計陷害神績……不過在下沒有同意。”

    高士廉道:“不同意是對的,若是同意了,非但丘神績要受到嚴懲,便是連你也得惹怒陛下,利用長樂公主的聲譽……呵呵,當陛下提不得刀、殺不得人了?”

    丘行恭愈發不解,既然自己沒有同意散播謠言,那高士廉的話又是何意?

    高士廉見丘行恭依舊一臉茫然不知所謂,心底冷笑,說道:“可是現在……那留言已經傳遍整個京師,甚至關中幾乎已經人盡皆知了。”

    “什麼?!”

    丘行恭大驚失色,失聲道:“怎麼可能?我明明……”

    說到此處,他陡然睜大眼眸,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高士廉冷笑:“明白了?”

    丘行恭使勁兒嚥了口唾沫,艱難道:“明白了……”

    高士廉點點頭,又喝了口酒,冷不防問道:“輔機許諾了你什麼條件?”

    丘行恭面色掙扎,一會兒頹喪,一會兒憤怒,卻是滿心糾結、遲遲不語。

    高士廉也不催促,自顧自的喝著小酒,時不時用竹夾子從酒壺裡夾出幾根薑絲放在嘴裡咀嚼,似乎頗為享受薑絲辛辣的氣味。

    丘行恭糾結半晌,方纔頹然嘆氣,一咬牙,說道:“兵部尚書之職!”

    高士廉略微點頭,緩緩說道:“輔機是不是說,老夫這個尚書右僕射反正不管事兒,大抵明年也就該退位讓賢了,而李績此次平叛西域有功,將會晉升為尚書右僕射,而空出來的兵部尚書職位,便是你的?”

    果然是老狐狸啊……丘行恭愧疚點頭。

    眼下嘴裡的薑絲,高士廉冷笑道:“當真是好謀算,這都算計到老夫頭上了?一個老夫看著長大、全力提攜的後輩,一個一手拉扯起來、鼎力襄助的外甥… …好,好得很吶!”

    丘行恭一臉愧疚,無言以對。

    *

    走出申國公府,

丘行恭纔算是明白自己的處境。

    自以為得意,卻被眼前一層迷霧遮擋了雙眼,而在迷霧背後的真相,卻是令他懊惱後悔。

    高士廉對他諸多提攜,他之有今日完全可以說是高士廉大力簡拔之功,他也並非忘恩負義之人。只是高士廉年歲漸長,長孫皇后又早逝,高士廉對於李二陛下的影響力日漸衰弱,更多是依靠往昔的情分在支撐,在朝中的影響力呈現一種江河日下的趨勢。

    如此形勢之下,丘行恭靠向更加年輕、且有整個關隴集團為後盾的長孫無忌,似乎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按照長孫無忌的許諾,只要丘行恭能夠在配合關隴集團在軍中互為聲援,使得使得雙方的影響力能夠形成一股新勢力,擁有左右朝局之能力,便會第一時間推動高士廉的致仕。一旦高士廉致仕,空出來的尚書右僕射之職便只有宋國公蕭瑀和英國公李績有資格接任,而李績挾西域平叛之威勢,勝過蕭瑀進入尚書省成為房玄齡之下的二號人物幾乎是必然之事。

    而只要李績榮陞尚書右僕射,那麼兵部尚書一職便是他丘行恭的囊中之物……

    丘行恭覺得這筆買賣不錯,雖然背棄高士廉令他在心理以及聲譽之上遭受重大打擊,但是好歹將自己買了個好價錢,不算虧。

    兵部尚書雖然並無多少實權,卻是可以在政事堂裡佔據一個主導者的位置,這可是大唐帝國的宰輔之一!

    身為軍人,這已經是能夠到達的最高頂點,丘行恭豈能無動於衷?

    然而現在,高士廉的一席話便令他徹底夢碎……

    長孫無忌哪裡是要藉助他增強軍中的影響力?分明就是用他來作為對抗房俊的靶子,以此吸引房俊的全部火力!而在背後,正是長孫無忌主導了關於房俊因妒生恨進而陷害丘神績之流言的瘋狂傳播……

    說這些留言與自己無關?

    全都是於此毫無關聯的長孫無忌弄出來的?

    怕是傻子都不會信。

    現在的形勢便是丘行恭進退維谷,一方面將會吸引房俊瘋狂報復的火力,一方面被高士廉逐出門下失去這個靠山,並且因為“背信棄義”、“吃裡扒外”而聲譽大損,還有一方面則是自家的兒子恐怕難逃嚴懲……

    怎麼會突然之間變成這樣呢?

    春風得意之時,一眨眼卻是前途盡毀、即將聲名狼藉,這個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丘行恭揪著頭髮苦惱不已,回到府中呆呆的坐到天亮,本來光澤的頭髮一夜之間增添了許多花白,神情疲憊頹喪,一向堅挺的脊背也似乎彎了下去……

    他這一輩子屍山血海的闖出來,錦衣玉食醇酒佳人享受過,權勢、地位、名利應有盡有,說起來哪怕這一刻死了,也不枉此生。

    然而別的他都可以不在乎,卻不能在乎丘神績的前程!

    當東方浮現出一絲魚肚白,丘行恭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今日雖無大朝會,但是大臣們依舊會去兩儀殿覲見陛下處理政務,一旦陛下當眾公佈對於丘神績的處罰結果,那便大勢去矣。

    急忙命婢女們打水侍候他洗漱更衣,而後也顧不得享用早膳,強打精神出了府門,帶著兩個部曲從剛打開的坊門出去,徑自前往崇仁坊。

    到了崇仁坊,卻又從長孫家的府門前過而不入,來到不遠處的房府。

    結果到了房府門前求見房玄齡,卻又被門子告知房玄齡目前並不居於府中,而是在驪山農莊養病,家中唯有二郎在家,是否要入內通稟?

    丘行恭沉吟半晌,覺得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在房俊面前低頭,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便反身上馬,從金光門出城,過灞橋沿著山路疾馳趕往房家農莊……

    *

    晉王府。

    晉王李治在婢女的催促下掀開被子,打著哈欠爬起來,順手在身側一絲不掛的雪白的翹臀上拍了一記,那挺翹的白肉頓時掀起一波水紋一樣的顫動蕩漾開來,惹得睡夢中的晉王妃王氏發出一聲抗議的嘟囔。

    而這一聲貓兒也似的嬌嗔,卻令晉王殿下睏意頓消,年青男子特有的晨間現象愈發明顯,一翻身,便在婢女目瞪口呆之中爬到王氏身後,挺身而入… …

    一陣順爽絲滑令人愉悅至極點的觸感傳來,晉王殿下興致勃勃挺搶發起衝擊,心裡卻想著御醫交待過的話語。

    什麼少年身體未成要愛惜精力,什麼固本培元保養腎水……李治覺得都有道理,可問題是誰特麼能忍得住呢?

    聽著身下嬌弱的軀體發出一聲接著一聲的細細嬌喘,李治覺得這一刻便是江山在眼一馬平川,唯有躍馬挺搶奮勇爭先方纔盡顯男兒本色,直殺得潰不成軍哀哀告饒,方纔睥睨四方不負此生……

    奮戰了盞茶時分,晉王殿下方纔神清氣爽的自早已軟成一灘爛泥的王氏身上爬下來,任憑婢女面紅耳赤的為他清理身上戰後的痕跡,又服侍著穿上朝服,用了早膳,這纔出門乘坐馬車趕往太極宮。

    今日是他甚為皇子第一次前往兩儀殿參與政事,絕對耽擱不得。

    也正是這份垂涎已久的參與政事的資格,讓他心裡那一絲崇尚權力的野心徹底甦醒過來,早間才會表現得那般亢奮。

    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權力纔是男人最好的春藥……

    心舒神暢壯志滿懷的晉王殿下自承天門外下了馬車,在內侍的引領之下徑自前往兩儀殿。

    沿途熟悉的景緻此刻在晉王殿下眼中似乎皆有著不同以往的風韻,一面以一種全新的身份去感受這份截然不同的體驗,一面在心裡不斷的回想著昨日下午舅父長孫無忌交待給他的事情,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的在腦海之中浮現。

    內侍小聲的提醒一句,李治猛然擡頭,便見到兩儀殿便矗立在面前……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6:15
第1436章  廷議

李二陛下這人其實不大講究排場,只是對於名譽極其看重,所有能夠使得他的賢名傳頌當代、流芳後世的事情都會不遺餘力的去做,而一切有損他賢君名聲的事情都會全力遏止。

    他想要成為千古一帝,向天下百姓證明自己做皇帝不會輸給任何人,那就必須竭盡所能的克制自己的慾望,以此來給他以往的所作所為洗地……

    殺兄弒弟這種名聲實在是傾盡黃河之水也洗不清,他只有將自己以一個廉潔、勤儉、聖明的君主形象存於世間,以此來抵消所有的負面形象。他深信只要自己能夠讓天底下的百姓吃飽穿暖,能夠讓大唐之盛世繁華錦繡,能夠讓漢家威風澤被四海、震懾群倫,那麼人們便會忘記他所有的污點,只會對他的功績進行歌頌。

    所以李二陛下對於一些細節很是在意,兩儀殿乃是內廷最大的宮殿,自然富麗堂皇寬敞軒闊,李二陛下卻覺得諾大的正殿空間太大,君臣位於殿上距離疏遠,這很不利於他一向所倡導的“君臣相得,善始善終”的理念。

    又非是大朝會,何必規規矩矩皇帝端坐御座文武分列左右?

    李二陛下對自己有著強烈的自信,對於這一幫跟隨自己廝殺天下、逆而奪位的大臣們更自信,他深信自己的威望已經早已超過了需要哪些繁文縟節來強調渲染的地步,彼此之間隨意親切一些反倒更好。

    故此,朝會沒有在兩儀殿的正殿舉行,而是在一側的偏殿裡,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一溜儿雕漆的矮几分列左右,倒更似一場酒宴而非是商議國家大事的朝會……

    *

    晉王李治進入偏殿的時候,參加朝會的大臣已然差不多到齊。

    迎著主位上李二陛下探尋之中略帶不滿的目光,李治一陣心虛,勉強笑道:“今日參加朝會,所以昨晚一夜難寐,臨近天亮方才睡下,因而起得晚了一些……”

    李二陛下劍眉一展,心中釋然,笑道:“心情可以理解,不過讓諸多國朝重臣單單等候於你,卻是有些過分,以後且不可再犯。”

    一側的岑文本身穿紫袍氣度威嚴,此刻調侃道:“陛下何須苛責?晉王殿下今日的表現可是必老臣好得多了,想當年老臣第一次參加朝會,可是連續兩宿未曾闔眼,到了朝會上眼圈兒都是黑的,商議了什麼事情根本就不知道,只想著藏在最後頭瞇起眼打個墩兒,呵呵。”

    群臣聽他說的有趣,

都輕笑起來。

    殿上氣氛甚是隨意融洽,李治提著的心這才漸漸放下,心中暗討以後上朝的時候萬萬不可晨間宣淫,實在是有些荒唐。

    李二陛下頷首微笑,沖他擺擺手:“速速入座吧。”

    李治籲了口氣,連忙應了一聲:“喏!”

    自有內侍上前為他在太子和吳王之後安置了座位,李治趕緊上前坐了。

    環目一掃,便將殿中情形大致收入眼內。

    依舊是左文右武的規矩,只不過幾位皇子的座位被安插在文臣這邊,位於高士廉、長孫無忌、蕭瑀、岑文本之後,在後面便是三省六部的主官,不過房玄齡依舊告病在家,未曾上朝。

    探頭瞅了瞅,才見到作為兵部左侍郎的房俊代表兵部坐在這一側的最外邊靠近門口的地方,這廝正微微低著頭,眼皮耷拉著,也不知道是在玩深沉還是打盹兒……

    李二陛下的話語打斷了李治的思緒,只聽李二陛下說道:“行啦,人都到齊了,有什麼事兒就趕緊說說。”

    太子李承乾輕咳一聲,說道:“前幾日房侍郎提出的'災難應急救援中心'的議案一直未有結論,今日何不在此議一議,到底是否可以施行?”

    李二陛下饒有深意的瞅了太子一眼,又看了看不聲不響的房俊,沒有吭聲。

    而參與朝會的程咬金、尉遲恭等武將盡皆精神一振,一掃先前神情懨懨無精打采的模樣,一個兩個眼珠子燈泡兒一樣瞪圓了。

    長孫無忌立即接口道:“微臣以為不可,太子難道看不出其中的漏洞嗎?兵者國之凶器,諸衛官兵輪番宿衛京畿,確保關中安危穩定,豈可一有災難便隨意調動?兵員調動乃是極為凶險之事,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十六衛宿衛京畿,各自有營地駐紮,相互之間即可互為奧援又彼此牽制,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莫說是京畿駐軍,即便是地方軍隊亦不可隨意調動,否則誰知道這支軍隊到底是去救災還是被造反?

    太子淡然自若,雖然被長孫無忌不輕不重的刺了一下,卻絲毫沒有辯駁的意思。

    自然有人替他出頭……

    岑文本說道:“房侍郎的奏摺當中已然說得很清楚,太子六率與守衛玄武門的左右屯營是毋須接受調動的,又非是十六衛盡皆接受調動,且左右武衛、左右勳衛必須保證有三衛鎮守京畿,趙國公何慮之有?”

    十六衛中人數最多的是左右屯營,最精銳的則是左右武衛、左右勳衛,在左右屯營把守玄武門的情況下又有其餘四衛中的三衛鎮守京畿,就算是當真有哪一位大將軍想要造反,也得在固若金湯的京畿守軍面前頭破血流、灰飛煙滅。

    況且就算調動軍隊前往救災,一次也不過是調動一衛,能翻騰起什麼浪花兒來?

    長孫無忌沉聲道:“古往今來,從未有軍隊可隨意調動前赴災區之舉措,可見其中之凶險實在是太過巨大。岑中書一味贊成這項提議,萬一日後出了任何差錯,後果可是由你承擔?”

    岑文本啞然失笑:“趙國公言重了,既然是議案,那自然要大臣們全體通過、再由陛下拍板才能付諸實施。議案是大家通過的,何故有了後果卻要本官一力承擔?天底下沒這個道理。”

    心裡卻是冷笑。

    “長孫陰人”固然老謀深算陰險狡詐,可他岑文本也不是白給的!想要給他挖坑?

    省省吧……

    長孫無忌面色難看,冷言道:“微臣不贊成此舉,後患實在太過重大,還請陛下三思。”

    李二陛下緘默不語,不置可否。

    程咬金大嗓門兒響起來:“陛下,老臣贊同此舉!眼下周邊蠻族盡皆臣服,除去一兩場可以預見的大戰之外,幾乎稱得上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了!長此以往,關中兒郎只是在上番只是前往軍營點個卯、應個景兒,不曾經歷戰陣衝殺,一旦有外敵入寇,難道讓那些奶娃子上戰場為國拼死衝殺麼?這一次房侍郎的議案非常之好,能夠趁機將各衛兵卒拉出去操練一番,雖然效果必然與實戰相差甚遠,卻也聊勝於無,總不能將這幾十萬二郎當做豬狗一般豢養吧?”

    尉遲恭亦在一旁附和。

    長孫無忌那邊自然也有人站出來反對。

    有人讚同,自然就有人反對;有人反對了,那就必然有人讚同……

    看似針鋒相對,實則皆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的爭奪不休。

    長孫無忌反對這項議案,是因為長此以往軍隊將會脫離關隴集團的掌控;程咬金贊成,自然是想要關隴集團的堅固後院挖一個洞,提升自己對於軍隊的權威。

    大殿上一時間爭吵四起,鬧鬧哄哄。

    出奇的,李二陛下並未詢問自己的幾個皇子對此事有何看法……

    尤其是太子。

    太子參加朝會,目的不是為了皇帝多多分憂,而是培養他處理政事的經驗和閱歷,為了以後接班做準備。皇子參加朝會則是培養皇族的中堅力量,一個穩定的帝國,必然要有一個強勢的皇族,否則乾弱枝強,豈能長久?

    李二陛下冷眼旁觀,就任憑著大臣爭來爭去,誰也說服不了誰……

    好半晌,李二陛下方才發聲,淡然問道:“申國公對此議案,不知有何見解?”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6:17
第1437章  親情與背叛

大殿上的爭執瞬間消失,大家都看向一直老神在在不聲不響的高士廉。

    身為尚書右僕射兼任吏部尚書,他的話語是極其有分量的,可是高士廉因為長孫無忌的緣故天然的與關隴集團親近,雙方利益一體,自然是傾向於反對的。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高士廉會表示反對的時候,高士廉卻慢條斯理的說道:“諸位爭執不休……卻為何都未想過,房侍郎當初提出這項議案的初衷是什麼?”

    殿中肅然一靜。

    一眾剛剛還爭執不休面紅耳赤的文武大臣紛紛面露驚訝,進而各個滿面羞愧。

    不得不說,每一個朝代創立時期,無論君臣皆是心系百姓的忠直之士佔了大多數。固然因為自身利益而對政見有所不同,私底下亦會明爭暗鬥無所不用其極,但是對於道德的底線是基本相同的,大家都能夠在保證朝局穩定、造福天下蒼生的理念上求同存異,不至於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人家房俊當初提出這個議案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救援災民!

    在這個生產力極其低下的年代,無論通信還是交通都極其落後,天災人禍屢見不鮮,水患、旱災、蝗災、疫病、地震……每一次災禍,都意味著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甚至直接死亡!

    如何評價一個帝國是否強盛、一個時代是否繁榮?

    在古代,只有一個標準,那就是人口!

    這個標準看似很簡單、很粗暴吧?

    然則就是如此!

    人口多了,就能耕作更多的土地、生產更多的糧食,就能征召更多的軍隊、大敗更多的敵人!

    反過來,只有一個帝國強盛起來、繁榮起來,土地更多、糧食更多,才能養活更多的人口!

    所以,史書之上所謂的盛世如何評判只有這麼一個條件——哪個時代人口多,哪個時代就是盛世!

    李二陛下很滿意大臣們的反應,既然都意識到了錯誤之處,他自然不會嚴加苛責。大臣們也是人,都有三姑六親新朋故交,都是生活在一個個圈子裡頭,追逐利益乃是不可避免之事。



    他從來都不認為大臣們爭奪利益有什麼不對,只要能夠在利益之上還有一條道德約束的底線,那就很好。

    然而長孫無忌可不這麼認為……

    在高士廉說出這麼一句話的時候,他就心中一震,不可置信的看著高士廉雲淡風輕的臉!

    房俊的初衷是什麼?

    是救援災民!

    這是大義!

    高士廉既然這個時候提出這麼一個問題,顯而易見已經完全傾向於房俊這個議案的實施……

    可是這不對頭啊!

    關隴集團在軍中影響力深厚,幾乎大半的中下層軍官皆是出身於關隴集團。這些關隴集團出身的軍官為李二陛下爭奪霸業立下了汗馬功勞,是李二陛下皇權的基石。

    可也正是因為關隴集團在軍中的根基實在是太過深厚,所以李二陛下才一直念念不忘的想要削弱關隴集團的實力,這一次房俊的議案,說不得其中便有李二陛下的授意……

    而高士廉能夠走到今天憑的是什麼?

    固然有他自己精明強幹的因素,但更多的卻是來自於關隴集團的加成!

    沒有文德皇后、沒有他長孫無忌、沒有關隴集團的鼎力襄助,他高士廉憑什麼數十年間都是李二陛下身邊最親近、最有影響力的謀臣?

    靠渤海高氏麼?

    呵呵……

    然而現在,高士廉卻反戈一擊,贊同房俊這個名為救災,實則將軍權分散動搖了關隴集團根基的議案!

    為什麼要這麼做?

    關隴集團拋棄高士廉可以,但高士廉怎麼可能反水關隴集團呢?

    長孫無忌滿心不能理解,想要努力的去從高士廉的神情當中找尋一點蛛絲馬跡,但是盯著高士廉看了半天,卻是毫無所得。

    都是人老成精的貨色,又怎能將心緒外露呢?

    而蕭瑀更是在駱駝身上壓下了最後一根稻草……

    “陛下,微臣以為此議案實乃功在千秋之妙策!”

    一直未曾發言的蕭瑀在高士廉表態之後緊隨而上,侃侃而談:“孟子云:得民心者得天下!《荀子·王制》亦說'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可見民心之重要。房侍郎這項議案,且不論可以救援多少災民,單單在災民遭受滅頂之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萬般絕望之時見到陛下派去的軍隊,那種心靈上的慰籍以及對所有百姓精神上的衝擊,便足以使得陛下萬眾歸心。只要民心所向,何愁陛下不能成就千古霸業,何愁大唐不能千秋萬載?”

    這便是蕭瑀的高明之處,字字句句皆是得自古訓、發自肺腑,入情入理,卻偏偏就能撓到李二陛下的癢處……

    李二陛下最在乎的是什麼?

    名聲!

    只要天下百姓皆傳頌他的好,又何懼於那一絲半點潛在的後患?

    況且他向來對手底下的這幫文武大臣信任十足,出了一個侯君集還不夠,難道還能有第二個?

    絕無可能!

    此時風向已經完全轉變至贊成一方,李二陛下看了一眼寥寥幾個還在堅持反對的關隴集團出身的大臣,面無表情,直接拍板:“既然如此,便將此法暫且試行,畢竟事關重大乃是千古未有之舉措,其中難免有疏漏之處,且在試行當中漸趨晚膳,以為後世不易之製度,使得天下百姓盡皆感念朝廷,民心歸附,萬眾一心!”

    皇帝拍板了,且還說了乃是“試行”,長孫無忌也不敢繼續反對。

    此事即成定局,那就不能在繼續糾纏下去,否則只會使得他越來越少的“聖眷”漸至凋零……

    既然高士廉先行反水,那麼他接下來的謀劃便可以進行得毫無心理壓力了。

    長孫無忌對於高士廉這個舅舅他自然是滿心感激,但是現在牽扯到長孫家的利益,甚至已經牽扯到整個關隴集團的利益,親情和感恩也只能放到一邊。

    若是公私不分,又豈能做一個合格的政治人物叱吒朝堂這麼多年?

    長孫無忌便趁著眾人不注意,隱晦的給晉王李治使了一個眼色……

    主位上的李二陛下揮手命內侍給諸位大臣奉上茶水糕點,神情愉悅道:“尚有何事,咱們慢慢細談,先喝口水吃幾塊點心墊墊肚子,稍後朕在宮內設宴,與諸位一醉方休!”

    李二陛下最喜歡“與民同樂”,時常跟這幫文臣武將沒大沒小的喝酒嬉戲,有時候喝多了還會跳個舞……所以大臣們都習以為常,剛剛吵得口乾舌燥,喝點茶水潤潤嗓子,以免待會兒再有爭執的議題之時喊壞了嗓子……

    剛才還劍拔弩張互不相讓的氣氛又緩和下來。

    說起來,大家的矛盾都是為了各自陣營的利益,期間雖然決不退步,卻並無私人恩怨,犯不著針鋒相對老死不相往來。

    不過自然也有例外……

    晉王李治心不在焉的喝口茶水,抬頭瞥見舅父又在給他使眼色,心中著實無奈,卻也不敢違逆舅父,只得硬著頭皮道:“父皇,兒臣有一事要說。”

    “哦?呵呵,第一次參與議政便有自己的政見,委實難得,瞧瞧你身邊的太子哥哥,像個據嘴的葫蘆一般一聲不吭。”

    李二陛下展顏而笑,看似在鼓勵褒獎這個小九兒,實則心裡卻不以為然。

    正如他所言,李治非但年幼,才疏學淺,又是第一次參與議政,自然應當安分低調多多學習,不要輕易表述自己的政見。而太子的表現就不錯,多聽多看多學少說,這才是皇子應當做的事情。

    兩個字——本分……

    不過他卻是疼愛李治,雖然心中不滿,卻也不忍苛責,只是不輕不重的敲打一句。

    想來事後長孫無忌自然會給他細細教導……

    李治雖然年幼,卻頗有幾分靈動機巧,父皇的話他也聽的出不對味兒,但此刻卻也只能硬著頭皮裝糊塗,硬著頭皮說道:“父皇明鑑,現在坊市之間關於長樂姐姐與房侍郎之流言沸沸揚揚不可遏止,已經對吾李家的聲譽、皇室的威嚴構成了極為嚴重的損害!故此,兒臣以為應當全力徹查其背後是否有人鼓譟煽動,務必將這股流言徹底的打壓下去!”

    一言既出,李二陛下為之錯愕,這孩子關注這件事情幹什麼?

    不過轉而細細一想,便覺得應當是稚奴自小敬愛其姊長樂,此時見到長樂聲譽受損,故而心內鬱憤,這才將這等不上檯面的事情拿到朝會上來說。

    然則他卻不知道,這麼一件“不上檯面”的小事,卻將會掀起一場怎樣的波瀾……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6:59
第1438章   坑了房俊的陽謀

李治話音剛落,殿中已然落針可聞。

        一直垂頭悶聲不語的房俊也擡起頭,略帶詫異的瞅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李治,又瞄了一眼看不出什麼表情的長孫無忌,想了想,依舊沒有吭聲。

        羣臣看著李治,也禁不住心裡的狐疑……

        關於坊市間的流言,大家都有所耳聞,不過大多數人也只是付之一笑,頂多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暢想一番房二郎左擁右抱的愜意人生,感嘆兩句人不風流枉少年,僅此而已。

        雖然兩人之間若真有其事便應歸納至“”之範疇,可是自從南北朝並立天下紛亂,北方胡族趁勢大舉入侵中原,甚至大一統的隋唐兩代帝王身上都有著胡族的血脈,導致胡族的社會風氣給中原王朝的儒家正朔帶來極為強悍的衝擊。

        若是兩漢儒家最興盛之時,這等行為絕對不容於世間,抓起來那邊是要浸豬籠的……

        但是在唐朝,還真就不算事兒。

        起碼長樂公主現如今和離之後未嫁,而房俊的正室夫人也不管,人家你情我願的,誰又閒著沒事去管這等事情?

        更別說至今為止也僅僅是流言而已,到底房俊與長樂公主之間是否清白,誰也說不準……

        然而現在晉王李治將這件事情擺到朝堂上來,性質也就不一樣了。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絕對不能說,尤其是絕對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

        比如李二陛下殺兄弒弟、逼父退位、強佔兄嫂弟媳……

        私下裏大家都默認了,但若是誰拿到明面上來說道,

非但李二陛下跟你沒完,便是旁人也不以為然怪罪你多管閒事。

        說到底,這就是一個綱常尚未形成堅固形態的年代,大家其實都不把這事情當回事兒……

        可無論房俊與長樂公主之間是否清白,李治將這件事情上升到需要朝廷去調查的高度,這就等同於正式承認了流言的可靠性。

        將皇室的齷蹉擺在檯面上,豈不是將房俊與長樂公主放在火上烤?

        最主要的是……你讓陛下的顏面何存?

        自己的女婿跟自己的另一個閨女……對於極其看重顏面名聲的李二陛下來說,如何能忍?

        於是,羣臣先是疑惑不解的瞅了瞅晉王李治,而後則目光齊刷刷的望向李二陛下,看看陛下是如何反應……

        李二陛下面沉似水,瞇著眼盯著這個自由帶在身邊養大的兒子。

        大殿內氣氛肅靜,誰也不敢多嘴。

        好半晌,李二陛下方纔面無表情的沉聲道:“一則流言而已,放任自流一段時間自然消弭於無形,何須小題大做?”

        面對父皇近乎於明示的話語,李治卻依舊說道: “此事對於皇室的威嚴損害極大,兒臣以為還是應當盡快處理得好。況且房侍郎於長樂公主亦清譽受損,現在房侍郎便在此處,父皇何不問問房侍郎的意見呢?”

        羣臣一愣,繼而恍然。

        呦呵!

        看不出這晉王殿下小小年紀,倒是耍的好手段……

        各自在心中一片讚歎,而後又都看向房俊。

        事情牽扯到房俊與長樂公主,若是二人之間並無私情,房俊自然同意調查,非但可以以此表示自己的坦蕩清白,更可以通過調查水落石出之後將流言盡快消除。

        反之,若房俊當真與長樂公主之間存有私情,則房俊必然不會同意。

        因為一旦查出確有其事,面對房俊的必將是李二陛下的滔天怒火和嚴厲懲罰。

        有“百騎司”的存在,沒人敢心存僥倖……

        然而……房俊可以拒絕調查麼?

        答案是不行。

        無論房俊與長樂公主有無私情,房俊都只能同意調查。

        不然難不成讓他在大殿之上當著君臣文武的面承認自己與長樂公主有私情?

        若是那樣,說不得惱羞成怒的李二陛下就能當場扒了他的皮……

        提出調查此事的晉王李治又與長孫無忌走得很近,長孫無忌一直以來對房俊百般打壓,房俊也無時無刻不在以削弱關隴集團為己任。可以想見,一旦陛下同意調查開啟,負責此事的必然是提議的晉王李治,而他背後的長孫無忌也必然藉此機會全力整治房俊。

        誰敢說自己清清白白像朵白蓮花兒的純潔無瑕?一旦被長孫無忌捉住把柄,等待房俊的只能是慘淡收場,誰也保不住他。

        偏偏房俊又不能拒絕……

        所以羣臣皆對晉王李治的這一手錶示讚歎,看似毫無技巧的一個提議,卻是堂堂正正的陽謀,讓房俊明知其中的厲害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

        房俊又能說什麼呢?

        他什麼也不說,默默的等待李二陛下的決定,他要看看李二陛下的態度。

        可這在羣臣看來,卻是相當於無話可說,束手待斃。

        羣臣對於晉王李治癒發覺得驚艷……

        李二陛下今日相當深沉,一張方正的臉膛緊緊板著,除去剛剛敲打晉王李治的時候露出一抹笑容之外,從頭到尾都看不出任何表情。

        此時亦是這般,只是將目光看向太子,淡淡問道:“太子有何看法?”

        大臣們這纔想起來今日尚有太子在場,不過這位的存在感也實在太低了一些,低到讓大家都已經忽略了他的存在……

        太子其實心中早已急迫萬分。

        雖然政治上的天賦差了一些,比不得那些老謀深算的油滑大臣,卻絕對不是傻子,焉能看不出晉王李治這個提議背後的危機?房俊是他的左膀右臂,不但支持他的決心堅定,能力亦是一干支持自己的大臣當中出類拔萃的,其洞悉朝局、揣摩父皇心意的本事更是勝過張玄素、孔穎達、李百藥等人不止一籌。

        前些時日父皇想要將房俊貶斥出京,意欲斬斷他的臂膀以此試探朝臣對於易儲之事的態度,已經嚇得太子魂不附體。

        現在若是房俊落到長孫無忌手裡……下場幾乎可以預見。

        一旦房俊落馬,對太子的打擊絕對是巨大的。

        此刻聽到父皇詢問,太子趕緊斟酌了一番言辭,說道:“兒臣以為,稚奴的提議並不妥當。這件事不過是坊市之間的流傳,民間總是喜歡將皇室的事情添枝加葉的在茶餘飯後拿出來說道說道,無非是談資而已。可現在若是由朝廷來調查此事,卻等同於將此事搬上檯面,對於皇室聲譽的影響比之放任自流更在重大。依兒臣之見,此舉不妥。”

        這番話說得雖無出彩之處,卻中規中矩,乃是最穩妥之道,羣臣們紛紛點頭。

        相對來說,晉王殿下有些鋒芒太盛,太子殿下卻墨守成規,孰優孰劣,難分軒輊。

        咦?大臣們猛然驚醒,居然將晉王與太子相提並論了呢……

        不過太子殿下袒護房俊亦在情理之中,房俊雖然從未公開承認自己是“太子黨”,但是與他關係最好的兩個皇子當中吳王已然全無爭儲之機會,那麼自然而然便被歸類於太子一系。

        李二陛下坐在主位上面色陰沉,良久,方纔開口說道:“皇室清譽,重逾泰山,豈可任由民間謠傳中傷?不過吾大唐從來不因言獲罪,百姓自有說話之權力,只要非是誹謗君父、散播有損於帝國之言論,便不可強行禁止。既然如此,朕便允了晉王之提議,命其主持調查房俊與長樂公主之事,'百騎司'為輔,聽從晉王調遣。一旦查明確無其事,民間之謠言自然銷聲匿跡,諸位臣工以為然否?”

        他都將此事上升到皇室清譽的高度了 就算有人反對又怎麼可能阻止得了呢?

        一時間,羣臣並無反對。

        有政治敏銳的大臣已然從中嗅出不一樣的氣味來,晉王第一天上朝議政,第一個提議便獲得通過,而太子數月不曾上朝,上來便遭到皇帝的否決……

        這是否意味著什麼呢?

        看看太子灰敗的臉色以及晉王興奮的神情,大臣們保持緘默,心中卻盡皆打起算盤來。

        這件事情便已經定下,而朝議的最後一件事,便是關於丘神績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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