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09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29 01:30
第140章   生子當如房遺愛?

 硬著頭皮,回身看著郭嗣本,房俊乾咳一聲,指著手裡的曲轅犁,說道:“請問郭司農,此犁杖與以往常用之犁,有何不同?”

  雖然不知道房俊為何如此高調,但郭嗣本不是屍位素餐之輩,真本事不少,而且對房俊也沒什麼意見,笑呵呵的說道:“且讓某親手一觀如何?”

  只是一打眼,郭嗣本便看出這新式犁杖的幾點好處,但正如房俊所說,真正有多好、好在什麼地方、為什麼這麼好,的確有些不明所以。

  房俊將犁杖交給他。

  郭嗣本接過來,將犁杖立於自己身前,手扶犁轅,頓時渾身一震。

  以往所用的直轅犁,是雙轅,分別架在兩頭牛身上保持平衡,這就需要犁轅很長。但是手中這個曲轅犁,卻是犁轅彎曲短小,難道說,這具犁杖是由一頭牛牽引?

  郭嗣本覺得自己都哆嗦了,若是果真如此,那簡直就是劃時代的發明!

  當下興奮的問道:“此犁杖短小,是否可由一頭牛牽引?”

  在這個年代,制約生產力發展的最重要一個條件,就是耕牛的數量嚴重不足。沒有牲畜牽引耕犁,單單只是人力耕作的話,可以想見會是何等緩慢。

  從理論上來說,將原本兩頭牛抬著一具犁杖耕地,變成一頭牛就可以,就相當於將耕地效率提高了一倍。

  房俊呵呵一笑,對於這位司農卿大人的風評,他也有所耳聞,很是敬佩。事實上,對於所有能夠堅守本職、在本職上兢兢業業做出貢獻的人,他都很敬佩。

  心裡也就沒有為難的意思,耐心的講解道:“此犁將長直轅改成了短曲轅。舊式犁長一般九尺左右,前及牛肩;這曲轅犁長只有六尺左右,隻及牛後.犁架變小重量減輕,便於迴轉,操縱靈活,節省畜力.如此一來,便由舊式犁的二牛抬槓變為一牛牽引.節省了耕牛,提升了效率。而且,由於佔地面積小,這種犁特別適合在南方水田耕作,依某來看,更加適合在江東地區使用。”

  他這麼一說,郭嗣本當即完全明白,愈發興奮了。

  曾經走遍全國的郭嗣本很清楚,由於生產技術、人力資源的限制,導致耕地效率的地下,有太多的山間荒地並未得到開發,甚至從未耕種!

  若是這種新式犁杖得以推廣,能夠將山間荒地、丘陵地帶、河谷之地完全開發,幾乎能讓大唐的耕地數量憑空提升兩成!

  這是什麼概念?

  現在大唐登記在冊的人口達到三百萬戶、一千五百萬口,幾乎無人餓死。若是多出這兩成土地,便相當於能夠再養活三百萬人口!

  什麼叫盛世?盛世如何評定?

  煌煌大唐赫赫之威,如何長久的保持下去,如何更上一層樓?

  最終極的答案——人口!

  如論繁榮經濟還是對外戰爭,在這個冷兵器的時代,人口幾乎代表著一切。

  只要有人,便可立於必敗之地!

  這是所有人的共識,這是顛補不破的真理!

  這是一個國家的綜合國力最直接的表現,這個道理郭嗣本知道,李二陛下知道,長孫無忌知道,房玄齡知道,所有的大臣都知道。

  這筆賬,誰都會算!

  所以一時間,大殿之上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大家都目光灼灼的盯著郭嗣本手裡的曲轅犁,都在想:就這麼一個玩意,真當能讓耕作效率提升一百,能夠多養活好幾百萬人口?

  最最激動的還是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的志向,那是要流芳百世、縱橫千古的,可他的宏圖霸業靠誰來完成?

  李靖?

  李績?

  秦瓊?

  程咬金?

  統統不是!

  再縱橫不敗的統帥,也不可能一個人打贏一場戰爭、消滅一個國家。

  所依靠的,是那無數舍生忘死、迎著刀槍劍戟依然奮力衝陣的大唐府兵!

  只要大唐府兵源源不斷的開赴戰場,那麼大唐就可以橫掃八荒、唯我獨尊!

  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糧食!

  只要有足夠的糧食,大唐就能快速繁衍,一代又一代的兵源,就能源源不斷的填補上來,為了大唐皇帝陛下的霸業宏圖,舍生忘死,奮勇向前!

  李二陛下英俊的臉容有些漲紅,卻極力壓制著心裡的火熱,淡淡說道:“果真如此?”

  郭嗣本興奮道:“果真如此,而且絕對不僅如此,房二郎,還請見教!”

  房俊倒是沒想到李二陛下此時的激動是為何,便點點頭,繼續說道:“……此處加裝了犁評.郭司農請看,由於這個犁評的厚度是逐級下降的,推進犁評,可以使犁箭向下,便可以讓犁入地深;拉退犁評, 使犁箭向上,犁入地淺,如此一來,便可適應深耕和淺耕的不同需要.再看這個犁壁.呈圓形,因此也可叫做犁鏡.可將翻起的土推到一旁,非但減少前進阻力,而且能翻覆土塊,以斷絕草根的生長……”

  所有大臣都有些發呆,乖乖!看上去就是比以前的犁杖小了些麼,就這麼個玩意,居然這麼些道道?

  要說最激動、最不可思議的,其實還是房玄齡。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個二兒子的品性、能力,也曾為此愁的不行……

  自幼懦弱,不思學業,遇事膽怯,從無擔當!

  後來好了一些,倒是不懦弱了,也有擔當了,可是卻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惹事不怕大了,闖禍就怕小了,什麼重臣親王,惹毛了就是一頓錘!

  現在他房玄齡還活著,無論陛下還是大臣,都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予計較,可等他死了呢?

  那時候誰還在乎這點香火情分?

  怕是到那時候,這混不吝的楞慫不僅自己難以自保,還要牽累整個房家!

  可是現在,這個在陛下面前,當著滿朝文武侃侃而談、毫無怯色的小子,真的是他的兒子?

  再想一想此子憑空弄出一個燒製玻璃之法,令家裡經濟狀況大為改善,還有那新豐城外接納災民的義舉所得到的諾大名聲,房玄齡不禁老怀大慰。

  頗有一種“生子當如房遺愛”的感慨……

  他這邊胸中激盪、感慨不已,耳邊忽聞陛下大聲說道:“此犁,可曾命名?”

  房玄齡頓時一驚,暗道不好!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29 01:33
第141章   佞臣!

 宦海沉浮幾十年,如今屹立於文臣之巔、權傾朝野,房玄齡的政治嗅覺無比敏銳,往往能於風未起時便察覺到其中湧動的暗潮,從而提前佈置,趨利避害,無往而不利。

  耳聽陛下問到此犁可曾命名,房玄齡便知不妙!

  獻上這曲轅犁,乃是真真正正的大功一件,誰都不能否認,即便是朝中為數不多跟他房玄齡不是一條路的大臣,也不敢睜著眼睛說瞎話,有一言半語的毀謗。

  所以當房家跟他商議想要在大朝會上獻上此犁的時候,房玄齡便當即贊同,並且打好腹稿,想要以此為房俊謀一個官職。

  房玄齡的爵位,必然是由長子房遺直承襲的,便是家產,也得是房遺直承擔大頭,其餘的幾個兒子也分不到什麼東西。幸好房俊看起來斂財之能尚算不錯,那麼房玄齡自然想要為房俊謀一個錦繡的前程。

  雖然作為房玄齡的兒子,房俊出生便擁有蔭萌的權力,成年之後便可以在吏部登記,由朝廷安排官職,但那絕對與陛下親口敕封的官職不同!

  所謂蔭萌,便是靠著老子才能當官,說白了就是“幸進”,雖然當官容易,但是沒人瞧得起不說,按照規矩,也會止步於三品,若是沒有顯耀的政績,再難寸進!

  至於同高陽公主成親之後自動晉升的那個“駙馬都尉”,無權無勢,那就相當於一個稱號,沒人瞧得上……

  陛下親口敕封就不同了,堂堂帝王金口一開,怎麼的也得是個世襲的爵位吧?

  自進入大殿開始,房俊表現的很是有些驚艷,房玄齡老怀大慰,心裡正琢磨著如何跟陛下求一個正經的官職,讓房俊有點正事可做。

  但是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問話,讓房玄齡陡然升起危機感!

  自己這個兒子的本性,房玄齡再清楚不過,就算現在的表現再完美,也無法掩飾其楞慫的本質!

  陛下為何有此問?

  那是因為這位皇帝陛下最最在乎的就是名留青史,眼見這個新式犁杖極有可能改變千百年來的耕作效率,從而風靡天下,豈會放棄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是自己這個兒子,搞不好還真就已經給這個犁杖起好了名字!

  如此,豈不是讓陛下失望?

  送到眼前的名留青史的機會沒了,是誰都會不爽,那麼獻犁的功勞自然大打折扣!

  房玄齡心裡著急,邁出一步,張口就想說“請陛下命名”!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但見房俊揚起那張帥氣的黑臉,露出雪白的門牙,笑得比傻狍子還傻:“啊,已經命名了!”

  眼見李二陛下那張俊臉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去,房玄齡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跳出去掐死這個混蛋玩意!

  旁邊的長孫無忌似笑非笑的看看房玄齡,輕聲笑道:“呵呵,二郎真是人才呀……”

  房玄齡眼角一抽,千年的老好人也快要暴走了,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到長孫無忌臉上,大罵一句:“你才是人才,你全家都是人才!”

  長孫無忌對房玄齡的怒火視而不見,心情暢快到不行!

  身為趙國公,雖然剛剛被房俊氣得差點厥過去,可也不能當面打擊報復,那樣更丟人!不過現在看著房俊的笑話,剛才受得氣全都無影無踪了。

  呵呵,這個傻小子,諾大的功勞憑空腰斬一半,還傻乎乎的完全看不出形勢……

  郭嗣本也惋惜的嘆口氣,他對房俊真的起了愛才之心,


自是對房俊這種“罔顧聖意”的愚蠢做法很失望,可是當著文物群臣的面,也不好提點什麼。
  大臣裡頭有看出其中緣由的,也有人惋惜,有人嘲笑。

  李二陛下只覺得心裡堵得慌,本來已經趨於完美的一件事,就這麼留下了一個瑕疵,讓人很是不爽。

  不過他到底是有肚量的,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失望和煩躁,有些生硬的問道:“是什麼名字?”

  房家犁?

  二郎犁?

  在他想來,也就是此類的名字了,依著這楞慫的性子,必然藉此犁杖好生炫耀一番。

  可惜呀……

  房俊好似渾不知眾人心態,依舊笑呵呵的,向著李二陛下躬身施禮,口中曼聲吟唱:“心潮如浪急翻捲,難按肺腑萬千言。太極宮中徹夜論殷鑑,君與臣手相執坦誠吐真言。為君者節欲尊賢莫輕慢,為臣者坦言諍諫才能社稷安。撫今追昔生百感,初衷豈因時日遷?剖肝瀝膽,竭誠相見,固本浚源!方能夠同心協力,共鑄盛世太平年!”

  大殿之上,君臣寂靜,只餘下房俊晴朗的歌音,在金壁殿宇之間迴盪。

  所有人都愣住了,都拿一副見鬼了一樣的神情看著房俊。

  這這這……也忒不要臉了!

  房二郎,你還能再無恥一點麼?

  便是臉厚心黑的李二陛下,面對如此紅果果的吹捧,也是一副赧然之色……

  房俊輕笑著,看著眾人的神情,將無恥進行到底:“草民有幸,能生於此國泰民安、賢君當朝的貞觀盛世,心底感念涕零,是以,將此犁命名為——貞觀犁!”

  貞觀犁!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轟然作響!所有人都驚呼出聲,不可思議的看著一臉正氣的房俊。

  居然是“貞觀犁”!

  還有什麼能比這個名字更顯示出這個年代的華麗耀眼?

  還有什麼能比這個名字更能讓這位帝王的名字流傳於千古之後?

  還有什麼能比……房俊更無恥?!

  即便是見慣風浪官居極品的長孫無忌都有些傻眼了,貞觀犁?

  特麼的房老二,你還敢不敢再無恥一點?老子保證不打死你!

  房玄齡也愣住了,貞觀犁?呵呵,真是無恥啊,這特麼還是我房玄齡的兒子麼,丟人吶……

  最激動的人,莫過於李二陛下!

  先是這曲轅犁的巧奪天工,能夠給大唐帶來的利益,令李二陛下興奮莫名;接著卻是得知此犁已經命名,憑空失去了一個讓自己名傳千古的好機會,很是鬱悶,總不能強行命名吧?再然後,房俊這個混小子給自己來個一個神反轉……

  貞觀犁!

  對於追求名聲甚於一切的李二陛下來說,幾乎沒有比這個更高的褒獎!

  可以想像,隨著此犁風靡天下,“貞觀犁”的名字必然會被百姓口口相傳,而“貞觀”兒子必將流傳天下、流芳百世!

  李二陛下咧著嘴,差點就要笑出聲來!

  捋了捋頜下美髯,心情那叫一個酸爽!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29 01:37
第142章  有功則賞

  李二陛下差點就爽翻了!看著眼前這個黑臉的小子,越看越喜歡,越看越中意!

  朕心甚慰啊!

  而滿朝文武,則對房俊的無恥有了清晰的認識,簡直就是無下限啊!

  佞臣!大大的佞臣!

  當然啦,其實更多是羨慕嫉妒恨……你說這事兒咋就不是咱辦出來的呢?

  李二陛下龍顏大悅,鄭重說道:“郭愛卿,這貞觀犁汝定要令司農寺好生復制,待朕頒旨,傳行天下!”

  郭嗣本躬身領命。

  李二陛下再看向房俊,見這小子一臉淡然,絲毫不居功自傲,心下甚喜,琢磨著要怎麼賞賜才行。他李二手執乾坤,最是賞罰分明,如此大功,若是不能重賞,豈能顯示出帝王霸氣?

  正琢磨著,身邊突然有人咳嗽一聲,一人自朝班中站出來,李二陛下眼角一陣抽搐,心底咯噔一聲!

  壞了!

  這老貨莫不是又要跟朕唱對台?

  大意了啊!面對“貞觀犁”一時沒能掩飾好心裡的得意,這是被這老貨抓住痛腳了!

  你娘咧!這大過年的,又恰逢這天大的好事,就不能讓老子好好的爽一把?

  李二陛下頓時臉色陰沉,扭頭看著從朝班中走出的老者,咬著牙說道:“魏卿可有話說?”

  看著這張方方正正、佈滿老年斑的老臉,李二陛下恨得牙癢癢,這老貨,跟朕找茬找了一輩子,你就不膩歪?可是再看看那原本筆挺的腰背現已佝僂,頭髮鬍鬚已經花白,心裡又是一陣唏噓。

  歲月不饒人啊!

  魏徵昏黃的老眼看看陛下古怪的神色,豈能不知陛下心中所想?

  自己雖然以諫諍之臣立於朝堂十幾年,外界皆傳正直之名,美譽無數,但是魏徵知道,也就是眼前這位胸懷寬廣的帝王,才能容得下他百般的執拗,成就自己注定流傳青史的美名。

  若是換了任何一位皇帝,膽敢如同自己這般挑戰帝王權威,老早就砍了腦袋、抄家滅族了。

  眼前的陛下從初識之時的俊朗風|流、英姿勃發,到現在的沉穩厚重、華髮早生,時光乍逝,這個國家蒸蒸日上,但是大家都老了。

  自己還有幾年好活呢?

  陳年往事歷歷在目,似乎自己的存在就是為了給眼前的這位胸懷天下的帝王添堵,難道真的要執拗一輩子嗎?

  這位,真的千古閃耀的帝王啊!

  英明神武、胸懷天下、揚威域外、賞罰分明……

  雖然道德上有瑕疵,但是這些年的成就,已經註定了必是榮耀萬世的千古一帝!

  罷了,罷了……諫諍了一輩子,或許,也該順著一回……

  想到此處,魏徵將到了嘴邊的諫諍之言嚥下,微微躬身,說道:“此般利國利民之器,一經出世,必然流傳天下、澤被蒼生,千秋萬世之後,天下子民也必然感念陛下仁德愛民之心,為蒼生賀!為吾大唐賀!為陛下賀!”

  滿朝文武微微一愣,緊跟著也大聲附和道:“為蒼生賀!為吾大唐賀!為陛下賀!”

  洪亮的聲音在太極殿上迴盪,即便是殿外等候覲見的官員,也聽得清清楚楚。大家雖然不知道發生何事,但隨大流拍馬屁可是最基本的為官準則啊,當下也都齊聲跟著讚頌。

  “為蒼生賀!為吾大唐賀!為陛下賀!”

  幾百名官員齊聲讚頌,那一股激盪寰宇的氣勢在整座太極宮蔓延開來,直衝雲霄!

  李二陛下眼睛都紅了,呼吸頓時粗重起來!

  他李二的皇位來路不正,


所以,他比任何一位帝王都渴望得到認可!
  所以,從登基即位以來,他夙夜難寐、嘔心瀝血,做夢都想當好一個千古未有的好皇帝!不允許自己犯一丁點的錯誤,不允許自己有一丁點的懈怠!

  每一次面對魏徵毫不留情面的諫諍,他都恨不得將這老貨挫骨揚灰!

  可他也明白,魏徵說的對,想要做個好皇帝,自己就必須認識到錯誤,按照魏徵說的做。

  但是,他也是人!還是一位手執乾坤、掌握著萬千人生死大權的赫赫帝王,怎會沒有好惡、沒有私心、沒有欲|望?

  但是為了自己的夢想,所有的可能阻礙自己成就宏圖霸業的負面情緒,都必須狠狠的壓制!

  面對“貞觀犁”,他的確有些得意忘形,可就在他一位又要被魏​​徵斥責的時候,這老貨居然一反常態,唱起了讚歌?

  這一瞬間,李二陛下只覺得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汗毛孔都舒坦的張開來,一股沉積了十幾年的鬱氣一朝宣洩,那叫一個舒爽!

  不得不說,人就是賤!

  這要是換了別人說出這番話,李二陛下高興肯定是高興,可也僅此而已。身為帝王,好話聽得還少了麼?

  可這話從一貫唱反調的魏徵嘴裡說出來,那效果就截然不同!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親熱的將魏徵攙扶起來,客客氣氣的問道:“魏卿既然也認為此物意義重大,要如何賞賜房俊才好?”

  魏徵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說道:“功績已有定論,賞罰皆在帝心,老臣豈敢越俎代庖?”

  這就表明了態度:今兒給皇帝你面子,你愛咋賞就咋賞,哪怕再怎麼不合適, 我肯定不跟你唱反調就是了……

  李二陛下心裡這個舒坦啊,心說你魏徵要是總這麼識趣,老子的心情豈不是每天都這麼快活?

  只要魏徵不唧唧歪歪,那就沒人敢質疑自己了!

  李二陛下心情好得不得了,就想要封房俊一個大官,反正獻“貞觀犁”的功勞在這兒擺著,他老爹房玄齡又杵在一邊兒,誰不長眼了會反對?

  李二陛下捋了捋鬍鬚,便說道:“房俊大功,功在千秋!朕豈能寡恩?敕封……”

  說道此處,猛然想起一件早就準備好的大事,差點抽自己一個嘴巴!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啊,這一得意,就險些壞了大事!

  幸好反應得快,及時收口,否則現在敕封了,待會兒還怎麼封?

  那個功勞,可也不比這“貞觀犁”小多少!

  李二陛下及時收口,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話音一頓,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房玄齡,問道:“房卿啊,以你之見,房俊應當如何賞賜?”

  眾人聞言,就有些腹誹了。

  誰不知道房玄齡淡泊隨和的性子?這人即便是放在眼前的好處都不會去伸手沾一點,你這麼一問,他好意思討一個大賞?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

  果不其然,房玄齡上前一步,走出朝班,恭聲說道:“房家世受皇恩,粉身碎骨也無法回報萬一,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己,豈敢邀功?”

  李二陛下很大氣的一揮手,說道:“有功當賞,有過當罰,朕豈是賞罰不分之人?朕便敕封房俊為新鄉|縣侯,卿意如何?”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29 01:44
第143章  坑兒子的爹

 “嘶——”

  大殿中頓時響起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一眾大臣各個有些傻眼,這就縣侯了?

  眼下已不是當初國家未穩、掃蕩群雄的時候,官位隨便怎麼高,但對於爵位的賞賜卻極是慎重,尋常所賞賜的,大多只是勳位而已。

  而現在,陛下居然一下子就拿出一個縣侯的爵位!

  大唐的爵位等級,凡爵九等,一曰王,正一品;二曰嗣王、郡王,從一品;三曰國公,從一品;四曰開國郡公,正二品;五曰開國縣公,從二品;六曰開國縣侯,從三品;七曰開國縣伯,正四品上;八曰開國縣子,正五品上;九曰開國縣男,從五品上。

  第六等開國縣侯,不但是從三品,而且世襲罔替、食邑千戶!

  眾所周知,因李二陛下曾任尚書令一職,所以貞觀起始,此職位便一直空缺,現下大唐朝廷具體管事的官職,就是尚書左右僕射、京兆、河南、太原三府的府牧、以及各地軍鎮的大都督、大都護,這些官職才是從二品!

  從三品的開國縣侯,對應的官職是御史大夫、秘書監、光祿、衛尉、宗正、太僕、大理、鴻臚、司農、太府等卿、左右散騎常侍、國子祭酒、殿中監、少府監、將作大匠、諸衛羽林千牛將軍、下都督、上州刺史、大都督府長史、大都護府副都護……

  這特麼都是在京中則位高權重、在地方則一方諸侯的官職啊!

  不少人眼睛都紅了!

  即便這個“貞觀犁”很好很強大,也不至於就得了一個開國縣侯的敕封吧?

  這叫那些跟隨陛下東征西討、血染征袍的兵將們怎麼看?

  要知道,除了極少數的名動天下的國公之外,大多數立下赫赫功勳的兵將們,連個開國縣男都撈不到!

  魏徵也有些發楞,為難了。

  剛剛自己表態,今兒不跟你作對,這一回頭你就搞出這麼大個事兒?

  敕封一個開國縣侯,過了!

  可自己話說出去了,這一眨眼就要自食其言麼?但是要默認了,又實在是如鯁在喉。

  魏徵糾結了……

  房俊心裡差點美翻了!

  這就封侯了?

  哥以後也是貴族了啊,不僅哥是,以後咱兒子也是,孫子還是,只要不犯大錯,只要大唐不倒,那就生生世世是貴族!

  在這一刻,什麼民主什麼自由都拋到九霄雲外,差點為這個美好的封|建社會大唱讚歌!

  說一千道一萬,無論是那個體制,只有既得利益者才會去擁護……

  李二陛下卻是笑而不語,看著房玄齡,目光閃爍。

  房玄齡似乎也並不怎麼驚訝,只是一味的推遲:“未有戰功,便即封侯,豈非幸進?萬萬不敢受。”

  李二陛下略一沉吟,說道:“君無戲言,房卿堅持不受,豈非為難與朕?”

  房玄齡這才說道:“前些時日,小兒遺愛曾與老臣商議,這玻璃之法利益甚大,若是經營得當,可以月入千萬。吾房家世受皇恩、榮寵備至、無以為報,便將次法獻於陛下,充盈吾大唐國庫!”

  言下之意,這個縣侯有些重了,單單一個“貞觀犁”還不太夠分量,所以咱再加上一個玻璃,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然而此言一出,當即震得在場諸大臣腦袋嗡嗡作響。

  房俊更是愣在當場,整個人都傻掉了……

  老爹,我啥時候跟你商量把玻璃獻出去了?還指著這玻璃斂財聚富積攢下一個大大的家業,


子子孫孫不愁吃穿、世世代代花用不盡呢……
  你這老爹,簡直就是坑兒子啊!

  房俊眼睛都紅了,當即急忙出聲道:“不是,那個,爹啊……”

  房玄齡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住嘴!平素吾雖教你居功不可自傲、行事唯求低調,但此乃是影響國策之大事,必可提振國民信心、激勵兵將士氣,豈可如同以往那般沉默不言?此事老夫自有主張,汝無需多言!”

  朝臣們紛紛議論,大贊房玄齡心在社稷、甘於奉獻!

  雖然不知那玻璃之法的底細,但現在市面上已經有零星的玻璃製品流通出來,那精巧細緻的造型、晶瑩剔透的色澤,無一不是巧奪天工,每一件都簡直連城!

  想來必是極其難以製作的手藝與稀少珍貴的材料,可現在房家說拿就拿出來了?

  大氣!

  如此一來,原本還對於陛下敕封的這個開國縣侯有所不滿之人,都閉上了嘴巴。

  毫無疑問,那玻璃可是能在極端的時間內將房家推上極高的地位,聚斂富可敵國的財富,可人家眼睛都不眨就獻出來了,這份氣概,誰能不服?

  更不用說陛下得到這玻璃之後,必將大大的豐盈國庫,這份功績,封一個縣侯真心不為過!

  別管真心佩服還是暗罵傻瓜,反正大殿之上一片敬佩讚美歌功頌德,儼然大同世界!

  唯獨房俊黑著一張臉,紅著眼珠子,死死咬著嘴唇不說話。

  他想不通,老爹你是腦袋被驢子踢了麼?

  怎麼能幹出這般傻事!

  可他也知道,此事既然在太極殿上提出來,那就成了定局,絕對不可能反悔。

  被敕封縣侯的喜悅起碼消散了一半,心若滴血,那可都是錢啊……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對房玄齡隱晦的眨眨眼,說道:“即是如此,朕只賞了區區一個縣侯怕是有苛待之嫌啊,不如這樣,加左僕射房玄齡太子少師,眾卿以為如何?”

  太子少師,官名。與太子少保、少傅,合稱太子三少或東宮三少,原是天子或太子左右最親近的人。“師”是傳授其知識的,“傅”是監督其行動的,“保”是照管其身體的,即分別是負責君主智育、德育、體育的人。

  隋唐以降,太子的師傅均以別的官銜任命,“三師”、“三少”均為加官贈官的官銜,沒有職事,只相當於一個榮譽頭銜。

  眾皆稱善,誰腦子犯抽了才會去反對,這明顯就是陛下跟房玄齡早就商量好的,拿大殿之上唱起雙簧嘛!

  再說,以房玄齡的官職資歷以往功績,陛下再厚待也不為過,即便是長孫無忌這樣的大臣也無法去反對。

  房俊也算是看明白了。

  老爹這是早已謀劃了將玻璃之法獻於李二陛下,但估計是怕自己反對,所以乾脆拿到正旦大朝會上造成既定事實。

  這算盤打得確實不錯,自己就算再渾、再捨不得,也不可能在這個場合、當著這麼對人駁了老爹的面子……

  可問題是,玻璃是我弄出來的啊,專利權什麼的咱就不說了,可連擁有權都沒了?

  真特麼沒人權的萬惡的舊社會啊!

  這貨渾然忘記了,剛剛他還因為封了縣侯讚美這萬惡的舊社會來著……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29 01:47
第144章   父子談心

 失魂落魄的出了太極殿,在宮門處會和了柳老實,房俊並沒有返回城外的莊園,而是將柳老實打發回去,自己去了城中的房府。

  盧氏很有些時日沒見到二兒子了,見到這小子沒精打采的黑著臉,像是全天底下都欠他錢似的的臭德行,想要呵斥兩句,卻發現房俊只是跟她點點頭,便一頭扎進自己的房間,既不吃飯也不洗漱,倒在榻上便蒙頭大睡。

  盧氏有些擔心,自己這個兒子一貫心很大,很少有什麼事能讓他煩惱憂慮,這是怎麼了呢?她倒是知道今天兒子會去大朝會獻什麼犁杖,難不成事情沒辦好,沒有討得陛下的歡心得到賞賜?

  搖了搖頭,盧氏吩咐廚房備好兒子平素最愛吃的飯菜,待他醒了之後享用。

  房俊這一覺一直睡到酉時掌燈,才迷迷糊糊的醒過來。

  翻了個身,卻一陣呲牙咧嘴。

  但大半個月時間往來一千多里,舟車勞頓人困馬乏,其間又參加了大伯的葬禮,實是將精力都已耗盡,身體也已達到一個臨界點,也就是這幅身體年輕加上素質很好,否則說不定就得大病一場。

  即便如此,也是渾身酸痛難當,骨頭都像是錯位了一般。

  可是一想到憑空的就失去了玻璃這個斂財利器,房俊就難受得連呼吸都困難。

  這老爹,坑兒子啊……

  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唉聲嘆氣老半天,直到肚子咕嚕咕嚕叫,才不得不把侍女叫進來,打水侍候他洗漱一番,從裡到外換了一套乾淨整潔的衣衫。

  換衣服的還是,一封火漆密封的奏摺掉了出來,房俊這才發現這玩意居然忘記交給李二陛下了。不過想想也無所謂了,雖然剿滅劉黑闥餘黨這個功勞大的沒邊兒,李二陛下也不可能封自己一個比縣侯還大的官職,頂了天就是再多賞賜一些金銀錢財,可賞賜得再多,還能比得過玻璃的暴利?

  一想到玻璃,心口又開始發堵,那可都是錢啊……

  讓侍女把飯菜端進來,房俊就著案幾,喝了兩碗清粥,幾個菜消滅大半,才算滿足的放下飯碗。

  有家僕進來禀報:“老爺已經回來了,正在前廳,請二郎過去有事相商。”

  房俊心頭一陣火大,商量?商量個毛啊!打算拿玻璃去拍馬屁的時候咋不和我商量?

  好,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說!

  帶著一肚子火氣,房俊大步流星來到前廳,一看老爹正坐在那兒吸溜吸溜的喝茶水呢,神情愜意舉止悠然,便黑著臉坐到房玄齡下首,拍了拍案幾:“上茶!”

  幾個侍女嚇得一哆嗦,心說今兒二郎這是犯了什麼瘋?以往這位雖然霸道跋扈,但那都是在外頭,擱家裡的時候對下人家僕可從來不擺臉色,因此人緣很好。

  侍女不敢怠慢,趕緊小跑著去給房俊沏了杯茶,輕輕放大面前的案几上。

  房俊心氣兒不順,抓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差點把舌頭給燙掉了,吸著涼氣呵斥道:“要把我燙死麼?”

  侍女委屈得都快哭了,誰叫你喝那麼急的?卻是不敢言語,低著頭簌簌發抖,像是個小鵪鶉一樣。

  房玄齡那裡還不明白,這哪是嫌茶水燙,這是跟自己發火來了!

  有心教育這個楞慫幾句,不過想想自己在太極殿上把兒子給賣了也確實不太地道,便忍了回去,只是柔聲說道:“怎麼,還在怨爹呢?”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父叫子死,子不得不死,您沒叫我去死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


豈敢再有怨言?”
  房俊硬邦邦的強調像是吃了槍藥一樣,所有的不爽全都掛在臉上。

  只不過……只聽過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什麼叫父叫子死,子不得不死?

  房玄齡看著兒子充愣耍橫發脾氣,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很是欣慰,最起碼這個兒子還是識大體的,沒有在太極殿上當場跟自己發作,可見絕不是任性衝動之輩,這就很好。

  “玻璃雖然重要,但以之換取侯爵之位,也不算虧。”

  房玄齡輕聲說道。

  房俊瞥了老爹一眼,擺擺手將家僕侍女全都趕走,大廳裡只剩下父子二人,這才忿忿說道:“父親可知玻璃之利有多少?”

  房玄齡呷著茶水,隨口說道:“每年幾十萬貫是有的。”

  房俊一愣,還以為老爹不明白這其中巨大的利潤呢,不由更加好奇:“那您怎麼還要白白的送人?”

  “什麼叫白白的送人?”

  房玄齡放下茶杯,斥喝道:“那是送給陛下,送給朝廷,吾房家深受皇恩、榮耀一時,自當以繁榮大唐為己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拋頭顱灑熱血尚且不皺一絲眉頭,何況身外之物?”

  房俊無語,趕緊打斷老爹的熱血演講:“停停停!說點我能聽懂的。”

  房玄齡哼了一聲,沉聲說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流必湍之,這個道理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懂。那玻璃之利實在太過龐大,你可知朝中多少人看著眼熱?雖說有我在,倒也不怕那些人甚麼,但是要知道,富可敵國這個詞,說起來挺霸氣,但是扣在腦袋上,那就是天大的危機! ”

  房俊悚然一驚,房玄齡此言,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個傳奇一般的名字——沈萬三!

  人家可是真正的富可敵國,錢多的即便老朱想要修建皇城都得借助與他,真是榮耀一時、天下皆知,可結局呢?

  慘到不能再慘!

  何也?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在這樣一個集權達到巔峰的時代,個人的財富、性命沒有的一絲一毫的保障,你還賺那麼多錢,不是就等著人家上門來割羊毛麼?

  如此一來,將這玻璃換取一個世襲罔替的侯爵,還真就不虧。

  但是……

  “那您也不能傻傻的都獻出去了啊,好歹咱自家留一點……”

  房俊扼腕嘆息,怪罪老爹太實誠,起碼講講條件,留下個百分之一二的股份也好啊。

  房玄齡大怒:“錢錢錢!就知道錢,我說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這混蛋咋就掉錢眼裡了呢?那些銅臭之物,只會消磨人的志向、侵蝕掉上進的動力,要之何用?”

  這話說得,真是志存高潔啊……

  房俊翻個白眼,譏諷道:“呵呵,說得真好聽,前些時日,大哥去嫂子娘家祝壽,可是連點像樣的賀禮都拿不出來……”

  房玄齡老臉一紅,這事兒他還真不知道,朝廷里大事一件接著一件,尤其是冬天這場大雪,把他弄得是焦頭爛額,哪裡有精力顧及家裡這點小事?

  想要罵幾句這個不給自己面子的混蛋,卻見房俊從懷裡掏出一份奏摺,不由奇道:“你寫奏摺幹什麼?”

  房俊現在連個官身都沒有,自是沒有上奏的權力。

  房俊簡單的將青州吳家的事情一說,把個房玄齡氣得啊,頭髮都豎起來了,站起身就是一腳狠狠的踹過去,大罵道:“如此重要之事,不立即呈於陛下,你居然敢揣在懷裡坐這兒喝茶?貽誤軍機之罪,砍你腦袋都是輕的!趕緊的給老子送進宮裡去!”

  房俊被踹了一腳,齜牙咧嘴的爬起來,心說這跟軍機有個毛的關係?不過看到老爹神色焦急,不由得也慎重起來,趕緊一溜煙儿跑出去,讓家僕套了車,向宮裡趕去。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29 01:51
第145章  李2之怒

 獻上玻璃,其實是房玄齡的注意。那麼問題來了,當官兒當成精了的房玄齡,為什麼把這麼一大塊肥肉讓出了呢?

  列位看官,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下下回分曉!~~

  嗯,說人話吧,意思就​​是,您先別急啊……

  *

  入夜,太極宮內燈火輝煌、人影幢幢。

  正旦和上元節,是禁宮之內唯二的兩個不落鑰的日子,長安城內也取消宵禁。

  太極殿內,賓客如雲宴席如水,番邦異域的使者質子聚於一堂,恭賀新春佳節。

  李二陛下心懷舒暢、興致大好,酒到杯幹。不提那些化外蠻夷,單單是留下陪宴的酒量好的大臣們,也很少能見到李二陛下如此暢懷的時候。

  不過想想也就釋然,這玻璃之法到手,意味著拮据的國庫即將前所未有的充盈,志存高遠的陛下自然可以大展身手,將以前迫於軍餉糧秣而未乾的事兒全都乾了。

  文臣還好點,一干武將卻是端著酒杯瞅著身邊的蠻子一個勁兒的冷笑。咱們那位陛下只要能騰的出手來,就不知道你們之中哪一個倒霉要挨打……

  酒至酣處,李二陛下醉眼惺忪,抬手將翩翩起舞的宮女揮退,大喝道:“正逢吉時,喜慶佳節,如此哼哼呀呀的舞調倒人胃口,何不一展吾大唐健兒雄風?”

  眾人皆大呼:“善!”

  不待片刻,一眾披甲執銳的壯漢齊刷刷步入大殿。

  一陣激昂的鼓聲想起,聲震殿宇,氣勢雄渾,感天動地,聞之者莫不熱血沸騰!

  舞者步履矯健,往來擊刺,疾徐應節,抑揚蹈厲,聲情慷慨,莫說第一次見此舞的番邦蠻子,便是不止見過一次的朝臣,也莫不扼腕踴躍,凜然震悚。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舞者鏘然高歌,在座者莫不隨聲而和,氣氛熱烈至頂點!

  舞陣時而變化,左圓右方,先偏後伍,交錯屈伸,以像魚麗、鵝鸛,時而箕張翼舒,交錯屈伸,首尾回互,以像戰陳之形,變化萬端,氣勢雄渾。

  李二陛下亦隨之高歌,激動得面紅耳赤。

  內侍王德忽然走到身邊,在耳邊低語幾句。李二陛下尚在舞蹈的雙手突地一凝,整張臉都扭曲起來,腮幫子的肉棱凸起,幾乎可以想像牙齒都要咬碎了!

  掃視了大殿中瘋狂歌舞的人群,李二陛下不著聲色的後退幾步,沒於後殿。

  “砰”

  一張案幾被李二陛下一腳踹飛,案几上的瓷瓶翻滾著飛出去老遠,落在地上“叭”的一聲粉碎。

  幾名宮女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立馬跪地,不敢抬頭,嬌弱的身子簌簌發抖,唯恐殃及池魚。

  “氣煞我也!這兔崽子是要逼著某砍了他腦袋不成?豈有此理!上輩子跟某有仇還是怎麼,為何專跟某的兒子過不去?”

  李二陛下暴怒,幾乎無法控制自己,額頭的青筋好似彎曲的蚯蚓,面容猙獰彷彿擇人而噬的凶獸,以往溫煦帥氣的氣質早已飛到九霄雲外。

  即便是身後深受信重的王德,此刻也不敢搭言。

  帝王之怒,無人可擋。

  李二陛下大馬金刀的坐到榻上,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氣,這才稍稍平復。

  “把那首詩給某好好的念一遍!”

  “諾!”

  王德整理了一下思緒,輕聲吟道:“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牛困人飢未進城,市南門外泥中歇。翩翩兩騎來是誰?魏王府上緋衫兒。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一車炭,千餘斤,管事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綃一丈綾,係向牛頭充炭直……”
  “嘶……”

  李二陛下吸了口涼氣,驚疑不定的問道:“這是……房俊那廝作得詩?”

  王德恭恭敬敬回道:“正是,當時許多官員在場,老奴也找人印證過,確實是房俊所作,絕無虛假。”

  李二陛下不信也得信了,閉上眼睛琢磨一番,越琢磨越覺得這首看似樸實無華白話連篇的詩句越有味道,簡直有一種返璞歸真的境界!

  可問題是,房俊那貨有這個水平麼?

  李二陛下不知道說什麼好,或者,就是這貨蒙出來的?

  本來是很歡喜的一件事兒,甭管蒙的還是真有才華,起碼房俊作得出這麼一首詩,水平還是很不錯的,也不枉自己將高陽那丫頭許配於他,更別說今兒還敕封了一個縣侯,千古之後,搞不好還是一段佳話。

  但想一想這首詩的背景,李二陛下那就一丁點的歡喜都沒有,滿滿的全都是憤怒!

  這是要把魏王李泰的名聲摁在爛泥裡,還要再踩上一萬隻腳,這首詩越好,傷害就越大!說不得,若是流傳開去,魏王李泰的名字就得遺臭萬年了……

  若是別的兒子被這麼侮辱,李二陛下或許看在玻璃的面子上也就氣一陣罷了,可為何偏偏是李泰?

  要知道,他可是動了心想要將太子之位傳於李泰的!

  現如今房俊這麼胡鬧一般的一首詩一出世,直接就將李泰的名聲全毀了。

  如此一個囂張跋扈、刻薄寡恩的王爺,如何能夠承繼大統?

  簡直讓李二陛下恨不得將房俊這廝咬死算球!

  正怒火中燒的時候,忽聞禁衛來報,房俊於宮外求見。

  李二陛下咬牙切齒:“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哇!把那混賬給某押進來!”

  禁衛微微一愣,押……進來?

  白天不是還在前殿一副君臣相得、惺惺相惜的姿態麼?

  也不知道這房俊又是何處觸怒了陛下?不過常在宮中當職,這事兒也見怪不怪了,也不敢問,應了一聲,便退出後殿。

  不待片刻,便將房俊帶了進來。

  是“帶”,不是“押”,反正人家也沒打算逃跑,犯不上非得“押”著吧?

  李二陛下倒是沒在意這點細枝末節,在他眼中,正愁是不是要寅夜派出百騎去房府將此賊擒拿歸案,如今送上門來自是再好不過了。

  房俊哪裡想得到早晨入城之時一時激憤,惹了個大簍子,不啻於在李二陛下的心尖子上狠狠的戳了一刀?

  見到李二陛下,先是恭恭敬敬的施禮:“微臣見過陛下,日間人雜,臣有一道自山東帶回的密摺,未敢輕易示人,現在呈於陛下……”

  雖然還沒有正是官職,但侯爵是板上釘釘了的,金口御賜那還假的了?所以房俊從此告別“草民”時代,可以自稱“微臣”了,政治地位提高得那不是一點半點……

  可惜,他話音未落,李二陛下甚至都未聽清楚他說的什麼,便一個箭步竄了過來,抬起腳就踹在房俊肩膀。

  房俊猝不及防,也沒敢防,便冷不丁的被踹了個腚墩兒。

  不由得吃驚抬頭,看著怒火勃發的李二陛下,愕然道:“陛下為何踹我?”

  李二陛下尚未解恨,腳步不停,追上來又是一腳:“老子踹死你……”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29 01:54
第146章   官職

  李二陛下怒火中燒,他就想不明白了,這房二莫非是他李家上輩子的冤孽?

  自己的幾個兒子,除了李恪好一點之外,其餘沾邊的都沒好事,就像天生對頭一樣。

  其實對於魏王李泰的所作所為,李二陛下不可能毫無覺察,也不可能聽之任之。但是他始終認為,這一切不過都是年少輕狂,待到年歲漸長,必然會穩重下來。

  畢竟,當一個好皇帝,私德絕對沒有能力重要。

  嗯,起碼李二陛下是這麼認為的,就像他自己一樣……

  若只是簡單的衝突,李二陛下絕對不至於發這麼大的火,但是房俊今天做的事實在是太過分了。李二陛下幾乎可以想見,日後他若是提出由魏王李泰取代太子之位,那些反對派必然會哪今天這首《賣炭翁》說事兒。

  最重要的是,這極有可能成為魏王李泰畢生的污點,搞不好都會寫進史書裡頭!

  作為一個自詡為護犢子的父親,李二陛下能不生氣麼?

  心裡憋著火氣,一腳一腳的接著踹。

  房俊護著頭臉,任由李二陛下的大腳丫子往身上招呼,也不敢反抗啊……

  看李二陛下怒髮衝冠的樣子,房俊也猜到大概是因為早晨那首《賣炭翁》惹的事兒。當時他也想到了這後果,所以並不太意外,把人家兒子黑成那樣了,還不許人家發發火?

  可是忍了一陣,發現李二陛下一點停腳的意思都沒有,房俊就忍不住了。

  當然,反抗那是萬萬不能的,那又沒有活膩歪……

  不過他有殺手鐧啊!

  趁著李二陛下喘氣的當口,房俊趕緊從懷裡掏出那封密摺,高高舉起,大聲說道:“陛下息怒,微臣有密摺奉上,事關漢東王劉黑闥…… ”

  李二陛下心裡的火氣還沒發出來呢,正要提腳繼續踹,卻被房俊這一聲大叫驚得心頭一顫,趕緊收了腳,訝然問道:“你說什麼?”

  房俊籲了口氣,說道:“此乃微臣同青州折衝府程處玄共同呈上的奏摺,具體事由,均已詳細記錄,請陛下過目!”

  李二陛下一言不發,劈手拿過密摺,撕掉臘封,展開來仔仔細細的閱讀。

  房俊揉了揉被踹得生疼的肩膀,心裡暗呼好險,幸好這封密摺白天的時候給忘記了,不然這個時候就沒有擋箭牌抵擋李二陛下的怒火了,這位看上去可是真的怒了……

  好半晌,李二陛下才將這份奏摺看完,盯著眼前的房俊,臉上的神色一會兒欣喜、一會兒憤怒、一會兒讚賞、一會兒釋然……精彩極了。

  心情也是無比糾結。

  原因很簡單,他不知道應該用什麼眼光來看房俊了……

  也不知道怎麼弄出一首《賣炭翁》,將自己最看重的兒子的名聲全毀了,自己恨不得踹死他;但是畢竟有獻玻璃的功勞,自己還真就不能卸磨殺驢,何況也得照顧房玄齡的心情……

  可這還不算,一轉眼的功夫,這混蛋又拿出一份密摺,居然說漢東王劉黑闥的餘孽被他給剿滅了?

  這可是實打實的大功!

  或許在世人眼中,影響力不如玻璃那麼直觀、那麼轟動,但是在李二陛下心裡,這可是去了他一塊心病!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記著,在那個三十六路反王肆虐、七十二路煙塵並舉、神州板蕩、四夷交侵的動盪年代,“李氏將興、劉氏當王”的讖言如何流傳天下!

  即便王世充坐擁洛陽、兵強馬壯,但是李氏從未將其視為真正的對手,


李氏的目光,一直都駐留在劉黑闥的身上!
  在這個年代,千萬不能低估所謂的“讖言”對於民間、對於軍心的影響力,那是一種對於命運的妥協、對於天地的敬畏!

  所以當李建成於館陶、毛州打敗劉黑闥的戰報傳至長安的時候,父皇李淵在宮殿裡歡喜得手舞足蹈,笑言“天下盡在吾李氏手中矣”!

  所以,哪怕他李世民南征北戰戰陣無數,打下了大半個大唐的疆土,在父皇眼裡,依然比不得李建成!

  所以,聽聞劉黑闥的餘孽伏誅,等於扒掉了李二陛下心頭的一根刺!

  眼下,李二陛下對於房俊,那是又愛又恨,打不得罵不得!

  這前前後後的功勞,實在是太大了!

  李二陛下真心無奈了。

  不打了?

  這小子毀了李泰的名聲,讓李二陛下心頭噁心的要死,不打不足以出氣!

  繼續打?

  這小子前後立下兩個天大的功勞, 賞賜都賞賜不過來呢,還怎麼打?

  屋子裡詭異的陷入一陣寂靜。

  李二陛下手裡捏著密摺,微微比起眼睛,腦子裡思考著怎麼處理房俊。

  房俊單膝跪在地上,也不敢抬頭,心驚膽跳的等待李二大帝的裁決,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好半晌,李二陛下方才長長的吐出口氣。

  “汝既已受爵,豈可身無官職,終日遊蕩無所事事?還不知要闖出多大的簍子!朕給你一個侍郎之位,上元之後,便去上任吧!記住,多看多學,少給老子惹事!”

  最後這一句,李二陛下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處置房俊是不行了,他這個皇帝還沒有昏庸到隨心所欲想怎麼乾就怎麼幹的程度。可是一首《賣炭翁》造成的影響實在是太壞了,他還得琢磨怎麼去消除這首詩對於李泰的負面影響。

  “諾!陛下若是無其他吩咐,微臣……告辭了?”房俊偷瞄這李二陛下難看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

  房俊也不知道侍郎是個什麼官兒,按著自己這個侯爵的爵位來說,想來必是不低的,反正他也沒想什麼權傾朝野還是怎麼的,趕緊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離開面前這頭雖是可能爆發的霸王龍才是當務之急……

  李二陛下攥了攥拳頭,咬著後槽牙:“趕緊給老子滾蛋!”

  “諾!”

  房俊如蒙大赦,乾脆利落的應了一聲,站起身,弓著腰,撒腿就跑……

  “砰”

  身後的屋子里傳出一聲悶響,估計是李二陛下又踹翻了一張案幾……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29 01:58
第147章  內情

  房俊跟著內侍戰戰兢兢的由後門走出太極殿,剛一出門,便遇見多時不見的“冤神”李君羨。

  這位身著皮甲,紅色披風,劍眉飛揚虎目含威,很是有點英姿勃發的味道。

  只是,可惜命不好啊……房俊嘖嘖嘴,心裡感嘆。

  李君羨迎上來,對那內侍揮揮手:“你且回去吧,某送一送房二郎。”

  那內侍面對這位執掌“百騎”的陛下近臣,很是有些惶恐,聞言略帶緊張的賠笑躬身,轉身走掉。

  房俊拱拱手:“有勞李將軍了。”

  李君羨爽朗一笑:“有幸同房大才子同行,可是某的榮幸啊,呵呵,請!”

  房俊苦笑,摸了摸鼻子,摸不准這位是恭維還是挖苦,只得不說話,跟著對方向宮門走去。

  皇宮內的積雪早已清掃得乾乾淨淨,腳下光滑平整的青石板反映著宮殿高牆上掛起的紅燈籠,有些淡淡的紅暈。

  巍峨雄偉的太極宮被這些紅燈籠散發的光暈隱藏在視線之後,突兀的呈現出一種神秘、壓抑的氣勢。

  正殿裡的宴會尚在進行,不時路過的供應食物酒水的宮女內侍俱是行色匆匆,擔當見到李君羨和房俊的時候,都會恭敬的讓開道路避在一邊。

  李君羨手扶著腰間橫刀的刀柄,微微錯開身走在房俊前頭,扭頭微笑說道:“二郎可真是好本事,這才幾日不見,便已然是侯爵了?等到明日賜下儀仗印綬,某就得口稱侯爺,恭敬行禮了!”

  “唉~”房俊擺擺手,隨口說道:“某這便宜侯爵來得輕鬆,也就沒啥分量,誰會當回事兒?不過是有個官身,能憑白領一份朝廷俸祿罷了,不當事兒,不當事兒!”

  對於李君羨,房俊的心思很是糾結。

  一方面這人的確是很受李二陛下待見,從其能夠執掌“百騎”便可見一斑,李二陛下對其極其信任,倚為耳目。可另一方面,卻由於房俊“未卜先知”知曉李君羨未來的淒慘結局,也明白即便是交好此人也用處不大。

  但事實上,房俊對於李君羨的觀感很不錯,此人雖然簡在帝心、手握實權,但不驕不躁,為人八面玲瓏,是個可交的對象。

  李君羨笑得有些意味深長:“這侯爵或許有人的確看不入眼,但是二郎你這官職,可是有不少人都看的紅眼……”

  房俊略感意外,那個什麼工部侍郎的官職,可是剛剛在太極殿的後殿裡李二陛下敕封的,當時除了一個老太監也沒別人了,這李君羨如何知曉得這麼快?

  轉念一想,就明白了,這是李二陛下老早就準備好了啊!

  也就是說,即便自己沒有那封密摺、沒有在青州立下大功,哪怕真的得罪死了魏王李泰,這個所謂的工部侍郎都是板上釘釘的。

  換個說法,也就是說這個青州的功勞正好撞上李二陛下的火頭,就這麼華麗麗的白瞎了……

  想到此處,房俊鬱悶得差點吐血……

  都怪自己老爹,非得逼著自己連夜入宮呈上這密摺,卻是虧大了!

  不過李君羨話裡的意思……

  “一個工部侍郎而已,誰會眼紅?”房俊奇怪問道。

  “咳咳……工部侍郎……而已?”

  李君羨聞言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神情古怪的看著房俊

  房俊有些莫名其妙:“工部侍郎啊,很大的官麼?”

  也不怪他對這個官職不上心,實則從那前世的歷史知識和今世那“粗鄙”的見識來說,這個官兒真心不咋滴。



  為什麼呢?

  首先這個工部,那就不是個吃香的地方。

  朝廷六部,吏戶禮兵刑工,歷朝歷代大體俱是依次排名。

  掌管人事升遷的吏部最重,主管錢糧的戶部次之,而負責工程營造的工部最後。

  怎麼看,都是個墊底的地方,而且這是唐朝啊沒有什麼全國大開發樓盤房地產,工部能干個啥?

  李君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呵呵……”

  被嘲笑了……

  房俊有些不爽,陰著臉問道:“難道工部還是個好地方不成?即沒有人事大權,又握不著錢袋子,也不能指揮軍隊,就是蓋蓋房子修修園子,還有很多人搶著去不成?”

  李君羨想了想,覺得應該提點這個自己蠻和眼緣的愣小子:“二郎去了工部具體的分工是什麼某不知道,但是某聽聞一件事,魏王殿下可是剛剛將自己的心腹送上侍郎之位……”

  房俊愕然:“陛下是要某去頂替了這位魏王殿下之人?”

  李君羨解釋道:“非也,六部原本只有尚書侍郎各一位,但是二郎你這個任命是陛下金口御賜,並未提及原先的侍郎,所以自是格外開恩,與原先那位並列……”

  說道此處,他揉了揉臉,頗有些無語的說道:“再說,即便是墊底的工部,可那也是個侍郎啊,六部尚書的副手,你居然好像還蠻嫌棄的樣子?”

  李君羨這麼一說,房俊也有些恍然。

  我勒個去!他一直對於古代的官職沒有什麼清晰的感受,原本的房遺愛也是傻不愣登混吃等死的貨色,只是知道什麼宰相尚書大將軍之類的。這麼一想,好像也是個司局級的高官啊?

  上輩子仗著一個好文憑,幹得比牛多、睡得比狗少,整日里殫心竭慮的籠絡下級、逢迎上級,勾心鬥角、溜鬚拍馬,奮鬥了多少年也不過是混了個副縣級的官兒。

  可這轉世重生一回,稀里糊塗的就是司局級了……

  心裡既有榮登高位的欣喜,也有如在夢中的恍惚,更有價值觀崩潰的茫然……

  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正說話間,宮門已遙遙在望。

  一處殿宇之間的陰暗過道路陡然走出一個內侍,站在路邊,恭聲說道:“房二郎留步,楊妃娘娘有請。”

  房俊二人站住腳步。

  李君羨微微皺眉,看了房俊一眼,欲言又止,似乎對於這個楊妃娘娘的邀請頗為意外。

  房俊則茫然問道:“哪位楊妃娘娘?”

  對於李二陛下強大的後|宮,無論前世今生,房俊都缺乏足夠的了解。

  那內侍恭恭敬敬的說道:“回二郎的話,是吳王殿下的生母,楊妃娘娘!”

  房俊恍然。

  李恪的老娘?那豈不是隋煬帝的女兒?

  她要見自己幹嘛?

  或許是知曉自己跟李恪關係不錯,所以套套近乎,賞賜點什麼?

  不過無論如何,貴妃相招,那是不去不行的。

  房俊便道:“李將軍且自便吧,某隨這位公公去見楊妃娘娘。”

  “二郎自去,閒暇之餘,某回去府上討杯水酒,還望二郎莫要怪罪某刁擾才是。”李君羨目光閃動,意有所指。

  房俊心中一動,雖不知他到底何意,卻也能收到善意,便笑道:“求之不得!正好,某農莊上新釀了一種白酒,醇如烈火、回味悠長,到時候請兄長嘗嘗,一醉方休!”

  李君羨哈哈一笑:“一言為定!某要耽擱,速速去吧。”

  言罷,微微拱手,原路返回。

  房俊這才向那內侍拱手道:“還請公公帶路。”

  那內侍面無表情,微微側身:“請!”

  當先向太極殿旁邊一條陰暗的過道行去。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29 07:48
第148章   果然是棒槌(上)

 正值除夕,新春佳節,不僅前朝宴席如流水,這|宮內苑亦是張燈結彩,喜樂融融。

  房俊一眼不發,緊跟著那內侍的腳步走著,目不斜視。

  雖然不清楚這宮禁之內的禮儀,但這是李二陛下大老婆小老婆的住處,說不得什麼時候就看了不該看的、聽了不該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內侍也是好奇,不都說這位乃是有名的楞慫麼?這一路行來卻是規規矩矩,深沉拘謹,初次進入內苑卻沒有絲毫好奇之心,倒像是個正直嚴肅的老學究……

  二人穿廊過院,繞過一處開得正盛的梅林,來到一處幽靜的樓閣。

  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裝飾典雅的三間廳堂,廳後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

  正面是一幢二層小樓,雖然並不宏偉巍峨,但典雅清幽,亦是雕樑畫棟,兩邊遊廊廂房,掛著一排精緻鳥籠,只是夜色已深,那些鳥籠上都蒙了厚厚的一層棉布,為棲息的鳥雀抵御風寒。

  房俊跟著那內侍走進小樓,頓時一股夾雜著淡淡檀香的熱氣撲面而來,令人渾身一暖。

  內侍站住,對房俊說道:“房二郎且稍等,容小的入內禀告一聲。”

  房俊自是輕輕點頭。

  內侍入內片刻,便即轉回,恭敬說道:“娘娘有請!”

  房俊整理一下衣衫,抬步入內。

  正廳裡溫暖如春。

  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毛毯,踩上去軟綿綿的極是舒服,廳內青銅香爐淡淡的檀香裊裊升起,令人心神平和。

  正中的胡床上端坐著一位美婦,正笑吟吟的看著他。

  這美婦一身宮裝彩繡輝煌,容顏秀麗氣質溫婉,雍容華貴恍若仙妃。

  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繫著豆綠宮絛,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褃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

  白皙的臉頰淡施脂粉,眼尾處淡淡的幾條魚尾紋,非但沒有予人年華韶去人老珠黃的嗟嘆,反而增添了幾分歲月沉澱下來的雍容氣質,恍若陳年美酒,韻味悠長。

  如此美貌氣質皆是絕佳的美人,也難怪會生出李恪那樣俊美瀟灑的小白臉,基因太好了……

  房俊不敢多看,躬身施禮,朗聲道:“微臣房俊,見過楊妃娘娘。”

  “不必多禮,賜座!”

  楊妃嗓音溫婉柔綿,甚是好聽,當即便有一旁的宮女搬來一個胡凳,放於一側。

  房俊在次施禮:“謝過娘娘。”這才入座,卻是只虛坐了一半。

  楊妃見他如此知禮,心下也是訝然,對於這位的傳言,她可是聽得不少呢,現在才知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啊。

  莞爾一笑,楊妃輕聲說道:“小小年紀,卻是屢立大功,既然已被陛下敕封為侯爵,來日必是前程似錦,本宮祝賀二郎了!”

  房俊趕緊起身:“娘娘謬讚了……”

  心裡卻是膩歪得不行,有啥話您就直說得了,這麼客套來客套去的,咱就得不停的行禮還得說些自謙的話,忒累人……

  “年前吾那孩兒寄來書信,言及二郎,甚是感激推崇,本宮便想著替恪兒多謝二郎相助之恩。”

  楊妃端莊美麗的俏臉微笑儼然,神情之間滿滿的全是感激與讚賞。

  都是演員啊……

  房俊心裡吐槽一句,


卻是趕緊說道:“豈敢當得娘娘如此之說?微臣當真無地自容了。微臣與吳王殿下志趣相投、相交莫逆,乃是天賜的福分,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
  楊妃莞爾失笑,柔聲道:“你這孩子,倒真是會說……”

  即便是徐娘半老,但淺嗔薄笑之間自然流露出來的那柔美淡雅的風|情,卻是讓房俊心神一顫……

  趕緊收攝心神,恭謹的坐在胡凳上,等待楊妃的下文。

  他可不會天真的以為人家就只是單純的表表謝意……

  楊妃吩咐宮女端來茶水點心,房俊謝過,沒好意思吃點心,只是輕輕呷了一口幽香的茶水,嗯,咱家的龍井……

  正等待楊妃的正文,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環佩叮噹,一個嬌脆的嗓音響起:“楊妃娘娘,我來陪你守歲了!”

  房俊陡然心神一緊,這聲音,好熟悉啊……

  轉頭一看,果不其然。

  門口處一個身影輕盈的走了進來,正是高陽公主。

  這丫頭挽著漆黑油光的髮髻,蜜合色棉襖,玫瑰紫比肩褂,蔥黃綾棉裙,清新脫俗,不染凡塵。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膚若凝脂,眸如秋水。

  端的是不可多得的絕色佳人。

  當然啦,一想起這位美妞兒乾的那些草蛋事兒,房俊就一陣心塞……

  高陽公主當然也看見了房俊,一雙杏眸登時就瞪圓了,嬌哼一聲,說道:“哎呦,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房大侯爺麼?怎麼著,在父皇那裡溜鬚拍馬得了官爵不算,還想在楊妃娘娘這裡也討好賣乖?”

  這丫頭伶牙俐齒,那傲嬌的神情像是一隻小公雞一樣,房俊自然懶得理她,黑著臉一言不發。

  高陽公主卻愈發惱火了。

  她可不認為房俊這是忍讓,而是自然而然的以為是蔑視。

  對,就是蔑視,當她不存在!

  哼了一聲,美眸白了房俊一眼,滴溜溜一轉,計上心頭。

  小公舉花蝴蝶一般跑到楊妃娘娘榻前,挽住楊妃娘娘的手臂,撒嬌道:“宮裡那些兄弟姊妹簡直太煩人了,都欺負人家,娘娘您可得給我出氣!以前三哥在宮裡的時候,誰敢給我作對啊?現在三個就藩去了安州,一個個的都欺負我……”

  說著,這丫頭泫然欲泣,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

  楊妃娘娘顯然極是疼愛高陽公主,趕緊攬住小丫頭,擔心的問道:“誰欺負你呀?跟本宮說,本宮給你出氣!”

  高陽公主便委委屈屈,有些扭捏的說道:“這不剛剛陪著幾位皇姐和駙馬姐夫都在立政殿那邊飲酒嘛,長孫駙馬便取消孩兒,說是……說是……”

  楊妃娘娘淡淡說道:“說了什麼?”

  高陽公主心裡一喜,她太了解這位楊妃娘娘了,性情溫婉與世無爭,不能指望她大吵大罵,這樣的表情就表示已經很生氣。

  房俊卻是心裡一跳,有些不妙的感覺。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29 07:52
第149章  果然是棒槌(中)

 高陽公主神色黯然,吞吞吐吐的說道:“長孫駙馬說……說……一眾駙馬俱是文武兼備,唯有房俊是個楞慫,半點不通文墨,是個大棒槌,便是作了一首詩,也是通篇白話毫無文采,不忍卒讀……嗚嗚嗚……娘娘,你說孩兒怎麼這麼命苦啊?”

  楊妃娘娘哭笑不得,就像高陽公主了解她一樣,她又如何不了解這個自幼看著長大的小丫頭?

  一看就是要挑事兒啊!

  難道就對陛下的這樁指婚如此不滿?

  楊妃娘娘看了看宛如老僧入定一般毫無表情的房俊,心說這小子可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楞慫,實是腹有錦繡啊,否則自己那個聰慧過人的兒子為何如此推崇?

  但是她對高陽公主是真的打心眼兒裡喜愛,這個從小沒了娘的小丫頭,一直就跟她最親,她是順著寵著,從來不捨得讓其受一點委屈。

  如今看來這丫頭是想要用什麼詭計讓房俊難堪,不過是小孩子的心思而已,想來無傷大雅,自己何必阻止呢?

  楊妃便寵溺的撫摸高陽公主的頭髮,柔聲說道:“真是豈有此理!房俊好歹也是陛下指婚的駙馬,雖未成親,可是名分已定,都是一家人,怎可冷嘲熱諷傷了情分?太過分了!”

  房俊眼皮跳了跳,皇宮裡的女人果然沒有白給的啊……

  瞧瞧人間這話說的,即順著高陽公主的小心思,又點出來既然是陛下的主意那就不可更改,小打小鬧可以,但太過分那就不好了。

  高陽公主亦是冰雪聰明,瞬間也懂了楊妃的示意,便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嗯了一聲,不知如何繼續。

  楊妃微微一笑,看著房俊輕聲說道:“男兒志氣壯山河,二郎有何看法?”

  房俊毫不遲疑,呼的一下就站起身,黑著臉怒道:“欺人太甚!士可殺不可辱,某這就去見識見識,何謂文武兼備?某也是讀過書的,又不是只會作一首詩!”

  高陽公主心里大喜。

  就你那首破詩,也就是四哥李泰被你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在本公主看來,哼哼,粗鄙得很,完全沒檔次!

  王敬直、唐義識、長孫衝、高履行、周道務……這幾位駙馬哪個不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大才子?便是柴令武、杜荷等名聲在外胡作非為的紈絝子弟,也都是飽讀詩書的。

  也就是程處亮那個夯貨跟你是一路的……

  只要是坐在一起一比較,那你這個混蛋就是原型畢露!這樣不通文墨不學無術的棒槌,父皇一定不滿意!雖然還不至於就解除了婚約,但所謂水滴石穿,如此不停的將房俊的不堪展現在父皇面前,終有一日會讓父皇認識到這個棒槌根本配不上自己,從而解除婚約!

  楊妃自然看得懂高陽公主眼底的喜色,好笑之餘,卻是輕嘆,看來得找個時間好好勸一勸這個自以為聰明的小丫頭。

  找男人啊,還是要找一個可以依靠的,那一副光鮮靚麗的皮囊有什麼用呢?再說,這房俊雖然黑了點,但也算模樣周正,雖不俊俏卻也稱得上是一等的相貌,還有何不知足呢?

  只是今日除夕,便讓小丫頭高興一陣吧!

  楊妃笑呵呵的看著房俊:“自當如此!便讓漱兒帶你前去,都是一家人,好生交流一番。”

  她倒是真想看看這房俊的文采到底如何,那首《賣炭翁》她可是讀了好幾遍,對於將李泰黑到底的這首詩篇,她可是看得心花怒放……

  

  紅牆白雪,美人如柳。



  狹長的甬道被兩側高高的宮牆遮擋住昏暗的天光,愈發顯得逼仄。

  房俊跟在後面,只能從十步之外的宮女手裡提著的紅色宮燈發出的光亮看清腳下的路,而那隨著宮女腳步搖曳的宮燈,也映照出一條纖細如柳的倩影。

  唐人以肥為美,但是一個青春少艾的女孩尚未發育成熟,仍然凸顯這那份青澀純真的柔美纖秀。

  刀削一般瘦弱的肩膀,單薄的棉裙緊緊裹住柳條兒一樣的腰肢,微微鼓起的翹臀,隨著腳步搖曳著的裙擺,配上巍峨的宮牆,青石鋪地的甬道,兩盞紅色的宮燈……

  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充滿了東方神韻。

  房俊下意識的邁著腳步,腦子一時間有些放空。

  對於高陽公主,很是有一番複雜的觀感。

  討厭麼?不至於。

  雖然這丫頭伶牙俐齒兼腹黑毒舌,但畢竟是個未成年的女孩兒,在房俊這個兩世為人的“大叔”眼中,到底還是天真爛漫多一些。更別說這丫頭確實嬌俏明麗麗質天生,對於“外貌協會”的房俊很是有些殺傷力。

  喜歡麼?談不上。

  重生以來,高陽公主就是房俊心裡最大的“魔障”,那一段關於這個女孩不知道應該算作尚未發生還是已經註定的傳說,是房俊繞不過去的坎。

  對於大男子主義的房俊來說,歷史上那個高陽公主的所作所為,絕對無法容忍,這跟武則天在李治死後廣納面首的行為有著本質的不同。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他所忌諱的事情,現在沒有發生!

  這就像是岳飛遭受的那個“莫須有”的罪名一樣,怎麼能憑藉尚未發生的事情給一個定罪呢?

  但是房俊是穿越者,他清楚的知道,若是世界仍然依照慣性向前發展,那些事情就注定還會發生。

  他有信心能夠影響這個世界,使其偏離原本的軌跡,駛向另一個未知的方向麼?

  房俊在努力, 但他沒自信。

  歷史是有慣性的,它絕對不會因為一塊玻璃或者一輛四輪馬車便輕易的駛入岔路。

  所以,為了避免“千古綠帽王”的悲劇發生在自己身上,一定要解除和高陽公主的婚約,這件事上,房俊絕對不願意擔上一點點的風險!

  心裡琢磨著事情,精神便有些恍惚。

  直到左轉右轉,眼前豁然開朗,才發覺已經進入一處樓宇。

  大廳中燈火輝煌,七八個錦袍玉帶的男子和幾名錦繡宮裝的貴婦同據一席,氣氛熱烈的飲酒談笑。

  廳裡熱氣蒸騰,所以開了窗子散熱,透過窗子可見院子裡一蓬蓬挺拔的修竹。

  耳畔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哈哈,二郎也來此處湊趣,可是心急了?”

  房俊微笑看去,正是柴令武。

  這沒義氣的小子今兒穿著一身絳紅色的錦袍,高冠博帶、面如冠玉,顯得俊俏非凡。

  大概是知曉了房俊現已敕封為侯爵,已經多日避而不見的柴令武顯得很是親熱,為了彰顯二人之間親密的友情,還特地站起身,攬住房俊的肩膀,想要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房俊看著這貨那張虛偽的小白臉,沒好氣的扒拉開攬在肩膀上的手,冷笑道:“柴兄自重,我們不熟!”

  此言一出,全場訝然。

  柴令武心裡一跳,暗道不好,這楞慫不會要找事兒吧?

  高陽公主卻是興奮極了:對,就是這樣!房俊你果然沒讓本宮失望!鬧吧,越鬧大越好,鬧到父皇忍無可忍就最好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iqboy99

LV:6 爵士

追蹤
  • 6

    主題

  • 2596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