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61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7:07
第460章  衝突(下)

與長孫濟這個風花雪月中長大的子弟不同,席君買可是在邊疆戰場之上屍山血海裡打滾出來的精銳斥候!那股子歷經生死所磨礪出來的殺氣,有若實質一般,將長孫濟壓制得死死的,不敢有一絲妄動!

“跪下!”席君買再次歷喝一聲,手中微微用力,刀尖再次深入一分,長孫濟脖子上的鮮血已然涔涔流下。

長孫濟都快嚇哭了,兩股戰戰,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真的想跪下,什麼臉面,什麼尊嚴,都特麼滾遠吧!可是他不敢跪,他怕自己稍稍動一下,就會被眼前這個狼一樣的小子誤會,一使勁兒就把刀子捅進自己的脖子……

這回,長孫濟是真的哭了,眼淚汪汪的,可憐巴巴的看著席君買,目光充滿了哀求和乞憐。

席君買鐵石心腸,不為所動。

敢辱罵侯爺,老子就敢叫你死!

周圍的神機營兵卒都露出不恥的神色,這般孬種,也配成為神機營的長官?若是劉仁軌或是段瓚在這裡……

眾人不由得看向一直跟在房俊身後,卻始終沉默的劉仁軌,齊齊黯然。

劉仁軌被長孫衝掃地出門,段瓚留在營地,對長孫衝的命令充耳不聞,昔日神機營的兩大戰將,現在卻與神機營分崩離析形同陌路,這不能不引起兵卒們的感慨……

長孫沖在後面,自然看不清長孫濟的神情,想當然的以為長孫濟是沒有被對方將刀子架到脖子上而膽怯退縮,心裡很是滿意,不愧是我長孫家的弟子,有種!

不過再是有種,形勢也是自己一方被壓制,這令長孫衝很不滿。

神機營三百多兵卒在此,居然被房俊區區幾十人壓制,這簡直就是恥辱!

長孫沖一張白臉冷若寒霜,手一揮,身後的神機營兵卒微微一愣,不過只是在稍微的遲疑之後,便舉起手中的火槍弓弩,瞄準了席君買。

長孫衝喝道:“房俊,命此人放下手中兵刃,乖乖束手就擒,聽候神機營的審判,否則,某怪本官當場格殺!”

上百隻火槍、幾百把弓弩齊齊對著自己,只要一動,那就是亂箭穿心鉛彈入體,被打成蜂窩的結局,可席君買卻視如不見,神情如岩石般堅定,握刀的手如山岳般沉穩,就連眼皮都未跳一下!

這是數次生死磨礪鍛煉出來的鎮定和無畏,冷靜得令人膽寒!

長孫衝也不得不心生敬佩……

席君買的眼裡,只有面前的長孫濟,彷彿擇人而噬的野狼一般,只是死死的盯著自己的獵物,根本不管外界的變化,他只需要確定,能在臨死前的一刻,拉上長孫濟陪葬!

這等人物,怎地被房俊籠絡到身邊?若是自己的身邊有這樣一個人,何須為了掌控神機營廢了百般心思,甚至不得不求助於家族,派來多位族中子弟?

亦正是如此,令長孫衝愈嫉恨!

不過,他顯然不能將長孫濟當做兌換的棋子,席君買不過是一介奴僕,而長孫濟可是長孫家的直系子弟,瓦罐砰玉碗,這買賣可絕對做不得!

深深吸口氣,長孫衝面容稍微緩解,衝房俊說道:“讓你的部曲放下冰刃,本官保證不予追究,放你等自行離去。”

這在長孫沖自己看來,已然是做出了巨大的讓步,等同於服軟認輸!這麼多神機營的兵卒,卻不能拿一個房俊如何,足以令他惱火不已!

可誰叫長孫濟太過衝動,自己送上門去被人家挾持呢?

這口氣,


不咽也得咽!
房俊冷冷一笑,上前一步,拍了拍席君買的肩膀:“放開他。”

“諾!”席君買一句話也不問,利索的收回橫刀,放開長孫濟。

長孫濟早已是渾身大汗,勉力維持自己的鎮定,唯恐稍有異動便被抹了脖子,這是威脅去除,緊繃的精神瞬間放鬆,身上的肌肉隨之鬆懈下來,導致渾身一軟,雙腿麻,“噗通”便跪了下去……

這一下實在是大出預料,所有人都詭異的看著長孫濟,不知此人為何下跪……

長孫濟羞窘得無地自容,以手掩面,連滾帶爬的退回長孫衝身後。

長孫衝惡狠狠的瞪著丟盡了臉面的長孫濟,打定主意回去之後必然好生教訓一番這個蠢貨!

回瞪著面前的房俊,長孫衝心裡猶豫著要不要食言,指揮手下將房俊拿下……

卻不料房俊已然上前幾步,就站在長孫衝面前不足一丈之處,抬手指著長孫衝,囂張至極的說道:“現在,長孫請給本侯一個交代,為何私自闖入本侯的地界,為何打傷本侯的家僕,然後,賠償十萬貫撫卹金。”

長孫衝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這裡全都是神機營的兵卒,十個打一個都足夠了,你還敢跟我要交代?

莫不是失心瘋了吧?

長孫衝身邊一個清秀的文士出言道:“此處乃是陛下賜予神機營的土地,用以彌補朝廷撥款之不足。新鄉侯現已不是神機營的提督,卻將此地據為己有,拒不交付,是否過分了些呢?”

劉仁軌看不過去,出聲道:“張晉,莫要巧舌如簧、顛倒黑白!當初神機營由侯爺初創,靡費大量銀錢,朝廷財政撥款不足,盡是侯爺墊付,此事在神機營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陛下感念於侯爺舍家為國,是以賜予這塊土地以示獎勵,怎地到了你嘴裡,卻成了乃是神機營之物?”

席君買亦冷笑道:“若是按你的說法,整個神機營都是侯爺的產業!”

那張晉卻毫不著惱,只是笑嘻嘻的看著房俊,“這只是侯爺一家之言,看來,還需到陛下面前,請求陛下定奪才是!”

這人生了一張利嘴,巧言善辯,寥寥幾句,便將本事鐵板釘釘的事實攪得面目全非,房俊已經不再神機營,卻仍然要佔神機營的便宜一般。

讓陛下定奪?

張晉料定,陛下能將神機營從房俊手中剝奪,轉交給長孫衝,立場已然太過明晰,斷然不會再此事上支持房俊……

房俊深深看了這人一眼,便再不理他,只是將矛頭鎖定長孫衝:“長孫,房某耐性不夠,脾氣不好,莫要讓某久等,給某一個交代,然後,從哪裡來,滾哪裡去!”

一瞬間,長孫衝清秀的面孔漲的通紅!

當著這許多神機營兵卒將士的面前,如此被房俊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長孫衝大怒道:“交代?本官沒有交代,更無須交代!你手下的奴僕,本官便是打殺了,你又能如何?此地乃是神機營所有,本官奉勸你一句,  離開,否則本案必將你拿下,一起到君前對質,請陛下定你之罪!”

房俊掏了掏耳朵,看得出來,長孫衝這次鐵了心的要打壓自己的臉面。說來也令人費解,老子都特麼將神機營讓與你了,為啥還要陰魂不散的搞事情?

房俊不再跟長孫衝廢話,回頭低聲問劉仁軌:“剛剛長孫衝身邊說話那人,是何來歷?”

劉仁軌心裡一動,眼皮都沒抬,低聲回道:“是長孫衝的表哥,睦州刺史張琮的幼子,名喚張晉,他的母親,是長孫皇后的姐姐。前些時日被長孫衝從右武衛調來,很是心機深沉的一個人,甚得長孫衝器重。”

房俊點點頭,張琮?沒聽過,不過長孫皇后同幾個姐姐並非一母所生,彼此關係並不融洽,李二陛下對其也不甚待見,只是礙於親戚的情面,稍有關照罷了。

想了想,打定主意,對席君買小聲吩咐道:“待會兒無論生何事,不許插手,給我盯緊了這個張晉,一旦有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掌輕輕一斬:“懂?”

“懂!”席君買趕緊點頭。

劉仁軌能力卓老成持重,席君買卻心思縝密狠辣狡猾,幹這種事情顯然更合適。

劉仁軌面無表情,權當沒聽到。

房俊深深吸口氣,然後,在眾人瞠目結舌中,轉身一個箭步便竄出去,出閘猛虎一般撲向重重護衛中的長孫衝……!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7:11
第461章  百萬軍中,拖死狗……

房俊突然暴起,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那張晉剛剛正與房俊說話,是以站得最近,想要上前阻攔,被房俊當胸一個飛踹便倒飛出去十幾步,一個屁墩坐在雪地裡,張嘴“哇”的噴出一口鮮血,委頓於地,站不起來。

見到房俊猛虎一般撲來,長孫衝嚇得魂飛魄散,大叫道:“開槍,放箭,攔住他!”

一邊倉惶的大叫,一邊扭頭就跑……

他真是嚇壞了,房俊凶神惡煞的神情,簡直就是要將自己幹掉啊!

護衛在長孫衝周圍的神機營兵卒都有些懵,看著徑自撲向長孫衝的房俊,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開槍?放箭?

別逗了!神機營的兵卒基本都是來自於勳貴世家,都不是沒見識的,房俊那是什麼人?尚書左僕射房玄齡的公子,皇帝陛下未來的女婿,堂堂新鄉侯,這要是弄死了,那後果誰能承擔得起?

甭管誰對誰錯,房俊若是死了,那就必然要給個交代,問題是這個交代,誰給得了?

當然,神機營的兵卒心底里也未嘗沒有等著看長孫衝笑話的想法。

不怕沒好貨,就怕貨比貨。

以前大夥兒跟著房俊,尋常軍餉待遇都是大唐軍中最頂尖的,整個關中報出來神機營的字號,甭管是十二衛還是各地的折衝府,哪個敢不給三分面子?人家房俊的字號,那是真的好使!

況且,咱可不僅僅是在窩裡橫,出了關,咱照樣橫行西域!

突厥狼騎牛不牛?前後兩次幾千人的大規模夜襲,都被咱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整個大唐的軍隊,誰敢不跟咱豎一豎大拇指,誇一聲英雄了得?

可是自從換了長孫衝擔任提督,這軍心士氣算是徹底散了……

全軍最好的伙食沒了,那一份補貼的軍餉也沒了踪影,訓練也不專心了,軍紀廢弛,烏煙瘴氣。這位長孫駙馬整日只知道勾心鬥角排除異己,大肆安插心腹,令這幫見識過鐵血戰陣歷經過生死磨難的驕兵悍將們離心離德,軍心渙散。

看看眼前,就比較出來前後兩任提督大人的差距。

人家房俊就領著這麼幾個部曲,敢砍手,敢刀子架在你脖子上,敢無視幾百人衝上去揍你,而長孫衝呢?周圍站了那麼多人,非但不指揮親兵衛隊將房俊拿下,反而嚇得轉身就跑……

這也太慫了。

神機營的兵卒們面面相覷,手裡的火槍和弩箭比比划划,卻沒有一個人開槍放箭,就那麼嗚嗚喳喳的瞅著……

倒是長孫衝身邊的親衛沒有人後退,一窩蜂的衝上來攔阻房俊。

這些人要么是長孫衝從家中帶出來的親衛部曲,要么是他先後調來的心腹族人,有著統一的利益,自然不能坐視房俊威脅到長孫衝。

只不過這些人自認在神機營中高人一等,等閒也不參加操練,火槍弩箭那是小兵才裝備的武器,難道將來衝鋒陷陣的時候,還要咱們沖在前面?咱們只要佩戴著漂亮的橫刀便行了……

這時見到房俊衝過來,這些人當即拔出橫刀,攔住房俊。

眼前當光閃閃,人影幢幢,房俊卻絲毫不懼!

矯健的身形猶如虎入羊群,徑自衝入敵陣之中,手裡拎著的橫刀並未出鞘,當做一根棍子揮舞起來,“砰砰砰”狠狠抽在對手身上、腿上、甚至腦袋上……

這一刻,房俊彷彿化身李小龍,出手如電,


勇不可當!
那些普通的神機營兵卒不堪傷了房俊性命,這些長孫衝的親衛也不傻!刀槍無眼,這萬一一個不慎把房俊給弄死了,這個大黑鍋就得他們來背!

況且這幫人心裡也都知道,不過是紈絝少爺之間的意氣之爭而已,又非是生死搏殺,那麼賣力做什麼呢?

兩方都未下死手,那形勢就一目了然。

論起拳腳力氣,放眼關中,還真就沒有幾個是房俊的對手!長孫家非是將門,這些親衛部曲都是臨時從家將奴僕中挑選出來,看似膀闊腰圓精神抖擻,實則都是繡花枕頭,沒甚用處……

房俊拎著橫刀一頓狠抽,直抽得這幫人哇哇亂叫,四散奔逃!

長孫衝剛剛跑出了幾丈遠,回頭一看,自己身邊的部曲像是被餓狼驅趕的綿羊一般,吱哇亂叫抱頭鼠竄,只是以眨眼的功夫,居然讓房俊那廝硬生生給衝過來了!

而那些神機營的兵卒,嗚嗚喳喳的揮舞著手裡的火槍弩箭,叫喚得震天響,卻沒有一個人放槍放箭!

長孫衝目眥欲裂,這幫混蛋,這是要反水造反?

我特麼也真是鬼迷了心竅,憑白招惹這個棒槌做什麼呢?

長孫衝此時悔得腸子都青了,心知這若是被房俊捉到,還不知道遭受怎樣的屈辱呢……沒法子,跑吧!

扭頭剛剛跑出去兩步,忽聞身後風聲響起,頓時嚇了一跳,下意識的一回頭,後背便被什麼東西撞上,一股大力湧來,腳下收勢不住,步伐一亂,摔倒在雪地裡。

剛一抬頭,便覺得眼前一暗,房俊已然追至近前,手裡的橫刀連著刀鞘高高舉起,就衝著自己腦袋抽了過來。那刀鞘帶起的呼嘯風聲,令長孫沖頭皮發麻,悍然欲絕,下意識的抱住腦袋,魂飛魄散的大叫道:“饒命……”

“砰”刀鞘就砸在眼前的雪地上,濺起一蓬雪沫冰屑,劈頭蓋臉的濺在長孫衝的臉上,嚇得長孫衝死死的閉著眼睛,淒厲大叫。

“啊——”

房俊握著刀鞘,居高臨下看著依然崩潰的長孫衝,滿臉不屑。

然後,在所有人瞠目結舌中,一隻手緊緊抓著長孫衝的腳腕,就這麼在雪地裡將他拖著往回走……

長孫衝死的心思都有,這是何等的羞辱?

殺人不過頭點地,房俊這等行徑,簡直是將長孫衝的面皮狠狠的剝個乾乾淨淨,這輩子都別想抬起頭來!

可是儘管心裡羞憤欲死,長孫衝卻半點都生不起反抗的勇氣,剛剛房俊那股剽悍的氣勢給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他毫不懷疑,若是自己膽敢反抗,這個棒槌說不得真就敢把自己給宰了!

在暴起的房俊面前,什麼親王皇子皇親重臣,統統都是個屁,就沒有這混蛋不敢干的事兒……

長孫衝也只能像鴕鳥一般,死死的捂著臉,任由房俊拖死狗一般將自己在雪地裡拖行。

他的膽氣,在就喪盡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房俊,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野樹林裡,白雪皚皚,樹木林立,寂靜一片,唯有呼嘯的北風掠過樹梢,發出“嗚嗚”的鳴響。

房俊就這麼拖著長孫衝,施施然來到神機營將士面前,冷言道:“你等速速退去,此間事與爾等無關,本侯自會將長孫駙馬帶至君前,請陛下定奪。只是,你們都給本侯記著,敢跟本侯犯渾的人,惹惱了本侯,就擰下他的腦袋當夜壺!管他是皇親國戚還是世家公子,本侯捨得一身剮,豁出去性命也要幹到底!”

這話,自然是跟那些長孫家的親兵部曲和同族子弟說的。現在自己將長孫衝挾持住,如無意外,這些人肯定第一時間就會報告長孫無忌,依著那老狐狸的性子,自己如此羞辱他的兒子,必然不肯善罷甘休!

房俊這番話,便是告訴長孫無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是跟我犯渾,我就敢要你的命!

無論什麼年代,都是橫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我敢捨了命跟你們懟到底,你們敢不敢?

霸氣測漏!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7:13
第462章  告御狀

 言罷,冷冷掃了一眼尚趴在不遠處雪地裡的張晉,低頭對長孫衝喝道:“老子沒力氣拖著你到太極宮,是你自己起來跟著老子走,還是老子讓人將你捆了雙手,讓戰馬拖著你走?”

  若是這麼一路將長孫衝拖到太極宮,那可就過分了。

  且不說長孫衝下半輩子算是沒臉見人了,長孫無忌為了維護長孫家的臉面,亦不得不跟房俊死磕,不死不休。便是李二陛下,也必然惱羞成怒,不可能放過他……

  現在這件事,怎說都是長孫衝理虧,自己雖然反應過激了一些,可誰叫咱是房俊呢?棒槌、楞慫、二百五……這些諢號可不是讓你們白叫的,不這麼幹,那咱還是房俊麼?

  長孫沖一聽,嚇得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一張俊秀的小白臉已然污濁不堪,渾身上下一片狼藉,哪裡還有半點世家子弟的風範氣度?狼狽到了極點!

  可他不敢不站起來,這個棒槌行事毫無顧忌,若當真將自己綁在馬尾巴上,那可就成為全長安城的恥笑。現下雖然丟人,畢竟只是在神機營內部,形勢還在可控的範圍內……

  房俊冷眼瞅了瞅尚在猶豫不決的神機營將士,猛地大喝一聲:“趕緊給老子都滾!”

  隨著這一聲喊,神機營兵卒如夢初醒,相互對視一眼,然後“呼啦”一聲撒腿便跑,一哄而散,片刻之後,只餘下幾個長孫家的親兵和心腹族人,面面相覷,不敢舍下長孫衝。

  長孫衝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幕,頓時心灰意冷,悲從中來。

  自己費今心機,想要全盤掌控神機營,可是到頭來,卻弄得軍心渙散離心離德。若是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死皮賴臉的從房俊手裡將神機營謀奪而來呢?

  真真是自找的啊……

  劉仁軌上前一步,滿臉擔憂的說道:“侯爺,這……有些過了吧?”

  雖然對於房俊的粗暴風格很是欣賞,但劉仁軌畢竟老成持重,很是為房俊擔憂。畢竟長孫衝可是長孫無忌的長子,是陛下的女婿,又是一軍主將,被房俊這般羞辱,影響實在是太惡劣了。

  而席君買和一干親兵部曲,則眼睛放光的看著房俊,那崇拜之情宛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太牛了!

  不愧是橫行關中的大棒槌啊……

  尤其是剛剛拖死狗一般將長孫沖在雪地裡拖行的那一幕,帶給眾人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

  當朝第一權臣的公子又怎樣?皇帝的女婿又怎樣?神機營的主將又怎樣?惹了咱們侯爺,分分鐘教你做人!

  房俊回頭看看失魂落魄的長孫衝,冷笑道:“長孫駙馬,請吧!”

  長孫衝木然的跟在房俊身後……

  一陣寒風吹過,細密的雪花又飄飄灑灑的飛揚起來,整個長安城亭台樓宇被飛雪渲染得愈發迷茫,彷如蒙上了一層薄霧,蕭索淒冷之中,倒也多了幾分詩情畫意。

  今冬的雪勢較之去年小得多,卻也頻繁得多,往往先前還是冬陽普照,

一陣北風帶來一片雲彩,便是飄飄揚揚的一場小雪。

  不過這種程度的降雪並不會對百姓的生計造成影響,更不會發生以往那種房屋傾頹積雪受災的情況,反而會凍死田間不少害蟲,適當的給土地補充降水,來年春天,想必會是個好年景……

  太極宮,立政殿。

  李二陛下剛剛脫掉皮裘大氅,換了一身清爽便捷的常服,坐在太師椅上,愜意的捧著茶盞喝著香茶。

  往椅背上一靠,背脊得到承托,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不由得暗暗讚嘆,房俊那混小子儘管有百般的不是,可是這腦袋瓜子絕對好使,經他手裡琢磨出來的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兒,卻往往更能平添生活的情趣。

  李君羨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大殿門口,尚未來得及通報,已被眼尖的李二陛下發現,招招手,讓他不必拘禮,趕緊進來。

  徑自來到李二陛下面前,李君羨單膝跪地,回禀道:“啟禀陛下,野樹林那邊的衝突已然結束,不過新鄉侯大抵不肯善罷甘休,已然拉著長孫駙馬,前往太極宮而來,想要讓陛下金口決斷,討個公道。”

  “你且說說,這前後過程。”李二陛下悠然飲茶。

  李君羨當即將“百騎”的快訊娓娓道來,極盡詳細,卻沒有一字半言的評述,完全是敘述事實。開玩笑,那兩位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旁人或許並不知曉,常伴君側的李君羨怎能不知?可以說,這二位是陛下最看重的勳貴二代中的代表人物,不出意外,將來那肯定是要重用的,自己若是稍有偏頗之處,極有可能給自己招來麻煩……

  李二陛下聽著李君羨的敘述,對於房俊斬斷神機營校尉的肩膀,以及將長孫沖在雪地裡拖行的情節,並未表露出噴怒,而是深深的嘆了口氣,面上掠過一絲失望。

  房家的家僕前去松鶴樓報信之時,李二陛下便在隔壁房間裡,可以說前因後果他都清楚,現在更知道了來龍去脈,整件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內。

  之所以並未出面調停,實則是存了考校的心思。

  一直以來,他都甚是看重長孫衝,亦對這個外甥兼女婿極為喜愛,年紀輕輕便予以高位,只帶其經受歷練之後,便會予以重任,成為勳貴二代之中的佼佼者,迅速成長起來。

  而房家,卻是一個異數。

  不可否認,李二陛下最初對於房家的印象,說不上什麼好壞。

  率學無誕也好,不學無術也罷,在李二陛下看來,其實不算什麼大事。沒什麼本事,人也憨厚木訥,雖然不能委以重任,但總歸也不能闖下什麼禍事,既然是房玄齡的兒子,那朕就送他一世富貴,將高陽公主下嫁與他,同時也算給房玄齡一個交代……

  畢竟房玄齡為朕鞍前馬後效勞這麼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倚為肱骨,可是幾個兒子都沒什麼才能,嫁過去一個公主,成為皇親國戚,亦能保得住幾世富貴。

  可是未曾想,這個房家卻忽然一夕之間彷彿開了竅,所作所為,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至此,李二陛下才將房俊放在與長孫衝相同的地位來看待。

  只不過,李二陛下還是覺得長孫衝更優秀一些,起碼長孫衝穩健的行事作風,謙虛的待人姿態,更符合官場之上的習俗,也更容易被別人接受,未來的成就肯定會更大一些。

  所以,他才將最最看重的神機營交到了長孫衝的

手裡,這其中雖然有長孫無忌的情面在,但更多還是李二陛下對於長孫衝的認可。

  但是長孫衝入主神機營之後的一些列作為,令李二陛下心生不滿。

  所以,這一次的衝突,他冷眼旁觀,就是想要好好的看看,這兩人勳貴二代之中的年輕俊彥,誰更強一些!

  結局不言而喻……

  幾百名神機營兵卒就站在周圍,卻絲毫奈何不得房俊,反而被房俊狠狠的羞辱一番,這令李二陛下很失望。

  同一時間,房俊和長孫衝二人,來到太極宮正門,只不過一個前一個後,一個趾高氣揚,一個垂頭喪氣……

  到了太極宮正門,房俊卻未徑自求見,而是腳步一轉,來到側門旁邊,那裡有一面鼓,立於石座之上。

  黃本驥《歷代職官表》載:“唐代於東西朝堂分置肺石及登聞鼓,有冤不能自伸者,立肺石之上,或撾登聞鼓。立石者左監門衛奏聞,撾鼓者右監門衛奏聞。”

  這登聞鼓不僅長安、萬年兩縣的縣衙門前有,太極宮門前也有。

  只不過太極宮門前這面鼓相當於擺設,等閒得有多大的冤屈才會跑到這裡來擊鼓鳴冤?再說,這面鼓也不是想敲就能敲的,沒見到登聞鼓的兩側筆直的戰立著兩隊宿衛禁宮的禁衛麼……

  在禁衛的目定口呆中,房俊邁著方步,拿起裹著紅綢的鼓槌,奮力敲響了登聞鼓。

  請陛下裁奪?

  別扯了,上次二話不說便剝奪了咱神機營的提督之職,顯然是親戚一家親,這次咱不跟你們玩這個。

  他要告御狀!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7:17
第463章  御前對質(上)

 聽李君羨述說了詳細過程,李二陛下嘆口氣,沉默半晌,吩咐道:“稍後,你且去承天門外,囑咐宿衛的禁軍,待那兩人到來,給朕趕走。 . ”

  語氣很是不爽。

  房俊那廝既然已經佔了便宜,震懾了長孫沖和神機營上下,以後自然沒人再敢去動他,卻仍舊不依不饒的要來御前打官司,為何?還不就是為了狠狠落朕的面子!

  這個混小子,是記著將神機營從他手里奪走交給長孫衝的這個仇啊!心心念念的想要在朕的面前,證明他比長孫衝強!

  這如何不令李二陛下鬱悶?

  雖說他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想要安排哪個臣子到什麼位置上去,絕對不容許反駁拒絕甚至心懷怨念,但只要是個人就得有七情六欲,就得有脾氣,神機營這件事上,對於房俊來說確實有失公允……

  可是你個混小子就不能體會體會朕的苦心?

  還是眼不見為淨吧……

  否則那棒槌定然沒什麼好話,把自己氣的半死,卻又能如何處置他?打他他不怕,殺又殺不得,遠遠的配出去吧,這又馬上要成親了,若是乾脆取消這門婚事,卻又正中那小子的心思……

  琢磨來琢磨去,李二陛下霍然現,自己還真就拿這小子沒轍!

  簡直豈有此理!

  李二陛下運了運氣,強自壓下心頭的惱火,決定不搭理他。

  可是李君羨答應一聲,尚未走出立政殿,一陣沉悶的鼓聲便悠揚的響起,飄蕩在整個太極宮裡……

  李二陛下愕然道:“怎麼回事?”

  在古代,鼓絕對不是隨便敲的……

  遠古時期,鼓被尊奉為通天的,主要是作為祭祀的器具。在狩獵征戰活動中,鼓都被廣泛地應用。鼓作為樂器是從周代開始。周代有八音,鼓是群音的領,古文獻所謂“鼓琴瑟”,就是琴瑟開彈之前,先有鼓聲作為引導。鼓的文化內涵博大而精深,雄壯的鼓聲緊緊伴隨著人類,遠古的蠻荒一步步走向文明。

  在古代,鼓不僅用於祭祀、樂舞,它還用於打擊敵人、驅除猛獸。

  “鐘鼓”是古禮的代表器具。

  總是,在古代閒著沒事兒敲鼓玩,那絕對不行……

  李君羨側耳傾聽,然後一臉驚愕,咽了口吐沫,訥訥道:“那個……好像是承天門外的登聞鼓?”

  “登聞鼓?”李二陛下兩隻眼睛瞪得有如銅鈴,顯示驚愕,隨即大怒,暴跳如雷道:“必是房二那廝無疑!娘咧,居然敢敲登聞鼓告禦狀,是吃了豹子膽麼?李君羨,將此獠給朕捉來,朕倒是要看看,這楞慫到底長了幾顆腦袋,以為朕不敢砍了他?”

  唐律,承天門外的登聞鼓,非有巨大冤情,不得敲響。而一旦敲響,皇帝必須接待鳴鼓之人,傾聽其冤情!

  可是那房二,他有個蛋的冤情?

  看著李二陛下怒衝冠的模樣,李君羨激靈靈打個寒顫,大聲應道:“諾!”轉身大步走出立政殿,

心裡卻對房俊崇拜得五體投地,放眼天下,也唯有這位能時時刻刻將陛下撩撥得火冒三丈,不過他也深感懷疑,是否這房二真的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這膽子也忒大了!

  看著李君羨走出去,李二陛下壓了壓火氣,想了想,沉喝一聲:“來人!”

  殿外,老太監王德無聲無息的出現:“陛下,有何吩咐?”

  李二陛下沉著臉:“汝去東宮,將太子給朕請來。”

  “諾!”王德躬身退出大殿。

  東宮與太極宮比鄰,有門路相連,毋須繞遠,便可直抵東宮。

  是以當房俊同長孫衝被李君羨帶到的時候,李承乾已然端坐在李二陛下的下處,只是神情有些惴惴,不知道父皇為何將他喊來呢?

  房俊與長孫沖一前一後,進了立政殿。

  抬頭瞄了一眼端然穩坐的李二陛下,房俊剛想施禮,便聽得身邊“噗通”一聲,長孫衝已然雙膝跪地,大嚎一聲:“陛下,請為微臣做主…… ”

  然後,以頭頓地,嚎啕大哭。

  哭聲嘶啞雄壯,激昂澎湃,似有無窮無盡的冤屈無法傾述,滿腔悲情亟待釋放,那一股感天動地的如海深冤足以令觀者動情,聞著流淚。

  便是那竇娥之冤,想必也不過如此。

  房俊傻了眼……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一貫以溫潤君子形象示人的長孫衝,飆起戲來簡直不遜於古往今來任何一位影帝,那抽搐的肩膀,決堤般的眼淚,悲怮不已委屈到骨子裡的哭聲,足以匹配一座小金人兒……

  太無恥了吧?

  挑事兒的是你,敲登聞鼓的是我,所以應該哭的是我才對,你怎能搶我的戲份呢?

  他卻不知,人家長孫衝心裡那是真的委屈……

  的確,派遣兵卒去驅逐房俊的家僕,想要將野樹林那塊地搶過來,是他長孫衝命令的,無非是心裡頭嫉恨交加,想要狠狠的打一打房俊的臉面,出一口心頭的惡氣。

  誰料想,打臉不成反*好歹我也是堂堂駙馬、皇親國戚,更是神機營一軍主將,你特麼拖死狗一般對待我,跟殺了我有何分別?

  長孫衝從小到大,一貫都是錦衣玉食順風順水,從來都是受表揚受誇讚別人家孩子的學習對象,幾時遇到過這樣的羞辱?這時候,臉面什麼的,反正都已經被房俊狠狠的剝了一層,剩下的一星半點乾脆也不要了,受氣的小媳婦一般在李二陛下面前哭得肝腸寸斷、我見猶憐……

  他這麼一哭,房俊有些懵,反倒不知所措了。

  難道也跟著跪下哭?

  哭,倒沒什麼,關鍵是我也哭不出來啊……

  娘咧,你個長孫衝,不按套路出牌啊!事兒是你挑起來的,不是應該到了李二陛下面前誠心懺悔嗎?

  萬般無奈,房俊也只得跟著跪下,乾嚎了兩嗓子。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長孫衝這麼一哭,便顯然處在了弱勢一方,很容易得到同情分,更何況李二陛下本來就是個偏心的?

  大殿裡,一個駙馬,一個未來的駙馬,一時間哭聲震天……

  李承乾坐在側房,很清楚的見到房俊一邊哭一邊使勁兒的揉眼睛,只可惜眼皮都揉紅了,卻也沒見半滴眼淚。太子殿下實在是憋不住,只好抬手摀住了臉,他怕自己笑出聲來……

r />李二陛下看著面前這兩個傢伙,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蹦,氣得眼前一陣陣花,戟指指著房俊,吒道:“房二!你將長孫衝好生折辱,卻有何冤屈在朕面前痛哭流涕?”

  房俊止住哭聲,抬手揉了揉眼睛,咦,這眼淚還真是揉啊揉的就揉出來了……

  趁著眼角一點點的濕潤,趕緊抬起頭來,讓李二陛下能見到自己“委屈的淚水”,淒然道:“陛下,非是微臣想要折辱長孫駙馬,實在是長孫駙馬做得太過,他罔顧國法,未得軍令而在京師縱兵,已觸犯了刑律,按律當誅!並且指使手下軍卒擅闖微臣之民宅,燒搶打砸,將微臣的家僕打死打傷多人,更過分的是,野樹林那塊地是當初陛下賜予微臣,長孫駙馬卻仗著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恃強凌弱,想要硬生生霸占,這是將微臣往死裡逼啊!俗話說,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微臣眼看都活不成了,怎能不奮起反抗?不過臣仍然謹記大唐律法,並不敢動用私刑,可是長孫駙馬家世顯耀又身居高位,微臣官職卑微,唯恐各個衙門對其包庇維護,反而是非不分反咬一口誣陷於微臣,是以微臣不得不敲響登聞鼓,請陛下明察秋毫,不因長孫駙馬的身份高貴而治 之罪,微臣,伏訖陛下!”

  李承乾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現這房俊一身都是有點啊,就說這口才,嘖嘖嘖,一點虧都不肯吃!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7:22
第464章  御前對質(下)

 長孫衝大怒,也顧不得“悲聲哭泣”了,直起腰來反唇相譏道:“胡說八道,那野樹林之地,某隻聞陛下乃是賜予神機營,卻從未聽聞賜予你房俊,汝何敢據為己有?退一萬步說,即便那塊地是陛下賜予你的,你與某說清楚了,某還與你便是,何故如此羞辱與某,更何來將你逼死之說?”

  那塊地我以為是陛下賜予神機營的,所以我看你賴著不走便很生氣,想要將地要回來。.但如果真是陛下賜給你的,你跟我好好說,難道我還能不還給你麼?更何況,你堂堂房玄齡的公子,會因為一塊地便被逼死了?

  長孫衝亦是口齒伶俐之輩,在這立政殿裡不怕房俊飆,是以膽氣陡升,抓住房俊的話語中漏洞,立刻展開反擊。

  房俊看著長孫衝義憤填膺振振有詞,眨了眨眼,心說你不哭了?

  那行,你不哭,我哭!

  往地上一趴,房俊放聲大嚎:“真真是冤枉死個人……長孫駙馬,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怎地做人如此虛偽,尚不如個娘們儿?你強佔了某的房子,打傷了某的家僕,某去向你討個說法,你居然命令神機營火槍弓弩齊齊對準某,想要將某當場射殺,你可敢承認?當初創建神機營,朝廷財政捉禁見肘,是某破家捨財,投入數十萬貫才將神機營創立起來,陛下見某忠心為國鐵骨錚錚,不忍見某破產敗家無處棲身,是以才欽賜了那塊地皮給某一個安身之所,長孫駙馬,你連某最後的安身之處都要奪走,這還不是將某往絕路上逼麼?陛下,長孫駙馬心腸狠毒,這是想要將微臣趕盡殺絕啊,陛下!您燭照萬里、明察秋毫、英明神武,請您給微臣做主,不然,微臣活不成啦……”

  長孫沖一張臉氣得煞白!

  特麼我是受害者啊,你有什麼可哭的?而且哭得這麼假,真是沒素質……

  李二陛下呆愣愣的坐在御座之上,看著眼前這兩位一個比一個哭的兇,一個比一個有理,一個比一個委屈,只覺得腦仁一陣陣疼,眼前一陣陣黑,快要給氣死了!

  “都特麼給朕閉嘴,想要吵死人嗎?”李二陛下方臉憋得通紅,暴喝一聲。

  房俊立馬閉嘴,保持匍匐狀……

  長孫衝也不敢出聲了,只是心裡愈憋悶得難受!吃虧的是自己啊,這個混蛋顛倒黑白的本事也是厲害,居然硬生生扭轉乾坤,自己好像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一樣。

  就連李承乾都被李二陛下這一嗓子嚇得一哆嗦……

  揉了揉腦門兒,李二陛下頗感為難。

  別看這兩個混蛋各說各的理好像很混亂,其實脈絡很清晰。

  不過若是論到誰對誰錯,卻沒有那麼清楚了。

  事情的起因在於長孫衝,李二陛下不知道這位外甥兼女婿是抽了哪門子瘋,佔了房俊的莊園,打傷了人家的僕人。李二陛下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長孫衝,你說你吃飽了撐的,招惹這個棒槌幹嘛?

  若是到此為止,那肯定是長孫衝的錯,必須負全責。

  可問題是,房俊是能吃啞巴虧的角色麼?

  這貨趕到現場,

砍了神機營的校尉,將張晉打成重傷,順帶說一句,那也是李二陛下的外甥啊,雖然不怎麼近乎,可到底也是親戚不是?

  結果呢?這個棒槌照揍沒商量!

  最過分的是,將長孫沖在雪地裡拖死狗一般拖行了很遠的距離,還是當著神機營兵卒的面前……

  這個事情影響就大了!

  長孫衝可是一軍主將,這般折辱於他,在軍中可是大忌!試想,這往後讓長孫衝如何在神機營的兵卒面前保持威嚴,如何號令軍士?

  從這方面來說,房俊做得太過分!

  但是……

  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長孫沖不去招惹房俊,又怎麼會被房俊反過來折辱呢?

  誰都有責任,主次卻很難分清。

  不過,真正令李二陛下糾結的地方,並不在此,而在於他身為帝王的臉面,有些難堪……

  為何這麼說呢?

  當初,將神機營從房俊手中剝奪之後交於長孫衝,其中確有自己的私心作祟。畢竟長孫衝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雖然也很重視、很欣賞房俊,但對於感情上來說,終究還是差了一層。

  神機營在西域大神威,依靠的是橫空出世的火器,這一點,房俊功不可沒,正是有了房俊研的火器,才有了神機營。

  但是人們接受一個新鮮事物,總會伴隨著或多或少的錯誤,這是難免的。李二陛下重視神機營,重視火器,卻並未重視到由火器這個新鮮事物而帶來的對於軍隊戰術上的變革。所以他天真的以為,神機營不論是交到誰的手裡,都會產生跟之前同樣的威力。

  而這一支戰鬥力驚人的部隊,是必須要嚴格的操控在自己手中的,房俊與長孫衝,兩者相較,還是後者更令李二陛下放心一些……

  但是,現在看來,這個想法確實打錯特錯。

  長孫衝或許在政務上的能力卓越,但是作為一軍主將,顯然是並不合格的。

  這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性格導致的。

  長孫衝的性格,不適合在軍中展……

  而房俊拽著長孫衝前來御前敲登聞鼓告御狀,在李二陛下看來,這就是要給自己上眼藥,讓自己下不來台。

  您不是將神機營交給長孫衝嗎?

  怎麼樣?原先的一群虎狼,現在被他訓成了一群綿羊,咱單槍匹馬就能在神機營的萬千軍中將其主帥任意羞辱,現在您看看,誰更強一些?

  誰更強,這已經毋須討論,但是李二陛下願意打自己的臉麼?

  肯定不會!

  所以,他將這個難題拋給了李承乾……

  “太子,依你之見,這兩個混賬該當如何處置?”李二陛下壓下心頭火氣,看著李承乾。

  老爹為難,兒子服其勞,你上吧……

  李承乾有些傻眼,愕然瞅著李二陛下,爹啊,您這不地道了吧?您覺得為難就把鍋甩給我?

  李二陛下老神在在的捋著鬍鬚,面無表情。

  誰叫你是兒子呢?

  你不上,誰上?

  李承乾無語,回頭瞅著一個妹夫一個未來妹夫,一臉便秘的表情……

  如何處置?

  長孫衝跟自己自幼玩耍,交情很好

好;房俊對自己則有指點之恩,情義深重。手心手背都是肉,處罰哪個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這可如何是好?

  可是不表態又不行,爹在後邊瞅著呢……

  沒轍了,李承乾牙一咬心一橫,說道:“長孫衝無禮侵占房俊的房舍在先,並且打傷房俊僕從,房俊則於軍中羞辱長孫衝,衝撞主將威嚴,二人皆有過錯,依兒臣看,不若革去二人身上的職務,命其閉門思過,父皇以為如何?”

  按理說,李承乾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是很妥當的。

  在他看來,長孫沖在軍中被房俊羞辱,顏面掃地,以後還如何統領神機營?不若干脆命其革職,也好過以後在軍中尷尬。而房俊呢,這貨對於那個禮部尚書的虛銜完全沒興,這事兒李承乾是知道的,正好革去這個職務。

  如此一來,既處置了兩人,實則又全都不得罪,簡直完美!

  李承乾頗為自得,挑著嘴角去看李二陛下,卻現李二陛下的臉色黑如鍋底,籠罩著一層黑壓壓的烏雲,眼看著就要電閃雷鳴雷霆震怒……

  嚇得李承乾心驚膽顫,卻不知哪裡有不妥之處?

  他卻是疏忽了,沒得罪長孫沖和房俊,他卻把自己的父皇給得罪了……

  李二陛下這一生,最注重的是啥?

  兩個字:名聲!

  別看這位缺德事兒沒少干,卻頂頂在意身後的名聲,能在魏徵死後,擅自操控史官更改起居注,便可見一斑。為了名聲,李二什麼都不在乎!

  李承乾處置得尚算得體,但問題是,將長孫衝的神機營提督撤了,豈不是等於向外界承認自己棄房俊而選擇長孫衝是錯誤的?且不論外界如何評說,單單房俊這個小子就會得意的不行!

  這混蛋今日為何非要告這個御狀?還不就是存心想朕難堪麼!

  李二陛下瞪了李承乾一眼,斥道:“簡直胡鬧!身為儲君,處事當公正廉明,有功則賞,有過則罰,豈能胡鬧一通敷衍了事?若事事皆這般處置,日後如何令天下人信服?立刻回東宮,給朕好好的閉門思過,想不明白,就別出來見人!”

  真是氣死朕了,自己的兒子也想要自己難堪下不來台麼?

  簡直豈有此理!

  李承乾面紅耳赤,膽戰心驚,訥訥道:“兒臣,遵命……”

  李二陛下回頭盯著眼前兩個混蛋,冷言道:“長孫衝心性狹隘,明知那野樹林乃朕賜予房俊之地,卻縱兵強佔,更強行驅逐房家僕人,將人打傷,現在,朕罰鞭撻五十,下不為例,你可心服?”

  長孫衝無奈道:“微臣領命。”

  五十鞭子,想來行刑的禁衛也不敢傷了自己的性命,只怕是渾身上下每一塊好肉,一個月都下不了床……長孫衝最是怕疼,一想那慘狀,不由自主的打個哆嗦。

  李二陛下又看向房俊:“雖然是長孫衝有錯在先,但你心懷怨懟,下手狠辣,非是君子所為,朕亦罰你鞭撻五十,下不為例,你可心服?”

  李承乾呆愣愣的站著,腦子有點回不過彎兒,有些幽怨的看著自己的父皇……

  這不是跟我的處置方法一樣麼?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7:25
第465章  自討苦吃

  立政殿外,廊階之下。

  小雪紛揚,近處的亭台殿宇紅牆黛瓦,在微雪中愈鮮麗,少了幾分平素的雄渾擴大,而遠處的山脈丘陵,則被飛雪擾亂視線,一片淒迷。

  兩個行刑的禁衛手裡拎著鞭子,忍著笑,吩咐一旁的內飾褪去二人的下裳,露出白白的小臀。

  左邊的那個顯然跟房俊已然極為熟悉了,笑道:“二郎,多有得罪了!”

  房俊趴在長條板凳上,回頭瞅了瞅這個這個嬉皮笑臉的禁衛,總是覺著眼熟,看了好半天,才想起來之前的抽鞭子也好打板子也罷,都是這位行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

  “恁多廢話,趕緊的,某還等著回家吃飯呢!”翻個白眼,房俊連聲催促。

  那位禁衛笑著眨眨眼:“放心吧,咱心中有數。”

  但凡在宮中擔任掌刑的禁衛,莫不是心明眼亮心思活泛之輩。他們最會揣摩陛下的心意,知道哪些人是真的惹惱了陛下,陛下想要狠狠的教訓一番;亦知道哪些人雖然氣到了陛下,而陛下卻只是想教育一番……

  教訓,教育,一字之差,性質不同,出手的輕重自然也就不同。

  如同房俊長孫衝這等勳貴子弟,只是相互間意氣之爭鬧得有點過分,陛下固然雷霆震怒想要好生教育一番,可若是這鞭子抽得狠了,傷了筋動了骨,一不留神留下殘疾,那倒霉的可就是掌刑的這些禁衛了。

  另一側的長孫衝看著房俊同掌刑的禁衛有說有笑,頓時不悅的哼了一聲,心裡不禁在想,某非這兩人是熟人,想要在受罰的時候放水,輕輕抽幾鞭子了事?

  這個念頭尚存留在腦海裡未等散去,耳邊傳來一聲鞭梢破空的炸響,緊接著後臀一陣呼啦啦的劇痛,痛的他倒抽一口涼氣,瞪大眼睛,差一點就挨不住叫出聲來。若是第一鞭子就慘叫出來,豈不是被房俊恥笑?

  然而他死命的忍著疼,那邊廂卻傳來殺豬一般的慘叫。

  “啊……喲……嗷……”

  每一鞭子抽下來,都伴隨著房俊驚天動地的慘叫,那淒厲的聲調簡直能穿透雲霄,聲震四野!

  長孫衝目瞪口呆,都有些忘記疼,側過頭去詫異的看著房俊,心道娘咧,你小子叫得這麼慘,不嫌丟人啊?

  房俊哪裡管他怎麼想?一聲接著一聲的大叫,一聲比一聲高亢,只是聞聽這聲音,不知道曾受著什麼樣的酷刑呢!事實上呢?行刑的禁衛雖然鞭子甩得高高的,鞭梢在半空中落下來的時候玩個鞭花,出“啪”的一聲脆響,然後落在後臀上,卻不怎麼疼了……

  從小打到都是怪寶寶好娃娃的長孫衝,諸如手板啊鞭子啊雞毛撣子啊這些別家熊孩子必須經歷的教訓,他是一樣都沒經受過,此時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抽鞭子也是有學問的,幾十鞭子下來,可以將人抽得皮開肉綻筋骨大傷甚至一命嗚呼,也可也雷聲大雨點小不疼不癢。

  他腦子裡感慨著人生處處皆學問,可在他身後行刑的禁衛卻冒汗了!

  為啥?

  兩人同時受刑,

人家房俊叫得淒慘無比聲動九霄,雖說有點誇張的嫌疑,可是態度好啊!挨了鞭子不就得慘叫麼?像是你長孫衝這般一聲不吭,讓別人怎麼想?

  明顯抽鞭子的力度不夠啊……

  你說你要是一個壯漢,抗擊打能力強,受了刑也能強忍著,砍掉腦袋碗大個疤的那種,也就罷了。可瞅瞅你這細皮嫩肉的小模樣,像是那種抗打的人麼?

  雖然不能使勁的抽,可總得似模似樣,不然你讓陛下怎想?我讓你倆行刑,你倆給我送人情玩虛的……

  陛下追究起來,誰能承受得了?

  沒辦法,為了讓長孫衝叫出來,行刑的這位禁衛只得咬了咬牙,手中暗暗使了力氣……

  這一使勁兒,感覺就全然不同了。

  先前只是皮肉疼,長孫衝還能忍得住,可現在一鞭子抽下來,渾身的皮肉都跟著抖三抖,那股子似乎每一鞭子都像被刀子割去一條皮肉的劇痛,簡直痛入骨髓!

  幾鞭子下來,長孫衝便淚眼汪汪,有些經受不住。

  可是一聽到身邊房俊聲嘶力竭的慘叫,他就心裡不忿!

  憑什麼我也要像這個幫槌那般形象全無,斯文掃地?咱可是謙謙君子,就算是赴死也得慷慨從容,也得保持住這一股讀書人的浩瀚之氣!

  哀嚎求饒?

  某不屑為之!

  於是,他越是苦苦忍耐,行刑的禁衛便越是下力氣,而禁衛越是下力氣,長孫衝反而越是執拗!

  我就是不叫!

  再於是,就成了惡性循環……

  等到鞭子抽完,給他行刑的這位禁衛,滿頭大汗臉色煞白,手裡拎著鞭子不知如何是好。這可是陛下的愛婿,趙國公長孫無忌的公子,瞅瞅這白白嫩嫩的後臀給自己給抽得,沒法看了都……

  這可如何交代?

  禁衛一籌莫展,心裡將長孫衝祖宗八輩都問候個遍,你特麼玩性格也別在咱這兒玩行不行?你隨隨便便的叫幾聲,讓屋子裡的陛下聽見了,咱就隨隨便便的抽幾鞭子,多簡單的事兒?

  瞅瞅人家房俊,叫得震天響,只是破了點皮肉,回家上點藥將養幾日便啥事兒沒有,可你瞅瞅你這……為了讓長孫衝叫上一聲,這位也是下了狠手,整個後臀就沒有一塊好肉。

  心驚膽顫的湊到近前,禁衛想要攙扶起長孫衝,卻突然聞到一股難聞的異味,下意識的往長孫衝下身一瞅,墊在身下的厚厚的氈子不知何事湮濕了一大塊……

  娘咧!

  叫你裝,知道疼了吧?都特麼尿了你也不能喊兩聲,比特麼房俊還棒槌……

  *

  立政殿的門口,長孫無忌面沉似水,房玄齡面無表情。

  當朝兩大權臣已然到了一會兒,看著各自的兒子被抽鞭子,卻是心情各異。

  長孫無忌心疼得直抽抽,此刻恨不得自己撲上去以身代之,這個最疼愛的兒子,從小到大自己連一句重話都不捨得呵斥,幾時受過這般刑罰?

  而房玄齡卻有些魂遊天外,渾不當事。

  自家兒子什麼脾性?小時候木訥得像一根木頭,一錐子扎不出血來,為此,房玄齡愁的頭都白了不少。現在雖然是經常闖禍挨鞭子,可是這人激靈了,闖點禍怕啥?

  長孫

孫無忌聽著房俊吱哇亂叫,心煩意亂,怒道:“玄齡兄,令郎堂堂七尺男兒,行事全無顧忌,出手狠辣無情,偏偏卻毫無血性,這便是房家的教導之方麼?”

  房玄齡臉色便沉下來。

  再不是東西,那也是我兒子,憑什麼你來評論?真看我房玄齡平素嘻嘻哈哈老好人一樣,便以為我好欺負麼?

  “輔機啊,此言差矣!吾家二郎雖然憊懶一些,可上陣殺敵衝鋒陷陣,卻從未慫過!大抵是戰陣之上學來的習氣吧,平素如我一般嘻嘻哈哈,可若是吃了虧被人算計了,卻也能一怒拔劍!”

  這話說的,也就相當不客氣了!

  你說我兒子全無顧忌出手狠辣?那也是你兒子挑事兒在先!怎麼地,被欺負了,害得點頭哈腰陪笑臉,面兒一樣一點脾氣都沒有?你想得美!

  你兒子搶了我兒子的官職,搶了我兒子一手創建的神機營,那又如何?

  就算你兒子身邊有百萬虎賁,我兒子單槍匹馬,照樣將你兒子手到擒來!

  長孫無忌臉色鐵青,沒料到一向溫吞柔和的房玄齡這般不客氣,再說下去,可就得吵起來了。兩家的兒郎剛剛大打出手,兩個老的又在這邊掐起來,陛下還不得火冒三丈?

  “哼!告辭!”看著那邊行刑完畢,長孫無忌一甩袖子,乾脆走人了。

  房玄齡也沒給他好臉,“不送!”

  兩大權臣,終於因為自家兒子,而使得一直以來維持的表面和諧,公然破裂。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7:45
第466章   風波將起

 趙國公府。

  長孫衝被宮裡的禁衛用御輦抬著送回來之後,便被安置回房,長孫無忌早已從宮裡請來了御醫,即刻為其醫治。鞭傷這東西很麻煩,雖然一般情況下傷不到骨頭,但是對於肌肉筋絡的破壞卻極為明顯,稍有不慎,恐要落下個終身殘疾。

  一看兒子的傷勢,長孫無忌大驚失色:“怎地傷的這般嚴重?”

  長孫衝又是疼痛又是羞惱,憤然道:“那行刑的禁衛與房家有說有笑,以孩兒看來,必是與那房家串通一氣,故意陷害於我,否則即便是陛下責罰,哪裡用得著打得這麼狠?”

  他卻是沒想明白,正因為他好面子死忍著不出聲,人家才越來越用力,不然,人家如何跟皇帝交代?

  長孫無忌勃然大怒!

  “真是無法無天了,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敢行此狂悖之舉,他們想幹什麼?沖兒你且好好養傷,無需氣憤,為父自會為你做主,絕對饒不了那掌刑的禁衛!”

  長孫衝悄悄鬆了口氣。

  他之所以要那個禁衛死,並不單單是自己挨得鞭子太重,而是被那禁衛發現自己失禁……

  總是那禁衛活著一日,就有一絲可能將此事宣揚出去,到那個時候,他長孫衝也別活了……

  掌刑的禁衛手底下到底還是有分寸的,雖然力氣不小想要讓長孫衝喊幾聲,卻並未傷筋動骨,只是傷勢看著皮開肉綻很是嚇人罷了。宮裡請來的御醫治療這麼一點傷勢自然不在話下,簡單的清洗一下傷處,敷了藥,然後又開了一份補血養氣的方子,便告辭離去。

  長孫無忌少不得吩咐管家塞給人家一點心意……

  待到御醫和下人都離去,長孫無忌坐在榻前,看著冷冷清清的房間,嘆了口氣:“麗質還是不肯回來? ”

  長孫衝臉色一僵,沒言語。

  “總這麼樣子,也不是個事兒。房裡沒個女人,冷落落的一點人氣兒都沒有。既然麗質耍小性子,你好歹也去勸勸,雖說男尊女卑,可麗質畢竟是公主,更是你的表妹,低聲下氣一些,也沒什麼丟人的。”長孫無忌無奈勸道。

  對於長樂公主李麗質,長孫無忌是很喜歡的。

  賢淑聰慧,卻又不是一味的毫無主見,對於一些政事很有見地。知子莫若父,長孫無忌雖然寵溺長子,但是對於長孫衝的缺點,他也心知肚明。

  這孩子太過順遂,從未遇過挫折,難免造成了驕傲自負眼高手低的毛病,這一點上,李麗質時常會婉言勸諫,這很好。

  可畢竟兒孫自有兒孫福,長孫無忌也知道,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讓孩子完全依照自己的設定去生活,孩子大了,總會有自己的想法,非是勸阻就行的。

  想了想,長孫無忌說道:“麗質與你成親多年,一直未有子嗣,此乃為父的心頭憂慮。前些時日想著跟陛下求個情,讓你納一房小妾,卻一直未有機會。現在來看,此時耽擱不得,明日,為父就進宮向陛下陳情,哪怕被陛下責罵,也顧不得許多了。不過,你得給為父記著,

納妾只是為了傳宗接代,你若是乾出那等冷落麗質之事,用不著陛下責罰,老夫第一個不饒你!”

  長孫衝面色僵硬,訥訥說道:“這個……孩兒雖然與麗質時常吵鬧彆扭,但感情一直未變,納妾……就算了吧?畢竟,這事對麗質面上很不好看。”

  “此事,你無需再說,為父早已思量多時。”長孫無忌擺擺手,打斷長孫衝:“傳宗接代,是天大的事情,想來麗質亦能理解,就這樣吧,你好生修養,此事自有為父出面。不過,你這個神機營提督的差事,依著為父看,莫不如交出去吧。你的長處在於機要文書,軍伍之中過於粗野,對你來說實在勉強了一些,不必去想什麼面子的事情,揚長避短,那才是智者所為,在自己不擅長的地方較勁,愚不可及!”

  “不行!”長孫沖一臉猙獰:“孩兒絕不會讓出神機營!世人皆說孩兒不如房俊,孩兒不服!先前,孩兒只不過是輸在沒有經驗,首次掌控一軍,難免顧此失彼,顧慮不周。這段時日以來,孩兒已經漸漸的摸清了門道,怎能輕易的將神機營交出去?孩兒必然要好生經營神機營,讓外人看看,我長孫衝無論哪一點,都比他房俊強!”

  長孫無忌一臉無奈。

  有志向、不輕易放棄,這是好事。但不撞南牆不回頭,那就令人擔憂了……

  不過沒關係,這不是還有自己麼?

  哪怕兒子真的出點差錯,有自己在,也完全可以替兒子遮風擋雨。那個年少不輕狂?誰年輕的時候沒干點蠢事兒?只要磨礪足夠,便會自然開竅,那樣才能堪當大任。

  “行吧,就依你!為父也有些疲累,你好生歇著,琢磨琢磨怎生整改那神機營。”

  言罷,長孫無忌負手離去。

  屋子裡,長孫衝臉色鐵青!

  一想到父親剛剛提起的子嗣的言語,長孫衝便如同心口被針扎一樣疼!

  一股怨气,不可遏止的升起!

  李承乾!

  都是你干的好事……

  你本就有愧于我,刚刚在陛下面前,居然不是偏向于我而是想着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简直岂有此理!

  那股深深的怨念,令长孙冲双眼赤红,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心底升起!

  “长孙宝!”

  长孙冲喝了一声,门外立即走进一个青年,叉手道:“大郎,何事?”

  这青年三十许年纪,面白无须,一袭青衫颇有几分清秀文雅之气。

  长孙宝是长孙家的旁支,家道中落,一直庇护在长孙无忌这一房,看着长孙冲长大,很是忠心。

  长孙冲沉声道:“附耳过来!”

  待长孙宝走到近前,俯下身来,长孙冲凑过去,低低耳语起来。

  长孙宝听完,呆愣半晌,低声急语道:“大郎,三思!此事牵扯巨大,一旦走漏风声,那可就是滔天大祸!况且,家主必然不会同意,这个……”

  “闭嘴!”长孙冲历喝一声,却牵动了后臀的伤势,疼得吃牙咧嘴,直吸冷气,“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安排亲近的人去办此事,然后某给你拿上一笔钱,远走高飞隐姓埋名,逍遥的过下半辈子,岂不比在府中为奴为婢好上许多?你如今尚未成家,等到将来娶妻生子,亦能给后代一个好的出身,若是留在长孙家,世代为奴

,永远都是贱籍,你就甘心?”

  长孙宝沉默了。

  这最后一句话,恰恰刺中了长孙宝的要害。

  他这人自有聪慧,诸子百家四书五经样样皆通,长孙无忌便曾不止一次说过,他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少不得被乡老举荐一个出身,博取一个功名。

  可惜,他是个贱籍……

  九品中正制將人從一出生就劃分出等級,賤籍,永遠都是賤籍,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那也還是賤籍!

  賤籍,無田無地,只能依附主家而活,不能做官,不能出仕,生生世世,永為賤籍!

  他年過而立,尚孤身一人,為何?

  還不就是他看不上那些奴婢出身的賤女人,可好人家的女兒,卻又看不上他!他不願將就自己的下半輩子,是以一直單身!

  或許……真的應該搏一下?

  雖然擔著天大的干系,可是利益卻實在太過豐厚!

  哪怕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不應該為自己的子孫後代,拼一個前程?!

  一咬牙,長孫寶沉聲道:“謹遵大郎之命便是!”

  頓了一頓,動情說道:“奴婢自幼被家主收留,深情厚恩無以為報!此次出去,以免給大郎帶來危險,奴婢便不打算回來了,往後,不能在大郎身邊侍候,還望大郎多多保重!家主的養育之恩,長孫寶,來世銜草接環,再圖後報!”

  長孫衝握著他的手,感慨道:“我亦捨不得你……可是此事關係重大,交給別人,我又怎能放心?事成之後,我會遣人給你一筆巨資,天高地遠,從新換個活法!”

  “長孫寶粉身碎骨,必不負大郎所託!”

  長孫寶跪地磕頭,雙眼含淚,轉身離去。

  長孫衝趴在榻上,狠狠的握緊了拳頭……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7:49
第467章   被皇帝打習慣了

 因為長孫衝被陛下責罰一事,趙國公府上下亂成一團。.

  而房家則風輕雲淡,房俊甚至連城中的家沒回,直接指使部曲將自己抬到驪山農莊,關起門來,美其名曰“帶薪休假”……

  即便是愛子心切的盧氏,亦只是安排管事的將府庫中的各種珍稀藥材撿了一車送去,便即全不在意。說到底,房二郎見天兒的闖禍,他若是連續多日安分守己,反倒讓人心裡毛,不知道這小子憋著什麼大招呢,不動則已,動則驚天動地!至於被陛下抽鞭子?

  那根本不叫事兒……

  回到農莊,武媚娘看著趴在榻輦上被抬回來的房俊,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多大的人了,這一天到晚的不惹點事兒就沒法過日子了是不是?

  命人將房俊抬到臥房裡,眾人齊力放到燒的熱熱的火炕上,將莊子裡的郎中叫來診斷一番,現只是皮外傷,只需敷上一些傷藥即可,便是口服的湯藥亦毋須服用。

  武媚娘這才算是放下了心。

  她這般此亦未嘗不當事兒,可把姐姐武順娘給嚇壞了……

  男女有別,房俊又傷在隱秘之處,武順娘也不好湊近察看,卻仍是擔憂不已,聞聽郎中說道只是皮外傷,稍稍放心。可是一想到是惹惱了皇帝被打成這樣,頓時有憂心忡忡起來。

  拉著妹妹武媚娘焦急的問道:“你這丫頭怎地沒心沒肺?那可是惹著了陛下,可是天大的罪過!你居然完全不當個事兒,吾等雖是勳貴人家,可畢竟是臣子,須知帝王一怒,破家滅門都是等閒事,便是有房相在前頭頂著,那也是忤逆的大罪呀!”

  也不怪武順娘心急如焚,她自然是生性柔順膽小懦弱,可是尋常人家若是惹惱了皇帝,簡直就是大禍臨頭,哪裡有武順娘這般鎮靜?在武順娘看來,妹妹雖然自幼便有主見,卻到底未經過事,分不清輕重……

  武媚娘只得安慰道:“姐姐莫慌,這事兒,真的沒什麼……”

  氣得武順娘在妹妹胳膊上掐了一把,嗔道:“招惹了皇帝,還說沒什麼事兒?你這丫頭也太寬心了!”

  “姐姐,你是不知道,”武媚娘無奈苦笑道:“若是放在別家,的確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是放在咱家郎君身上……隔三岔五的就被陛下責罰一頓,有時打板子,有時抽鞭子,有時罰俸有時罷官,這時間一長,不但我們不當事兒,就連陛下自己也不當事兒……”

  武順娘有些呆愣,還帶這樣兒的?

  那可是皇帝啊,九五至尊天下之主,你家這位閒來無事就去招惹一番?

  這什麼人啊……

  屋裡頭的房俊聽著外屋的姊妹倆嘰嘰喳喳說著話,卻把自己晾在這裡,頓時不爽,嚷嚷道:“你們姊妹倆說什麼呢?我這都快渴死了,倒是給我倒杯水啊!”

  “唉,就來!”屋外的武媚娘答應一聲,沒過多久,一個人影撩開臥房門口厚厚的簾子,端著一個木製的托盤走了進來。

  “郎君,請用茶……”

  細聲細氣的強調,

聽起來很陌生,房俊一抬頭,詫異的問道:“怎地是你幹這等活計?”旋即臉色一沉:“可是莊子裡有人難為於你?你且跟某說,某自會為你做主!堂堂鄭家大小姐,書香門第名門閨秀,怎能做這樣伺候人的事?”

  眼前這個穿著一身素色的衣服,容顏清麗氣質溫婉的侍女,居然是淶陽鄭氏的大小姐,鄭秀兒。

  雖說人家落了難,可是讓人去幹這種端茶倒水的活計,這不是侮辱人麼?淶陽鄭氏雖然不是五姓七宗那等高級門閥,卻也是詩書傳家的名門望族,即便犯了事被陛下將男丁統統殺了,可畢竟算是大家閨秀,房俊將其從青樓之中救回來,可不是為了當侍女的。

  因此,房俊心裡微微動怒,武媚娘搞什麼鬼,難道連一個家破人亡的落難女子都容不下?

  鄭秀兒心裡一驚,看到房俊臉色不虞,趕緊低聲分辨道:“不干別人的事!武娘子倒是收拾了後院的一座房舍,讓奴家住在那裡,可是奴家有自知之明,憑什麼呢?”

  說到這裡,鄭秀兒清麗秀美的俏臉上浮現一絲淒苦的笑容:“奴家已然家破人亡,若非郎君善心救奴家與水火之中,此時的奴家,還不知是何等模樣……既已淪落賤籍,以往的鄭家大小姐便早已不復存在,只餘下一個不祥之人苟活於世,這一生為奴為婢,報答郎君的恩情便是了。”

  往昔繡之中的佳人,如今淪落至此,她心中的淒苦絕望,房俊感同身受。

  不僅唏噓道:“大可不必如此。某之所以將你從青樓之中贖回,並非是多麼救苦救難,更非什麼高風亮節,只是你鄭家的厄難,說到底,亦有某的間接因素,你便當某為了自己心安吧,不必這般委屈自己。”

  鄭秀兒聞言,展顏一笑,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其实,家父至始至终都未对郎君有半句怨言,反而每当提起郎君的名字,总是崇慕敬佩,对于您呼风唤雨的本事,大加赞扬。奴家虽是女儿身,却也读过几本书,晓得因果报应的道理,家父求得是一步登天,本就是妄想,这世间没有哪个世家是一夜之间崛起的,必是经过祖祖辈辈不懈的努力,才能最终成为高门大族。有所得,就要有所失,想要得到的是不切实际的东西,那么失去的也就必然是不可承受之重,又何来怨恨于郎君呢?”

  这一番话语,令房俊大感惊讶!

  真是没想到,这个娇娇柔柔的小女子,居然能说得出这么一番深刻精髓的大道理,咱还真是小看了天下女子啊……

  被房俊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郑秀儿脸蛋儿有些羞红,只不过她虽是大家闺秀,但到底遭逢过巨变,又在青楼那等最是折磨人尊严的地方经受过暗无天日的磨砺,是以并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忸怩作态,大大方方的走上前来,柔声道:“奴婢侍候郎君饮水吧。”

  说着,在水杯中注入半杯温水,凑到房俊唇边。

  怎奈房俊后臀有伤,只能趴在炕上,稍微一翻身伤处便剧痛难耐,可这个姿势喝水实在是别扭,郑秀儿便半坐在炕沿儿,微微拧过身子,让房俊的头靠在自己身上,稍稍受力,这才将水喝下去。

  只是水虽然喝了,这房俊却越觉得口干舌燥……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吕纯阳这几句话可不

不是说着玩的,那绝对是身有所感,才能心有所悟!

  鄭秀兒雖然穿著厚厚的冬裝,但是房俊的腦袋在她腰間輕輕的一靠,便感受得到那一截兒水蔥一般纖細柔軟的腰肢。論起身段兒,武媚娘豐腴窈窕,這鄭秀兒卻是纖細玲瓏,再加上弊端充盈著的一股處子的芬芳,耳畔聽著嬌聲軟語,多日未曾釋放的火氣瞬間就在下腹升騰起來,不消一會兒,便蠢蠢欲動……

  房俊這個尷尬!

  雖然老孔也說“食,色,性也”,可是咱穿越一回,難道要從一個有為青年變身為一頭大種馬?

  太沒追求了……

  武氏姐妹說完了悄悄話,聯袂走進臥房,武媚娘頓時一驚:“郎君,為何臉色如此紅潤,莫不是受了風寒?”湊上來就將羊脂白玉也似的小手貼在房俊額頭,試探溫度。

  房俊卻苦著臉,將臉深深的埋在枕頭里……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8:05
第468章  亂起

  房俊一連多日躲在農莊之中,前來探視之人一概不見。

  卻不知,一股暗潮在長安城中湧動……

  不知為何,李承乾於立政殿中被李二陛下呵斥之事,不脛而走,短短時間內,長安城內人盡皆知。漸漸的,演變成陛下欲廢黜太子,改立魏王的謠言。

  東宮之內,張玄素與孔穎達給太子講完課,陪著太子飲茶,俱都一臉沉重,默不作聲。

  謠言之所以是謠言,就在於其捏造是非,無憑無據。

  可是話又說回來,正所謂無風不起浪,空穴來風豈是無因?

  正因為陛下這幾年對太子愈不滿,更且親近於魏王李泰,是以朝中民間才會屢次傳出陛下欲廢黜太子的言論……

  張玄素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八風不動的孔穎達,忍不住問道:“殿下,那日在立政殿中,被陛下斥責,到底所謂何事?”

  早在隋末,張玄便就以清廉著稱。

  隋末,河北竇建德攻陷景城,張玄素時任景城縣戶曹,被執,將要被殺。景城百姓一千餘人為他請命,竇建德於是任命他為治書侍御史和黃門侍郎。唐朝平定竇建德後,張玄素成為唐朝官吏。李二陛下聞其清名,特召見垂詢政事。他建議李二陛下吸取歷史成敗經驗,受到太宗的重用。

  此君比之鐵口直諫的魏徵,豪不落下風。

  最牛的一次,李二陛下下詔修洛陽宮,以備巡奉。張玄素聞訊上書諫奏,他說:“阿房成,秦人散;章華就,楚眾離;及乾陽畢功,隋人解體。”

  經過隋末大亂的嚴重破壞,百姓瘡痍,如果此時修洛陽宮,襲亡隋之弊,就是不如隋煬帝……

  氣得李二陛下暴跳如雷,卻也拿這人沒轍。

  李承乾苦笑,便將那日的經過詳細述說。

  之前,李承乾對於父皇指派給自己的這幾位老師,那是一點好感都沒有。誠然,這幾位都是當世大儒,學問都是一頂一的高明,可是為人處事上,卻實在太過分……

  李承乾不過蓋個房子,於志寧便上疏批評他過於奢華;和宦官玩樂,於志寧又上疏批評他,甚至將他比作秦二世……

  李承乾豈能不惱火?

  娘咧,將本殿下比作亡國之君,簡直豈有此理!

  相比之下,孔穎達更是激烈!

  他只要覺得李承乾一有不對的地方,就立馬犯顏直諫,毫不顧忌李承乾的顏面!

  亦有李承乾身邊的親近人曾勸說過孔穎達,認為太子年齡既長,不宜總是當著面痛加批評指責,好歹留一些顏面,否則日後為君,何以服眾?而孔穎達卻依舊故我,表示這就是某的職責,某這樣做“死無所恨”……

  還有之前的李綱……

  可想而知李承乾對他有多反感。

  至於張玄素,那更是無時無刻不諫,言語之急切恨不得李承乾什麼都得聽他的,不聽他的就是犯錯誤,就是昏庸無能,

至於結果如何更是可想而知了。

  說起來,也就是房玄齡這個溫潤君子對待李承乾和藹一些,雖然也會批評幾句,卻不似其他幾位那般剛烈,令人難以接受……

  但是在被房俊點醒之後,李承乾每每細細思之,方才知道這幾位老師固然執拗了一些,剛烈了一些,但每一次卻都是金玉良言,每一個建議都蘊含著無比的智慧,只是自己總是逆反心裡作祟,從來不去思考其中的道理,只是一味的作對,你不讓我幹的,本殿下偏偏就要幹,你想要我去幹的,我就偏偏不干……

  多麼幼稚的想法!

  現在想想,李承乾總是汗顏無地。

  作對到最後,最吃虧的是誰呢?不是張玄素,不是房玄齡,不是於志寧,更不是孔穎達!

  而是他李承乾自己!

  這幾位老師早就功成名就,俱是名動天下的大儒學者,即便他李承乾被廢了,甚至被砍了腦袋,這幾位也照樣安然無事!或許,拍拍屁股立馬就成為新任太子的老師……

  認識到自己以前有多愚蠢,最近以來,李承乾自然極力彌補過錯,對幾位老師畢恭畢敬,每日安心學業,遇事則虛心請教。這番與以往反差極大的態度,令幾位大儒詫異非常,卻也欣喜不已。

  這幾位都是真正的道德君子,眼看著李承乾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怎能不痛心徹骨、扼腕嘆息?現在浪子回頭,自己自然要拿出百分之一百的狀態,全力為李承乾綢繆策劃!

  聽著李承乾將那日立政殿生的事情娓娓道來,張玄素白眉緊鎖,瞅了一眼安然不動的孔穎達,無奈的嘆口氣:“按道理來說,殿下的處置方法並無不妥,然則從情理上來說,卻是大大的不妥!”

  李承乾有些懵,虛心的請教道:“願聞其詳。”

  對於李承乾的態度,張玄素極其滿意。

  “陛下將神機營自房俊手中剝奪,然後交給了長孫衝,陛下處事,做臣子的不能品論得失。但是,殿下的提議卻是罷免長孫衝的神機營提督之職,這不等於直指陛下委任長孫衝是錯誤的嗎?以陛下極重顏面的性情來說,不高興乃是情理之中。”

  李承乾這才恍然大悟,懊惱道:“孤當時也未想那麼多,只是想著長孫衝既然被房俊當著神機營將士的面前好生折辱,日後還如何執掌神機營,如何服眾?莫不如趁機撤去他的提督之職,總好過日後罷免,已算是為長孫衝留了顏面,卻未想居然因此傷了父皇的顏面,真真是蠢不可及……”

  旋即頹然道:“父皇對孤是越來越失望,這麼一點小事都處理不好,也難怪會有易儲的心思……”

  “殿下,慎言!”一直耷拉著眼皮,默不作聲彷若置身事外的孔穎達,這時出言提醒。

  李承乾也嚇了一跳,自知失言,趕緊閉口不語。

  就在此時,房玄齡子殿外風風火火的走進來,急聲道:“殿下,何其蠢也!”

  房玄齡一貫都是予人溫潤隨和的印象,任何時候都是不急不躁,幾時見過他這般失態?

  李承乾被罵了一句,呆愣愣的問道:“房相,何故罵孤?”

  房玄齡幾大步走到李承乾近前,很是失態的用手指指著李承乾,氣急道:“罵你?老臣現在都想打殿下一頓,殿下可知?陛下雖則對殿下有所不滿,但到目前為止,從未有過一絲半點易儲的口風,可見陛下心中的儲君,仍然是殿下!可

是現在殿下居然幹出這等蠢事,豈不是自掘墳墓?!”

  這話,可就說的重了!

  李承乾好歹也是堂堂太子,未來的國君,如此晦氣的言語,極不恰當!

  李承乾卻未及著惱,而是一頭霧水。

  自己乾了什麼了,令房玄齡如此惱火?

  張玄素亦驚訝與一向沉著冷靜的房玄齡怎會如此失態?但他知道,必然是生了天大的事情,否則房玄齡絕對不至如此!

  “玄齡,有何事,大家坐下來商議一番,何必如此氣惱?”張玄素勸解道。

  “商議?”房玄齡狠狠一跺腳:“禍事就要臨頭了,還有何商議!”

  三個人面面相覷,都有些懵,不知房玄齡到底是怎麼了,居然如此暴躁?

  孔穎達皺皺眉,不悅道:“把話說清楚,糊里糊塗的,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也就孔穎達的年紀和在士林中的地位,可以在房玄齡面前倚老賣老,名聲響亮如張玄素,也得對房玄齡客客氣氣,說話都得留著分寸。

  李承乾也道:“是啊,到底何事如此?”

  房玄齡氣道:“何事?何事殿下自己不知道?您陷害魏王殿下的事兒,被陛下識破啦!”

  此言一出,宛如一道炸雷在大殿中炸響,炸得在場三人頭昏目眩,心驚膽跳。

  震驚之餘,李承乾仍舊一臉莫名其妙……

  “孤……啥時候陷害青雀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8:07
第469章  舉報

魏王李泰效仿先賢雪中煮茶賞梅,卻不料受了風寒,一病不起……

未免將風寒傳染宮中,一連多日,李泰亦未曾去太極宮給李二陛下請安,這令愛子心切的李二陛下坐臥不安牽腸掛肚,終於不顧內侍和朝臣的勸諫,執意前往李泰府上探視。

李二陛下對於李泰這個兒子,的確是寵愛到了極點,經常帶著他四處遊幸不說,甚至不過短短一日見不到他,就要派自己養的一隻名為“將軍”的白鶻去送信,一日之內如此鴻雁往返數次……

就連李泰的長子也因為父親的原因“特為太宗所愛”,四歲的時候便被接進宮中撫養,並賜名為“欣”。

偏愛子女很正常,但是偏愛到李二陛下這種程度,依然極為罕見,尤其是在權力、利益大於親情的帝王之家……

前去探視兒子,李二陛下並未讓全副帝王儀仗隨行,那般勞師動眾,憑白給御史言官們遞上說辭,到時候必然嘮嘮叨叨煩不勝煩。輕車簡從,卻也好不自在。

只不過到底是帝王出行,再是輕車簡從,三五十人的內侍、三五百人的禁衛那是少不了的,這一行人搖車大輛招搖過市,惹得長安百姓群聚圍觀,嘖嘖稱奇。

魏王李泰的府邸,位於城西的延康坊。

此地本是前隋尚書令、越國公楊素的宅邸,大業中,楊素之子楊玄感被誅殺後籍沒入官;武德初,為萬春公主宅;貞觀中,賜於濮恭王李泰……

魏王府佔據整個延康坊的四分之一,佔地一百五十餘畝,屋宇連綿,鱗次櫛比,氣象恢弘,富貴堂皇。

當初為了這個宅邸,還曾有過一番爭議。

萬春公主隨丈夫豆盧懷讓鎮守長沙之後,此宅便被官家收回,閒置日久,難免破敗。李二陛下將此宅賜予魏王李泰之後,自然要重新修葺一番。

只不過李二陛下愛子心切,覺得這宅子大則大矣,但年代有些久遠,未免破敗,便從宮中動用內帑,打算大肆擴建一番,結果呢,被岑文本給參了一本,直言進諫,認為李二陛下此舉容易導致奢靡之風盛行,況且魏王李泰只是一個親王而已,如此溺愛,恐非是帝王表率。

李二陛下對岑文本的上疏誇獎了一番,認為岑文本才是匡扶濟世之才,且有堅定正直的本心,殊為難得,然後厚加賞賜,卻唯獨不曾將擴建魏王府的工程停下來……

李二陛下來看兒子,可不是空著手來的,還給李泰準備了一份大禮。

依仗剛剛到魏王府的大門口,隨行的內侍便在長安縣官員以及坊正等等衙役以及圍觀群眾面前,頒布了一道聖旨。

“門下:左武候大將軍雍州牧相州都督魏王泰,地惟魯衛,義兼臣子,樂善先於忠孝,多才綜於墳藉。食時非敏,七步慙奇。維城是寄,磐石斯在。今獻歲發春,風韶景麗,悅天下之無事,敦穆親之令典。爰駐罕蹕,幸其邸第……留連移晷,有慰朕懷。宜因愷樂,曲流恩惠。其雍州及長安縣見禁囚徒、大辟罪以下,並特原之。比年恩所不降者,不在原限。延康坊百姓今年所有課役,悉宜蠲免。 ”

不僅大赦雍州和長安縣的囚徒,更免了延康坊百姓一年的賦稅課役。如此一來,整個延康坊的百姓誰不感念魏王李泰的好處?

李二陛下這爹當得,可以發獎狀……

進了內宅,見到李泰肉乎乎的身子歪倒在床榻之上,原本白皙的臉龐此時卻是面色灰敗,


眼神也是恍惚渙散,李二陛下心裡一痛,幾步走上前去,擔憂的問道:“青雀,可好了一些?”
李泰“腰腹洪大”,不過李二陛下以往見到愛子如此圓滾滾的模樣,擔心的卻不是太胖的話會影響身材,而是覺得兒子這樣上朝參拜的時候一定會很辛苦,心疼之下特別准許他乘著小轎子到朝所。又因為李泰愛好文學,李二陛下特令在魏王府置文學館,任其引召學士。至於大名鼎鼎的芙蓉園,與東都洛陽中盡佔了惠訓坊一坊之地的大宅,都是李二陛下賜給寶貝兒子的,“寵冠諸王”這話,可不是說說的。

現在見到兒子這般模樣,李二陛下心疼得差點掉眼淚,埋怨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地行事這般沒分沒寸,連自己的身子都照顧不好?”

隨行的內侍以及魏王府邸的家人,見到李二陛下這般真情流露,皆是心內震撼,自古以來,哪裡有帝王寵愛自己的兒子到這種地步?

李泰心裡自然更是感動,勉力在床榻上坐起身子,強笑道:“父皇責怪的是,都是孩兒莽撞了。本以為效仿一番昔日的竹林七賢,品茶賞雪附庸風雅,卻不慎受寒,累的父皇擔心,孩兒真真是罪該萬死。”

“休說那等死了活了的話,你等皆為朕的兒子,是朕的骨血,無論到何等境地,朕也絕對不會幹出那等大義滅親之事!朕富有天下,你們這些兒子自然要跟著享福,這有何錯?”

李二陛下嗔怪的說了幾句,心下卻是唏噓。

堂堂親王,何至於去效仿什麼竹林七賢?

還不是因為坊間的傳言,生怕朕為難,是以才避嫌麼……

真是好兒子啊!為了朕著想,這些時日以來,青雀低調行事,以往那些來往甚密的文人士子亦都漸漸疏遠,還不是怕又有什麼是非傳出去?

兒子孝順,知道為父親著想,難道父親就不能為兒子做點事?

李二陛下想了想,說道:“你既是在府中憋悶,那不如成立一個文學館,召集天下名士吟詩作賦品經論典,不是勝過什麼賞雪品茶?”

一言既出,李泰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看著微笑的父親……

以往,李泰也曾召集天下文士大儒,不過那是奉皇命編撰《括地志》。及至書成,自然盡皆散去。

於府中設館向學、匯聚士子,那可是只有東宮太子才有的待遇!

父皇這是什麼意思?

一剎那,李泰那顆原本被房俊說的如同死灰一般的心臟,陡然歡快的跳動起來!

自己還有機會……

父子正其樂融融親切交談,屋外​​,李君羨忽地走進來。

李二陛下眉頭一皺:“無論何事,待回宮再說,朕陪著青雀好好說會兒話。”

“陛下,”李君羨一臉沉重之色, 並未應從皇帝的吩咐,反而上前一步,瞄了一眼榻上的李泰,低聲道:“門外有自稱是魏王府家奴者,手持血書,口口聲聲有魏王殿下的十條罪狀,想要呈送陛下御覽……”

突然的變故,令天下最具權勢的父子兩個目瞪口呆。

李泰使勁兒咽了口吐沫,呆呆的說道:“孤的家奴?”

李君羨點頭:“此人自稱如此。”

李二陛下臉色陰沉:“把人給朕帶進來,朕倒是要看看,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奴,能幹的出賣主求榮這等事!”

“諾!”

李君羨領命,退了出去。

床榻之上的李泰呆愣半天,嚇得渾身大汗淋漓,這病居然好了……

意識到此事絕不尋常,李泰一個骨碌爬起來,赤著腳蹦到地上,“噗通”一聲便跪在李二陛下面前,惶然叫道:“父皇,孩兒冤枉……”

李二陛下斥道:“冤枉?爾尚未知曉人家說的罪狀到底為何,你便叫起了撞天屈,不嫌為時過早麼?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你且回榻上去,生著病呢,還這般毛毛躁躁,胡鬧!”

知子莫若父。

李二陛下的確寵愛李泰,但是他更清楚,自己這個青雀可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最起碼跟謹慎持正的君子那是不沾邊兒……

閒來無趣幹出點荒唐事兒,那簡直太正常了。

李泰卻是渾身冒汗,心裡破口大罵,這是哪個缺德鬼落井下石,偏偏挑選父皇來的時候,弄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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