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懸疑】2012·末夜 作者:滄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9 17:11:1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7 14958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5
一一〇

  在被雷擊中的那一瞬之後,她再度陷入昏迷。起初大家覺得她可能已經死了,然而發現她呼吸心跳都如常,接著懷疑她是不是過於驚嚇短暫地失去了知覺,然而漸漸發現這次的昏迷不同於先前:她居然再也沒有醒過來。

  這一睡,居然就是一個多月。她不吃不喝,從未睜開眼睛,身體居然也沒有因為衰竭而死亡。沉睡中的人出現了種種奇怪的變異:她的皮膚變得晶瑩而蒼白,眉目變得舒展而成熟,更奇怪的是,她身體裡居然開始隱約透出一種光芒。那種光呈環形,流轉在她的胸口,彷彿一輪月亮,映照得她幾乎透明。

  這種奇特的現象令所有人震驚。不僅是科學家錢從皋教授,就是那個瘋女人都看得呆住了,她喃喃唸著“魔鬼附身”往後退縮,再不肯認這是她失蹤的女兒——唯有那個神棍欣喜若狂,跪在門口對著膜拜不休:“上帝啊……我們有幸目睹這一神蹟,多麼的榮幸!”

  神蹟?霍銘洋靜靜地看著沉睡裡的少女,心情複雜。

  夏微藍還在沉睡,就如一個被封在冰棺裡的睡美人。細細看去,其實她並不是相非常美的女孩,只是有著明朗而健康的陽光氣息,充滿了正面的能量,令人心情愉快而已——但此刻,沉睡中的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光芒裡,美麗奪目,令人不敢直視。

  在她的身體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覺醒。

  或許,現在的這個強大到不可思議的結界,其實正是為了保護她而存在的吧?在她身體內的“那個東西”徹底覺醒之前,這個區域將會被開闢這絕對安全的所在,無論是白之月的人,還是克蘭社團,都無法穿透它——就像一個繭,保護著即將破蛹而出的蝶。

  可是,當這一隻看似普通的蝶發生蛻變,飛上天空時,這個世界又將會變成什麼樣?

  “霍、霍銘洋……”忽然間,聽到她隱約低低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心裡一動,低下頭去看她。昏迷中的少女沒有睜開眼,看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卻有些波動,淡淡的憂愁和眷戀籠罩了她的眉目,那個瞬間,她身體內那種光淡了下去,彷彿回覆成了少女模樣,喃喃說著什麼,臉上有羞澀純潔的光芒。

  那是一個普通人類少女的表情,就像是那天在中庭樹下她紅著臉低頭說話的模樣。

  他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忍不住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額頭。那一瞬,唇上忽然傳來一陣奇特的觸感,有極其強烈的感覺衝擊而來,彷彿一道微弱的電流,劃開了他的內心最深處的記憶。

  烈火撲面而來,灼烤著他的身體和靈魂,瀕死的劇痛中,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那是母親,在對著他喃喃,“聽著,孩子,你要活著!不會在此刻死去……因為你的路尚未走完,絕不可以就這樣死去!”

  大火熊熊,那個被人視為精神病人的母親用力托著他的腳,將兒子送到了唯一可以活命的窗邊,任憑火舌炙烤著她的全身——她在火裡仰望著他,竟不似母親凝望著最愛的兒子,反而更像仰望著某種神祇。那一刻,年少的他驚駭不已,拚命地想掙脫:“母親……母親!”

  “別動!”火裡的女人看著他,慈愛的眼睛裡露出一種可以稱之為“可怕”的強烈光芒,“銘洋,你不會死在此刻,你有你的使命——你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等待啊……銘洋!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是多麼重要!”

  他有多重要?他不過是一個黑道老大的私生子,因為黑道的尋仇,曾經被活活燒死,又奇蹟般被救活——那是母親用靈魂向白之月交換的結果,從此她永遠被困在了那裡,再也不能回到人世。

  那麼久以來,他一直記著母親推開他的手被關入那一道門後的瞬間,幾十年來日日夜夜想著的就是怎樣離開這個世界,去那一邊尋找唯一的溫暖。他追逐著死亡,卻怎麼也無法死去;他追逐著另一個世界的幻影,卻一次次被白之月的力量阻攔。

  他知道,因為母親昔年的願望和父親如今的保護,他再也無法死去,必然會在錦衣玉食中過完這一生,哪怕2012真的來臨、哪怕世界覆滅,他都將活著。可是……他們不惜一切地要他活著,帶著無法摘下的面具,帶著無法擺脫的鐐銬?這樣的人生,意義又在於何處?

  霍銘洋茫然地想著,直到視線落在床上昏睡的少女的額頭上。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忽然看到她睜開了眼睛,對著自己笑,輕輕說了一句話。她笑得如此溫暖、開朗而乾淨,眸子明亮而澄澈,彷彿浮出水面的月亮。那一瞬間,他的心忽然刺痛,竟然不能直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然而等他重新睜開眼的時候,床上的人還是閉著眼沉睡,彷彿從來不曾醒來過一樣。

  然而,她剛才說的是什麼?她是說了一句話麼?

  “你剛才又聽到什麼嗎?”霍銘洋忍不住心裡的驚駭,轉頭問房間裡的另一個人。聖心居士虔誠地跪在床前祈禱,連頭也不敢抬,更不用說回答了。

  “是的,是的!她說話了!”那個瘋女人卻尖叫起來,縮在角落裡指著夏微藍,“那個魔鬼說話了……她說,在她降臨之時,就是世界毀滅之日!”

  這是麥美瞳的瘋母親第一次說出這樣清晰流暢的話,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她還看著你笑!可怕……可怕啊!”瘋女人聲音發抖,不敢再看床上那個沉睡的少女,對霍銘洋道,“你,你不要再靠近她了!這是個魔鬼!聽著,她會把你——”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5
一一一

  然而,話說到這裡,她的臉忽然扭曲了,雙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瞬間扼住了自己的喉嚨!瘋女人捂著喉嚨在地上滾來滾去,發出淒慘的叫聲,直到霍銘洋衝過去將她的手掰開,她才翻著白眼穿過了一口氣來,人卻已經陷入了半昏迷。

  “這個瘋女人,居然敢如此不敬!”聖心居士卻憤怒起來,衝過去將她拖到了門外的走廊上,然而就在同一時刻,一個人從樓梯上衝了上來,歡呼。

  “果然,你說對了……我們現在可能正處在沙漏的瓶頸處!一個前所未有的超級‘場’內部!”錢從皋揮舞著雙手,兩眼放光地衝上樓來,對著霍銘洋大叫,“你真的可能是對的!我的天啊,你是個天才!你幫我實現了人類物理學上歷史上最大的突破!”他一把抓住了霍銘洋,大叫大喊,狂喜不已,看得聖心居士愣住。

  “我剛剛把那個新發現寫了下來,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這樣就算我們死在這裡日後也會有人發現它。”錢從皋認真地說,“對了,我還在裡面特別提到了你的貢獻!如果後人發現了這個偉大的理論,你的名字也會被銘刻在上面!”

  “……”霍銘洋看著狂熱的科學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科學物理什麼的,我都不懂。我只是去過另一個世界的人而已,所以能想到一些正常人想不到的地方。”

  “我還真想去沙漏那邊看看,”錢從皋喃喃,眼裡露出了作為科學家的狂熱表情,“真的,如果你能帶我去另一個世界的話,就好了。”

  “呵。”霍銘洋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

  忽然間,他們清晰地聽到了外面傳來了敲打聲,就在一牆之隔的某處——他們被困在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過任何來自外界的聲音,一切聲音、物質都被隔離了。

  錢從皋一時間以為是幻覺,渾身一個激靈地站了起來。而霍銘洋的反應比他快上許多,一個箭步便衝了過去,準確地走到了一堵牆邊——這堵牆的旁邊就是一扇窗,隔著玻璃,他看到有一對穿著黑色雨衣的男人,從裝束上看,他們不是政府派出的搜救人員,每個人都穿著黑色的雨衣,雨衣領口上別著一個銀色的徽章。更奇特的是,他們身後居然還帶著一台儀器,正一幢一幢地掃瞄附近的建築。

  “天啊……那是熱成像儀!”錢從皋叫了起來,激動不已,“他們,他們居然帶來了那麼先進的設備?我都以為政府放棄我們了!”

  霍銘洋沒有回答,他看到那些男人衣領上的徽章,眼神忽然亮了一下——不,那不是什麼政府的搜救隊,分明是霍氏集團的人!兩個月了,他的父親居然還在不遺餘力地尋找著他,從未曾放棄!那一刻,他的心裡出現了微小的裂痕,堅冰似的在慢慢融化。

  “啪,”又是一聲輕微的響聲,一道紅光從儀器裡射出,落在這一棟建築的外壁上。他們看到那些黑衣男人皺著眉頭觀測和議論,紛紛搖頭,顯然熱成像儀裡並未出現他們所需要的結果。

  “我們在這裡……就在這裡啊!”錢從皋忍不住又大叫了起來。此刻,他離那些人只不過兩三米遠,然而那些人卻顯然看不到玻璃窗背後在拚命呼叫揮手的人影。

  “這兒已經是最後一個區域了,還是什麼都沒有。霍先生一定很失望。”領隊的是烏老大,連日的暴雨已經讓他早就關了燒烤店,專心地投入了搜索。此刻,他在暴雨中擦著臉上的水,咬著牙:“該死的賊老天!”

  “這裡的一切實在是古怪……兄弟們是不是也該撤出S城先啊?”旁邊另一個人低聲,抬頭看著烏雲密佈的天空,“無緣無故出現那麼大的天坑,又連著下了幾個月的雨,簡直像是……像是要世界末日了一樣。”

  “滾你丫的!”烏老大罵了一句,“大少爺沒找到,霍老大是不會離開這裡的。你難道想脫離組織一個人跑路?”那個人立刻不吱聲了。

  “好了,無論如何,我們已經差不多把整個S城都搜索了一遍了,找不到人那也沒辦法,”烏老大嘆了口氣,將雨帽往上提了提,“走吧,也就只能這樣回去交差——希望老大不要一怒之下把我們給廢了。”

  一行黑衣人拖著沉重的儀器,在大雨裡轉過了身離開。“咦?”其中一人忽然失聲,“那是什麼?”

  所有人一起回頭。大雨如注之中,那個人指著青山精神病醫院A樓的某個窗戶,喃喃:“剛才……剛才我好像看到這個窗口後有光!”

  “有光?”烏老大忽然來了精神,“你確定?”

  “應該是的。不是閃電,的確是有光一閃!”那個人道,眼神堅定地點頭,“對的,我用人頭擔保,那扇窗戶後有光!”

  “那好!我們就進去看看!”

  當那一行去而復返的人指著某個地方相互議論著什麼的時候,廢墟裡的錢從皋停止了呼救,眼裡亮起了光,失聲:“太好了!他們終於發現我們了!有光是那個小姑娘的房間——她身體裡在發光,對吧?”

  “你錯了,”霍銘洋搖頭,冷冷,“微藍所在的房間是朝著天坑的,他們站在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她所在的窗戶,一定也是錯覺罷了。”

  “啊?”錢從皋一下子洩了氣,坐到了地上,抬起頭,看向樓上那個散發著微光的房間,忽然道,“可是除了那間房,這裡不可能還有光啊……”

  霍銘洋臉色也是凝重,似在思考著什麼問題。

  “那個女孩,她、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錢從皋看向樓上,喃喃,“我以前看過很多超能力者的資料,但十有八九都是騙子和神棍——但這一次太不可思議了……她、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霍銘洋開口說了一個字,忽地摀住了耳朵,有些痛苦地埋下了頭。

  “你怎麼了?”錢從皋大驚。

  “聽到我說話了麼?孩子,回答我。”

  “我知道你想要找到我,而我也在尋找你。為什麼你不回答我呢?”恍惚中,來自白之月的呼喚又響起來了,竟然一日比一日清晰和接近。那個聲音引來了諸多的幻象。蒼黃虛無的天地裡,一個女人的剪影又慢慢浮現了,溫柔而悲哀地凝望著他,還是一個孩子的他拚命地想回到她的身邊,然而一股力量卻將他推開,去往另一個世界。

  “媽媽!”他捂著頭,痛苦地脫口低呼。

  “怎麼了?”錢從皋詫異地看著他。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5
一一二

  “沒什麼。”他忽然間覺得心神煩亂,用力搖著頭,將那個聲音從耳畔趕出去,極力讓自己平靜。錢從皋停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你的母親……現在一定很擔心你的下落吧?”

  “死了。”霍銘洋喃喃,“很多年前,在這個醫院裡死掉了。”

  “……”錢從皋愣了一下,“那……那你父親一定會來找你的——放心,無論如何你肯定比我強。像我這種一把年紀還打光棍只知道研究地球的男人,估計死了都沒人注意到。”

  “我父親……”霍銘洋低語,眼裡露出了複雜的神色,“是啊……他在找我,兩個月來居然一直在找我。我原本以為他早就已經遺棄我了。”

  “怎麼會?父子是天性,血脈相連啊。”錢從皋不知道想到什麼,露出了後悔的神色,“哎,如果在二十五歲那年娶到了那個姑娘,估計現在我的孩子都可以上中學了吧?可惜……好女人的愛情,一旦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廢墟裡一片寂靜,只聽到樓上傳來低低的幾聲祈禱,聽上去依稀是那個神棍聖心居士的聲音——那個傢伙再看到夏微藍身上出現的奇特現象後,忽地變得比那個瘋女人還要瘋癲,一直嚷嚷著神蹟,對那個小女孩頂禮膜拜起來。

  錢從皋看著那個散發著微光的房間,忽然問:“你說……那個女孩,還會醒來麼?”

  霍銘洋點了點頭。會的……當然會。末日之前,她一定會甦醒。只是,那時候醒來的,或許已經不再是她——她會成為什麼?一定是非凡的存在吧,足以令兩個世界驚駭……否則,那個人從來是拒絕他靠近自己的,如今卻一反常態地尋找著他,一定是因為這個女孩的緣故吧?

  他低頭看著那個已經沒電了得iphone4手機,神色複雜。

  “那麼,我可不可以認為……你、你是喜歡我的?”

  他想起她在樹下的那句話,鼓起勇氣孤注一擲的表情,羞澀而明亮的眼睛,熱切而不確定的語氣——那是人世間一個普通荳蔻少女的模樣啊……是他可以觸摸到、擁抱到的人,而不是記憶裡殘留在遙遠異世界的模糊背影。

  可是,為什麼在那一刻,他卻不敢去觸摸呢?是因為不敢棄絕過去的記憶,還是因為知道在這個少女的人世軀殼裡,隱藏著一個他無法預料的靈魂?然而剛想到這裡,他忽然看到錢從皋站起了身,眼神變化。

  “怎麼了?”他問。

  “有聲音。”他低聲,看著A樓的某處,“那裡!”

  霍銘洋愣了一下。這幢樓裡除了他們幾個應該不會再有人,就算當時還有倖存者,那麼久了沒得到救助也都應該死了。除非是……剛才那些父親的手下,已經穿透了結界,闖入了這裡?

  但是,這怎麼可能?那些雖然都是叱咤黑道的人物,格鬥槍法或許一流,但對著這個連白之月都無法穿透的極強結界,一樣也是無能為力。

  “咦,有沒了?”錢從皋側耳細聽,廢墟裡又是一片寂靜,他不由得有些疑慮——難道是最近精神壓力大到出現幻聽了?然而霍銘洋卻忽地跳了起來,迅速地朝著某個方向衝了過去。

  “喂,喂,你要去哪裡?等等我!”錢從皋吃了一驚,連忙追了上去。在廢墟裡奔跑是非常艱難的,不出一百米,他就被霍銘洋甩開,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年輕人衝入了A樓,消失在黑暗的走到深處。

  “呃……”錢從皋看著這個年輕人,不由得滿腹疑問: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知道這個醫院的秘密?又為什麼會深陷其中?而且,他進入這個醫院時明顯受了很重的傷,就算是得到及時的醫治也未必能痊癒,然而在這個廢墟裡,缺醫少藥的,居然卻迅速地自行痊癒了!

  這個年輕人和那個少女一模一樣,都是個怪人啊。

  在他頭頂,昏暗的暴雨還在傾瀉,S城上空烏雲密佈,閃電一道道擊落,彷彿末日的景象——然而,在這個庭院裡卻彷彿籠罩著透明的罩子,一滴水也不曾漏下。

  霍銘洋在奔跑,追隨著某個只有他才能察覺到的異動,一直到一扇門將他隔斷。

  他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從那裡面傳出來——那是一個人耳無法聽見的聲音頻率,在持續地向外發送著訊息,彷彿隱約的召喚。他無法明白那個聲音在傳遞著什麼,卻能感覺到廢墟裡兩個月來一直存在著一種力量,試圖穿透結界。

  是在這裡麼?到底是什麼東西?他伸手去推那扇門,卻忽地愣住了——1026.門上,一個金色的銘牌閃著光,標著這個數字。這個房間,真是母親昔年死去的地方!

  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種淡淡的香味,那是拉里格拉斯,尼泊爾的國花杜鵑。那一瞬,他心裡忽然湧起了一種衝動,全身顫慄——是母親麼?難道是母親的力量穿透了兩個世界的界限來到這裡?她在冥冥中努力保護著自己,想要讓自己突破這個奇特的結界圍困,早日獲得自由回到人世!

  “媽媽!”他猛然推開已經扭曲變形的門,衝了進去。

  這個房間收到的損壞比較小,基本保持了完整。房間裡光線昏暗,空無一人。他剛踏入,就不由得微微吸了一口冷氣:桌子上那一束杜鵑花居然還沒有凋謝,怒放如初!怎麼可能?天坑塌陷之後已經兩個月,這一束花居然完好?他疑慮地看著那一束鮮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裡,那種奇特的聲音近在咫尺。

  他頓了頓,猛然轉向虛掩著的衛生間的門。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5
一一三

  是的,那個聲音……是從那裡傳出來的!是誰在哪裡?會是……母親麼?霍銘洋抬起手,推開了那扇門,手指一瞬間有略微的顫抖。

  門一開,一種奇特的光刺入了他的眼睛,劇痛。

  霍銘洋瞬地後退,雙手展開,呈現防衛姿態,卻忍痛不敢閉上眼睛——那樣劇烈的光芒充斥著小小的衛生間。

  光芒裡,浮著一個身影。

  那個人彷彿沒有重量般地直立浮在空氣裡,腳尖離地約有一米,雙手張開,頭略微上仰,呈顯出一種類似於犧牲獻祭般的姿態。那個人影湮滅在盛放的光芒裡,背對著他,不辨面容,甚至身姿都有些虛無。

  誰?是母親麼?霍銘洋情不自禁地一個箭步上前。啪的一聲,他的腳尖彷彿踢到了什麼無形的障礙,那個虛浮在空中的人陡然轉了過來!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兩道鮮血從深深緊閉的眼眶裡滑落,殷紅刺目。

  “是你?!”霍銘洋失聲驚呼,倒退了一步。

  ——這個隱藏的人,居然是那個在廢墟裡失蹤的年輕人小唐!小唐的身體還是懸浮在空中,足尖離開地面約一尺,眼睛卻忽然睜開,看著霍銘洋。他的瞳孔變成了血紅色,彷彿有什麼在身體裡燃燒。下一刻,他的雙手也動了起來,從張開變為合攏,交疊在胸口——他的右手中指上帶著一個樣式奇特的戒指。是克蘭社團的人?!

  看到那個戒指,霍銘洋醒悟過來,迅速地往後躍了一步,手掌在身體前十字交錯,畫出一個符號。唰的一聲,居然將光線都從中劈開!

  呲啦一聲輕響,他聽到了寶石碎裂的聲音。小唐戒指上的寶石出現了細微的裂痕,然而那個浮在光芒裡的人依舊一動不動,只是睜大著血紅色的雙瞳,看著窗外連綿的陰雨。連續的閃電劃過他的眸子,沒有任何表情。

  這個人……在做什麼?霍銘洋有些疑慮地看著那個人,上面鑲嵌的寶石正在發出耀眼的光芒,充盈了整個房間——那塊寶石在燃燒!那種光從他母親當年被焚燒的房間綻放,穿透了此刻鐵壁一樣籠罩在青山精神病醫院的結界,穿行入了雨幕!

  聽說克蘭社團的人經常靠著寶石的力量來提升自己的修行,四大天使長更是擁有世界上十大名鑽,而這個人手上的戒指上鑲嵌的是斯里蘭卡紅寶石,足足有十幾克拉,論級別,應該也是熾天使一類的人物。

  此刻他臉色蒼白地懸浮在空中,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似乎將全部的力量都凝聚在了手指上。那一枚戒指在火一樣地燃燒,熱烈而聖潔,彷彿是血在燒。那是神之焰。

  那一刻,霍銘洋終於明白方才烏老大那群人在外面看到的是什麼。是的,這個房間,是昔年他母親被焚燒的地方,當時她曾經用盡全力想要守護他,把他送到外面——她身上留著尼泊爾王室的血,是天生的靈能者。

  十幾年過去了,此地應該還殘留著她那一刻的念力殘像吧?所以,這個克蘭社團的人才會循著來到這裡,將這裡作為結界壁壘中最薄弱的一處,試圖在這裡打開缺口,和外面的人取得聯繫。可能最開始他努力嘗試過了其他一切方法,卻依舊無法突破壁壘,還是被困在了這裡,到最後不得不動用了護身的受洗戒指。

  當他開始儀式的時候,自己意外地闖入,於是儀式加快進行,寶石瞬間引燃。十幾拉克的寶石只燃燒了短短的數秒鐘,便歸於灰燼。房間裡的光芒消失了,又恢復成了一個普通灰暗的洗手間。

  那個懸浮在空中的人彷彿失去了支撐,啪的一聲跌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霍銘洋低下頭去輕輕推了推那個人,發現小唐的身體請得出奇,應手塌陷,彷彿只剩下了一個外殼,裡面的血肉已經在一瞬間蒸發!

  燃燒受洗神戒上的寶石,等同於燃燒自己的生命。

  這個克蘭社團的人,居然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抬起頭,發現洗手間的玻璃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孔,彷彿有一束光從這個死去的人身體裡射出,穿越而去,消失在雨裡。

  “對,就是這裡……就是這裡!”當他怔怔看著這一切的時候,窗外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就在這塊玻璃後面!”

  “媽的,你看清了麼?剛才就是這窗戶閃了一下光?”一個粗獷帶著鼻音的男人聲音嘟囔著,玻璃啪的應聲碎裂,一隻手伸進來拉開了變形扭曲的窗框,被尖利的玻璃劃破流血,“裡頭黑洞洞的,要是沒人,老子非揍你一頓不可!”

  烏老大?霍銘洋定定地看著那隻伸進來的手,恍如夢寐——是的,那隻手穿過了玻璃,伸入了室內!兩個月來第一件突破屏障的東西,居然只是一個普通男人的手。

  這個籠罩在青山精神病醫院上方的結界,竟然被破除了!那一刻,霍銘洋忽然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猛然灼熱,彷彿有強烈的電流瞬間注入。她下意識地將手機拿出,殼子燙得幾乎已經無法握住。

  “銘洋……我的孩子。你在哪裡?我已經感覺到你的存在了……回答我。”黑色的屏幕沒有任何顯示,那個虛無的聲音再度響起在耳邊,呼喚著他,一遍又一遍,漸漸近在咫尺——是的,那是白之月的召喚。

  結界一破,異世界的人很快就要尋找到這裡來了!

  “啪!”他咬著牙,狠狠地將那個手機摔碎在牆上。

  窗戶打開,剛探進腦袋的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側頭躲避飛濺的碎片。“什麼東西?”那個人警惕地探頭,一手握著槍,一手拿著手電筒往房間裡照了一照,忽地失聲驚呼,手腕下意識地便抬起。

  “是我!”霍銘洋阻止了他的拔槍,“烏叔!”

  聲音一落,那個人頓住了手,疑慮不定地看著他,眼神裡除了疑惑還透出凶狠,那是混黑道多年人物的眼神。終於,他開口:“你……是銘洋少爺?”

  “一言難盡。”霍銘洋摸了摸自己已經被完全摧毀的臉,苦笑,“不過,烏叔,這家醫院是我母親昔年去世的地方,你記得麼?”

  這句話一出,烏老大頓時放下心來——昔年霍先生被黑道仇家尋仇,妻子和兒子被困在青山精神病醫院,活活放火燒死,這件事本該是沒有外人知道的秘密。

  “天啊……你怎麼會在這裡?臉怎麼會弄成這樣!霍先生知道了還不心疼死!”烏老大忍不住叫了起來,跳入了房間,一邊對外面大叫,“我找到少爺了!少爺真的在這裡,快通知霍先生,快——”

  話音未落,外面猛然一亮,天地一片雪白。那種光芒之強烈,幾乎映照得昏暗的室內都一片雪亮。光芒裡,他聽到外面傳來了短促的驚呼。

  “怎麼了?一群大老爺們大驚小怪什麼?”烏老大回過頭去,不耐煩地呵斥,“被雷劈了麼?叫什麼叫?快點通知霍先生!你們別站在那裡——”話音忽然凍結,昔年在黑道叱咤風雲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外面的景象,說不出話來。

  有一道閃電從烏雲中落下,準確地擊落,那一台紅外掃瞄儀器發出了嗞嗞的聲音,化為一堆扭曲的廢鐵!而廢鐵旁邊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具焦黑的屍體,正是片刻前和他一起的同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5
一一四

  “天啊!”烏老大猛然大驚,下意識地就想回頭衝出去查看。

  “別動!”一隻手從身後伸過來,用力拉住了他。霍銘洋的聲音低沉而警惕:“別出去——外面的傢伙已經警覺,到處都是危險!”

  “什麼?”烏老大不解的看著這個年輕人,然而霍銘洋已經迅速地抬起手,將地上的屍體拎起來,堵住了那個破碎的窗口。那個人輕飄飄的,彷彿沒有重量,像一個紙人一樣被貼在了窗口上,一下子將那個極小的孔堵住。

  “這是做什麼?”烏老大愕然,“這個人又是怎麼回事?”霍銘洋沒有回答他,只是迅速地將那碎裂成幾塊的iphone手機收好,疾步衝到另一側的窗戶,打開,對著天坑深處用力地拋了下去。然後,他一言不發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將手伸到了暴雨裡——鮮血迅速被雨水稀釋,灑落在外面的排水溝裡。水溝裡的水流動著,奔騰向遠處。

  那些閃電在暴雨中穿行,彷彿一條條銀色的巨蛇不停下探,圍繞著這幾座成廢墟的精神病院。烏雲沉沉壓了下來,雲裡隱約有巨大的黑影聚集。忽然間,無數閃電劈落,沿著水溝潛行的方向排成了觸目驚心的光陣,似在追逐著什麼。“這……是怎麼回事?”烏老大失驚。

  “先別問這個,至少我們還有幾分鐘的時間,”霍銘洋回過頭來,語氣有些急促,“聽父親說,烏叔的身手很不錯?”

  “那是!”烏老大也不謙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老爸糜下的兄弟裡,我算是前三了吧!否則怎麼會委派我出來找少爺?”

  “那好,”霍銘洋臉色一肅,“有一件事可能要拜託烏叔了。”

  “好說!”烏老大卻有些不耐煩起來了,催促道:“不過還是請少爺先回去見霍先生一面吧!這兩個月他都急得快要死了,不是誇大,是真的快要死了!不吃不喝不見人,我都兩個月沒見他下樓了!”

  “……”霍銘洋眼神微微動了一動,低頭道,“等這裡的事結束,我自然會回家。”

  “這裡還有什麼事?”烏老大有些詫異,“少爺是怎麼到這個精神病院來的——小心!”話說到一半,他忽然拔槍,厲聲道,“誰?”

  門開了,錢從皋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裡,對著槍口結結巴巴:“你、你是誰?是來救我們的麼?”

  “烏叔叔,自己人,別緊張。”霍銘洋壓下了槍口,然而話音未落,忽然樓上傳來了一聲驚呼,卻是那個神棍聖心居士的聲音:“天啊……天啊!”

  “又來了。”錢從皋嘀咕。然而那個聲音很快地轉化為狂喜,顫抖著,居然開始歌詠,唱著聽不懂的頌歌,高呼以馬內利。1026房間裡的人齊齊側頭看去,之間B樓上忽然光華燦爛,燈火通明。

  光芒裡,有一個男人手舞足蹈地大聲歌頌著神和天主,而另外一個披頭散髮地女人則在看著某處,尖叫著魔鬼。光芒的最深處,有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站了起來。

  “出事了!”錢從皋心裡一個咯噔。

  “跟我來!”霍銘洋不由分說地拉著烏老大往外走。

  青山精神病醫院的結界破損的瞬間,S城最高處的大廈上有一個人直跳起來:“大人,大人!有異常!檢測到有能量瞬間爆發!快看!”

  站在窗前的烏利爾正在和神父通話的慕然回首,桌子上的電腦上赫然出現了一條雪亮的光柱。那一條光柱從天坑邊緣的某處爆發,呈現切現狀掠過,末端直接指向他們所在的這個大廈。光柱瞬間即逝,但能量卻是驚人。

  手上的受洗神戒發出了無聲的震動,這一次共鳴,要比昨天強烈得多。

  “這個‘場’……讓人感覺非常熟悉啊,”烏利爾站在窗口,微微閉上眼睛,似乎感受著大雨裡那一道無形的光柱的力量,“似乎是社團的人在召喚我們!”

  “社團的人?”助手吃驚。話音未落,那個人睜大了眼睛,看著落地窗說不出話來——那裡,是光柱襲來的方向。大雨中,昏暗的玻璃上忽然間清晰地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穿著像是病號服的白衣,身體懸空,雙手疊在胸口,看著房間裡的他們。

  他的眼睛居然是血紅色的,而他的手上,也燃燒著一團火!那個影子緩緩伸出了手,將那一團捧著的火遞過來,似乎還微微點了一下頭。

  “血祭?!”烏利爾失聲,“熾天使!你是小唐麼?”

  他握住了那一團火,瞬間無數的信息和畫面沿著虛無的火傳遞過來,衝入了他的心底。只是一瞬間,那個影子就消失了,窗外依舊只有如注的大雨,無休無止。那一束穿透雨幕的光也迅速地熄滅了,彷彿短短的剎那已經耗盡了全部的能量。

  烏利爾沉默地站在那裡,臉色蒼白,眼神急促地變換著,忽然回頭,厲聲:“給我鎖定位置!光柱的起源是哪裡?”

  “是。”助手的手指在鍵盤上跳躍如飛,天坑邊緣長達二十七公里,上面涉及一萬五千七百二十七幢各類建築,電腦迅速地篩選,一層層地縮小範圍,瞬間便跳出了一個地名。助手愣了一下,小聲地念了出來——

  “青山精神病醫院。”

  然後助手立刻又道:“不可能!那個地方,我們的人在第一次拉網式搜索的時候就搜索過了,毫無所獲。”

  “不,應該就是這裡!這個位置正好位於天坑邊緣,而歐陽被發現的地方也離那裡很近——”烏利爾沉吟著,看了一眼不遠處木然呆坐的同僚,“我估計那裡被封印了,以第一批人的水準,他們就算靠近了那裡也無法發現任何異常!”

  “什麼?”助手悚然一驚,“那裡到底有什麼?”

  “可能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兒,”烏利爾肅然,“不過無論如何,那兒一定發生了極其重要的事——因為熾天使唐驪,他竟然用了生命的代價才將消息傳出來!”

  助手想起了那一道穿越雨幕而來的光,和光芒中消逝的人,不由得黯然。

  頓了頓,烏利爾將一直塞在耳朵裡的耳機摘下,一字一句下令:“全城所有的人!不管是在外執行任務的,還是待命的,立刻出發!”

  “目標:青山精神病醫院,一個叫做夏微藍的少女。所有人十分鐘內務必從全城各處趕到那裡——我們一定不能讓她落入白之月的手裡!”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5
一一五

  第二十七章 美瞳的復仇

  當大地上那一場慘烈的戰鬥結束,遙遠的異世界裡,空無一物,但是風的氣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那一扇佇立在天地間的門還緊閉著,但是游離在風中的靈們卻異常的活躍,一縷一縷的光,上下飄舞,彷彿預感到了什麼。

  “抓到了。”神廟中,一個聲音冷冷地說。

  涯陪伴著受傷的幽顏休養,側耳傾聽著來自遠方的聲音,手忽然凌空一抓。停在他手裡的,是一個“繭”。無數的光線縈繞著,每一道光上面都是一個舞動的靈。當祭司的手伸出時,那些靈集體地匍匐行禮。

  “是我們派出去的麼?”一邊的幽顏已經開始凝結出“形體”,卻依舊有些虛弱———能自如穿越時空之門來去兩個世界之間的,都是白之月中非一般的靈,也是他們訓練出的戰士。

  “是的。”涯手指握緊,風息止。他的手裡出現了一個人類。被無數靈纏繞的是一個東方女子。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美麗安靜,烏黑的長發梳成鬆鬆的辮子斜垂在右肩,手指痙攣地握緊在胸口,被一種力量封印著,無法掙脫。她睜著眼睛看著神廟裡的一切,眼神有震驚也有憤怒,奇怪的是,卻並沒有太多的恐懼。

  “啊……我真討厭人類用這種眼神看我。”幽顏勉強凝聚起形體,吃力地開口,“涯,你又找了人類來給我修補受損的形體麼?我的力量慢慢恢復了,自己能完成‘實體化’。”

  “不,這個不是給你的,”涯回答,“是那個女孩的母親,歐陽芷青。”

  “她的母親?我們的目標不是那個女孩麼?”幽顏愕然地看著這個俘虜,而那個人來女子也正在看著她,眼神如刀劍一樣鋒利,直視著異世界的神祇。幽顏微微有些意外:“這個人來的膽子很大啊……”

  “米迦勒的妻子,雖然沒有特殊的能力,膽氣自然也非普通人類可比吧?”涯的手伸向那個被封住的女子,覆蓋住那一雙明亮無畏的眸子,“既然你不喜歡她得眼神,我就取走她得視覺吧。”

  當他的手從眼瞼上移開時,封印中女子的眼神已經空洞渙散,彷彿瞳孔一瞬間被封死了,感覺不到一絲光。然而涯的手沒有離開她得臉,轉而覆蓋在她得額頭上,彷彿在讀取著什麼,面色微微變化,最終哦了一聲。

  “怎麼了?”幽顏問。

  “很奇怪,”涯低聲,雙眉蹙起,“這個人類……有些不同尋常。我讀不到她得內心。好像她得記憶被重重保護了起來一樣。”

  說話之間,涯的身體忽然間化為虛無,如同一團流動的光,瞬地裹住了歐陽芷青。他捨棄了實體,化為最純粹的靈體模式,顯然已經用盡了全部力量侵入對方內心。然而那個人類女子依舊倔強地睜著空洞的眼睛,雖然驚恐,卻不退縮,微微咬著嘴唇,不說話,似乎對抗著什麼。

  涯驚訝地發現她的內心乾淨如水晶,卻完全沒有二十二歲之前的回憶。而二十二歲之後的記憶裡,充滿了對女兒的愛,以及丈夫離開的悲傷——唯獨的,卻不記得他如何離開。涯釋放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卻只能得到一點點零星的片段:青梅竹馬的男孩,分離,校園生活,鋼琴,畢業工作……非常普通的人類記憶片段,甚至都沒有絲毫戀愛的痕跡,只是一個安靜傳統的乖女孩的青春。

  然而,在某一個片段裡,卻出現了忽如其來的恐懼。那個記憶應該極其深刻,即便是在多年前被封印,那種絕望和不知所措還停留在腦海裡。涯百思不得其解,歐陽芷青的記憶似乎是一塊鐵板,被血和火淬煉過,只有縫隙裡還殘留著極少的血的痕跡。他盡力探尋,卻還是無功而返。

  “加在這個女人記憶裡的封印,強得不可想像。”他眼裡掠過了一絲光,握緊了手,“但無論如何,我們終於握住了一顆重要的棋子。這一來,克蘭社團那些傢伙該緊張了。”

  “他們會比我們更早找到那個女孩麼?”幽顏有些擔憂地問,“這些天我反覆地呼喚霍家的那個孩子,並沒有得到絲毫回應,或許已經被克蘭社團控制了。”

  “呵,”涯淡淡冷笑了一聲,“你想過麼?或許是他不願意回應你?”

  “不可能。”幽顏搖頭,“那孩子不會不回應我。”

  “顏,你以為人類會真的和我們同心同意?”涯冷笑,“你一直對人類心存仁慈,這會妨礙你看到很多真相。”

  “不,涯。你也承諾過和人類分享未來。當鐘聲敲響,那道門打開的時候,世界毀滅,而剩下的人類會成為我們的同伴。”幽顏反駁,“你借助了他們的力量對付克蘭社團,卻又把他們視為異類,這是違背承諾的!”

  “承諾?”涯冷然,“我從未向那些貪生怕死的螻蟻做過什麼承諾,那是他們的幻覺——你等著吧,當那道門打開的時候,那個世界將會全面毀滅,一個人類都不會倖存!”

  在驚人的天坑塌陷時間之後,一場百年未見的暴雨襲擊了S城,整個城市的交通趨於癱瘓:學校停課、公司停業、機場停開,連對天坑的救援搜索活動都陷入停頓。更可怕的是雷擊現象驟增,不停傳出有人被雷電擊中死亡的消息,甚至有飛機在起落時被滾雷擊中,造成了兩百多人的傷亡。

  持續的極端惡劣天氣令S城市民開始選擇儘量呆在室內,不再外出,期待暴雨能夠早日停歇。而令人驚訝的是,僅僅兩百多公里外的鄰市卻氣候正常,日光普照。這次的暴雨似乎只吃定了S城,絕不移開半步。

  在長達六十多天的暴雨後,S城的市民的情緒開始到達極限,對這看似無休止的反常大雨議論紛紛。末日的言論開始在民眾裡悄悄流傳,開始有人拖家帶口地去往臨近的城市暫居,決定等雨止了後再返回。政府居然也一反常態地不再維穩,而是派出大量的警力組織了有序的撤離,似是上層也默許了這一行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6
一一六

  從九月八日開始到九月二十七日,短短二十日之間,有多達七十萬的人通過火車、長途汽車等離開S城,加上先期陸續自駕撤離的人,在兩個月之後,這座城市變得寂靜無比,沒有人聲,沒有車行,只有烏雲、暴雨、雷電籠罩。彷彿末日已經提前來臨。

  10月3日上午10點多,市政府大樓裡燈火通明,各個部門的人都在,一眼看上去似乎和平日沒什麼兩樣。但長達兩個月的暴雨讓每個公務員臉色都很頹唐,精神不振,等待著午餐時間的來臨。

  “天啊!快看!”忽然間,靠窗的格子間裡傳來了驚呼聲,“雷暴!”

  同一瞬間,密集的閃電從烏雲裡擊落,彷彿一列鐳射光,齊齊地向著某一處落下,那裡是天坑的邊緣,早已廢棄無人多日。緊接著,無數的烏雲在頭頂翻湧,大片大片地朝著天坑聚集,不斷地降低高度,轉瞬整個城市被籠罩得密不透風。烏雲裡傳來奇特的呼嘯,彷彿有洪荒遠古中的獸類出現。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閉了一下眼睛,然而,那一列強光還是在視網膜下留下燒灼般的紅色痕跡,呈現出一條直線。

  “看啊,那些閃電都落在了同一個地方!”

  “怎麼又是雷擊啊!最近雷暴也太頻繁了吧?”

  “呀,雲裡好像有東西!你們看到了麼?”

  密集的雷電如雨落下,集中在某一個區域,從遠處看去彷彿烏雲裡傾瀉下了無數光芒,照耀在天坑邊緣的某處。終於有人忍不住叫起來:“那裡是什麼方位?快查查!”

  立刻有人奔去查詢,道:“好像是青山精神病醫院……或者是附近的中山公園?我來查查具體的定位——啊,定位儀怎麼忽然壞了?”

  “天啊,不知道那裡有沒有人。這種雷擊法,足夠把那兒劈成焦土了!”

  “雲裡!看雲裡!真的有東西,像是什麼在飛!”

  市政府大樓裡傳出此起彼伏的驚呼和議論,所有人都撲到了窗口盯著外面,指指點點。知道部門主任走進來嚴厲地看了一眼,大家才悻悻住了嘴,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埋頭,相互用微博和MSN傳遞著未完的話。空城。猜測。恐懼。流言。這些在連續數月的陰鬱大雨裡蔓延。

  政府大樓最高一層的辦公室裡,厚厚的天鵝絨窗簾被捲起來,秘書長有些緊張地看著外面忽然暗下來的天色,詢問:“市長,好像外面又出事了,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情況?”

  “算了,不能擅動,”留守在這座空城的是s城的常務副市長,他站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吩咐身邊的秘書長,“派人通知烏利爾大人就行了。他是上面派來的人,身份神秘得很。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白了。”秘書長迅速退下。

  副市長獨自留在房間裡,從懷裡拿出私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壓低聲音:“霍先生麼?剛才檢測到了新出現的異常情況,方位在一所精神病醫院,或者是附近的中山公園……對,青山精神病醫院,怎麼了?”

  電話那邊那個冷定如鐵的男人聲音裡出現了一絲難抑的震驚,隨即又以極強的控制力平靜下來,說了聲謝謝。

  “霍先生何必說謝謝?如今上面派來了人,我其實也做不了什麼了,”副市長苦笑著壓低了聲音,“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我的權力範圍內不調動任何政府的人手前去與你為敵,給你添麻煩——這麼一來,昔年欠你的恩情,也終於可以還清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斟酌著什麼,忽然道:“你為什麼還不離開?”

  “我是常務副市長,怎麼能隨便離開?”副市長繼續苦笑,“明年市長他就要屆滿離任了,我如果想要補上這個缺,少不得要多添一些政績。在這種關鍵時刻當然只能留守了。”

  “盡快離開吧,”霍天麟在電話裡聲音低沉,“如果你還想保住這條命的話。”

  話音未落,便只剩下忙音。

  當副市長和霍天麟通話的同一時刻,在城市的另外一端,卻有人拿著手機猛打同一個號碼,卻怎麼也無法打通。

  “媽的!這種時候,是誰在打霍先生的私人電話?”烏老大急不可待地想要將找到霍銘洋的好消息報告上去,卻發現電話總是佔線,不由得氣急敗壞。然而當他第三次撥打,終於出現信號接通聲時,門外猛然一個炸雷,驚得他差點把手機掉落在地。

  “怎麼了?”他嘀咕著,回過頭去看醫院外面。

  那一瞬,無數的閃電從眼前劃過,密集如雨滴落下。強烈的光刺得他眼前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手機信號忽然中斷,耳邊只留下嗤嗤的忙音。

  “靠,難道移動信號站被雷劈了?”烏老大看著信號忽然為零格的手機,忍不住大罵。霍銘洋一眼看到那些電光,臉色卻立刻變了,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往外走:“先別管這些了!按我剛才和你說的去做!”

  “那不行!”烏老大也急了,“不把你帶回去,老爺會要我的命!”

  “沒辦法跟你說清楚,”霍銘洋顯得有些急躁,“先從後門走,一刻都不要耽誤!”話音未落,外面又是一片驚雷,閃電映照得這片廢墟幾乎雪白。烏老大手裡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信號雖然還是為零,卻顯示出一個空白的號碼正在呼入。

  “呀,這是怎麼回事?”烏老大詫異地低下頭,剛要接聽,忽地被霍銘洋劈手奪了過去,用盡全力,將手機對著牆壁仍了出去,砸得四分五裂!——而更奇怪的,是手機雖然散架,連電池都掉出來了,屏幕卻依舊亮著,那個陌生的號碼還在鍥而不捨地呼入!那一刻,烏老大倒抽了一口氣,驀地覺得背後有點涼意。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朝著剛才進入的A樓方向看去,只見無數閃電在樓外盤旋,密集如林。只聽轟隆一聲響,忽然間那幢樓一震,樓裡彷彿忽然湧入了大量濃黑的烏雲,將整個樓吞沒!無數閃電從中綻放,就像是忽然發生了一場爆炸一樣。

  “我靠!這是怎麼回事?”烏老大脫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爆破麼?”

  “走!”霍銘洋一把將他推開,“否則來不及了……那些東西,已經闖進來了!”

  無數閃電從天而降,彷彿一個倒圓錐,從各處集中一點,擊落在青山精神病醫院。光芒四射,亮的令人睜不開眼睛。閃電裡有無數的聲音在竊竊私語——那些聲音很奇怪,高頻率的聲調,短促的斷句,像是另一個種族的語言,聽多了會令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裡。是這裡!”

  “我也能感覺到!就在這裡面!”

  “入口呢?找不到入口……被什麼封印了麼?”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6
一一七

  竊竊私語中,只聽啪的一聲,一道電光如同雪白的蛇類蜿蜒貼著建築外壁遊走,一路窺探。它終於發現了1026房間那個小小的孔洞,瞬地鑽入:“就在這裡了!”

  玻璃居中裂開,電光透入之處,那具背部貼在窗上的軀殼猛然彈開。無數閃電在那一剎那從窗外鑽入,通過小小的孔洞透入那個小小的衛生間,彷彿一朵奇詭的花憑空綻放,照得室內一片雪亮。光芒裡,影影綽綽出現了許多人形,在相互低語。

  地上還殘留著一些碎片,依稀是人類的肢體。那是小唐。有人用他的背部堵住了那個小孔,設下了結界,讓外來者一時無法覺察。

  “原來是這個東西擋住了我們的路?”

  “這個人的身體似乎已經空了,好像被什麼從內燃燒過一樣。啊——”查看著地上碎裂的空殼子,說話的人忽然驚呼了一聲,倒退了一步,“這個人,他、他戴著克蘭社團的戒指!”——如果克蘭社團比他們先到達這裡,那麼祭祀大人所要的那個女孩被搶走的話,那就糟糕了!

  “還有人得氣息!”首領抽動鼻子,“應該還沒走掉吧,快!”聲音一落地,所有人轉身四散,衝出了A樓去分頭尋找。哪些光芒彷彿箭一樣地射向四方,就像是放開繩索的獵犬,急不可待地想要第一個找到獵物。

  然而,剛到中庭,他們忽然停住了。

  大雨傾瀉而下,將這片廢墟濕透。而就在他們的前方,居然站著一個年輕人。他用冷冷地眼神凝視著他們,雙手交叉胸口,十指裡有隱約的光芒凝聚。站在大雨裡,身上居然毫無濕意。那個人身上有奇特的氣息,彷彿是同類,又彷彿滿懷敵意。

  “他是誰啊……為什麼會在這裡?”有人低聲問,抽動著鼻子,默默地審視,“像是我們的同類?……哦,不,又似乎不像!”

  那個年輕人沒有說話,他的臉猙獰可怖,就像是被一拳打碎的面具,四分五裂,疤痕遍佈,根本看不出面容。他孤零零地站在廢墟中,面對著成群蜂擁而來的魔物,手指間的光芒逐步加強。

  “他在做戰鬥準備!”終於,有人忍不住了,上前了一步,開口,“喂,你是誰?快讓開,否則別怪我們一併把你給清除了!”

  “不要管我是誰,”霍銘洋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那一團裹著閃電逼近的人,冷冷,“反正所有人都不能靠近我背後的那座樓——再上前一步,別怪我不客氣。”

  “好大的口氣……你知道我是誰麼?”領頭的人忍不住開口,“我是祭祀大人親自遴選出來的追隨者,是白之月在人類世界的首領!”

  “呵。”對面的年輕人冷笑了一聲。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克蘭社團的人很快也會找到這裡,”首領按捺住了火氣,以大局為重的勸告,“如果你也是白之月的追隨者,那麼,無論如何,讓我們先找到那個女孩再說。”

  冷笑從霍銘洋嘴角溢出:“我不會讓你們找到她的。”

  話音未落,他頓足一點,瞬地化成一道閃電!

  這道閃電筆直地切入那一團光裡,居然將無形的光都生生割裂出一道縫來。被切開的光團發出猝不及防的驚呼和慘叫,哪些追隨者踉蹌的避退和抵抗,反擊抵抗的速度也是快得驚人,然而每一擊居然都落了空,不由得大亂。他們的攻擊,居然對這個神秘的年輕人毫無作用!

  “小心!這小子很厲害!”有人忽然發現了什麼,驚叫,“他、他的靈——”

  話到一半又停止了,只聽嗤啦一聲輕響,血色從光裡噴薄而出,劃出一道稀薄的虹,絢爛而殘酷。霍銘洋的食指從對方的動脈裡掠過,沒有停住身形,在半空中折身轉回,手指一併,又剪斷了另一個邪魔的咽喉,動作快得離奇。

  “小心,他的靈很純!”終於,首領將方才死去同伴沒有說完的喊出來了,急速地後退,手一展,巨大的光弧從他兩肋劃出,攔截者凌厲的刺殺者,大呼,“大家小心!這個人是勁敵——”

  他的速度很快,兩道光弧從霍銘洋身體裡對穿而過,然而對方居然不閃不避,直撲而上,雙手十指張開,十道凌厲的光從掌心綻放,瞬間將首領的右臂切斷!

  兩敗俱傷。然而,當霍銘洋踉蹌著落地後,伸手一撐,身上剛剛被洞穿的傷口居然瞬地閉合,完全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怎麼、怎麼可能?你……”首領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毀容的年輕人,喃喃,“我是祭司大人親自選中的人,這世上不可能有強過我的追隨者!”

  霍銘洋不出聲的諷刺一笑,剛要說什麼,忽然聽到背後一個聲音冷冷道:“哦……不要驚訝,你的階位雖高,卻依舊無法和他相比。”

  誰?誰在說話?所有人聞聲回頭,臉色大變。結界破除了,雨直接落了下來,灑在廢墟上。然而,雨絲無法穿透的兩個虛影緩緩升起,彷彿煙霧一樣凝聚。虛影的光很淡,甚至帶著一種奇特的黯。但那種光一出現,千百道閃電立刻黯然失色,彷彿被吸到了某個黑洞裡。

  大雨裡聽到一個聲音,清冷低沉:“他身上的氣息直接來自於白之月最高貴的靈體。從純度來說,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類’追隨者都不可能比得上他,何況你們?”

  那兩道虛影並肩而立,漸漸清晰起來。

  “祭司大人!”當容顏絕美的一男一女出現在雨中時,那些閃電忽然間全部熄滅了,追隨者顯出了人類的形體,顫聲匍匐到地上,頭也不敢抬。

  “就知道你們這群廢物不管用,所以我一確知方位,便立刻趕到了這裡。”涯冷冷地笑,看著匍匐在腳下的追隨者,“不過幸虧你們在這兩個月裡把這座城市弄得遮天蔽日,不分日夜,否則我和顏也無法同時出現。”

  說話時,他的右手一直拉著身邊女子的手,不曾鬆開。

  雨中的幽顏容顏蒼白,身形單薄,甚至無法完全地凝聚,就如一層薄薄的煙霧一樣飄渺綽約。她凝望著這一片廢墟,以及廢墟上容顏盡毀的年輕人,眼神裡流露出微微的錯愕,低聲:“啊,你……你的臉,怎麼了?”

  她得語音親切而溫柔,令霍銘洋下意識地抬起手撫摸著臉。他從未這樣近地看到她,那個有著母親容貌的白之月女祭司——那一瞬間,他的身體難以克制地顫抖著,呼吸幾乎停滯。是的……是的!就在同一個地方,十三年前,他曾經失去了世界上最愛他的那個人,而此刻,那個已經失去的女人又回來了,就在他的面前!從未蒼老,從未凋零,就像是凝固在記憶力的花朵,永遠保持著盛放的摸樣。

  幽顏也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複雜而微妙,彷彿是看著自己的孩子,又彷彿是看著一個自己所不能瞭解的存在。雨從天而降,漫天雨聲裡,她皺了皺眉頭,忽地開口問了一句話:“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6
一一八

  “……”那樣一句輕輕的問話,頓時令他如遇雷擊,猛然倒退了一步。

  “這還用問麼?”涯冷然一笑,“是他不願回應你而已。”

  “不,他不會這樣的,”幽顏柔聲反駁,盯著霍銘洋,“他身上有著一般來自白之月的靈,不像那些人類。他是我們的孩子。”

  “別天真了,顏,”涯冷笑起來,“他想要保護那個女孩。”

  “不,不會的。你也知道,在檀宮的時候他曾經想把這個女孩獻給我們,是吧?”幽顏的視線落在霍銘洋身上,彷彿想知道他的回答,“即便他保護那個女孩,也只是為了自己的企圖,而非背叛了白之月,是不是?”

  那樣的眼神令他不由得微微恍惚,彷彿是母親隔著遙遠的歲月在看著自己。霍銘洋身體一晃,眼裡閃過一絲動搖,許久才嘆息了一聲:“是的。我只是不想讓她落入其他追隨者的手裡拿去向你們邀功——只要我交出了她,你就會答應我任何條件,對吧?”

  “當然。”幽顏鬆了口氣,對著涯勝利的微微一笑。她轉頭看著霍銘洋,溫柔地伸出手來,“你的要求是什麼呢?孩子?只要你開口,一切都能按照你夢想的樣子呈現。”那一瞬,雨裡所有追隨者都盯著他看,眼裡露出無比嫉妒的表情——哪怕他要求的是整個世界或者長生不老,都會在這一刻得到滿足!

  然而霍銘洋凝視著那雙熟悉的眼睛,只道:“帶我走!”

  追隨者們發出了大失所望的噓聲,幽顏卻是毫無意外地一笑,看了涯一眼,發現對方並無反對之意,道:“好,我會帶著你穿過那道門……你的母親在那裡,我也在那裡。到時候,你將和我們的世界融為一體,永遠不會分離。”

  “永遠?”霍銘洋喃喃反問,神色有些恍惚。

  “永遠。”幽顏重複,彷彿許諾。

  霍銘洋隔著雨簾看著不遠處那一張宛如母親的臉,似乎有些恍惚,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對他們道:“那就跟我來吧……我把她藏在了B樓的三層。”

  幽顏看了一眼涯,涯點了點頭,對周圍那些追隨者吩咐:“你們分頭去守住醫院每個入口,在我們帶走那個女孩之前,決不能讓克蘭社團的人進來一個!”

  “是。”那些閃電瞬地四散,朝著每一個門口、每一個窗戶而去。瞬間,這一座建築的每一個出口都閃閃發光,彷彿被閃電封印。

  “走吧。”霍銘洋卻有些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垮塌的樓梯,指著樓上某處的光亮,道,“她就在那裡——變得很奇怪。”

  “奇怪?”涯和幽顏交換了一下眼神,有些警惕。

  “你們來看看就知道了……”霍銘洋走上樓去,腳步聲在廢墟裡空空地迴響,“那天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在一瞬間從檀宮來到了這座醫院,結果被當做精神病人關押起來——她不知道受到了什麼刺激,忽然昏倒,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再也沒有醒過來?”涯微微皺眉。

  “是。”霍銘洋走到了樓上,推開門,“但她的身體好像出現了奇怪的變化……容貌在改變,而且身體裡有時候居然會透出圓環狀的光芒來!”

  “圓環狀的……光?”涯沉吟著,臉色越發凝重。一邊說著,霍銘洋一邊推開門,門裡果然透出柔和的光來。光芒裡可以看到床上躺著一個女子,嘴裡正在發出奇特的聲音,彷彿吟誦,又彷彿是祈禱。

  “她甦醒了?”涯立刻搶身掠了進去。一邊的幽顏也想閃身跟進去,然而就在即將進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站在門邊的霍銘洋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經歷了死裡逃生,那張英俊的臉已經全然毀了,變得恐怖無比,然而那雙眼睛還是璀璨如星辰的,那裡面的神色是如此的複雜,令她的靈體在一瞬間起了微妙的波動。

  “別擔心,”她忍不住站住,柔聲對他道,“等事情告一段落,就算這個世界上的醫生不能替你恢復容貌,我也能用靈力替你補全你形體上的毀損。”

  “……”霍銘洋沒有回答,眼神有些奇特。

  “怎麼了?”她有些驚訝,剎那間她有一種錯覺,彷彿這個因為自己的靈而重生的人類孩子心裡掠過了極大的悲傷。就在那一瞬,她聽到門內的涯發出了一聲驚呼。

  “涯?!”沉穩冷靜如涯,幾乎是處變不驚的人,此刻定然是遇到了什麼及其突然的事情,幽顏吃了一驚,來不及多想便從門口一掠而過,入內查看——那一刻她沒有回頭,所以沒有看到霍銘洋眼裡的表情。

  那是悲哀、決絕以及痛苦的。就如同生離死別。

  當看到來自白之月的兩位最高階的使徒都進入了那個房間後,霍銘洋抬起雙手,迅速結著手印。他低低吟誦著來自南亞次大陸的咒語,轉瞬間,一道光在雙手之間升起,他手腕一動,重重地拍擊在門上——只是一剎那,封印結成,那一道門迅速關閉,並且消失了。

  “原諒我。”他的雙手按在牆壁上,筋疲力盡地喃喃。

  “喂,”另一端的樓梯口,陰暗角落裡探出一個人的頭來,卻是那個地質學家錢從皋,灰頭土臉的,似乎剛從廢墟裡扒拉出了什麼東西,抱在胸口對著他叫,“怎麼你還在這裡?在幹什麼?還不走?”

  霍銘洋看到他,也是吃了一驚:“你怎麼還在這裡?剛才……剛才我不是讓你們兩個跟烏叔一起走了麼?”

  “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我不放心啊,得回來看看。而且,”錢從皋撓了撓頭,看了一眼手裡剛找回來的一疊草稿紙,“無論如何,我得回來把握在這裡完成的論文帶走。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發現!”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7
一一九

  “你不要命了?”霍銘洋愕然,“你知道回來意味著什麼嗎?”

  錢從皋眼裡有一股奇特的熱情,無所畏懼:“哎!反正我不能讓這篇東西落下,否則可能想不起計算的全過程了——那麼偉大的發現,怎麼能被埋沒在廢墟裡?我還指望用它獲諾貝爾獎呢!”

  “……”霍銘洋沉默了一下,“那個神棍呢?”

  “逃出去了。”錢從皋聳肩,“溜得飛快,頭也沒回。”

  “好吧。”霍銘洋想了想,道,“反正現在你也逃不出去了,快去找個最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吧——等四周的光全部消失再出來,千萬記得。”

  “光?”錢從皋吃了一驚,抬頭四顧——的確,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每一扇窗戶、每一道門上都綻放著奇特的光芒!

  “這是怎麼回事?”科學家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難道……難道是那個‘場’又恢復了?我們出不去了?”

  “不是。這兒被惡靈控制了,很危險。”霍銘洋沒有多解釋,只道,“你最好藏起來,不要讓它們找到。自己保重。”

  他說得很簡略,但顯然是這一段時間的遭遇已經讓科學家對靈異現象的接受度大幅度上升,錢從皋沒有再問下去,只是臉色灰白地咒罵了一句:“媽的,早知道就不回來了!——那麼你呢?你——”

  然而等他抬起頭,霍銘洋卻忽然從眼前消失了。

  當幽顏衝入房間的時候,發現室內的景象非常奇特詭異。光芒裡,那張鐵質的沉重病床直直的豎了起來,虛浮在半空!然而,床上躺著的女人卻並沒有掉下來。她躺在那裡,睜大雙眼狠狠地盯著面前的使徒。一眼看去,她那張被凌亂長發遮蓋的臉上全都是血,彷彿被抓破了,然後用血在床上畫出一個奇特的符號。

  那血線一直蜿蜒到窗邊,滴向不見底的天坑。

  “涯?”幽顏吃了一驚,轉頭看到了靠在對面牆上的涯,他的臉色異常的蒼白,捂在心口的雙手呈現出奇特的微透明狀,在不易覺察的微微發抖。

  “怎麼了?”她大吃一驚,“你、你受傷了?”

  ——在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人能令涯受傷!

  “小心!”涯看到她轉身,卻失聲閃電般地飛掠而來,一把將她拉到了懷裡。幽顏從沒見過涯如此失態,不由得驚呼——在那一瞬間,她看到了背後有一雙赤紅色的手急速地伸過來,抓向了自己的後心,如果不是涯在千鈞一髮之時將她拉開,自己依然被抓住。

  嗤的一聲,涯伸出手臂擋在她身後,一道火紅的劃痕赫然留在了手上。

  “她是誰?!”幽顏失聲。

  “不知道。”涯雙手迅速結印,啪的一聲,那個女人的手被彈開,整個人連著鐵床被擊飛出去,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涯迅速後退,低聲道:“她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我們被騙了!”

  “被誰?”幽顏不敢相信,“銘洋?不會的!”

  “別做夢了,”涯冷笑,“看看眼前這個人!她是夏微藍麼?”

  那個女人被擊飛,重重地撞在牆壁上,嘴角流下一行血來。鐵床都被那一擊打得變形扭曲,然而她的眼裡卻絲毫沒有痛苦,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幽顏,嘴角裂開了,露出一個恐怖的笑容,喃喃自語:“美瞳,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的女兒。”

  “美瞳?”幽顏依稀記得這個名字,不由得楞了下——是的,這個名字,是她在這個世界採集過的人類靈魂標本之一!

  那也是一個S城的女孩,三年前被她在一個無月之夜從家門口擭取往白之月。而那個女孩一直強烈地留戀著人間,前一段時間居然衝破禁錮從白之月逃逸。作為採集者,她不得不來到這個世界,及時地將逃脫者再度抓回。

  那個女孩失蹤後,她的母親據說瘋了,被送往了精神病院長期禁錮——卻沒有料想到,居然會在今天這樣的狀態下重逢。

  “她瘋了,靈魂變得強烈狂暴。而且被人下了咒術,激發出了及其狂熱、無所畏懼的靈,已經不再是一個人類,”涯抬起手臂,方才那一抓在他的身體上居然留下了深深兩道烏黑的痕跡,他有些怒意地轉過身看著她,冷笑,“你看,你那個好孩子設下圈套算計了我們,顏!當我進來查看的時候,發現這個房間裡有結界;當我突破結界抓住這個女人時,卻發現她根本不是夏微藍!

  “不……銘洋怎麼會這樣?他、他不會騙我的。”幽顏臉色蒼白的搖頭,想要否認這一切。然而當她的視線落在門口時,終於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那扇門消失了。——當他們一進來,門外的人就封閉了這個空間,再也不想讓他們出去!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麼?”涯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嘆了口氣,溫柔地伸出手將她挽住,“那個人類的孩子把我們騙到了這裡,自己已經帶著夏微藍跑了……他為了保護她,不惜背叛白之月、與我們為敵!”

  幽顏的身體晃了一下,彷彿有一擊落在胸口上

  “別難過,顏,這些人並不值得你們為她們難過。”涯柔聲安慰,“沒關係,這樣做也只是螳臂擋車而已——如今外面都是我們的人,他跑不掉的。我這就殺了這個女人,然後出去把他們一起抓回來!”

  話音未落,他鬆開了她的手,瞬間衝向了那個女人,指尖劃出一道光,光芒衝擊之下,鐵床發出了彎曲的刺耳聲,那個女人的身體也隨著鐵床一起彎曲,他身上那一股煞氣和凶器被壓了下去,就宛如一隻被敲破了殼的核桃,五臟六腑被壓得粉碎,大口的血噴了出來。

  涯冷冷一笑,身形瞬地飄起,指尖點在了對方的眉心。

  "別!……別!幽顏失聲,拉住了他即將斬落的手,“他只是一個失去了女兒的瘋女人而已我們這就去追那個女孩子吧,別和他浪費時間了。”

  又心軟麼?涯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裡掠過一絲不屑和嘲諷。然而終究沒有說什麼,只是回過神,手指一揮,那個扭曲的鐵床連帶著床上的女人一起落到了角落裡,呻吟起來。他轉過身面向來的門時,雙手虛合,然後緩緩左右分開,牆壁傳來一陣陣奇特的顫慄,彷彿被看不見的力量撕扯著——然而,還是什麼都沒用。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