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懸疑】2012·末夜 作者:滄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9 17:11:1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7 1495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21:49
七〇

  “是。”雷切爾領命,卻抓了抓腦袋,有些不解,“東京幾百年都沒地震過了,怎麼這次忽然震得那麼厲害?真是見鬼。”

  “這不是天災,應該是使徒引起的,”龔格爾神父低聲,“今天早上我從加藤的報告裡發現了日本地底異動的規律:每當世界上有天坑出現的時候,地震便會隨之發生——而今天早上東京灣地震出現的瞬間,應該在時間軸上正好和S城的陷落重合。”

  雷切爾吃了一驚:“您的意思是‘那扇門’在S城的打開,引起了東京的地震?”

  “是。”龔格爾神父疲憊地從神壇上走下來,“這次兩位使徒聯袂出現實在非同小可。這一戰,莉莉絲失蹤,拉斐爾重傷——如果他們的目標是米迦勒的孩子,那麼,我們必須要搶在使徒之前找到她!”

  雷切爾遲疑了一下,問:“加百列還在耶路撒冷破譯古卷的最後三章,烏列爾在印尼處理海嘯裡游輪被捲上懸崖乘客受困的事情——要立刻叫他們趕回來麼?”

  “立刻回來。”龔格爾神父毫不猶豫的回答。

  “是。”雷切爾不再多問,隨即便退了出去。穆列上去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拉斐爾,想要將剛接受完治療的人轉移到耶路撒冷,卻聽到龔格爾神父道:“小心些,穆列——他的身體情況還很脆弱,途中一定不能讓他的傷口再曬到陽光。”

  隨著這一句話,神壇上的紅色金絲絨布被扯了下來,覆蓋在拉斐爾的身上。

  神父問:“到了耶路撒冷,你知道該找誰吧?”

  “哈桑醫生。”穆列迅速的回答——拉斐爾本身就是畢業於哈佛醫學院的頂尖醫生,在整個以色列也只有哈桑醫生是他所推許的,同時也和社團有著秘密的聯繫。

  “錯了,醫生並不重要——我已經請神降福於拉斐爾,他不會再有性命之憂,只是恢復快慢的問題。”龔格爾神父微微皺著眉頭,“你應該去找阿里爾?加農博士。”

  “加農博士?”穆列吃了一驚,“他……他不是醫生啊。”

  “他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精密儀器專家,同時也是智能機械領域最尖端的開拓者——他會幫到拉斐爾,”龔格爾神父看著半身是血的拉斐爾,輕輕嘆了口氣,“告訴他,是我拜託他的,請他務必不惜一切。”

  他揮了揮手:“走吧,我的孩子們。願上帝保佑你們。”

  當東京灣大地震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世界時,大阪春日丘的光之教堂裡那一場秘密的祈禱儀式已悄然結束。一個疲憊的神父從空無一人的教堂裡走出,一手拿著羊皮古卷,一手將一枚很小的銀色扣子放入了內袋裡。

  外面的陽光很好,但是空氣裡卻充滿了某種說不出的蕭殺寒意,和八月盛夏的氣候有著隱約不祥的悖逆。他抬起頭,看著東邊的天際——那裡,漩渦狀的流雲已經消散了,只留下黑沉沉的一片積雨雲壓在東京的上空,雲中不時有閃電。

  這一場大難,不知又會奪去多少人的生命中。

  那一刻,他的耳際似乎又響起了表針跳動的滴答聲,那是懸掛在聖殿裡的末日鐘,向著2012年12月21日那一刻不停地轉動。

  連東京都已經開始沉沒,時間……真的是不多了啊。加百列和烏列爾還在各地應對不停出現的災難,然而,沒有想到事情的惡發程度卻遠遠超過想像——使徒甚至提前打開了那一扇末日之門。這導致了S城的崩潰,甚至遙遠的東京都引發了這一場地震。

  他們,是為了米迦勒的孩子、那個叫夏薇藍的女孩才那麼做的麼?

  而且,根據拉斐爾的回憶,那個女孩居然在千鈞一髮的時刻關上了那扇門——一個年輕的人類,居然能夠切斷被使徒合力打開的黑洞,那是什麼樣的力量?!

  如果她能夠對抗“門”的力量,那麼,她肯定也有瞬間開啟同位面的通道進行逃生的力量。但是,這個女孩並沒有接受過瞬移的訓練,她在情急之中開啟的通道肯定是不穩定而且沒有局體指向性的,可能受到周圍環境中念力的影響而出現偏差。如今她到了哪裡,只怕要在茫茫人海中進行一場大搜索。

  無論如何,必須要出動一切力量盡快找到這個女孩。

  米迦勒……以父之名,你會幫助我們找到你的孩子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47
七一

  第十七章 崩潰的前兆

  在日光射落的同時,遠處的海面上一股潛流悄然捲起,似是打開了某種看不見的通道。深藍色的海眼只開了一瞬就閉合了,同時消失的,還有方圓一公里內所有的人和物。

  藍色的波光在頭頂閉合,那個世界在一瞬間遠去了。

  眼前出現的是一片荒涼無盡的原野,天和地都是亙古之前的蒼黃色。遍地都是白色的石頭,以及流動不息的風。風裡有奇怪的聲音,彷彿無數人在竊竊私語,然而天地間卻看不見一個人影。

  這到底又是什麼地方?

  “麟。”忽然間,他聽到有人遠遠地叫自己,如此熟悉——那是一個穿著紗麗的女子,站在蒼茫的荒野之中。她赤著腳,秀髮水藻一樣捲曲,面容有著南亞人種特有的美麗,輪廓如同印度神廟裡的女神。在她的身側依偎著一個十歲出頭的男孩,冷冷地看著他。

  那個孩子,居然沒有臉!破裂的、扭曲的,彷彿一個被砸碎的面具,上面充滿了裂痕和灼燒的痕跡,可怖無比。

  然而那一刻,他還是認出來了:“銘洋!”

  ——是的,那是他兒子……是他拚命在尋找的唯一的兒子!

  “去吧,到你父親那裡去。”那個站在曠野裡的女人輕輕推著孩子,風吹起她的紗麗和長發,飄渺虛幻,催促,“門就要關了……快去那裡。”

  那個孩子年紀雖小,卻有著不相稱的成熟眼神。他抓緊了母親的衣角,側過頭看了遠處的他一眼,“媽媽,你跟我一起走麼?”

  “不,你一個人走。我必須永遠留在這裡。”那個女人的語氣平靜,微笑,“去吧,孩子,到你父親那裡去,他會給予你一切——你在人世裡還有六十多年的好日子沒有過完呢,怎麼能這樣離開?”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孩子卻彷彿預見到了什麼,不肯放手。

  “我讓你去,你就去!”那個女人忽然不耐煩起來,一把將那個孩子推了出去——那一推,似乎極其用力,孩子驚叫一聲,居然直直向他飛過來。

  “銘洋!”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只看到孩子身著自撲來,那張毀壞的臉上充滿了恐懼和驚慌,漸漸迫近眼前。他一把接住了那個孩子——然而懷抱裡卻是虛無的,就如一陣風一樣的,他的孩子就這樣從他指間消失了。

  “我不要你!”他聽到孩子的聲音,“我要和媽媽在一起!”

  風中消逝的那張臉是如此的憤怒和絕望,帶著某種敵視和棄絕,就這樣在風裡一片片地剝落、碎裂。那一刻,天地震動,世界彷彿毀滅。

  “銘洋!”他驚呼著,從夢裡醒了過來。

  醒來時,牆上的鐘敲響了七下,房間裡已經灑滿了陽光,窗檯上蔦蘿開得明快,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遠處的大海平靜湛藍,猶如一塊剛剛切割好的藍寶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輝——自己原來在家裡麼?

  他茫然的想著,視線落到了床頭的藥瓶上,瞬地回憶起了所有的事。“銘洋!”瞬間,老人再次發出了低呼,痛苦地抱住了頭。

  是的,昨日他親眼目睹了那個吞噬一切的天坑出現在兒子的住所,現場沒有一個倖存。他派人用懸索進入坑內搜索,一直到兩百多米深的地方都不曾找到絲毫痕跡——那個吞噬一切的天坑,將他的孩子,以及周圍方圓一里地內的一切物質都銷毀了。

  看到他從夢裡驚醒,門外的管家連忙上前:“老爺醒了?”

  霍天麟咳嗽著,沒有說話,只覺得頭痛欲裂——林管家有些擔憂地看著:昨天凌晨三點,老爺從天坑現場返回,一連服下了8片安眠藥,讓他整夜不敢睡穩。平日老爺最多只吃兩片,如今一下子服用超出4倍的劑量,實在讓人擔心。

  “銘洋……死了麼?”沉默了片刻,霍天麟坐在床頭低低地問,彷彿是問自己,又彷彿是在問身邊的人,獅子一樣犀利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林管家不敢正面回答,只道:“只是暫時沒有少爺的下落而已。我們的人正在尋找新的方法,準備下到天坑裡更深的地方去尋找——聽說天亮前政府的教授專家也已經到了,相信進展會快上很多。”

  “呵……政府的專家?那有什麼用!”霍天麟疲倦地摀住了臉,揉著自己的額角,“已經搜索到兩百多米深的地方了,政府的力量也未必能比我們更深入。我想,銘洋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48
七二

  是的,當他一眼看到地面上那個恐怖的黑洞時,就知道那是來自白之月的魔力,使徒召喚儀式的象徵——那麼多年來,世界各地每次出現的天坑都代表著瞬間打開的一條通道,吞噬這個世界的一切,將一個又一個的人帶往異世界。此次有怎能例外?

  可是,那些人憑什麼將銘洋帶走?!他們撕毀了契約麼?

  在事情發生後,他心急如焚地幾次試圖聯繫“門那邊”的人,卻沒有任何回應,那個世界和他的單線聯繫似乎被切斷了。他甚至不顧一切地用超出數倍的藥量來換取一個夢境——那種被包裝成安眠藥的白色小丸,是使徒賜給他的,讓他可以在有限的次數里在夢境中逆向接觸到那個世界並傳達訊息所用。

  然而即便如此,他吃完了所有的藥,睡了整整一夜,卻依舊無法換了一個完整的夢,也無法接觸到來自於“那個世界”的人——那些來自白之月的所謂使徒單方面撕毀了他們之間的契約,而且拋棄了他不再做任何聯繫!離末日只剩下幾個月的時間了,他們在人間進行的一切蒐集備份活動也接近尾聲,到了現在,他已經沒有用了麼?

  當醒來的這一刻,他心裡的絕望和憤怒無以言表。

  “先生,那個叫歐陽的人怎麼處理?”林管家小心的問,“已經關了24小時了。”

  “歐陽?”他一時間有些想不起來。

  “就是您昨天在天坑附近帶回來的年輕人,”林管家提醒,“自白劑的藥力過去,那個人現在已將醒了,情緒很激動,嚷嚷著說自己是什麼聖殿的人,是座天使……亂七八糟的。身手不錯,還打傷了我們好幾個兄弟。”

  “哦,是那個人啊。”霍天麟總算想起了那個被他抓來的俘虜,不由得苦笑。

  在旁人眼裡,霍天麟三個字代表了強硬、冷酷和霸氣,即便是泰山崩於前也不會動容。然而他唯一的弱點就在於兒子,在發現銘洋失蹤於天坑後,內心的絕望令他做出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冒險的事——在大庭廣眾之下,在現場抓走了一個看似是克蘭社團的人,昨天,在一邊不停派人下天坑去搜索的同時,他也馬不停蹄地親自審問了那個人,用盡了一切手段。

  克蘭社團既然出現在天坑現場,那麼,和銘洋的失蹤定然有著關聯——有一個瞬間,他甚至希望是社團帶走了他的兒子,這個世界上的人,即便是敵人,也要比來自於那個世界的冷冰冰的使徒來的稍微令人放心一點。

  可惜的是,就算用上了自白劑和催眠術,那個人嘴裡也沒有吐出任何有關銘洋的消息。克蘭社團的人都是硬骨頭……或許,他著的不知道銘洋的下落?

  霍天麟想著,揮了揮手:“先留著他吧,說不定還有用。”

  “好的,”林管家依舊不動聲色的點頭,“我去找個安全的地方把他轉移出去。”

  他上來替主人送上了晨衣,扶著霍天麟起來。然而就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大地有震顫了一下——這次並不是夢裡的幻覺,他清晰地看到床頭的水杯都抖了抖,水面微微蕩漾,與此同時窗外傳來了陣陣驚呼聲,似乎有無數人驚恐地逃離。

  “外面怎麼回事?”霍天麟驀地坐起,不顧身體的不便一瘸一拐地衝到了窗口,“怎麼了?什麼聲音?”

  “老爺……老爺!”林管家連忙上前挽扶,同時示意僕人將輪椅迅速推過來——霍天麟早年曾經經歷了一次黑道仇殺,雖然僥倖保住了性命,但是卻被人挑斷了腳筋,從此雙腿再不能長時間站立和行走。

  然而,霍天麟在窗口朝外看去,眼神忽然停頓了。

  從這所位於S城東南方的藏明山半山腰、地勢最高處的別墅看下去,整個城市都映入眼簾。這一刻,他清晰地聽到在城市正南方的一個社區裡爆發出了驚呼——驚呼傳來的地方,正好是昨日天坑的所在。

  大地的震動還在持續,宛如地下有無數列火車正在隆隆開過。隨著震動,那一塊的地面忽然塌陷,出現了一個悚目驚心的黑洞!架設在天坑上方、用來救援和搜索的設備轟然掉落,湮滅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裡。

  坍塌飛速地朝各個方向進行,那個黑黝黝的洞口不斷往外張開,就如同一張嘴在地底下貪婪地吞噬著——短短的幾分鐘內,地面塌陷,道路斷裂,一輛輛奔馳的汽車流星般地飛入其中,一幢幢的樓房如紙片一般掉入……簡直宛如噩夢。

  那個天坑,居然以驚人的速度在擴大!

  無數人在奔跑,驚叫,躲避著身後滾滾而來的塌陷,聲音一直響遍了半個城市。那些人如漫無目的的蟻群,四散奔跑,然而後面的人還是被背後迅速擴張的天坑吞噬。那種悲慘的景象,一時間令高處俯瞰的男人都驚呆了。

  這是末日麼?難道是提前到了?

  “不!”霍天麟從震驚裡回過神來,失聲衝下了樓梯。

  “先生!您坐上再走!”林管家連忙推著輪椅追在後面,“這裡很快也不安全了,我推您去屋頂的直升飛機停機坪,立刻起飛!”

  “不,我不去,”一瘸一拐奔跑的老人卻驀地在花園門口站住了身體,“你沒看到麼?這個城市在毀滅!那些吞掉銘洋的傢伙還蟄伏在地底,我怎麼能自顧地逃命,就像十年前一樣?!”

  “……”最後的一句話讓跟隨他多年的老管家沉默了下來——原來,那麼多年後,霍先生一直都不能忘懷“那件事”。

  “那麼,我跟您一起去。”林管家恢復了不動聲色,將輪椅往前推,“您先坐上,我來推您上車——我開車帶您去,這樣會更快一些。”

  “老林?”霍天麟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個老部下,不由得緩和了語氣,“不用了,你還是自己去停機坪吧。順路把你的老婆孩子都接上,去澳洲避一避。”

  “跟了您這麼多年,刀山火海都闖過來了,還怕今天?”林管家卻是笑了笑,催促,“走吧,趁著這裡沒有陷進去之前,我們衝過去看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48
七三

  “好!”霍天麟忍不住低喝了一聲,“我們走!”

  然而,就在林管家推著他坐上凱迪拉克房車,一路風馳電掣地下了藏明山的時候,震動不安的大地卻忽然安靜下來了。

  滿耳的驚呼聲漸漸消失,整個城市重新恢復了平靜。

  “怎麼回事?”林管家停下了車,探出頭問一個前方跑回來的人。

  “謝天謝地!”那個人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像是一個在山下兩個街區外CBD上班的白領,因為一路狂奔而喘著氣,滿臉的灰塵,驚魂方定地喃喃,“塌了那麼多地方,把辦公樓都摔進去了!見鬼,幸虧我跑得快!”

  一句話未落,那個人回頭看了一眼,連忙再度拔腳而去。

  “看來還是有很多人逃出來了,”霍天麟喃喃,忽地拍著座椅,“老林,我們去看看!”

  “這個……”林管家卻有些為難,指著路的前方,“您看——”

  前方的路上赫然出現了一大批逃難的人群,你推我擠地朝著藏明山跑來,想要在這個S城最高的地方避一避難。人數之多,幾乎將整個八車道的馬路佔滿。潮水一樣的人流衝向了他們,將房車淹沒,又迅速地朝著山麓更高處衝去。

  那些人在驚叫,哭泣,因為恐懼而失去了理智地狂奔。

  “末日的景象啊……”霍天麟喃喃。

  使徒,你們不是曾經答應過我,不讓末日降臨到這個城市、不讓我所愛的人受到任何傷害麼?我以為你們會信守諾言。畢竟你們是來自於更高文明、更遠時空的生命體,我曾經一度信奉你們為神。

  可是,此刻眼前的這一切又從何解釋?

  你們畢竟不是神,也不是救世主……你們食言了!

  遙遠的東京,八月的秋葉原下著靡靡冷雨,一個神父在陽台上靜靜地俯視著腳下大難過後千瘡百孔的城市,在胸口劃著十字,低聲祈禱。

  這已經是東京灣大地震的第二天,官方報導的死亡人數已經急劇上升到五萬,而有更多數以十萬計的失蹤者尚未被發現。克蘭社團東亞分部幾乎抽調了大半的人手,秘密協助政府進行救援,雷切爾不停地給他發回消息,然而情況卻比想像的更壞。

  黑暗之子,你們要提前宣戰了麼?

  “神父,有傳給您的訊息。”在沉思的瞬間,內置的耳麥裡傳來了新的留言,是他設置好的內部緊急線路,“來自於中國的S城,由歐陽發回。”

  “歐陽?”龔格爾神父微微怔了一下,他對社團裡的每一個孩子都瞭如指掌,自然知道這個叫做歐陽的孩子只是一個最初級的座天使,屬於東亞分部的雷切爾,還沒有權力和他直接對話。此刻他的訊息,怎麼會突然跳到了他的回路里?

  當他打開隨身攜帶的黑莓手機,接通線路的時候,同步畫面上出現的果然是歐陽的臉,有些呆滯和蒼白。然而令人震驚的,當他開口時,吐出的卻是一個蒼老而低沉的聲音:“神父……我想向您告解。”

  那一瞬,龔格爾藍灰色彩眼睛裡掠過一絲震驚。

  “你是……”他控制著自己的呼吸,“霍天麟先生?”

  鏡頭那邊的歐陽並沒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盯著他,彷彿是復讀機一樣地吐出機械的字句,反覆地喃喃:“我的兒子死了……我的兒子,死了。”

  那一刻,龔格爾神父迅速地回想了一遍從拉斐爾那裡獲得所有訊息。“對於令公子的事,我覺得很遺憾。”龔格爾神父已經明白了自己在和誰對話,語氣變得慎重而克制,“但這件事並不是我們社團做的,請您放了歐陽這孩子。”

  “歐陽是你的好孩子,不是麼?”歐陽看著鏡頭,嘴裡吐出的卻是蒼老的話語,詭異而神秘,“銘洋也是個好孩子,真的。他是無罪的,一定能上你們的天堂——神父,如果我獻上一切的話,您能帶一個剛失出兒子的可憐老人去那兒找到他麼?”

  聽到這樣的話,龔格爾神父眼神變得犀利,竟彷彿瞬間凝聚成刀。是的,這個人是在討價還價!他扣住了歐陽,便以為能迫使社團交出、或者協助尋找他的兒子麼?

  “霍天麟先生的一切,不早就已經奉獻給使徒了麼?”神父露出了雪白整齊的牙齒,微微冷笑,“一個人的靈魂,居然還能拿來出賣兩次?”

  他說得犀利,那一邊的歐陽沉默了下去,許久沒有說話。

  “既然神不寬恕我的罪,那麼,就讓我們在末日的審判裡再見吧。”

  歐陽漠然地唸完了這一句話,彷彿牽線木偶似的抬起了手,啪地一聲,對話被切斷,屏幕一片漆黑。

  短短的談判結束後,霍天麟鐵青著臉關上了手機,將按住歐陽頭頂心的右手緩緩鬆開。啪的一聲,那個年輕人彷彿虛脫一樣地癱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林管家走進來,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彷彿猜到了什麼,低聲問:“要處理掉麼?”

  “嗯。”霍天麟漠然應了一句,“這個人,已經沒有用了。”

  “那就讓烏老大把他扔到天坑裡去吧,”林管家的聲音平靜冷酷,瞄了一眼不遠處深不見底的黑洞,“現成的填埋場地,永遠不會被人發現。”

  “我沒有說要殺他!”霍天麟語氣忽地嚴厲起來,有些不耐煩,“說過多少次,我已經不殺人了!現在嘉達國際是做正經生意的!”

  “是。”林管家吸了一口冷氣,連忙回答,“那要……”

  “事情不要做絕。把他送到城南的瘋人院去算了。”霍天麟想了想,用腳尖踢那個昏迷的年輕人,“對了,那個地方有沒有坍塌?”

  “您說的是青山神經病院麼?”林管家迅速查看了一下手裡的ipad,那上面顯示是S城最新的衛星地圖——那是一個可怖的黑色大洞,正圓形,令人震驚的規整,彷彿是用圓規在地球表面畫出的。衛星對洞的邊緣用紅色的細線進行了精確的定位,並進行了後續跟蹤。他仔細地尋找,發現城南的青山精神病院正好處於那個圓的下切線上,幸運地逃過了一劫。

  “沒有,”林管家苦笑,“真是神奇,那個天坑擴張到那裡正好停止了。”

  “那就好,”霍天麟看了一眼地上的歐陽,冷冷地道,“告訴院長,對這個新送進來的人進行一級看管——呵……他再說自己是什麼社團的人,是什麼天使,有誰會相信?關到2012年過後就可以把他放出來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唇角浮起一絲莫測的表情:“如果他能活到那一天的話。”

  “是。”林管家點頭領命,補充道,“我已經替您發出了指令,讓所有S城的兄弟立刻出發去分頭尋找少爺——現在大約有一萬多名我們的人已經在行動了。”

  “唉。”霍天麟卻沒有回答,發出了一聲嘆息,憂慮地看著這個面目全非的城市。一日一夜之間,S城遭此大難,變亂橫生,死傷和失蹤的人數以萬計,到處一片混亂——在這個當兒上,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林管家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話來安慰他,看了看周圍,忍不住勸說:“先生,這裡太靠近天坑了,只怕有再坍塌的危險,還是往後退一退吧。”

  “不,我要在這裡看著,”霍天麟疲憊地喃喃。

  在輪椅前方不足十米之處,大地忽然間消失了——只有一個巨大的、看不到邊際的深坑出現在腳下,彷彿地地獄裡張開的巨口。那裡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銘洋,你可在其中?

  輪椅上的老人默默地看著,那一刻,忽然感覺到了自己的蒼老和孤獨。

  銘洋。你終究還是扔下了我,回到你母親那裡去了麼?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48
七四

  第十八章 暗夜之眼

  然而,在s城幾乎無所不能的霍天麟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不顧一切的在天坑裡尋找著自己的兒子的時候,不到十公里外的一個秘密空間裡,霍銘洋正在無望而拚命的掙紮著,試圖從一個森嚴的牢籠裡逃脫。

  頭頂的燈在昨天那一場衝突中弄壞了,還沒來得及修理,此刻房間裡一片昏暗,只有走廊裡透入的微弱的光,映照得一切都影影綽綽如鬼魅。黑暗裡有沉悶的鈍響,那是有人用頭不停地撞擊著牆壁,一聲又一聲,伴隨著劇烈的喘息。對面牆壁上的鐘已經指向了凌晨1點,這聲音已經持續了大半夜,令人無法入睡。

  “何苦呢?你身上的毒性剛緩解,臉上的傷也包紮好,還是好好休息吧。”身旁不足一米的另一張床上有個少女嘆了口氣,攤開了沒有綁住的雙手,“再鬧,他們也只會給你多打上幾針安定而已——不如像我這樣乖一點,還能少受一點苦。”

  他停下來,用怨恨的眼神看著夏微藍。霍銘洋的雙手被束縛帶綁在兩側的床架上,嘴也被封住,騷動不安的人只能用頭不停地撞擊著牆,掙扎中,臉上傷口又裂開了,血順著額角流了下來,糊住了眼睛,在暗夜裡看起來幾乎如同修羅一般恐怖。

  “喂,幹嘛這樣看我!好歹我救了你的命是不是?”看到他的眼神,她也憤怒了起來,激動地錘著床,“我也不知道怎麼一下子到了這裡!真是見鬼而且,你怎麼不想想,如果不是你把我弄到別墅去,我今天還好好的在打工呢!”

  然而隔壁床上的人還是冷冷的盯著她,絲毫沒有原諒的意思。夏微藍憤怒的和他對視了五分鐘,終於還是軟化了下來,嘆了口氣,聳肩:“好啦,反正現在我們都被困在這個鬼地方了,就不要相互埋怨了,想想怎麼出去才是正經事。你說對不對?”

  霍銘洋冷冷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哦,忘了你的嘴被封住了。”她自己找了個台階下,喃喃的說著——想不出最後那一瞬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記得那一刻一片混亂,面前似有一道門再打開,門後有刺眼的光。整個世界彷彿都在瞬間崩潰了,她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叫千惠的日本女孩奮不顧身地推開了霍銘洋,自己卻被捲了進去,“拜託你,救救他!”

  電光火石之間,她來不及多想,不顧一切地抓住了身邊的霍銘洋,用盡全部力氣,在剎那間掙脫。那道門在眼前關閉了。

  等從暈眩中回過神,才發現他們兩個人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正站在一個通道入口處,眼前是一道厚厚的鋼牆,寫著“治療室”·“禁止隨意出入,違者電擊”字樣。

  夏微藍揉了揉眼睛,正看得發愣,忽然有刺耳的鈴聲響起,然後四處迅速傳來了厚重的金屬門打開的聲音,走廊上有人列隊經過。

  “放風時間到了!A001-A133的人出去!”

  “規矩一點!亂動亂叫的話,可別怪被送去電擊室伺候啊。”

  嘈雜的聲音傳入了耳畔,似有無數人正在魚貫而出。她不由得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這到底是哪裡?難道是監獄?自己怎麼一瞬間會到監獄?

  夏微藍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卻嚇了一跳——脖子上的黑絲繩還在,但一端卻空蕩蕩。那一枚父親傳給她的寶貝玉環,居然在不知什麼時候掉落了!

  “天啊!”夏微藍不敢相信地將衣服翻了個遍,手機鑰匙錢包都在,唯獨那一枚玉環卻無影無蹤,彷彿在她穿越的那一瞬間也同樣消失了。她焦急地往前走,一邊看著地面,一邊問身邊的霍銘洋:“喂,你有看到我的玉環掉在哪裡了麼?快幫我找找!”

  奇怪的是霍銘洋卻站在那一動不動,似乎還沒回過神。

  “怎麼了?”她有些吃驚的回頭看了他一眼,卻不由得的發出了尖叫,鬆開了手倒退了一步,“天!你的臉——”

  然而她一鬆手,身邊的人忽然就倒了下去。霍銘洋的頭重重地撞到了牆上,然後整個人斜著倒下,失去了知覺。

  “哎!”夏微藍吃了一驚,連忙一個箭步上去抱住他,被帶著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才連扶帶報地托住了,卻染了滿手的鮮血——她懷裡的霍銘洋整張臉上全是血,那張英俊的臉彷彿被美工刀劃的稀爛,看起來猙獰至極。而且,他的呼吸微弱,嘴唇是反常的黑色——那是毒性在體內擴散的特徵。

  “救命救命!”夏微藍怔怔地看著,回過神後忍不住大喊了起來,“救命啊!”

  ——是的。原來昨晚的一切不是夢!他們穿越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但傷害卻還是實實在在地留了下來,並不是醒來後就HP`MP全滿,毫髮無損的復活的!

  “救命!”她的聲音迴響在空蕩蕩的通道里,顯得單薄而恐懼,卻沒有任何回應。絕望中,夏微藍忽的聽到通道外傳來了汽車的聲音,似乎有人經過,不由得一陣狂喜,用盡全力朝著門口挪著,一邊大喊“來人啊,救命!”

  那條通道有二十多米長,然而她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居然短短十幾秒就扛著霍銘洋跑到了盡頭——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通道地盡頭還是一道鐵門,冰冷的鐵質格柵隔斷了內外,她踮起腳,將臉貼在格柵的空隙之間朝外看出去。

  門外是一個停車場,有風,有汽車駛入,車身上有紅十字的標記,依稀看到外頭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模樣的人走出來迎向那輛車子。那一瞬,夏微藍驚喜的明白過來此刻自己居然就在一家醫院裡,不由得有一種“老鼠掉到米缸”的感覺。然而,她卻不知道這到底是一家什麼醫院。

  救護車剛停好,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醫生領著一隊醫護人員出來,迎上去問“老武,這次送來多少個?”

  “9個。6個是正常收治,3個是帶H記號的。”司機跳下來,翻了手裡的名冊。

  “又是H記號的?怎麼最近‘那邊’送來的人忽然多了起來?”來接的人喃喃,有些不滿,“院裡人手不夠了,看管不過來,昨天還跑了兩個病人。”

  “怎麼會?”司機有點吃驚,“我們醫院看管嚴格,還沒跑掉過病人!”

  “也不知道怎麼跑出去的,前一天晚上還給他們注射了大劑量的+++,結果居然一點也不管用。”醫生搖著頭,嘆了口氣,翻開了那一本黑色的非正式名錄,指著其中兩個符號,“是一對情侶。被送進來的時候就瘋瘋癲癲的,老說末日就要到了,要一起去尋找天國之門——很奇怪,腦部無損傷,心理檢測也很正常,就是一提起末日就偏執的很。”

  司機忍不住笑:“該不會跑出去找天國去了吧?”

  “也許吧。”醫生搖頭,苦笑,“這兩人還偏偏是帶H記號的——醫院每年虧本,政府補貼遠遠不夠,多虧人家十年來年年捐款才沒破產,這會都不知道怎麼和那邊交代。”

  “但我們也替他看管了不少‘病人’啊!”司機嘀咕,“要知道這可是犯法的事情,醫院也是擔了天大的風險。”

  “放心吧,在S城,沒有他們搞不定的事情。法算什麼?”那個醫生一邊說著,一邊指揮更多的人出來,將人從救護車上帶下來。

  魚貫下來的九名病人裡,其中一些是明顯的精神病病人,目光游離,面部表情呆滯,嘴裡唸唸有詞不時痴笑,需要護工他們上去強行架住才能直線走向醫院。然而最後下來的三個人卻是截然相反:他們眼神清醒,衣衫整潔,帶著金絲眼鏡看上去似乎是受了良好教育的高級知識分子。然而,在一眼看到“青山精神病醫院”的時候,他們也猛地變了神色,站住了腳步再也不肯往前走。

  “不不!我沒有瘋!”其中一個人失聲,“該死,為什麼把我送到這裡來?”

  “大部分來這裡的人都是那麼說的,”護工顯然看多了這種人,微笑著上去,招呼旁邊的保安,“有人情緒激動,小心點。來,替我把這位先生——”

  “我真的沒瘋!”那個人卻憤怒的大喊起來,往後退了一步,“我是堂堂S大教授,地質學權威!居然把我送到這裡來霍天麟,你這個——”話音未落,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那個保安衝了過來,二話不說一個手刀斬落在對方的後頸!那人一個踉蹌,一聲不吭地往前癱倒。

  “看到了嗎?”醫生掃視著那些受到驚嚇的病人,指著醫院的門,語氣冷酷,“要麼乖乖的自己進醫院,要麼,就被我們抬進去——自己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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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夏微藍當然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看到一群病人從車上下來,又被帶進了醫院。她眼看著救護車就要走開,人群也即將散去,忍不住拚命拍打著鐵欄杆,焦急地放聲大喊“救命!這裡有人受傷了!——救命!”

  然而,她所在的這個角落離那輛車停放的位置太遠了,中間還隔了綠化帶,用盡全力喊了半天那邊也沒有注意到。反而是半昏迷的霍銘洋動了動,睜開了眼睛,似被她驚醒。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鐵格欄,直勾勾地,眼神及其可怕,身體也開始一陣一陣地顫抖。

  “怎麼了?”夏微藍被他這種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的隨著他轉過頭去——通道盡頭的門上密密地豎著鐵格欄,外面的晨光透了進來,朝陽跳躍如火。在朝陽裡,“青山精神病醫院”的標牌清晰可見。

  神經病醫院?!那一刻,夏微藍怔在了那裡,還沒回過神,卻聽到身邊的霍銘洋忽然痙攣的向空氣伸出了手,呻吟:“火不。媽媽火!”

  “媽媽?”夏微藍愣住了。然而就在這一刻,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重傷的人忽然間跳了起來,衝向了那一道透著光的鐵格欄,用力抓住,撲在上面拚命地拍打著,厲呼:“出去讓我出去!讓我出去!”他的聲音嘶啞而恐懼,彷彿看到了什麼及其可怕的東西。

  “喂,喂”夏微藍被嚇住了,扯了扯他的衣服,“別那麼激動。”

  外面的人終於注意到了他們兩個人的呼喊,循聲看了過來,醫生皺著眉頭,“好像有聲音?在電休克治療室那邊有人?”

  “不可能啊!今天還早,沒有一個病人被送去進行電擊治療。”另一個人喃喃地走了過來,眼神戒備,“該不會是昨天逃出去的兩個病人躲在這裡吧?”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靠近鐵門,剛將鑰匙插入鎖孔,還沒來得及轉動,忽然間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從格欄後升起,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讓我出去!”那個人的臉貼在鐵格欄,厲聲,“凶手!快讓我們出去!”

  ——在他大喊的時候,因為面部表情的激烈變化,臉上的皮膚加速一塊塊裂開,猙獰可怖。即使是精神病醫院的醫生也被眼前的這張臉嚇得失聲驚呼,拚命掙扎:“來人這裡有兩個瘋子!快來人!”

  夏微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門被咣噹一聲打開,衝進了幾名穿著醫院制服的保安人員,兩人一組地將他們圍住,瞬間便將雙手扭回了背上。她痛得大叫起來,拚命掙扎:“放開讓我們不是瘋子!我們——”

  話沒說完,她看到霍銘洋卻忽然跳了起來,瘋了一樣地掐住了一個人的脖子,厲聲:“凶手凶手!不許放火讓我們出去!讓我們出去!”

  他下手極重,那個人咽喉被掐住,藏在蒼白著臉胡亂揮手,他身後穿著制服的同伴立刻轉過身來救援,手裡拿著一根電棍,想也不想的就往霍銘洋的後腦打了下去。

  “住手!”夏微藍猛然吃了一驚,一個箭步衝過去,想要推開霍銘洋。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她剛到他的身前,電棒便結結實實地敲了下來——

  她只覺得胸口一痛,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等模模糊糊恢復記憶時,已經身處一個醫療室內。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床單上的那幾個字:“青山精神病醫院”。

  “這個病人醒了。”看到她睜開眼,一個短髮幹練的護士道,“要注射多少CC?”

  “我不是病人!”尖利的針頭逼近眼前,在清楚自己究竟到了哪兒時,夏微藍在床上尖叫起來,試圖說明自己的身份,“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到這裡來的……我沒有病!放我出去!”

  然而顯然那些醫務人員看多了這樣的情況,只是自顧自面無表情地上來按住她,給她注射了鎮定劑。藥力發揮得很快,夏微藍繼續分辨著,叫喊著,然而很快,語速越來越慢,嘴唇的開合都非常吃力……終於連眼皮都沉重如鉛塊。

  半昏迷裡,她聽到病房外有人走進來,手裡嘩嘩地甩著一張掃瞄圖,嘀咕:“奇怪,這個女孩似乎真的沒有什麼問題——腦部掃瞄不見異常,神經發射也和常人無二。她是怎麼到這來的。”

  我本來就沒有問題!你們這群傢伙才是神經病,快放我出去!——她在內心狂喊,嘴唇卻只是虛弱的顫抖了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還沒查清楚,”另一邊的醫生搖了搖頭,“據說是早上在電擊室那兒被發現的。但奇怪的是他們兩個都不在醫院的收治病人名單上,無論白名冊還是黑名冊。”

  “唔……這就奇怪了。”那個主治大夫沉吟,“難不成又是‘那邊’臨時送來的吧?現在青山精神病醫院已經快成了他們的私人地盤了,亂成一鍋粥了。”

  那個醫生卻一邊拿著夏微藍的CT掃瞄圖仔細看,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語氣忽然有些詫異:“快看,這是什麼?”他指著胸透片的某一處——黑色的底片上赫然顯現出一個奇特的光環,位於第五脊椎關節之上,直徑大概兩寸,彷彿胸膛裡有一顆小小的太陽。

  “可能是她帶的飾品?”主治大夫皺眉。

  “不可能。”醫生搖了搖頭,“病人再被收治的時候,身上的飾品和手機之類的應該都被沒收了——怎麼可能被帶入CT室並出現在掃瞄儀上?”

  “可能護士當時沒有注意到遺漏了?”主治大夫看了看昏睡的少女。

  “不對小周後來給她換衣服的時候的確也沒有說她身上還帶著那麼一個東西。”醫生搖頭,“奇怪了,從片子上看,那個東西似乎還在發著肉眼所不能見到的微光,很像某種具有放射性的物質。”

  “你是說她當時帶著一個‘核項鏈’嗎?”主治大夫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得,又是個古怪的病人。先看緊了——那個女孩也罷了,和她一起的那個男的要非常小心,是極端具有攻擊性的人格。”

  “我正準備和您匯報呢,”醫生道,一邊抖出了另一張掃瞄圖,“您來看看這個男的腦部CT掃瞄——好不容易把他弄暈了放到儀器裡。他的大腦構成似乎有些異常,和普通人不一樣。”

  主治大夫看了一眼,愕然:“難不成是垂體發育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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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不是。你看……腦部的紋路奇特吧?腦溝很深,簡直跟腦萎縮後期病人症狀一樣。而且最奇怪的是,他的前額葉居然少了一塊!”手指在掃瞄圖上逐步點過去,主治大夫居然吃驚起來:“這怎麼可能?被切除額葉的人還能活嗎?”

  主任手指勾勒過CT片上缺損的額葉,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這怎麼可能?為了什麼?……難道說,我們收治的是一個重度腦損傷的白痴病人?”

  “也不是,他腦部各個區域反射均為正常,身體功能良好,說話也很有邏輯條理。除了剛來到的時候似乎有中毒跡象之外,也無明顯的腦損傷現象。”說到這裡,醫生頓了頓,顯得有些猶豫,“只是……”

  主治大夫有些不耐煩:“只是什麼?”

  醫生苦笑了一聲,道:“只是他一直號稱自己是嘉達國際財團的少東家,住在城南的檀宮,不幸在昨夜遇到了……咳咳,一些難以解釋的意外情況。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便忽然穿越到了這裡——他希望我們能送他回去。”

  “……”主治大夫失語了片刻,忍不住大笑起來,“這個人如果不是腦子真的有病,就是真的穿越了吧?”

  旁邊的醫生也尷尬地笑:“是啊……我們檢查了下,他似乎中了一種毒,又毀了容,額葉還被切了一塊,太詭異了……‘那邊’為什麼送來這樣的人?你說,會不會是……”

  “不要說了!”主治大夫語氣忽然嚴厲,“連院長都不敢過問,你幹嘛要追究這些?——他們送來的人越多,送來的錢也就越多,多問無益。在S城,還有他們做不到的事情麼?沒了青山醫院,多得是別的醫院來接手!”

  醫生默然,許久才道:“是。”

  喂!他明明就是如假包換的正牌霍大少啊!難道少了一張臉你們就認不出來麼?

  夏微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聽著,幾度努力想開口咆哮,卻在藥力下不可抗拒地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第二次醒來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夏微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嶄新的地方,不由得心裡一陣狂喜。然而等定下神來仔細一看,卻又立刻黯然——原來她只不過是從醫療室換到了一間病房裡而已。

  身體的麻痺已經消失,只是還殘留著一種藥後的不適,一陣陣發虛。胸口隱約有灼熱的痛感,她下意識地抬手摸去,然而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傷痕,沒有熱感,空空蕩蕩的。身上換上了乾淨的病號服,胸口上印刷的號碼是NO.365。

  NO.365……在檀宮那個光怪陸離的夢裡,那個女房東幽顏,曾經那麼稱呼過自己吧?這是為什麼呢?她最後居然變身為了那樣怪異的存在……

  夏微藍沉重地撐起了上半身,靠在床頭上左顧右盼:這是一個雙人病房,另外一張床躺著一個包得如同木乃伊一樣的人。那個人的病號服上印著NO.366,閉著眼睛,安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

  “喂……”她等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伸過手,輕輕拍了拍那個人的後背,想從這個病友那裡打聽一點關於這裡的消息。然而剛一觸及,那個人全身猛然震了一下,彷彿被電擊一樣地彈開來,轉頭睜開了眼睛。

  對方一睜開眼睛,她就忍不住尖叫了一聲:“是你?”

  ——跟她被關在同一個病房裡的,居然是霍銘洋!

  “你……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夏微藍直直地盯著鄰床病友,吃驚的問。霍銘洋穿著NO.366的病號服,雙手被束縛帶綁在了兩側床架上,整個臉上都包著厚厚的一層白綁帶,只有一雙冷亮的眼睛深陷在裡面——更奇特的是,他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了,因為他嘴上用特殊的醫用封口膠勒住,似是防止他再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他在看到夏微藍時下意識地側過了頭,似乎不想被人看到這副狼狽的模樣。然而很快他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回過頭冷冷地看著她,眼神又是憤怒又是高傲。

  夏微藍顯然還沒有注意到他那微妙的情緒變化和敵意,一疊聲地問:“你……你到底怎麼了?怎麼是這副模樣?”霍銘洋只是冷冷哼了一聲,並沒有理睬。

  清晨,他們兩個人憑空出現在了這個地方,雙雙被抓。在她接受注射的時候,醒來的他卻襲擊了一名醫生,不顧一切地逃離。但身上有傷的他沒有逃出多遠就被保安部的人抓了回來,強行注射了鎮定劑,得到了最嚴厲的禁錮。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這個丫頭還在昏迷裡做夢呢。

  夏微藍看著身邊的這個人,只覺得思緒混亂:真是活見鬼,自從來到S城後,就遭遇了一系列奇怪的事情:租房租到了鬼屋,神秘詭異的女房東,打一份工還遇上了無恥流氓,結果當天晚上還被身邊的這個人擄掠,到最後還觸發了一場奇怪的大戰……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都是你!”夏微藍越想越憤怒,捶著床,帶著哭音恨恨對隔壁床上的霍銘洋道:“本來可以和他們好好說清楚的,說不定就放我們出去了!——幹嘛忽然抽風去襲擊醫生?現在怎麼都說不清了!都是你!”

  然而,霍銘洋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眼神充滿了敵視和憤怒。眼前這個丫頭怎麼會明白他此刻心裡巨大的失落和幻滅——那是在離夢想天堂只有一步之遙、卻被人硬生生拉回的幻滅!

  那一刻,夏微藍忽然也是明白過來了,忍不住失聲:“天啊,你不會是記恨我救了你吧?”對方沒有否認,她更加覺得氣憤:“喂,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吸入那個門後面了!而且,如果不是你這傢伙綁架我,我怎麼會現在到這個鬼地方來?我本來應該在店裡打工賺錢,等著九月份入學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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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然而任憑她怒火萬丈滔滔不絕地說著,綁帶後的那雙眼睛還是蘊含著冷漠和憤怒。

  “瞪著我幹嘛?算我手賤好吧?就該讓你一起被吸入到那個地方去!”夏微藍嘀咕,“真是不識好人心……救了你的命,原來你一點也不感激。要知道那個日本女孩可是為了你連命都沒了!”

  聽到她提到千惠,那一刻,他的眼睛暗淡下來了,裡面那種咄咄逼人的鋒芒終於收斂。她聽到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逕自轉過了身背對著她,沉默睡去。

  “喂!你倒是說啊——我們要怎樣才能出去?!”夏微藍忍不住嘀咕,然而對方連頭也不回,只是在黑暗裡一動不動地背對著她。她瞪了他片刻,直到聽到隔壁床傳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才有些氣餒地閉了嘴。

  夜已經深了,房間裡的光線已經很暗,一閉上眼睛似乎就沉入了無邊的黑色裡。她平躺了下去,拉過薄薄的毯子蓋住胸口:真希望這一切都是個噩夢,一覺醒來就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啊。

  然而,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她迷迷糊糊閉上眼睛快要睡著的那一瞬,忽然聽到隔壁床的人輕輕喊了一句什麼。她驚醒了過來,側耳細聽,卻又聽到轉頭向著暗角裡睡去的人吐出了兩個字:“媽媽……”

  ——那個聲音極其輕微,帶著恐懼和無助,令她的心忽然間抽了一下,有細微的疼痛。然而,當她瞬的回過頭,那個聲音又消失了,只餘下急促的呼吸聲。

  他……他睡著了麼?他在哭?為什麼?

  夏微藍在黑暗中怔怔地看著那個孤獨的背影,煩亂的心不由得靜了一靜:這個一出場顯得光芒萬丈、飈到沒邊的傢伙,此刻卻是面目破碎、孤獨的躺在黑暗的瘋人院裡,喃喃自語,像個無助的孩子她心裡莫名其妙的柔軟下來,輕輕地嘆了口氣,在黑暗裡默不作聲的伸出左手,輕輕安慰似的拍了拍他擱在床邊上的手臂。

  睡去的人忽然醒了,觸電般的把手收了回去。霍銘洋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深陷的眼裡有吃驚、憤怒和尷尬,閃電般一掠而過,隨即將臉轉向另一邊,埋藏在了陰影裡,不說話也不再動。

  看到他這樣被踩了尾巴似的反應,夏微藍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臉居然熱了一下,便訕訕地將手收了回來

  “你渴不渴?”她沒話找話地說,“看你嘴唇都乾裂了——要不要我喂你喝點水?”他背對著她,一動也,像一尊石像。夏微藍剛想起身替他倒一杯水,看到這種樣子也翻了翻白眼,頓住了手。然而內心還是有些不干,她繼續沒話找話:“你說,外面的人會不會知道我們在這裡?他們不會以為我們死了吧?——你父親是個大人物,你又是他唯一的兒子,一定能找到這裡來的,對不對?”

  霍銘洋還是沒有理睬她。

  這裡的夜是不安靜的。到處充滿了嚎叫、哭喊和神經質的喃喃,有些瘆人。夏微藍穿著一身精神病人的病號服,坐在床頭,摸著空蕩蕩的胸口——那個隨身不離的玉環在她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這是父親留給自己的遺物,怎麼能就這樣丟了呢?又要怎樣才能離開這裡?怎樣才能告訴千里之外的母親這裡發生的不可思議的事情?

  夏微藍左思右想,然不住掉眼淚:早知道,從一開始就不該來S城的!在她正哭著的時候,背對著她的霍銘洋卻突然轉過了身,眼睛在黑夜裡閃著冷冷的微光,清醒無比地看著她,彷彿示意著什麼。

  夏微藍被嚇了一跳,不由得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嘟囔“怎麼?吵到你了麼?”

  他搖了搖頭,只是看著她,卻無法說話,最初她以為他是在安慰哭泣的自己,然而很快就發現他的眼裡露出了一種詫異,在拚命地往上看。見到她沒有反應,他眼裡露出了一種焦急的神色,忽然雙手用力一掙,整個床都動了一下。

  “怎麼了?”她有些不解,“束縛帶很牢,你掙脫不了的!”

  霍銘洋搖了搖頭,還是拚命地掙扎,試圖將手從裡面抽出來。“唔……”當發現一時半會無法掙脫的時候,他焦急地抬頭看去,盯著她頭頂上方某處,彷彿想要說些什麼。暗夜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老鼠在頭頂天花板上走過。夏微藍怔了一下,抬頭看過去——

  然而就在那個瞬間,她忽然覺得頭皮一緊,居然被人從上面一把扯住了頭髮!

  誰?是誰在哪裡?夏微藍在恐懼裡拚命地掙扎,然而那隻抓住她的手卻越來越緊,不肯放鬆絲毫。她被迫從床上抬起身體,被拉得朝上滑去,她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想要把自己的頭髮解開,然而卻觸摸到了一隻枯瘦的手,冰冷。頭頂窸窸窣窣的聲音近在耳側,黑暗裡忽然傳來了喋喋的笑聲,毛骨悚然。

  鬼……是鬼麼?!那一刻,她被嚇住了,就保持著這樣不上不下的姿態僵硬地懸在那裡,恐懼而不知所措。他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吹著冷氣,沙啞地喃喃:“美瞳……你終於回來了麼?”

  夏微藍只覺得頭皮一炸,全身發冷地打了一個哆嗦。美瞳!這個名字彷彿是一個魔咒,居然在此刻,此地,傳入了她的耳中!夏微藍忍著疼痛,努力地抬起頭來,透過散亂的長發,看到了黑暗中浮現的那張蒼白的臉——那幾乎是一張魔鬼一樣扭曲的臉,就在頭頂不足兩尺的地方看著她,表情狂喜,面容扭曲。

  原來床頭的這面分隔兩個病房的牆上還有一排隱蔽的高窗,在離地大約兩米高的地方,似乎是為了通風留的。黑暗裡,一個女人穿著破舊的病號服趴在高窗的鐵柵欄旁,從隔壁的房間裡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她的頭髮。

  她俯視著夏微藍蒼白不知所措的表情,蒼白的嘴角咧開了,浮出一絲笑,喃喃:“美瞳,你這個死孩子,可終於回家了!我等了你半夜——為什麼不進來呢?別急,媽媽給你開門……立刻給你開門!”

  隔著鐵柵欄,她還是可以看到黑暗裡那個女人的眼神是如此的灼熱瘋狂,令人害怕。夏微藍已經驚嚇得忘了掙扎。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剛住過一天的那間房子相關的一些傳聞。這……這個人,難道就是麥美瞳的母親?那個傳說中瘋了後被送入醫院強制治療的女人?

  ——怎麼可能?她居然正好在自己的隔壁!

  頭頂傳來了細細的聲音,在暗夜裡顯得分外的刺耳。

  那是金屬在急速的亂擦著牆壁,彷彿有人焦急地在用鑰匙開門卻又找不到鑰匙孔。

  “不不,為什麼開不了?為什麼?”隔著薄薄的牆壁,她聽到那個女人在喃喃低語,狂躁而絕望,“美瞳,別急!媽媽有鑰匙,馬上開門讓你進來!——你看,媽媽這裡有鑰匙!真的!”

  瘋女人將另一隻手從窗口伸過來,晃蕩著掌心的東西,急切的安慰她——那是一個鑰匙環,然而上面根本沒有鑰匙,只有一隻孤零零的水晶的維尼小熊吊墜,在黑暗裡咧著嘴笑,無聲的左右晃動,彷彿在嘲笑著什麼。

  “啊啊啊啊——放開我,放開我!”那一刻,夏微藍再也忍不住的尖叫出聲音來,用雙手扯著自己的頭髮,死命的往下拉,想要從這個瘋女人的手裡掙脫。然而,對方的手居然大的出奇,怎麼也不肯放鬆,嗤啦一聲,她的頭髮被血淋淋的扯下來了一縷!

  “放開她!”就在這一刻,一個黑影從過來。

  只聽那個瘋女人痛呼了一聲,下意識的鬆開了那隻抓著她頭髮的手,彷彿一隻水母一樣縮回了鐵格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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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第十九章 相依為命

  失去了平衡的夏微藍一個踉蹌,一頭栽在了那個人的懷裡,抱著頭,全身微微發抖。那個人摸索著,用手小心地托起她的頭,沙啞的問:“沒事麼?”

  “霍霍銘洋?”她聽出了是誰的聲音,忍不住吃驚的抬起頭看去——黑暗裡,她只能看到面前那一雙冷而亮的眼睛。他已經掙脫了手上的束縛帶,取下了嘴裡的封口膠,在千鈞一髮之際將自己從那個瘋子手裡救了回來。

  “離頭頂那個窗遠一點。”他警惕地看著頭頂的黑暗,按著她往後挪開。他的臉被圍在層層綁帶之後,然而那些潔白的綁帶也開始變了顏色,一處一處的血色透了出來,顯然那些剛結痂的傷口又在劇烈動作之下重新裂了開來。而在此刻之前,她都無法想像他居然會來幫自己。

  “我、我沒事。”那一瞬,她心裡萬分感激,忘記了對這個人以前所有的不滿,低著頭做到了床尾,“謝謝你。”

  “不用謝。這是我的私心而已,”他的聲音卻是淡淡的,“我會保護你,不讓你有什麼意外……我都忘記那個女人也被關在這裡了,這也太巧合了。這個女瘋子據說她在醫院裡經常攻擊類似你這個年齡的女孩,先後已經有四五位病人被她襲擊。”

  夏微藍睜大了眼睛,愕然:“怎麼,你……你認識她?”

  “那一夜,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女兒失蹤,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的語氣悲哀,“我真希望白之月帶走的那個人是我……可他們卻要帶走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

  “白之月?”夏微藍已經是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了。

  “你昨晚差點也被他們帶走,不是麼?”霍銘洋苦笑起來,“就和麥美瞳一樣。”

  “啊?!”她莫名地睜大了眼睛,急速地思考著這先後的關係,卻還是有點懵懂,“你的意思是……我差點也失蹤了?誰幹的?是那個奇怪的女房東麼?我就知道她有點不尋常!白之月是什麼?一個拐賣少女的組織?”

  “……”她一連串地發問,讓身邊的人都不知道從何回答,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笑了一聲。霍銘洋嘆了一口氣,居然認了錯:“總之,你說的沒錯。如果不是我把你綁架到檀宮,你也不會落到這裡。但是話說回來,使徒既然盯上了你,遲早他們還會回來找你的——是的,他們一定還會來找你的!”

  “什麼使徒?”夏微藍愕然,“到底這兩天是怎麼回事?”

  “哦……沒什麼。”霍銘洋回過神來,低聲回答,彷彿還在不可抑制地想著什麼東西,眼裡流露出一種奇特的光,令她忽然覺得有些懼怕。

  黑暗裡兩個人並肩坐在床尾,看著那個黑洞洞的窗口。隔壁房間裡已經沒有聲音了,那個女瘋子縮在黑暗裡,似乎銷聲匿跡。手上有溫熱的液體不停滴落,夏微藍抬起手摸了一摸,驚慌地道:“你的臉……得叫醫生來看看!”

  “沒關係,”他卻只是淡淡,“這張臉反正也不是我自己的,碎了就碎了吧。”

  “啊?”她吃驚,“不是你的?”

  “是啊,父親讓范特西給我整了一百多次容,才有現在的模樣。”他顯然也有些累了,喃喃,“不過一張皮而已……沒什麼可惜的。”

  “怎麼可能?我不相信你生下來就長得很醜。除非——”她說到一半,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完了,“除非你不是你父親的親生兒子——我看到過霍天麟的照片,他年輕時長得很英俊哪。”

  “呵……是麼?”霍銘洋笑了一聲,道,“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兒子。這樣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譬如什麼事?”夏微藍好奇起來,“是不是和你媽媽有關?”

  話音剛落,他的眼神就變了:“你怎麼知道?”

  “你剛才睡著的時候念叨過啊……”她有些膽怯起來。霍銘洋頓了很久,才在黑暗裡淡淡開口,“是麼?我剛才夢見她了。可惜只有一剎那,那道門又關上了。我無法走過去……到處都是燃燒的火。”

  “她……”夏微藍猶豫著,又不知道怎麼問,“死了麼?”

  “我母親在十年前死了——就是在這座青山精神病院裡。”他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囚禁自己的牢籠,語氣淡漠,“我忘了是哪一間病房……好像是1026房,說不定就是我們現在住的這一間?”

  “啊?”夏微藍下意識地看向門口,發現他們住的這一間是“1021”,不由得鬆了口氣。他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麼他在剛發現自己身處此地時居然有那麼激烈的反應,又為何拚命想要掙脫,訥訥:“她……也得了病?”

  如果他母親是個瘋子,那麼說不定他身上也有家族性的遺傳,所以才會出現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然而霍銘洋卻冷冷笑了一下:“哪裡,她很清醒。甚至比一般人都清醒。或者說,她是一個擁有超能力的女人。”

  超能力……夏微藍心裡又默默地囧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或許,這就是她被送到這個地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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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霍銘洋頓了頓,又道:“我母親有一半的尼泊爾王族的血統,因為加德滿都的一場政變而被迫流亡中國。雖然跟了我父親,但她每年必然秘密回故鄉一次……而在某次回來後,她忽然開始說自己預見到了末日,瘋了一樣地要父親帶一家人去西藏避難。”

  “什麼?”夏微藍忍不住笑了,“她也相信那個2012末日預言?”

  “是啊……非常相信,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信念。”霍銘洋淡淡,“她天天折騰,念叨多了,我父親受不了,就乾脆把她送到了這個精神病院——當然,那也是因為當時他在外面又有了別的女人,我母親已經令他煩厭。”

  他說得淡然,聽的人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這個嫁到異國來的女人就這樣被人遺忘。只有我每個週五放學後來看她,偷偷的轉幾趟車,不讓一個熟人看到。”霍銘洋苦笑了一下,“那時候我上著S城最貴的私立學校,驕傲敏感,很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有一個黑道的父親,以及一個被關在精神病院的母親。”

  “嗯。”夏微藍想像著他年少時的樣子,點了點頭,“後來呢?”

  “那一天我來看她,她又抓著我的手翻來覆去地跟我說末日到來的事情。”霍銘洋苦笑了一下,“我終於不耐煩了,第一次對她發了火,說她是瘋子——她大概沒想到唯一的兒子也會如此對她說話,一下子怔住了。我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想提前離開。然而那個時候才發現病房的門被反鎖了,床頭呼叫器壞了,沒有一個護士當班。”

  “啊?怎麼會?”夏微藍緊張起來,“然後呢?”

  “然後?”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冰涼,用詞也短促起來,一字一句,顯得鏗鏘,“刺鼻的汽油味。大火。窗上都是鐵欄,怎麼也逃不出去!”

  “啊?”夏微藍大吃一驚,“這……這是怎麼回事?”

  “黑道仇殺。那時候我父親剛吞併了一個在南方三省勢力很大的幫派,殺了對方的頭領,”霍銘洋吐出一口氣,眼睛在黑暗裡微微閉起了,冷冷道,“明白了麼?做霍天麟的女人和孩子,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媽媽……就這樣死了麼?”許久,她低聲問,“你的臉也是在那時候……”

  他沒有回答,在黑暗裡抬起手,摩挲著自己包紮滿綁帶的臉,語氣恍惚:“火很大,而每個窗戶上都裝有牢固的鐵柵,根本無法逃出……她抱著我的腿,用力把我抬起來,命令我把頭貼在窗戶上呼吸外面新鮮的空氣。”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起了痛苦的扭曲,喃喃:“火從她背後蔓延過來,燒到了她的身上。她還是一動不敢動,用力托著我的腳……啊……最後她被燒成了焦炭,身體縮成了孩子那麼小。你想像不出來那種慘象!”

  “……”夏微藍只覺得喉嚨發緊,說不出一句安慰。

  “但是,我活下來了。”他在黑暗裡苦澀地笑了一聲,“他們都說這簡直是奇蹟……因為那樣大的火里根本不該有任何人可以倖存,而我卻在停止心跳3個小時之後甦醒,而且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低聲:“我是一個還魂者,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了。”

  “是你媽媽的在天之靈保佑了你吧?”夏微藍低聲,看著這個從鬼門關裡回來的人,“她的願望是多麼強烈啊……上天一定也被她感動了。”

  “上天?”霍銘洋苦笑了一聲,“我雖然活下來了,但因為貼在灼熱的鐵柵上,這張臉也完全被毀了。”他回憶著生命裡那一段最黑暗的日子,喃喃:“那段時間我精神崩潰,得了嚴重的抑鬱症和自閉症,不再上學,不和任何人說話,也不想活下去……直到父親重金請來了范特西醫生。”

  “它賦予了我新生,也成了我最信任的人——”他笑了笑,又沒有再說下去,眼神卻是蕭瑟而悲哀,“誰知的他居然是‘社團’那邊派來的人呢?原來在這個世上,什麼都是假的……”

  范特西醫生?就是昨夜出現的那個持劍的西方人麼?原來他是霍銘洋的整形醫生啊……可為什麼又是那副打扮和那些奇怪的人打起來了呢?夏微藍頭疼地想著,覺得自己只看到了冰山的一角,隱藏在水面下的龐大而複雜的真相令她有些目不暇接。

  “不。也不是一切都是假的吧?”夏微藍喃喃,想起了那個如撲火的蝶一樣湮滅在光裡的日本少女,“這世上,有人離開你,有人背叛你,但也有人為你付出了生命……譬如那個叫千惠的女孩。她對你是真的好。”

  “……不值得。”霍銘洋沉默下去,手指插入額發,埋首片刻才道,“我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因為從一開始她就是居心叵測地接近我的,甚至,應該算是拿捏著把柄來威脅我吧?我憎惡這樣的女人。”

  夏微藍低聲:“可她還是願意在最後一刻拿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

  “不值得。”他微微冷笑起來,“我也不會因此感激她。這個蠢女人。”

  “無論如何,至少你現在還活著啊!”夏微藍沉默了許久,只能這樣安慰他,“讓你好好在這個世上活下去,就是你媽媽的全部願望了。”

  “呵,活在這個世界有什麼好的?”他卻在黑暗裡冷笑了一聲,“我現在全部的願望,就是能夠離開這個世界,重新回到她那裡去。”

  他的聲音虛無而冷漠,透出深深的厭倦,令她吃了一驚。夏微藍想起了第一次看到這個人的情景,當時雖然只是隔著玻璃看了一眼,這個人站在那樣奢華的錦繡堆裡,被眾人簇擁,然而眼神卻是灰冷如燼,透出凋零的氣息。

  直到現在,她才漸漸明白了原因。這是一個死去的少年,他的心,已經在那場大火裡被焚燒了。

  沉默中,耳畔忽然又出現了那個奇怪的摩擦聲音,隔著牆壁唰地拉過去,唰地又拉回來,尖銳刺耳,彷彿有金屬在劃著,一聲又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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