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懸疑】2012·末夜 作者:滄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9 17:11:1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7 14947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21:44
四〇

  天啊……這個臥室,居然是建在水底的麼?

  她簡直難以想像這個水缸要有多大,才能滿足一條鯨鯊和其他眾多魚類的生存條件。別的不論,即使是他們生活所需的上百噸的海水,也需要一整套水力系統才能導入這個房子裡,形成一個人造的海都環境。

  ——這個霍家的大少爺難道是個瘋子麼?把自己的臥室弄成海底世界的模樣,晚上難道不會做惡夢?

  她愕然地看著四壁和頭頂的深海景象,直到聽到衣帽間裡傳來簌簌聲才猛地驚醒。

  糟了!他……他是不是要出來了?

  夏微藍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緊閉的臥室門,腦子迅速地轉動著,判斷此刻到底是奪門而出的可能性高,還是躲回去繼續裝睡的可能性高——然而,就在她還沒有想好的瞬間,聽到臥室外面忽地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糟糕!居然有人要從外面進來?

  她再也顧不得多想,連忙迅速閃回,躺到床上抓過靠枕壓在臉上。

  就在她躺回去的同一時間,彷彿聽到外面的敲門聲,衣帽間裡的人迅速回身走了出來,臉上帶著難以壓抑的激動表情,眼神都在閃閃發亮。

  “你終於……”霍銘洋疾步走出,一把拉開門,對著進來的女子開口。

  然而,話到一半,忽地頓住了。

  “是你?”他的語氣急轉直下,變得冰冷。

  站在臥室門外的是一個穿著紅色吊帶晚禮服的美麗女子,容顏美麗,下頷尖尖,雪白柔麗如天鵝的頸上帶著一串圓潤的大溪地珍珠,一頭栗色的捲髮垂落到肩膀,用鑽石的別針別著,顯得高貴而矜持。

  “千惠?”霍銘洋看著這個不速之客,“你來這裡幹什麼?”

  方才自己剛命令下人們不要阻攔今晚來的女客,沒想到卻反而把這個惹不起的女人給放進來了——今晚他在晚宴上已經刻意避開她了,此刻她還要追到檀宮來,簡直是咄咄逼人。

  “我好像上次把口紅丟在了這裡,”她卻自若地走了進來,四處看,忽地看到霍銘洋的床上睡著的女孩,臉色微微一變,笑了一聲,“她是誰?你的新口味?”

  “立刻離開!”他沉下臉。

  千惠卻沒有聽從,只是又打量了一下這個臥室裡的男子,發現他雖然剛剛沐浴過,卻居然沒有換上睡袍,而是換了一身和剛才酒會上不同的衣服,衣衫楚楚,身上有清新的古龍水香味——已經是深夜了,從酒會回到別墅裡後,他居然重新換裝過了麼?

  她的眼神裡不自禁地透露出一種尖銳來,若有所思。

  “她是誰?”千惠回過頭,一步走過去,拿掉了壓在夏微藍臉上的抱枕——那一瞬間,那個躺著的女孩驚叫起來,一下子坐了起來。夏微藍本來想一直偷聽下去,然而卻不知道這個女人氣勢洶洶地想做什麼,生怕她會動手打自己,立刻跳了起來,在床角縮成一團,警惕地看著這兩個人。

  “原來是裝睡。”千惠冷笑,上下打量,“她很好麼?比我還好?”

  “別折騰了!立刻給我離開這裡,”霍銘洋蹙眉,“否則……”

  “否則怎麼樣?”千惠卻截斷了他的話,“否則就叫人把我趕出去?”

  “不要以為我不會,這些年我對你已經夠客氣了,你不要得寸進尺。”他看了看鐘,語氣越發不耐,指了指門外,“立刻走!”

  她望著他眼圈紅了一紅,似要落下淚來。

  她本是驕傲矜持的豪門千金,從小錦衣玉食,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如何會落到這般的境地?她咬著牙,低聲道:“霍銘洋,不要太沒良心!當初麥美瞳失蹤的那件事,如果不是我替你隱瞞下來,如今你還能在這裡泡妞麼?”

  “我並沒有要求你那麼做。”霍銘洋冷淡地開口,“就算你把李若即iphone手機裡拍到的照片交給警方,我也無所謂——被她無意拍到我當晚再那裡出現過又如何?麥美瞳不過是個小人物,就算牽涉到了我,父親也會去處理善後。”

  他聳了聳肩膀:“那個街口的監控錄像,不是也在第二天別抹掉了麼?”

  “……”她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他。

  “而且,你們的家族勢力範圍只在日本和琉球一帶,”霍銘洋似乎要橫下一條心今晚將這個女人的事徹底解決,冷淡地繼續道,“而在S城,我希望你明白這裡是誰的地盤。”

  她定定看著他,冷笑:“這算是恐嚇麼?”

  “不是,我知道你的確是為了我好,所以我也忍了很久——”霍銘洋嘆了口氣,“否則,我只要告訴父親你手裡捏著我捲入麥美瞳一案的證據而且一直以此威脅我,你猜你現在還有機會站在這裡和我說話麼?”

  “忍?你實在忍受我麼?!”她忽地紅著眼睛,用力一把將他推得靠在了牆上,失去控制地大喊,“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傢伙!憑什麼這樣對我?你難道不知道,我……”

  說到這裡,她忽然哭了起來,哽嚥著說不下去了。

  夏微藍愣愣地看著他們兩個人在那裡對峙,只覺得這一對金童玉女實在般配,男的帥,女的靚,衣衫華美氣質超群,宛如偶像劇裡男女主角,簡直襯得躲在床腳的她猶如一個被捉姦在床的灰姑娘。

  然而事情瞬息萬變,她剛想到這裡,就看到千惠說到一半,忽然湊過去,狠狠地吻住了靠在牆上滿臉冷淡的霍銘洋!

  靠!少兒不宜啊。她在心底罵了一聲,連忙轉過頭去紅了臉。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21:44
四一

  這是啥意思嘛?純潔如小白兔的她,不過是個路人甲,今天莫名其妙地被拖了過來當成了小三不說,還要被迫圍觀這種超級白爛的煽情劇集——他們倆小情侶打是親罵是愛,床頭打架床尾和,當她是啥?調劑品啊?

  然而,很快,耳邊傳來“啪”的一聲鈍響。

  夏微藍吃驚地回過頭,正好看到千惠一個踉蹌,被毫不客氣地重重推開,頭直接撞在了牆角。她驚得幾乎跳起來——還算不算男人啊!居然對前女友動手!她想要衝過去,然而腳尖剛沾到地板心裡卻咯噔了一下,立刻改變了主意。

  千惠咬著牙,死死地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眼裡的光一點點的凍結,顯得有些可怕。而霍銘洋也冷冷地看著她,擦拭著被咬破的唇角,眼裡的不耐煩也到了極點。

  “你會後悔的。”她一字一句,眼神似乎帶著一種決絕,“記著。”

  “我已經後悔了。我應該在你一進來的時候就讓你滾出去的,”他冷然回答,摁下了鈴,召喚僕人,“送客!”

  然而,線路接通,那一端卻居然沒有傳來任何回答聲。他臉色微微一沉:奇怪……這座宅子裡一共有十五名僕人,二十四小時輪班服侍,怎麼可能沒有人回話?霍氏的家規一貫嚴厲,還從未有過僕人敢擅離職守開小差的。

  難道是……

  他心裡一驚,回過頭去,才發現床上的夏微藍已經不見了。他再也顧不得千惠,回頭沿著走廊飛奔了出去,順手一按,切斷了別墅五處入口,不令任何人能從中逃脫。

  趁著霍銘洋忙著對付前女友,夏微藍連忙躡手躡腳地下了地,甚至顧不上撿回自己的手機,三步並兩步的跑出去,一溜煙的沿著走廊一直跑、一直跑……終於,在跑過了大約十個房間後,看到了盡頭的一扇門。

  那是出口吧?

  她氣喘吁吁地跑過去,猛力推開,卻發現那只是一個向上走的樓梯。樓梯?這裡難道是地下室麼?顧不得多想,她沿著樓梯一直往上,登上了上一層。然而爬上去,她卻一下子傻了眼——

  樓上根本不是室外,而是一個室內游泳池!

  超級大的室內游泳池,簡直像只存在於夢境裡。

  游泳池邊空寂無人,泛著幽藍的波光。一眼看過去,居然比一個標準的足球場還大。泳池的盡頭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幕牆,朝著庭院,隱約透露出樹木的剪影和稀疏的星光,卻沒有一扇可以通往外面的門。

  真該死……好不容易逃出來,卻居然在這一幢迷宮一樣的房子裡迷路了麼?

  她急得跺腳,想要回頭,卻聽到了腳步聲從那一端追來——沒有退步了。她只能往房間裡退去,躲在門後的陰影裡。然而剛一回頭,忽地看到空曠的水面上有一道水線劃過,似乎底下有什麼東西悄然而動。

  有人?這個游泳池裡,難道有別的人?

  然而定睛一看,她嚇得脫口“啊”了一聲——哪裡是人,而是一條她方才才在臥室裡看到的、十米多長的巨大鯊鯨,正在悠閒自得地游過!

  水底游動著無數沒有見過的魚類,有接近十米的鯊鯨,也有成群的銀白色會發光的小魚,簡直如同一個炫麗無比的深海世界。這……這是怎麼回事?她愕然張大了嘴巴,一步一步往後退,然而,一隻手忽然從黑暗裡伸過來,抓住了她的肩膀——

  “真是個不讓人消停的丫頭。”霍銘洋的聲音淡漠而冷定,如同他抓著自己肩膀的手。

  “放開我!”她猛然如被燙到到了一般,尖叫著跳了起來,使勁想甩開那隻手,“放開我……你到底想幹什麼啊啊啊——”

  “再叫,就把你丟下去喂鯊魚。”霍銘洋冷冷地用一句話阻止了她的尖叫,忽然一側頭,似乎小心地聽著空氣中的什麼聲音,低聲,“來了?”

  什麼來了?

  就在同一瞬間,夏微藍看到落到玻璃窗外忽然亮了起來。那是一種很奇怪的亮光,明亮卻不刺眼。彷彿有月亮從天上降下,落在了窗外。

  水池的彼端,那大片落地的玻璃幕牆外映出了兩個剪影,影影綽綽地站在樹蔭下——那是一男一女,肩並著肩站著。彷彿襯在月華裡,虛無縹緲,有一種出塵的絕美。

  這……這是怎麼回事?

  霍銘洋緊緊扣著她,看著窗外閃現的光芒,呼吸忽然變得急促,往前不自禁地走了一步,眼神悄然改變。

  光裡的人影未動,一個熟悉的聲音開口道:“放開她。”

  “啊?!”她一下子聽出了是誰,不由得驚喜地叫了起來——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正是她在S城唯一認識的人,房東水幽顏!

  她記得自己在昏迷中剛剛醒來是,曾依稀聽到霍銘洋再給一個人打電話,惡狠狠的威脅對方前來帶回她。她那時候還沒有想出他到底是在和誰通話,此刻聽到這個聲音,才明白過來了——原來是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房東,為瞭解救自己真的跑到這裡來了!

  然而,那隻抓著她肩膀的手卻並沒有鬆開,霍銘洋怔怔的看著窗外那個剪影,眼神漸漸轉為熾熱的紅色,嘶啞著,低聲問:“真的是你麼?”

  他推著夏微藍往前走了一步,眼神定定的:“讓我看看你。”

  “喂!喂!”在走出去兩步就是水池,她嚇得大叫,“被推!要掉下去了!”

  霍銘洋卻恍如不聞,一直定定地看著前方,根本沒有停步。她驚叫著被他推下了水,閉著眼睛等待滅頂之災——然而奇蹟出現了,他一隻手拎著她,居然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踏入池中,從水面上走了過去。

  居然在水面上就這樣凌空走了過去!

  那一瞬,夏微藍覺得自己的思維都要紊亂了——是做夢吧?這一定是做夢!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夢裡,自己要怎樣才能醒過來呢?如《盜夢空間》一樣,摔下去或者自殺?可是……她的手在四處摸索,除了胸口那個玉環之外,根本找不到什麼可以自殺的。

  “站住。”另一個聲音淡淡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21:44
四二

  當霍銘洋帶著她走到水池中心的時候,忽然間,腳下的水波紋起了奇特的變化——“呀!”夏微藍再度失聲驚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腳底的水在往上湧動,彷彿活了一樣的往虛空裡爬去!只是一瞬間,一堵透明的水牆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阻隔了去路。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那一道水牆裡,赫然還游動著一些魚類,鮮活而自由。

  這個夢,未免也太精彩了吧……還有沒有更NB得?

  光芒之中有另一個聲音傳來:“放開她。”

  那是一個陌生的男子的聲音,語速緩慢而清晰,說話的口音裡似乎有些奇特的中文。然而他的聲音卻極其好聽,甚至入耳有一種飲酒微醉的感覺。

  “是你?!”彷彿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霍銘洋驟然緊張,“你也來了?”

  他腳步驟然加快,試圖穿過那片水牆。

  “站住!”那個聲音語鋒一斂,殺氣乍現,“最後一次警告。”

  彷彿受到了什麼干擾,水底的魚類猛然騷動起來,紛紛逃命似地四散開來。泳池裡無風起浪,水波忽然從四面憑空豎起,撲向了他們兩人,彷彿是無形的水牆從四處逼來,要把他們困在這個牢籠之中!

  霍銘洋忽然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低語:“起!”

  就在同一時間,夏微藍只覺得腳下一顛,水面裂開,整個人飛了起來!

  她還來不及驚叫,便如同做了火箭一樣上升,轉瞬便升到了十米的高處,幾乎撞到了膜結構的屋頂。低下頭,她才發現腳底踩著的居然是那一條鯨鯊——片刻之間,那條巨大的魚類彷彿聽到指令一般躍出水面,一舉將他們兩個人頂上了半空!

  “呀——”她看著腳底鯊鯨那巨大的白森森的牙齒,失聲驚呼。

  當鯨鯊衝破水面,一躍到達頂點的時候,霍銘洋左手抓著她一個飛躍、突破了那一道水牆,接著一個轉身,落在了水池的對面。

  他落下得輕而穩,如同一隻獵豹。

  “哎呀!”她在一系列的跳躍裡覺得暈頭轉向,失聲驚呼,翻滾中,頸中的掛墜重重砸在眼眶上,幾乎讓眼睛都看不見東西了。

  然而霍銘洋沒有理會,在落地後右手迅疾地一收一翻,袖子裡冷光一現,傳來了部件撞擊的細微聲音。夏微藍陡然感到身上傳來了一股猛烈震動——巨大的後座力讓兩個人同時踉蹌後退了一步。

  “砰!”

  同一瞬間,水池那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忽然消失了。

  銀色的子彈劃過,一擊便無比準確地擊中了整塊玻璃的預應力中心。十二米高的挑空玻璃幕牆寸寸碎裂,無數的玻璃碎片迎頭落下,在光線下折射出璀璨凌厲的光,彷彿一場盛大的流星雨,兜頭而落。

  夏微藍發出了又是驚喜又是恐懼的呼聲。然而,所有的流星在離他們只有一米的時候忽然憑空爆裂,化成了粉末,彷彿他們身周籠罩著一個無形的罩子。那一瞬,她發現身邊霍銘洋的瞳孔已經變成詭異的熾紅色,彷彿流動的地底熔岩。

  她幾乎看得呆住。

  是做夢吧?這一定是做夢吧?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彷彿是驗證她的這個想法,當玻璃完全碎裂後,眼前出現的果然不是外部庭院——彷彿被施了魔法,那些樹木、水池、花架、迴廊一瞬間全部消失了。在這個房間外面居然還是一個無邊無際的白色世界,充滿了柔和的光,彷彿雪亮的鐳射水銀燈下的空曠舞台。

  舞台中心,有兩個人並肩而立。“啊!”她一眼看到了站在右邊的那個女子,不由得驚喜萬分。然而只失聲喊了一個字,卻又停止了,猛然打了一個寒顫——此刻,水幽顏站在光的中央,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袍,捲曲的長發披拂在雙肩,將半張臉都遮擋在了額發的陰影裡。

  然而,她的雙足卻離開了地面,靜靜地漂浮在半空。她垂落的雙臂上伸展出淡淡的透明的薄膜,猶如魚類的鰭,十指尖端有微弱的紫色電流凝聚。

  這是怎麼回事?她……她難道也是個鬼?

  夏微藍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霍銘洋擊破幕牆,一個箭步躍出了室內。那一刻,他隱隱覺得胸臆裡有一股奇怪的不適,有一種麻痺感順著脊柱穿行上來,令他的四肢速度減慢。他身形微微搖晃了一下,隨即克制住了自己,抬頭看著虛空裡的人。

  “真不錯……你還是第一個能突破屏障,直接走到我們面前來的人類。或者說,一個半人類。”左側的那個男子同樣有著幽藍色的長發,白衣白袍,俊美溫和,氣質猶如一塊沉靜的美玉,眉間勒著一道額環,同樣漂浮在空中。

  他的臉也被垂落的額發覆蓋,看不清容貌。他的聲音很好聽,但語氣卻淡漠疏離,帶著說不出的壓迫力,彷彿天生就是凌駕在眾生之上的操縱者,同時卻又令人心生奇妙的寧靜和愉悅。光聽這個聲音,簡直會令人幻想再那裡說話的是一個夢一樣不染塵埃的男人呢……

  而且,奇妙的是,依稀居然有幾分熟悉。

  在這種時候,夏微藍居然還稍微走了一點神,一邊攀住霍銘洋的胳膊顫巍巍地吊在水面上,一邊在心裡浮想聯翩。

  “是你?”霍銘洋抓著她,穿過坍塌碎裂的玻璃牆往外走去,看著浮現在光芒裡的水幽顏,語氣有難以壓抑的顫慄,“那一次,是你麼?”

  那個女子的唇角動了一下,似乎不出聲地嘆了口氣。

  “為什麼你一定要見我呢?”她輕聲地說,語氣柔和而寧靜,宛如從天際傳來,“這些年來你不止一次這麼做了,幾乎不惜任何代價——這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

  “好處?”他微微冷笑起來,“對於一個活著的死人來說,還有什麼‘好處’可言麼?”

  “你這樣的一生,舉世羨慕,亦是付出了巨大代價才換來的。”她淡淡地回答,“不可輕賤自辱,應知生之不易。”

  “但這不是我的人生,也不是我的世界。”他回答,踏入那片光的舞台,看著虛浮在空中的女子——她的裙角和長發微微在空氣中舞動,宛如水波蕩漾。然而,這樣逆光自下而上的看過去,他依舊看不清楚那張容顏。

  那張臉……像母親麼?那樣熟稔,那樣遙遠,卻又彷彿烙印在心底一樣親密。

  “那你想要的是什麼?”她蹙起了淡淡的眉。

  “帶我回到那扇門前。”他一字一句,“讓我再看到夢想裡的一切。”

  她微微一震,不由得回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黑袍同伴——在兩人的對哈里,涯並沒有說話,只是在一邊靜默地觀察著,先是看著霍銘洋,隨後目光卻落在了他身邊那個女孩的身上。

  那個女孩似乎是嚇得怔住了,一直說不出話,只是定定地看著漂浮在空中的他們,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她胸口的那個掛件在翻滾中掉落出來了,折射出玉一般的溫潤光華,是一個環,環的右下角四點鐘方向印著一個朱紅色的紋章。

  那個東西似乎有些眼熟,沉沒在他久遠的回憶之中,和某些事緊密相關。

  那一瞬,涯的臉色忽然變了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麼,不易察覺地微微轉過頭,將側臉映照在白色的柔光下,對著那個發呆的女孩不出聲地微微一笑。

  夏微藍顯然是看到了他的臉,一瞬間臉上的表情極其古怪。“我無法帶你回到那扇門前,”顏在回答著提問的人,“我們答應過你母親。”

  “你們可以做到!”霍銘洋語氣一變。

  顏剛準備說什麼,然而卻聽到一個聲音在喊:“爸爸?”

  什麼?誰?霍銘洋一怔,只覺得身側一股大力湧來,不自禁地踉蹌了一下。夏微藍奮力掙開了手,彷彿脫韁的馬,發狂一樣衝了過去,定定地看著虛空裡漂浮的黑袍男子,遲疑著,發出了一聲低護——“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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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第十一章 消逝的母親

  當夏微藍對著虛空裡的人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一時間,整個空氣似乎凝滯了,所有人都停止了說話,看向了這邊,表情各異。幽顏愕然回頭。意外的打量著這個編號為no.365的女孩。爸爸?她居然對涯說出了這兩個字……這個女孩到底是什麼身份?“別胡說了。”霍銘洋看了一眼這個女孩,低聲,“這是使徒!”“不!他就是我爸爸!”夏微藍卻是半句也不想聽,看著虛空裡的異世界來客,激動地反駁,“我認得他……認得!他還是十幾年前的模樣,一點也沒有變過!”“他?”那一瞬,涯的眼裡也有一絲詫異,然而似乎想起了什麼,“哦”了一聲,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額頭,唇角浮現了一絲深不見底的笑意。“我想起來了……還有一個可能性。”他在虛空裡俯下身,對著地面上的女孩伸出了手,“難道,是你?”他剛一做出邀請的表示,夏微藍就飛快的奔了過去。“別過去!”霍銘洋失聲,伸手去拉住她。然而涯的雙手微微一動,一股奇特的吸力瞬間捲來,夏微藍驚叫了一聲雙腳離開了地面。涯伸手拉起了她。他的動作很輕,似乎跟本沒有用力,她的身體便已飄浮在了空中。“來,”他微笑著,抬起左手虛撫她的頭頂,“讓我看看。”

  夏微藍絲毫沒有抗拒,只是激動萬分地看著這個渾身散發著微微光華的男子……眼前的人依舊是記憶裡的模樣,似乎只是昨日離開後再回來。那張臉,曾經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夢境裡,然而從未有一次能這樣的接近,幾乎觸手可及。“爸爸,我好想你啊……我和媽媽,都好想你!”她幾乎語無論次,喃喃,“這些年來你去哪裡了?你、你怎麼忽然就不要我們了?!那時候你和我說,要我十三年後再來S城找你……我來了!你果然也在這裡!”她想一把抓住對方搖晃,然而手指卻毫無阻礙的從對方肩膀部位對穿而過,什麼也沒有抓住。她驚住了,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手,一時間恍惚起來……“誰來告訴我,這是不是在做夢?爸爸?”然而涯沒有回答,聽到了她最後的那句話,微微一震,蹙眉低頭看著懷裡的女孩,一字一句的問:“十三年前,我和你說過要來S城找我?”“是啊,你難道忘記了嗎?我記得清清楚楚,”夏微藍抬頭看著他,眼裡隱約有淚水,“那一天是1999年1月21日,我最後一次見到你……媽媽在彈琴,我在玩積木,你忽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邊,說了這句話就忽然不見了。”“……”涯聽著,表情越來越嚴肅。

  “你忘了嗎?”夏微藍看著眼前的男人,有些委屈,“這就是我考到這裡來上學的最大原因……十幾年來,媽媽總是不願和我多談你的事,我只能自己一個人悶聲不響地過來試試看了。”“公元1999年1月21日?不對啊……”涯皺著眉頭沉思,喃喃,“那時候他已經死在了藍洞裡,怎麼還能回來和你說這些?你確信你見到過他?”“啊?”夏微藍一時沒有明白。“這是什麼?”涯的目光忽然一頓,瞳孔迅速的收縮。他一把攫住夏微藍,在這個女孩的身上發現了什麼……掛在這個女孩脖子裡的,是一個手掌心大小的墜子,呈環形,右下角有一個徽章般的小小的圓形烙印,從裡面隱約透出一種奇怪的光。“那是你最後交給我的東西啊!”夏微藍委屈,“你真的什麼都忘了!”“……”涯底下頭凝視著這個東西。那種光,令他的靈起了一陣奇異的不安。“你說的就是這個東西嗎?顏?”他一邊用手指勾起夏微藍胸前的吊墜項鏈,一邊回頭問,“第一次遇到她時,當時灼傷你雙手的就是這東西?”“小心!”幽顏正在阻擋霍銘洋,回頭看到,失聲,“別碰它!”

  就在接觸到那個東西的一瞬間,涯的手猛地一震……有一點光從夏微藍胸口的那個墜子裡亮起,迅速轉動了起來,沿著玉環劃過,變成首尾相接的一個光圈。當光圈閉和的瞬間,只聽嗤的一聲,那個墜子陡然化成了一團火!一瞬間,涯感覺到了那枚玉墜發出一種刺骨的灼熱,那一團小小的火居然蘊藏著居大的能量,有著地獄烈焰一般的溫度,將他虛無的手臂洞穿。靈在剎那間出現了渙散,形體也無法維持平衡,他無法再抓住懷裡的夏微藍,少女驚叫了一聲,從空中跌落。“涯!”幽顏驚呼,不顧一切的回身奔過去。“別過來!”涯抬起手臂,嘶啞地回答。那一團火在虛空裡猛烈的燃燒,籠罩著他,令他的形體在火中如同蠟像一般融化。那種情形是恐怖的:他的外形驟然扭曲,坍塌。然而,他似乎不覺得痛苦,在火裡迅速地交錯著雙手,抵抗著那種煉獄一樣的灼熱。“爸爸……爸爸!”夏微藍跌落在地,看到了這樣恐怖的一幕,也不自禁地掙紮著想要奔過去。然而身後一緊,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低叱:“別過去!”

  她回過頭,看到抓住自己的是那個莫名其妙的人,不由得怒從心頭起,一把將霍銘洋推開,怒道:“離我遠點!別以為你是霍天麟的兒子我就怕你了!”“別靠近他!”霍銘洋卻不肯放開她,警惕地看著虛空裡逐漸熄滅的火,執意地阻攔她奔回去的衝動,“他其實不是人!”“不是人?”夏微藍怒了,“你才不是人!”就在那一刻,他聽到了虛空裡的人嘆了口氣,狂喜地回身,“爸爸?”那一團火已經熄滅了,那個人疲憊地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裡有一團微微的焦黑,是灼烤過後的痕跡。是的,在那個少女頸上的,是一個強大的守護結界!那種結界化為一團火,將他短暫地囚禁在其中,無法靠近她。他在那種奇特的力量下不得不松手,放棄了那個玉墜。然而當放開手後,他卻發現方才那一團火居然將一個奇特的徽章烙印在了自己的肌膚上!七把交錯的劍,指向一道燃燒的火焰。

  涯沉默著,微微蹙眉:這個烙印和這個玉墜都是如此的眼熟,令他忽然回憶起了自己誕生之初的時刻……看來沒有錯了……她說的,是他?“爸爸!”看到他平安無事,夏微藍掙紮著想要過去,卻被霍銘洋死死抓住。“別瘋了!”他用力地抓著這個女孩往後退,看著虛空裡並肩而立的涯和幽顏,厲聲道,“他們是使徒,壓根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話音未落,手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令他下意識的鬆開。“你管我!”夏微藍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衝出去,跳起來試圖觸摸虛空裡的那個人,大聲喊,“爸爸!”涯微笑著,看著再度撲向他懷裡的少女,默默俯身張開了手臂……瞬間一股力量從空中捲來,將她捲起,身不由己的落入對方懷裡。“真乖,”涯重新抓住了她,彷彿撫摸一隻迷途的小貓一樣輕聲道。“住手!放開她!”霍銘洋低叱,眼神裡忽然露出洶湧的殺意……是的,無論如何,他絕對不能讓使徒帶走這個女孩!這些年來,他已經親眼見證了許許多多的人被使徒掠走,再也無法回到這個世界。而且,一但夏微藍被他們帶走,他就再也沒有籌碼和那個世界對話了!雖然是面對著強大的使徒,他依舊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然而,眼前忽然起了一片刺眼的白光,宛如被閃電擊中。

  劇烈的疼痛從四肢襲來,彷彿千百隻針同時刺中身體。誰?誰忽然襲擊了自己?他的手在劇烈的顫抖,卻用驚人的意志力在視線被完全遮蔽的前一瞬扣下了扳機。那是他為了對抗那個世界而特製的子彈,在火候裡摻入了秘製的成分,來自於南亞次大陸一個教派“屠神”的傳說。子彈呼嘯著擊中那團光芒的中心,然而,最後一刻他看清了光芒裡裹著的那張臉,失聲發出了一聲驚呼,手一顫,槍滑落在地。不……怎麼會是她!自己、自己難道打中她了?!白光掠過後,一張子美麗的臉從光裡浮現出來,凝視著他,眼神裡有憐惜也有責備。她有著海藻一樣微微捲曲的黑色長發,臉色蒼白,眉目寧靜。額頭上赫然有一個黑色的洞,貫穿了顱腦,有耀眼的光從她身後穿過這個槍洞透出來,彷彿眉心點上的一粒硃砂印。那是一張他日思夜想的臉,終於從夢寐中來到了眼前。“母親?”他一陣恍惚,喃喃。

  當他倒下的那一瞬,天地顛倒,眼眸裡看到飄浮在光裡的兩位使徒的剪影,如此遙遠,如此虛無,宛如在天國彼端。“母親”這個稱呼令剛剛重新凝結的虛無形體起了一陣顫慄般的波動,旋即平復。幽顏在空中低下頭,看著這個年輕的人類。他的眼神,他的表情,無不在傳達著一個強烈的訊息,令她的靈體起了一種奇特的不安。已經過去十年了,這段時間,對人類來說差不多已經是一代人的距離。可是在他的心裡卻依舊藏著這樣深的執念,從未退卻,這就是人世裡所謂的“愛”嗎?她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看到這個人類時的情景。那時候,這個叫做霍銘洋的人類並沒有現在這樣的英俊矯健的容貌和體格。當時他才13歲,以一具沒有生機的殘骸的面貌出現在她的視線裡。那麼瘦小、衰弱,沒有了呼吸,全身上下都燒成了焦炭,慘不忍睹,令她不由得想像這個孩子到底在人類的世界裡遭受了什麼樣的待遇。那個抱著他前來的女人跪在了那一道“門”外,苦苦地祈求,日夜不休,她用了一種神情的宗教儀式將自己的聲音傳達到他們所在的那個時空,讓們後那個世界的人聽見。她被驚動了,從神廟裡出來,在門後默默地看著這一對母子。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21:44
四四

  除了三年前那些闖入的異教徒之外,萬古以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有普通的人類出現在他們的世界裡。這個女人是怎麼抵達這裡的?她要做什麼?她身邊那個死去的人類孩子,是她不顧一切的原因嗎?她並不明白人類的感情和法則,只是好奇地猜測。“我經過了死的沼澤,暗的裂隙,火的煉獄來到這裡,願意祭獻出一切。求神救救我的孩子……”已經過了漫長的晝夜,那個女人還是跪在門外的荒野裡,不停地對那道門祈禱,聲音逐漸嘶啞,“求求你們!”真是愚蠢啊……她默默地想。在人類世界的法則裡,生命和時間都是單向而行的,一但失去就再也無法逆轉……而且就算是救回來,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活了……這個可憐的女人,還不知道所有的人類會在2012年的末日大災難裡灰飛煙滅吧?但是看著門外曠野裡的這一幕,她的靈還是微妙地波動了一下。這種來自於人世的強烈祈求和願望,一瞬間穿透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抵達了她的感知。“好吵啊……真是受不了她。”然而,同樣在門後看著異世界來的那一對母子,涯卻出乎意料地開口了,淡淡地詢問她的意見,“你覺得如何?這個女人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想和她建立等價交換的契約嗎?”“契約?”她有些愕然,看了一眼身邊這個英俊的男人。

  自從祭司大人死去後,他們倆個人便成了這裡的最高領袖,支配著這個虛無的異世界,然而因為那一場入侵,她和涯一樣,心裡都固執地保留著對人類世界的牴觸和憎恨……而今天,一貫冷漠的涯居然會對這樣一個來自異世界的女人動了惻隱之心?“這個女人的名字是德芙雅妮-拉納,中文名字叫做寶珠。身高165cm,體重52kg,AB型血,剛剛滿30歲。她懷裡的那個孩子是她在十七歲時生下來的兒子,七天前在一場火災裡嚴重燒傷致死。”涯看著門外那個女子,慢慢說出這一席話。“德芙雅妮出身於尼泊爾著名的拉納家族,八歲的時候因為受到王室的迫害而隨著家人流亡,翻越過喜瑪拉雅山脈流落到中國。無依無靠,從此淪落,被一個男人包養並早早生下兒子。不過她的成長過程雖然曲折,身上卻結合了純正的炎黃血統和南亞次大陸皇室血脈,或許還具有某種人類在機械文明裡已經失傳的上古靈力……她之所以能帶著兒子衝破兩個世界的界限來到這道門前就證明了這一點。”“嗯?”她有些吃驚,顯然涯調查過了這個女人的一切。是什麼讓他對這個人類女性如此感興趣?

  “你覺得如何?”他在門後回過頭,凝視著飄浮在風裡的她,眼神深沉……是的,以他們的力量,的確足以讓一個失去生命的人類回覆生機,但是,按照他們這個世界裡的等價交換定律,對方虛要極大的代價。“只要你覺得可以,我們就達成她的願望吧。”她想了想,這樣回答。可是……涯為什麼那麼想要和她進行等價交換呢?”他……難道是喜歡這個人類嗎?那一瞬,她心裡有一種複雜而隱約的擔憂和失落,卻還是表示了同意。無論如何,她聽不得這個女人日夜祈求的聲音,這令她在門後輾轉不能安寧。在契約達成後,涯將那個女人召喚入門,抽取了她的“靈”。那個女性的人類合起手掌含糊地說完了最後一句祈願,在她們面前頹然倒下,宛如花朵的枯萎。涯從她的頭顱頂上抬起了手……她看到了她的靈魂,潔淨而灼熱,彷彿一團玫瑰色的火在涯的掌心裡微微跳躍,有著說不出的瑰麗。是很珍貴的靈吧?涯打算把她怎麼辦呢?封在銀瓶裡麼?

  撫養他們倆個人的大祭司-泉曾經說過:在末日鐘聲敲響之前,那個覆滅的人世裡,還是有一些東西需要被保留下來。這些將來可以作為重建他們世界的原材料,包括物質和精神兩個方面……就如上個末日,上帝在用洪水毀滅世界之前創造了方舟。可是涯為什麼會選中這個女人呢?或許是喜歡這個人類?畢竟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發色都是如此的豐美動人,令這一片荒蕪的天地都映照出了顏色。然而,當她茫茫然這樣想著的時候,涯卻忽然間放開了手,扔掉了那個剛攫取到手的靈魂。風吹過來,那一縷靈魂隨風散逸,轉瞬就被捲去,和其他無數的靈魂一起消失在這個蒼茫的時空裡。“哎呀!”她急忙追上去,想把那個散逸的靈魂找回來。“別管了,”涯卻在身後對她招了招手,低頭看著地上那一具毫無生氣的軀殼,道:“來,顏,拿走這個身體……這樣一來,我們兩個就都有“形”了。”形?她吃了一驚,看著身邊英俊的男子。是的,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獲取了形體,繼死去的大祭司-泉之後成為了這個虛無世界裡唯一“真實”的存在。然而相依為命的她卻依舊還是一隻虛無的靈……她原本以為他並不會注意到這個區別,然而沒想到,涯卻將這件事記在了心上。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覺得這個人類很適合你……顏,我想像過你幻化出形體的樣子,就應該是如此美麗,”他微笑,道,“來看看喜歡不喜歡?”她恍然明白過來:原來涯之所以答應那個女人的要求,並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給自己尋找一個完美的軀體!

  “顏,沒有形的“靈”是侷限而脆弱的存在。我希望自己能由虛無中凝結,誕生出新的形體。”

  “或許你會覺得這違反了守恆,因為在我們現有的世界裡,即便是最強的靈也無法憑空創造出實體來……但,既然神可以創造出人,那麼,我相信終歸有一天我們也會修煉到大祭司那樣的地步,獲取屬於自己的形體。”

  “如果我有一雙手,就能在你傷心的時候擁抱你,如果我有嘴唇,就可以在你流淚的時候親吻你……我們可以觸摸到彼此的存在,生命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存在和延續,而不是如現在這樣只是一團虛無的氣。”

  那一瞬,她想起久遠之前涯對自己說過的話,不由得一陣感動。

  她環繞著那個死去的軀殼飛舞了一圈,細細端詳……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看到的第一個人類女性。那個女人非常美麗。雖然已經不算是很年輕,但皮膚依舊潔淨光滑睫毛很長,如同密密的小扇子。面容結合了東亞和南亞種人的特徵,輪廓秀麗,嘴唇豐滿,烏黑捲曲的長發如同水藻,小腿筆直修長,腳踝精緻,留著一個刺青。

  “怎麼樣,喜歡麼?”涯問。

  “的確很美。但是……似乎美得太耀眼奪目。”她想了想,“我更喜歡那種安寧平靜的美,譬如中國古典美人圖上那些人類女性的肖像。”

  “哦,”涯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失望,卻道,“不行的話,我們可以再等待下一個。”

  她笑了起來:“夠了,下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現呢……這個也很不錯了,足以和你相配。”她回答著,心滿意足的飛了一圈,最後停在了那個女人的靈台上,緩緩的注入,棲在了這個軀體裡,將其同化。

  “著肉”的過程非常微妙,只需要短短的一瞬。她覺得自己的靈在一瞬間渙散,彷彿被巨大的力量震裂,碎成了千萬片,然後一片片地融化、滲入到了這一軀體裡。地上那個軀殼也在那一瞬間微微震了一下,由內而外地透出一種淡淡的光芒,彷彿剎那間被一種奇特的力量透徹照亮。靈肉交融完成後,天地安靜了許久。風吹過,躺在地上的軀殼重新動了一動,睜開了眼睛,陌生而新鮮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而另一雙眼睛就在咫尺之遙俯首看著她,黑眸,黑睫毛,一雙瞳子宛如不見底的深淵,映照出她的容顏。她在他的眼神裡看到了初誕生的自己,一時間有些目眩神迷。“怎麼樣?什麼感覺?”涯微笑著看著她。“啊……”她張了張口,卻無法發出一個字……由一個虛無的靈,變成要駕馭這具新的身體,這種感覺令她覺得陌生而困惑,居然一時間無法流暢地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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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是的,就連“笑”這個表情,她也是第一次擁有!兩人相擁了良久,時空彷彿一時間都停頓了。許久,她在他懷裡輕輕地說:“真是做夢一樣的感覺啊……真希所有的族人都能和我們一樣。”涯微微一震,放開了手,許久沒有說話。他和她並肩遠眺著這個空無一物的世界,低聲:“其實這種“實體”,我們這一族也曾經擁有。我們曾經是這個時空裡最智慧、最驕傲的存在,卻因為一場在萬古之前的大劫而被摧毀成虛無。”風捲來,發出細微的哭泣一樣的聲音,環繞著他們兩個人。“族人們啊……我知道你們已經等待了很久。但是根據守恆定律,如此眾多的靈要獲得實形是非常困難的,需要極大的能量物質才能轉換。”涯伸出手,指尖掠過無數虛無的靈……那些,都是他們族人萬古以來流離失所的魂魄。他們在風裡呼喊著,叫著他的名字,向他表達強烈的慾望。“我和顏是第一批恢復“形”的,而你們必將和我們一樣。”“請等待……到末日鐘聲敲響的時候,一切就將復原了!”

  那一天起,她和涯一樣擁有了自己的軀殼,成為他們那個虛無世界唯二的真實存在……然而令她沒有料到的是,正是因為自己酷似那個女人的容貌,卻引起了眼前這個年輕人近乎痴迷的追逐。這個死而復生的孩子是經她的手“重塑”的。在契約訂立之後,她將那一具焦炭般的殘骸擁入懷裡,用輕柔的觸摸將一部分靈力注入……那是在守恆定律下的一種等價交換:她獲得了形體,為此付出了一部分的靈體,逐步逆轉了這個孩子的生死。漫長的晝夜後,那個十三歲的少年在她懷抱裡復甦,睜開懵懂的瞳子看著她,眼神清澈而純潔。她忍不住俯下身,輕輕吻了一下他柔軟的眼瞼。如果說他的母親曾經孕育了他第一次的生命,那麼,自己則是賦予他第二次生命的人。

  “媽媽……”那一瞬,他懵懂地喊。“夠了。”涯的手卻在那一瞬伸了過來,將她拉開,“你不能太親近人類。”她還來不及告訴那個孩子自己並不是他的母親,涯就將他扔回了人類的世界。然而,十年了,那個復活的孩子卻一直在追蹤那個失落的夢,苦苦尋找母親的記憶,從未曾放棄……從S城到B城,從吉隆坡到橫濱,甚至基輔、佛羅倫薩和波士頓……這些年來,所有使徒出現過的地方都會引來他的追逐。

  他始終不曾放棄,一步一步地靠近了真相。最近的一次,他甚至瘋狂到要衝入輪迴巷,要掀開那一層簾幕和她面對面。他不顧一切,用盡全力只為能多靠近自己一寸,令藏身在簾幕後的她覺得異常不安……在這個人類身上她感覺到了一種深刻入骨的感情,來自於一種巨大的執念。這種感情是她們世界裡所不曾有的……哪怕強大如涯。這就是人類所謂的“愛”嗎?如此脆弱,卻又如此堅硬。唉……她嘆息著看向他,有些不解,有些羨慕。昔年垂死的孩子已經成長為英俊的年輕人,他也在看向自己,仔細而貪婪,痛苦而沉迷。已經到了不得不敲醒他的時候了。“別傻了,我可不是你那個所謂的母親。”頓了一頓,她用冷銳的語言戳破了他的幻覺,手輕輕劃過他的臉頰,銀白色的指甲鋒利如刀,在他臉上割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冷笑。

  “你看,這個軀殼自從注進了你的靈之後,整個人的氣質都有點變了,”涯卻是端詳著她,眼裡滿是讚歎,“果然靈魂才是改變內外的關鍵啊……如今我倒是覺得你和你所偏愛的中國古典美人圖有些像了。來,叫我的名字吧,顏。”“涯?”她看著他,努力吐出了那個字,聲音輕柔如音樂。“太美妙了……”涯喃喃,眼裡掠過了迷醉的神色,張開手臂迎接新生的她,“讓我抱抱你。”“抱?”她卻遲頓了片刻,才彷彿嘗試般地抬起了手臂動了動,涯伸出手來,握緊,輕輕將她拉了起來,擁入了懷裡。身體有些沉重,擁有質量的感覺令人有些不適應。她站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握著自己的那雙手。有點不敢確信。彷彿知道她想什麼,涯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十指交扣的感覺是那麼陌生而新鮮,令她忍不住顫慄了一下:“涯,我……我真的“活”過來了麼?現在,我是可以“被觸摸”的存在了?”“是啊,你看,這就是擁有“實體”的感覺,很不錯吧?我現在可以擁抱你了。或許還可以親吻你。”他用力地擁抱著她,讓她感覺疼痛和壓迫,幾乎無法喘息。然而她心裡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喜悅,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刺痛令他清醒。說著,她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染血的指尖。薄唇中吐出的淡藍色分叉的舌尖細長如蛇,妖異而美麗,帶著非人類的氣息……那種完全陌生的表情令霍銘洋猛然震了一下,開始從恍惚裡回過神來。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臉頰上:“來,你看看!”他彷彿燙傷一樣猛然後退,卻怎麼也無法抽出手來。“看到了麼?沒有心臟在跳動,沒有血液在流淌,沒有肺在呼吸……一切都是死的。”她卻抓住了他的手,一寸寸地拖過自己的臉頰和脖子,最後停在冰冷的心口上,“這個和你母親一模一樣的身體裡,住著的是另一個陌生的靈。”霍銘洋的手指顫抖,用盡全力一下子將手抽了出來,臉色蒼白地看著她。“記住,我不是你母親,只不過是一個軀殼而已。”她轉過頭去凝望向另一邊,指著某處,語氣平靜而鋒利,“你可別像這個小姑娘一樣被表象所迷惑了。”那一邊,涯已經抓住了夏微藍。一語不發地將一隻手按在她的顱腦上,手心裡泛出淡淡的藍色光芒,籠罩了下來。幽顏知道,他是在讀取她的所有記憶。

  “這些年你到處追逐我們,妨礙我們,我一直忍耐著。”一股強烈的不耐忽然從心底湧起,她低聲厲叱,“夠了!最好乖一點,別讓我為難……今天涯在這裡,我可不能再對你客氣了。”她的語氣嚴厲,宛如一個母親喝斥自己的孩子。“是啊……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手下容情。否則早在輪迴巷就把我殺了。”他凝望著她,喃喃,“為什麼?是因為我是你骨中的骨,血中的血?我的第二次生命是你賦予的,不是麼?”這樣的問話,令她驟然怔了一下。幽顏看著這個人類。他臉頰上流著血,然而眼睛裡卻全無畏懼……當初自己用盡全力把那個孩子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時候,那雙睜開的眼睛是如此茫然、恐懼和依賴,令人不自禁的一陣悸動。十年了,人類的世界在改變,這個孩子也已經變了,變得令她不可理解。她嘆了口氣:“是,在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類裡,你的確與眾不同,就如諾亞之與上帝……即然已經死過了一次,為何不珍惜現在?”他面無表情的回答:“這樣的“現在”,沒有什麼好值得留戀。”

  “人類的貪婪還真是可怕……你還渴望什麼呢?”幽顏皺眉,有些不快,“權勢,財富,青春,容貌……這個世界裡人人企望的東西你全都在握,卻還要更多?”“這些終歸會朽壞,我不需要。”他卻冷冷截口打斷了她,“而且那些東西不是我的!我算什麼呢?在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身份只不過是霍天麟的兒子罷了。”幽顏微微蹙眉,道:“霍先生是人類世界裡首屈一指的精英,能做他的兒子是你的幸運……有多少人能像你父親那樣被我們所需要呢?當這個世界都崩潰毀滅之後,除了那些標本之外,或許只有你們父子可以倖存。你們是方舟上幸運的諾亞一家。”他卻忽然冷笑了起來:“還不如讓我死了。”幽顏微微震了一震,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或許你還不能理解你的父親,但是,你要記得他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你的母親已經死了,她再也不會回到這個世界。”霍銘洋厲喝:“那麼就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找她!”“不可以!”她的語氣同樣陡然嚴厲起來,“沒有一個人類可以活著從那扇門裡反回!無論是十幾年前入侵的那些人,還是你母親……如果你強行要那麼做,那麼你母親用性命換來的契約就被撕毀,你將立刻死亡!”

  “我不在乎,”他的眼神裡有挑釁,“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並不畏懼。”“你母親會在乎!她決不願看到你再死一次!”幽顏厲聲,“她付出了一切,先後給了你兩次生命,你無權再把它輕易丟棄!”她的語氣嚴厲,令他震動了一下。霍銘洋想要再說什麼,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發悶,身體裡那一股奇特的不適應感驟然加劇了。他捂著胸口大口的呼吸,跪倒在地上,嘴唇變成了如墨的黑色,觸目驚心。幽顏吃了一驚,正要過去仔細查看,然而就在這一瞬,涯懷裡的夏微藍卻忽然露出了恐懼的神色,直直看著他的背後的某處,失聲大喊:“爸爸……小心!”同一時刻,殺氣鋪天蓋地而來。背後有屏障碎裂的砰然聲,凌厲的風割烈了時空,兜頭斬落!他甚至來不及回頭,黑暗裡,有一道銀色的光裂空而來,從上到下一劈而落,斜向切開了他的整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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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第十二章 大天使長拉斐爾

  “爸爸!”在心膽俱裂的驚呼裡,涯猛然震了一下,身體陡然化為煙霧散去。他懷裡的女孩從虛空中驟然墜落,落在了一個人的臂彎裡。那是一個銀發男子,一手持劍從虛空中劈落。那個從黑暗裡悄然浮現的人眼神比劍更亮,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兩位使徒背後,一躍而起,合身下劈,隱隱有風雷之勢……劍光到處,涯的身形一瞬間湮滅。他身手矯健地接住了落下的夏微藍,只看了一眼便皺起了眉頭。他身高約六英呎,肩膀很寬,有著格鬥家的體格,氣質沉穩,劍勢卻靈動……雖然是單手握劍,但劍的尖端卻閃著凜冽的光華,不停地變幻,彷彿一點跳躍的星光。“好了,你安全了。”他簡短地對這個女孩說,一邊把她護在身後,“在被使徒盯上的所有“標本”裡,你是第一個活著等到我們來救援的。”“范特西!”那一刻,霍銘洋失聲驚呼,看著持劍下落的銀發男子。是的……出現在這裡的人,居然是他的家庭醫生,那個范特西博士!

  此刻,這個世界頂尖的整形外科醫生彷彿忽然變了一個人,脫下了24小時不離身的白大褂,換上了一身銀黑兩色的勁裝,手裡握著一把銀色的重劍,從虛空中穩穩落地,氣質凜冽鋒銳,令人不可逼視。他已經不再如平日那樣戴著眼睛,所以霍銘洋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居然成了詭異的紫色!——這個畢業於哈佛醫學院的頂尖整形醫生,到底是什麼身份?”哈,銘,沒想到吧?”范特西沒時間對他解釋太多,只道,”等一下我要和他們在這裡好好較量一下,你可別參合進來——你這張臉已經修補太多次了,再弄壞一次的話估計我也修不了,可就徹底毀容了。”"你是什麼人?這些年來,是你一直在監視我?”霍銘洋沒想到他在這種場合下還用如此語氣說話,一時間氣悶,不知道從何問起,”你——””哦哦……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現在不是提問回答的時間,”醫生豎起了食指放在唇邊,對著自己的病人道,”真是對不起……銘,我對你並無惡意。我的目標是獵殺這些入侵我們世界的異形。”

  范特西持劍,轉向了另一邊的幽藍,眼神漸漸肅殺。”不!”彷彿明白了他接著要做什麼,霍銘洋失聲,掙紮著站了起來,”住手!你不能殺她!””還真是天真啊,銘……”范特西冷笑起來,”你難道真以為她是你的母親?別傻了!”話音未落,他在一劍斬了涯之後也立刻折身衝向她,雙手握劍,膝蓋蓄力,忽然起跳,合力下斬。這是一個人類,然而他起跳的高度卻彷彿不受地球引力定律的約束,他劍上的力量也超越了這個時空裡的一切物理定律,這一劍的威力足夠將一立方米厚的鋼板居中斬開!

  幽藍知道那一劍的厲害,手指一抬,迅速地施展咒語。她嫻熟無比地操縱著”水”的力量,頓時,背後傳來洶湧的海濤聲——那個巨大的水族館裡的海水全部呼嘯而起,彷彿風暴一樣席捲而來,在她的身前驟然形成了一道透明的牆!水牆裡,那些魚類還在驚惶地游戈,卻被困無法逃脫。第二劍斬在了透明的牆上,直劈下了一丈,然後彷彿遇到了什麼無形的阻礙,漸漸停滯不前。劍劈落之處,那一道豎立的水牆瞬間沸騰,裡面的魚類扭曲掙扎,轉眼便變成了漆黑的焦炭——然而水無形,破開後又合攏,將劍的去勢漸漸抵消。那是至柔的束縛,困住了至剛的攻擊。

  "該死!”持劍者低低咒罵一句,一個點足,往後閃電般躍開。”達摩克利斯劍!”幽顏看清了他手裡握著的那把劍,驚呼。”原來,連使徒都還在懷念它嗎?”范特西笑了一笑落到地上,平持著劍,優雅地行禮,”自從米迦勒死後,此劍沉睡了許多年,如今一出鞘便能以閣下這般的任務來開刃,還真是榮幸啊。”他的手指才能夠劍上一掠而過,寶石指環和劍鋒之間呼應出清越悠長的回聲。”果然,是克蘭社團的人麼?”一個聲音低低開口,”這個世界唯一能和我們抗衡的力量。”隨著這個聲音的傳遞,空氣了隱隱浮凸出了一個人形——卻是在那一劍下消失的涯。應該是受到了攻擊,所以這次凝聚顯得比較緩慢,涯的十秒鐘後才徹底凝聚出形體,捂著左側被劈開過的身體你大量著這個忽然闖入的人,問:”閣下……是四大天使中的拉斐爾?””正是。如果沒猜錯,閣下是白之月繼任的大祭司涯吧?”銀發的醫生范特西微笑起來,看著這個重新凝結出形體的使徒,握著劍,彬彬有禮地鞠躬,”還是第一次見面,請多——”然而話未說完,他看清楚可面前這個重新凝結出來的模樣,神色忽地一變,有剎那的失神,脫口而出:”不……不可能!不可能!”然而,彷彿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反應,涯卻笑了起來,抬手撫摸一下自己的臉,用一種諷刺的語氣道:”很熟悉的臉吧?要不要說聲好久不見?””該死的魔鬼!”看著面前的這張臉,范特西失去了出場時一直保持的冷靜和優雅,眼力透出瘋狂的憤怒,不由分說地一劍橫斬,厲叱:”你這個魔鬼!為什麼會有他的外貌?你們到底把米迦勒怎麼樣了!他呢?他在哪裡!”一劍劈下,這個空間彷彿都冷了一瞬。”我不過是取了他的形體而已。”涯閃避著那把劍,微微冷笑起來,”說起來這個軀殼畢竟也使用了十幾年,如今也該換一個新的了——拉斐爾閣下,我覺得你的軀殼看上去不錯,不如也個我吧……”話音未落,他忽然間不退反進,任憑達摩克利斯之劍刺穿了身體,逼近了范特西身側一米的距離。手指忽然間詭異地扭曲!無聲無息生長,順著劍鋒流水一樣蔓延了過來!范特西一驚,急速抽劍後退。然而那一刻,一道刺眼的光芒從涯的身體裡綻放,沿著劍傳了過去,彷彿一道強烈的閃電,猝不及防地擊中握劍的人

  "把你的身體也給我吧!”千萬伏的電流一瞬間通過身體,范特西發出一聲痛呼,整個人在剎那被強烈的光芒籠罩,幾乎透明。那種光裡有著奇特的力量,彷彿有形有質的白色線,將對方一層層地纏繞。在這種光裡,范特西的意識和力量迅速地被流失,抽離,吸納,同化。這就是神父提醒過的,使徒擁有”光”的力量?在釋放出那樣盛大的光芒的同時,涯的身體也開始在光力再度消解,消失,然後重新慢慢凝聚——然而這一次他的形貌卻有了一種微妙的改變,似乎在重新塑造。“既然不肯放手,那麼就被我同化吧……”他張開了綻放著光芒的,虛無的雙臂,冷冷道,“這樣的話,我身體裡就可以擁有第二個大天使的力量了!”范特西整個身形已經被白光淹沒,漸漸融化,卻始終不肯鬆手放開那把劍。僵持中,彷彿被高溫所激發,他右手食指上戴著的那顆寶石戒指顏色悄然發生變化,從淡綠色忽然轉為深藍,發出嗤的一聲輕響。"小心!"幽顏失聲,"他在變異!"

  隨著一聲低沉的吟唱,那塊寶玉在戒托上忽然碎裂,一朵紅色的火焰轟然綻放。范特西的聲音愛火裡傳來,高聲祝頌,那火焰從他手上燃起,沿著達摩克利斯之劍燒了過去,迅速穿透了那一團白光,將涯的結界瞬地撕得四分五裂!“涯!”幽顏看到那一把火焰之劍熊熊燃起,不由失聲。那一刻,他想起的是多年前那個入侵者米迦勒的最後一擊——而此刻這個大天使使用的也是同樣以退為進的軌跡,先讓涯抓住了自己,然後用身體作為代價,重創了對手。她飛速衝過來,因為超越了速度的極限,身形一瞬間化為虛無。然而就在那一刻,火焰向兩邊展開,一個人沐火而出,持劍下劈!那是切開時空的一斬。

  “不許殺我爸爸!”在生死對決的一瞬,忽然間一個聲音響起來。一道影子疾衝而來,站在了雙方的中間。范特西來不及止住那雷霆般的一擊,火焰長劍觸及了她的額頭,直劈下去!熾熱的火焰湧來,她的劉海一瞬間被舔舐得無影無蹤,顱骨行感受到了灼熱的氣息,有一道鮮血瞬地從額頭滑落。夏微藍嚇得驚叫起來,然而卻不肯退卻。就在著千鈞一髮的時刻,只聽到一聲奇特的“喀嚓”聲,一道光從她的胸口憑空閃現,迅速地擴散開來,范特西只覺得手腕一震,一股奇特的力量對沖而來,令手中的劍幾乎脫手飛去。火焰在瞬間熄滅。唯有夏微藍胸口的那個玉環還在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彷彿一個光環圍繞著女孩,將她籠罩。范特西看了她一眼,臉色微微一變——是的,這個女孩依稀有些面熟,竟然彷彿是在遙遠的過去曾經在某處見到過!夏微藍雖然感到害怕。卻依舊咬著牙:“不許你殺我爸爸!”

  “爸爸?開什麼玩笑!他是個異世界來的使徒,怎麼會是”然而話說到一半,彷彿忽然明白了什麼,范特西眼角猛然的跳動起來,看了涯一眼,臉色變得很微妙,失聲:“他是你爸爸?你你認得他?”“當然!”夏微藍毫不猶豫地回答。范特西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你叫什麼名字?”“夏微藍。”她茫然地回答。“微藍?!”銀發的醫生猛然一震,盯著她,急切地追問,“那麼,你母親的名字裡是不是有一個“青”字?”“是啊。”夏微藍莫名其妙,“歐陽芷青,你怎麼知道的?”“歐陽芷青青。微藍——對,對!”范特西喃喃,眼裡掠過一絲光芒,忽然間欣喜若狂。是的,這兩個名字,他曾經看到過!是米迦勒出示的那張全家福裡的母女的名字,是他口中的“妻子”和“孩子”!原來,這個使徒口中的NO.365,居然有著這樣的身份!一剎那,過去十幾年來這些七零八落的拼圖都咔嗒一聲合上了,紋絲合縫,環環相扣,令他忽然明白了一個潛藏了許久的因果。

  “感謝上帝原來是你!”他喃喃,激動萬分地抓著這個女孩的手,然而,抬頭看到虛空裡涯那張英俊明朗的臉龐,他的眼神裡卻掠過一絲苦笑:“傻丫頭,他不是你爸爸,他只是竊取了米迦勒的外表而已——他是你的殺父仇人!”“什麼?”夏微藍霍然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涯。殺父仇人?虛空裡的人還站在那裡,凝望著自己,那張熟悉而遙遠的臉上帶著童年刻骨銘心的表情和笑容,如此溫暖而憂傷,宛如消失在那片蔚藍色的夢裡之前回顧的表情。然而聽到了這樣的話,涯卻沒有反駁,只是冷冷笑了笑。“你一直沒有問過我的名字,人類的小女孩。”“我的名字是涯,並非你的父親。十三年前,你的父親死在了我們的世界——那個《死海古卷》裡叫做‘白之月’的‘虛無之所’。而我,只不過是擁有他的‘形’罷了。”說到這裡,涯看向了握劍的范特西,眼裡掠過一絲冷嘲:“怎麼樣?我記得你並沒有參加當年那一場行動,所以留了一條性命到今日——你是否也很想知道你的朋友和同伴們是怎麼死的呢?”

  “拿去吧!”涯抬起手,緩緩鬆開了五指,有一個淡淡的光球從掌心浮現。那個光球離開他的手,漂浮起來,朝著范特西飄去,停在了他的面前。范特西警惕地朝後退了一步,握劍戒備。然而那個光球停了下來,沒有再靠近。“天啊”夏微藍忽然叫了起來,指著那個小小的光球,失聲,“那裡面是什麼?在、在放電影?!”涯微笑了一下:“那是記憶——有關拉斐爾的朋友,你父親。讀取吧算是我送給你們的見面禮!”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21:45
四七

  在另一個平行的異世界裡,虛空碎裂,天火四散而落。一個巨大的漩渦在頭頂展開,彷彿一隻睜開的眼睛。漩渦深處有一點耀眼的光,似乎是一顆墜落的星辰高高地懸掛在那裡,急速地燃燒著,將時空灼燒出了一個洞——從那個撕裂時空的黑洞裡,有災禍從天而降。那是這個平靜枯燥的世界裡出現的第一次變化。被碎裂的巨響驚醒,他打了個呵欠,從長達一百個輪迴的虛無冥想裡醒來。在那個時候,他甚至還不曾擁有自己的“形體”。他的靈在蠢蠢欲動,在透明的結界裡四處蔓延,卻始終找不到出口——封印依舊在,他無法離開。是的,祭師大人說過了,如今時間還沒到,他們是出不去的,這個世界必須咋沉睡中等待甦醒。周圍有騷動不安的氣息。那是無數的同類一起醒來,在同樣的蠢蠢欲動,那些“靈”紛紛驚惶地起伏明滅。怎麼回事?離那個“命定之時”還有十幾年,末日鐘聲還沒敲響,為什麼所有人都一起醒了?祭師大人不是說過,提前醒來是無意義的,每醒來一次都會預支掉未來一年額生命麼?可是,為什麼現在所有的“靈”都在騷動?

  他四面查看,很快注意到神廟的們居然反常地敞開著,不過沒有祭師·泉的影子——這個虛幻裡唯一能聚結出實體的老人,這個世界的領導者,居然離開了他日夜守護的神廟!

  這一切都太不對勁了。他也開始不安,將靈擴散到最大,試圖感知和獲取外面的一切。一陣風捲來,空氣裡到處充滿了殺戮的氣息。出了什麼事?他不安地蠕動著,發現身側幽顏也睜開了眼睛,正驚慌而懵懂地看著這一切。幽顏是他的妹妹,誕生比他晚,“靈”比他要微弱一些,不穩定,卻也更潔淨。在所有一千零一個“靈”裡,他排位第一,她排在第二,都位於樹的最高階。——如祭師大人所說,他們兩個人將來會是領導白之月從沉睡裡復甦的領袖,這個世界命定的靈魂核心。“外面出什麼事了?”她有些驚慌地湧動著,“祭師大人呢?”他回答:“不知道,好像有陌生的氣息進入了這裡——”“不可能……沒有什麼能闖過那道們,除非他們有‘鑰匙’,”幽顏說到這裡,卻忽然叫起來了,“天哪……快看!”他順著她指引的方向望去。視線的盡頭,那一道緊閉的大門居然打開了!頭頂的天空出現了一個可怕的窟窿,漩渦狀的雲急速流動,彷彿要吧這個世界額一切吸入到另一個不可知的時空。“天啊……”那一刻,連他都忍不住失聲,“這是‘黑洞’!有入侵者到了這裡!”

  “什麼?”幽顏從來沒有聽到他用這種語氣說話,然而話音未落,便看到一個年輕男子從天而降,背後展開了雪白的翅膀,飛速下落——在那個人的手裡,握著一把熊熊燃燒的長劍!“天使……那是天使!”她失聲驚呼起來,“真的是異教徒來了!”是的,那是大祭師對他們描述過的異世界裡那些追隨所謂“上帝”的異教徒,可是在那麼長的歲月裡,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例子。祭師大人呢?他為什麼不阻止這些入侵者!“到了!就是這裡!所有人跟我來!”那個異教徒從天而降,收斂羽翼,劍指神廟,黑髮獵獵飛揚。在那個東方血統的年輕人身後,是一群來自異世界的戰士們,悍勇無畏,每個人的眼眸裡都燃燒著火,十指上戴著巨大的寶石戒指,身上都有火焰的紋章。他正在默不作聲地打量著這群異教徒,卻聽到幽顏再度驚呼起來:“祭師大人!”他霍然一驚,抬起視線一起看過去。無窮無盡的藍色天幕上,漩渦狀的流雲呼嘯而來,被吸入那個不見底的通往另一個時空的洞窟裡。額那個可怖的漩渦裡,赫然沉浮著一具屍體——那正是神廟裡締造、撫育他們的大祭師·泉。

  他的肢體已經支離破碎,彷彿被一把利劍劇中剖開。“祭師大人!祭師大人!”幽顏拚命地驚呼,“天啊!涯!他們……他們把祭師大人怎麼了?!”那一群人已經衝進了神廟。領頭的黑髮年輕人手持長劍走進來,對身後做了個手勢,吩咐同伴:“這裡大概就是神父所說的白之月的神殿了——布拉崗扎的能量只能讓黑洞維持十分鐘,大家務必抓緊。一定要找到‘鑰匙’!”“是,米迦勒大人!”那群人迅速散開。米迦勒?這個名字他聽說過……那不是異世界裡異教徒對上帝座下七天使裡大天使長額稱呼麼?那麼說來,這一群侵入者,真的是從異世界那個所謂“克蘭社團”的核心成員了?他們又是怎麼闖進這裡的?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沒有一絲的情緒起伏。然而身側額幽顏卻忍不住了,看著在虛空裡沉浮的老人,拚命地喊著,拍打著:“祭師大人!他們來了……他們來了!快醒來啊!”“不要動!”他厲聲制止她,“我們沒有形體,這些入侵者現在還無法看到我們——但如果你這樣做,他們會從能量的波動上發現我們的藏身之所!克制!”話音未落,一個聲音近在咫尺:“這是什麼?”

  那些闖入者搜遍了神廟,分頭尋找。其中一個一直往這個方向搜索而來。當他來到一面巨大的、繪著圖案的牆壁前時,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花香上畫著一對奇特的生物。那一男一女有著類似人和魚結合的外形,藍色的長發,而後有鰓,雙臂和身體之間有薄鰭,雙腿合併成魚尾狀,閉著眼睛呈圓形環遊,首尾,相接宛如太極裡的陽魚追逐陰魚。“怎麼了,帕瓦斯?”所有的入侵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來,問。在看到神廟最深處的那一副壁畫時,米迦勒也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疾步走了過來,細細端詳:“這就是‘亞摩人’,也就是東方傳說中的‘鮫人’,《死海古卷》裡記載的白之月上的主宰者——看來我們是找對地方了。”“可是在我們進入這裡後並沒有看到一個所謂的亞摩人啊……”同伴們喃喃,不解地看著這一片天地——是的,當他們闖入後,除了那個守護天地之門的老人,一路居然沒遇到任何抵抗和阻礙,甚至沒有看到一個異世界的人!這是一個荒蕪的世界,居然空無一人!

  沒有活動的東西,沒有生命的跡象,甚至連植物都沒有。有的,只是蒼茫的天和地,晝夜枯燥地變幻,光線強了又弱去——死氣沉沉,彷彿一個巨大的墳墓。這就是白之月?那個《死海古卷》上描述為“流淌著笑聲的天國”?“不,這裡應該是有過繁榮和文明,”米迦勒微微蹙眉,看著神廟的四壁——壁畫上畫著無數的“亞摩”,他們游戈在天空,熙熙攘攘,空中漂浮著各類奇特的建築,有類似梭形的,也有扁圓的,看上去繁華熱鬧無比。“天……那不是飛碟嗎?”有人失聲。“還有金字塔!”另一個人指著某處,“上帝!”“看到了麼?”米迦勒蹙眉低聲,“這個世界曾經到達過人類不曾企及的高度,他們的影子甚至出現在人類的進程裡……但是,是什麼讓這一切變成了如今的樣子?這個世界怎麼會變成一片廢墟?”說到這裡,他的眼神忽然一變,失聲:“這後面?!”

  空氣中,有什麼波動。彷彿微弱的心跳和呼吸,隱約地傳來——那是生命的象徵,表現出在這個荒蕪的世界裡,還存在著什麼東西不曾被他們所探知。“後面?”同伴愕然。“唰”的一聲,一道閃電在他們面前掠過。米迦勒毫不猶豫地抽出可達摩克利斯之劍,一劍斬落!陰魚和陽魚比居中斬斷,眼前的牆壁陡然裂開,轟然倒下。一個巨大的花園出現在眼前,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說不出話來——那是一個看不到頭的白色園子,高曠,深遠,空無一人,宛如雪洞。這個花園裡唯一的存在,是一棵銀色的、貫通天地的“樹”。他們站在這裡抬頭看去,頓時感覺自身渺小得宛如在喜馬拉雅山腳下凝望著雪峰的頂端。那棵奇特的樹從地面上長出,一路分出無數枝杈,每一枝的盡端都托著一團光,變幻不定。一會兒是深藍色的,一會兒又變成淺綠,宛如夢幻。

  “上帝啊……”所有人仰望著這一棵神蹟般的通天之“樹”,紛紛開始在胸口劃十字,有人忍不住地喃喃,“簡直就是伊甸園裡的善惡樹……亞當和夏娃就是因為吃了這個樹上的蘋果而成為了人類?”“別說褻瀆神靈的話!”米迦勒厲聲喝止,回過頭看著同伴,“記住,白之月並不是伊甸園,而是黑暗之子誕生的所在——按照上帝的預言,他們會在2012到來的時候毀滅我們的世界。我們正是來阻止這一切的!”彷彿被喝醒,所有人一驚,收斂了迷醉的表情。

  “可是……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帕瓦斯喃喃,看著這棵樹和樹上發光的東西,忍不住伸出手去,發現每一根枝條的末端都刻著一圈蝌蚪狀的文字。接受過社團秘密訓練的他能看得出那是一種封印額銘文,用於最高級別的祭祀。上面刻著的,似乎是一些人名。帕瓦斯伸出手去想要看過清楚,然而離他最近的那一團光彷彿知道他的企圖,居然瞬地收縮了一下,畏懼似地躲閃,避讓開了他的觸摸。他下意識迅捷反手一抓,堪堪才把那一團光抓在了掌心裡。“上帝啊……”帕瓦斯失聲驚呼,“它、它就像是活的一樣!”“小心,別碰!”米迦勒喝止,搶身上前一步,“這可能不是一棵樹,而是……”說到這裡,頭頂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清朗而嚴峻,響徹整個白之月——

  "諸位,睜開你們的眼睛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21:45
四八

  “末日的鐘聲尚未敲響,而入侵者已經提前到來——祭師大人已經無法保護我們,每一個子民,都睜開眼睛做好戰鬥的準備吧!”所有站在樹下的熱都霍然抬頭,循著聲音額來處看向最高處。“你們看,那裡……那裡是不是有隻眼睛?!上帝啊……這是什麼?!”樹下有同伴失聲,指著那棵巨大的樹的頂端——那裡,居然憑空出現兩個太陽!耀眼光芒從天而降,開始極速流轉,果然凝聚成了眼睛的形狀!左邊的一隻是湛碧色的,冷靜鎮定。右邊一隻,是幽藍色的,憂傷而迷茫。那一刻,彷彿是視線相接,所有闖入者的心裡都猛然一冷。而離得最近的帕瓦斯更是被那一對奇特的瞳子所驚,手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聽到那個聲音後,那一團光在帕瓦斯的掌心裡扭動,發出了奇異的哭泣聲,忽然間收縮成極小如針尖的一點,頓了頓,然後驀然盛放。

  巨大的光撲面而來,籠罩了所有人。彷彿是再也不刻意壓制自己的存在感,所有的靈在一瞬間凝聚。嗤的一聲,無數的火焰在“樹”上憑空燃起,彷彿千萬點星光同時閃亮,用無比耀眼的光芒籠罩了這一群入侵者。“快退!”米迦勒厲喝,拔劍面對著無數從天而降的強光。達摩克利斯之劍上火焰熊熊。在他的身側,那些“光”都彷彿畏懼似的不敢逼近過來,竟然留出了一圈奇特的暗影。黑髮的大天使長念起了祈禱文,火焰一瞬間更盛,居然壓過了那些光。“入侵者到了我們的世界!睜開眼睛吧,族人!”那個聲音再度響起,說出了戰鬥的宣言。

  彷彿回應著,生命之樹在一瞬間崩潰,無數光芒從中射出,宛如一顆太陽在瞬間爆炸,強烈的電磁風暴席捲而來,近在咫尺、強烈之極的光令所有闖入神殿的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迅速地向遠離這棵樹的方向急退。“帕瓦斯!”所有同伴失聲驚呼。“主,求你前來,為我助陣!”隨著一聲厲喝,達摩克利斯之劍橫斬而來,將那一道勃發的光芒生生截斷!光芒裡有什麼東西發出痛苦的呼喊,瞬地微弱下去。那棵樹四分五裂,轟然化為齏粉,那些從中而出的光芒也彷彿流星一樣一閃而過,消失在空氣裡。當那一瞬爆發的光芒熄滅後,卻只看到帕瓦斯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臉色蒼白,人卻安然無恙。“這……這到底是怎麼了?”他喃喃,“像做夢一樣……”

  “先別管這個,時間不多了。所有人立刻分散,繼續搜索!”米迦勒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時間,肅然道,“如果神廟搜索完畢也沒有發現‘鑰匙’,我們便要即刻撤離——布拉崗扎的力量只能再持續三分半鐘的時間,如不及時撤離,伯利茲城海域上空的這個黑洞就要關閉了。”“是,米迦勒大人。”所有人一起躬身,開始迅速而有序地退出神廟。“帕瓦斯,怎麼了?”米迦勒在門口回過頭來,有些詭異看了一眼最後還怔在原地沒動的同伴,催促,“怎麼還不行動?”“哦……”彷彿如夢初醒,帕瓦斯連忙也走了出來。時間一分一分地流過,所有人都在竭盡全力地搜索每一寸的土地,然而,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神父所說的那把‘鑰匙’,那個可以逆轉兩個時空的神器,居然絲毫不見蹤影!

  眼看時間即將結束,所有人都心懷不甘,米迦勒卻斷然開口:“必須撤離了-還有三十秒,是撤離的極限。”“我們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好容易闖進來一次卻空手而歸,豈不是……”同伴們忍不住低聲。“走!”米迦勒厲聲,“布拉崗扎的力量即將耗盡了!再不快些,所有人都無法回去!你想讓社團的精英一夕覆滅麼?!”“是。”大天使長的指令是不可抗拒的,所有人一起低頭,迅速有條不紊地按照計畫離開——一個接著一個地展開翅膀,飛起,進入了天空的那個漩渦。

  當落在最後一個的帕瓦斯展翅時,身體卻晃了一晃,發出痛苦的呻吟。“怎麼了?受傷了?”眼看頭頂那個打開的黑洞開始變得不穩定,急劇地縮小,裡面的光芒也開始衰竭。米迦勒顧不得多想,伸出手抓住了落後的同伴,用盡全力,飛奔凝結白的雙翼刷的一聲從肩後展開,飛速上升。然而,黑洞的坍縮速度遠遠快於他額預計。還沒有觸及洞口,他就看到那一點懸掛在深處的閃耀星光迅速變得暗淡,然後漸漸消失。不對!怎麼……怎麼會提前了那麼多?米迦勒仰頭看著,急速上飛,心裡卻震驚莫名——這次秘密行動事關重大,他們在這之前已經反覆計算無數次,按照布拉崗扎的能量換算,這個打開的黑洞應該可以支撐十五分零七秒,正負誤差不超過零點一秒。此刻,為什麼提前了十幾秒黑洞就關閉了?

  "帕瓦斯,快一些!振作!"感覺手裡抓著的人越來越重,影響到了自己飛翔的速度,他不由得厲聲催促著落在後面的同伴。然而風呼嘯過耳,就在那一刻,他的聲音忽然中止了……一隻染血的手從他的心口探了出來,一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帕……帕瓦斯?”劇痛在一瞬間幾乎令他昏迷,米迦勒不敢相信地回過頭,看著並肩和他一起飛翔的同伴——而後者的手正穿過了他的身體,停在他的胸膛裡,冰冷得完全不像是一個人類。“人類的血,原來是這樣的溫暖啊……”身後的“帕瓦斯”吐出了一聲嘆息,帶著一種陌生而興奮的表情,開口,“不過,我不是很喜歡現在的這張臉……我喜歡你的外形,米迦勒大天使長。”米迦勒的臉因為劇痛而迅速蒼白,無法繼續往上飛起,翅膀在觸及黑洞邊緣的時候頹然無力,迅速地墜落下來,喃喃:“你……誰?”“我?”帕瓦斯跟著他一起墜落,卻毫無恐懼。他的嘴唇緩緩裂開,唇邊的那個笑非常深刻,竟然隱約有著非人類的恐怖,“你看到神殿裡的那棵生命之樹麼?每一點光都藏著一個靈魂……沒有形體,很多甚至也沒來得及擁有名字。”

  米迦勒明白了過來:“你們……就是那些靈?”“是。本來我們要等到2012年的末日鐘聲敲響才能完全離開‘樹’,多謝你們提前解放了我,還有我的妹妹。”帕瓦斯微笑地回答,“我們……”話音未落,他們兩個一起重重墜落在地面上。然而那一瞬間帕瓦斯卻伸出手臂托住了他,不令他受到任何損壞:“小心,我還需要你的身體呢,可別弄壞了。”原來……所謂的亞摩人,原來只是一些靈魂?那麼,他們的世界是沒有“物質”和“實體”的麼?到底是什麼導致這一切?米迦勒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竊取帕瓦斯軀體的異族,虛空裡忽然有一個聲音傳來,悲傷而憤怒,帶著哭音:“涯!祭師大人……祭師大人已經死了!可惡……可惡!哦要這些入侵者都付出代價!”隨著呼聲,無數的光團從四面匯聚,每一團光裡面都有憤怒呼嘯的靈魂,彷彿凝聚成了一陣狂風席捲額來,從兩人的身側掠過,捲向高空。

  “加百列!”米迦勒厲聲喊,“快帶大家走!”“來不及的,真的,”“帕瓦斯”喃喃,抬頭看著天空,眼裡露出一絲譏誚,“顏發怒了——她的靈雖然柔軟安靜,但生氣起來卻連我都不得不害怕……知道麼?和我不同,她很愛祭師大人。”那些衝破封印的靈凝聚成了一道風暴,在幽顏的帶領下捲向天空,追逐著那些正在離開的異教徒,彷彿一條自下而上的閃電。

  彷彿燃燒殆盡,黑洞裡發出了一道奇特的光,那一顆高懸的星辰忽然間粉碎!打開的黑洞驟然開始坍塌,裡面的那些正在通過的天使們發出了一聲驚呼,來不及逃逸,旋即被黑暗吞噬,瞬間消解無痕。

  “加百列!”在垂死的間隙裡,米迦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所有同伴一個接著一個化為齏粉,焦急萬分地喃喃,“快……快走啊!”“沒用的。你們這些人,一個都逃不掉!”帕瓦斯抬頭看著天空裡迅速坍塌的黑洞,微笑著握緊了手裡的那顆心臟。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21:45
四九

  話音未落,他的手卻忽然一震!“休想!”米迦勒怒斥,忽然伸出手,以不可思議的力氣握住對方的手腕,咔的一聲扭斷!在帕瓦斯難以抑制的痛呼裡,他用盡全部力氣振翅飛起,揚起頭,凝視著頭頂灰白色的天空和那個急速關閉坍塌的黑洞,用最後的力氣開始大聲唸誦祈禱文——“慈愛的救主,求你在十字架上擔當我一切罪,使我成為聖潔者,無有瑕疵。”“願主的寶血得勝,願主的聖名得勝!”“願聖靈彰顯大能,除去魔鬼一切作為!”“哈利路亞,感謝主,願主得勝在今時!阿門!”在咒語聲中,他急速在流血的胸口劃著十字,十指上的寶石戒指一個接一個爆裂,綻放出巨大的能量。當最後一枚寶石也燃燒的時候,一團火居然從他的心臟裡燃起,席捲而來!被垂死之人死死抓住的“帕瓦斯”一時間來不及躲避,整個軀體被火球吞噬,發出了慘呼,不斷掙扎,宛如被捕獵的野獸。

  “今日,吾以血肉之軀祭獻,榮譽歸於吾主!”米迦勒唸完了《死海古卷·祈禱文》的最後一個字,振臂高呼。血從他的心臟部位不停流出,殷紅他的半身,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心臟在破裂的聲音。真的要死在這裡了麼?……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個他生長的地方,看不到他所愛的嗯。這個異世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麼?願上帝保佑!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重新向著天空飛起,知道翅膀因為力量的枯竭而漸漸消失。一揚手,長劍忽然化為一道閃電掠上了高空,直直從那個打開的黑洞裡穿了進去!那一道光芒給已經衰竭額黑洞注入了新額力量,唰的一聲,坍塌中的時空隧道再度被強行撐開。剩下的幾位倖存者得以喘息,回過身,卻看到了地面上慘烈的一幕——-他們的領袖!克蘭社團的大天使長米迦勒渾身浴血飛起,念起了上古禁忌的咒語,祭獻血肉。他十指上的戒指全部爆裂,心臟已經化為一團火焰,熊熊燃燒。“米迦勒大人!”那些人失聲,回身衝過來。“別管我了……快走!快走!”米迦勒用盡全力,對著天空呼喊,“告訴神父,我雖然犯下了罪,卻畢竟未曾背棄諾言!”

  黑洞在勉強維持了十秒鐘後再度坍塌。就在那一瞬,米迦勒背後的翅膀折斷,羽翼片片飛散。他從空中頹然下落,跌落到地上之前已經停止了呼吸。那一團從他心臟上燃起的火已經熄滅了,奇怪的是,整個身體卻安然無損。當火熄滅的時候,一起落下的帕瓦斯也已經成了一具焦黑的屍骸。短短的一瞬之後,天空中的黑洞閉攏了,白之月重新沉寂。曠野裡有一陣風吹過來,在那一具焦黑的屍骸周圍迴繞。風裡傳來不知所措的聲音:“涯,你、你怎麼樣了?”“我沒事。”隨著那個聲音,那一具屍骸忽然動了起來,殘缺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張開嘴說話。焦黑額屍骸坐了起來,伸出了自己殘缺的手,看了看,道:“只是,似乎要換一個新的形體。”

  “涯!”那一陣風捲了過來,繞著他一圈,狂喜。“將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幸虧破損不嚴重。”帕瓦斯的屍骸吃力地俯下身,將手探入了身邊米迦勒的心臟,開始念動咒語。那一刻,焦黑的手臂在風裡迅速地碎裂,脫落,化為齏粉——然而新的血肉卻源源不斷i伸展出來,生成,凝固。不出片刻,這具被摧毀的軀體居然幻化出了一個新的外形:黑髮,黑眸,面容清俊,眼神堅定。raner神色氣質卻有微妙的不同。他身側米迦勒的軀體同步的消解,化為灰燼,沒有剩下絲毫。“啊?”風裡的那個聲音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你的模樣……”“怎麼樣?”新生的涯張開眼睛,站在空茫的天地之間,撫摸著自己的臉龐,微笑著對著風裡說話,“顏,我覺得這張臉比剛才那個叫帕瓦斯的傢伙更好,你覺得呢?”風沒有說話,只是輕柔地圍繞著他的臉頰吹,彷彿一個濕潤的吻。

  “這些人類啊……”許久,空氣裡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幽顏的語氣有些悲傷,“2012年12月21日,當我們這一族獲得重生一日,就是他們那個世界崩潰之時——他們的心裡,也有守護自己世界的信念吧?”“你總是如此軟弱。我們也有我們要守護的東西……你看祭師大人buhi也為此付出了一切?”涯淡淡回答,看著自己的雙手,忍不住笑了笑,“顏,下次我也要為你找一具軀體,讓你獲得‘形體’——這樣,我們就可以擁抱彼此了。對不對?”獲得米迦勒外形的涯張開了雙手,擁抱著虛無的風。風從他十指間穿過,發出了輕微如縷的聲音,貪戀而好奇地纏繞著他的手指,他的長發,翻動他的衣襟,似乎想感知這個全新的軀體。然而無論是他還是幽顏,都沒有注意到在自己這個十指俱全的新形體上,那些寶石戒托還殘留著,唯獨卻沒有了那一枚素白的結婚戒指。

  也是從那一天起,他們世界裡最寶貴的神器,打開天地之門的“鑰匙”,同樣再也不見了蹤影,無論是白之月的他們,還是人類世界裡的領袖。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2012年12月21日已經近在咫尺。那一天便是他的誕生之日,也是異世界異教徒大舉侵入這時。

  十三年前,孕育他們的大祭師·泉死去了,神廟被摧毀,鑰匙丟失,虛無的族人們無力反抗,只能哭泣著奔逃躲閃,被克蘭社團的入侵者屠戮。當黑洞關閉時,這個世界裡只剩下一片廢墟,以及廢墟之上兩兩相望的他和顏。這是他們兩個第一次脫離封印,看到自己所屬的這個世界:荒蕪,蒼茫,沒有任何風,光,聲音……只有無邊無際的時間和空間,以及無數隻有“靈”卻沒有實體的族人,在生命之樹倒塌後無處棲身,只能像鬼火一樣地倉皇飄蕩。原來,這就是他們的世界,如此淒涼和頹廢。祭師·泉曾經告訴他們,亙古以來。他們這一族一直等待著一個時間額到來。那是一個萬古難逢的“置換”的時刻:當末日的鐘聲敲響,那道門會打開,帶來另一個世界不可計數巨大的物質和能量——在那一刻之後,所有族人都將從毀滅中重生,重新擁有軀體,整個白之月也將重新回覆原有的生機。而那一日,按照人類的立法來算,是2012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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