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懸疑】2012·末夜 作者:滄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9 17:11:1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7 14953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49
八〇

  夏微藍失聲:“天哪……又來了!”

  “美瞳……美瞳!”那個瘋女人的聲音從牆壁後透出來,悠悠的,帶著一種令人無法呼吸的狂熱,“你在那兒,對麼,媽媽知道你一定在!——別急,等一下,媽媽已經找到鑰匙了!就來給你開門!”

  夏微藍摀住了耳朵,在黑暗裡全身緊繃,再也無法忍受地跳了起來,用枕頭狠狠砸向床頭高窗背後悄然露出的那一張臉,失聲大喊“滾開!我不是你女兒!給我滾開!”

  “噓——”霍銘洋皺眉,拉住了她。

  就在這一刻,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停止了說話,轉頭看過去。咔噠一聲門被打開了一條線走廊上白慘慘的燈光頓時透了進來,刺得她一閉眼。

  “誰在那裡吵鬧?”一個睏倦的聲音傳來,帶著惱怒,一個年輕護士探頭進來,目光嚴厲,“半夜了,是誰違反條例還在那裡吵?想被電擊麼?”

  夏微藍嚇得頓了頓,不敢出聲。霍銘洋卻舉起了一隻手,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冷冷道:“是我。怎麼?”

  “是你?”沿著病人冷淡的近似挑釁的眼光,小周護士認認真真的往裡看了一眼,發現兩側的束縛帶都被扯斷,這兩個病人居然坐在了一起,臉立刻刷的拉了下來。她回頭對著對講機呼叫:“快來,這裡又有病人鬧起來了!對,就在昨天沈醫生被襲擊的那一間——”

  咔噠一聲門,被反鎖上,房間裡又陷入了黑暗。夏微藍怔怔地看著,忽的嘆了口氣:“好可惜。”

  霍銘洋皺眉,看著她:“嗯?”

  “剛才是最好的逃出去的機會——”夏微藍嘀咕,“你看她半夜孤身一個人過來查房,我又沒有被綁住。”

  “那倒是。”霍銘洋看著她,微笑,“你身手不差。我在金圖門燒烤店裡看到過你打人,的確乾脆利落——可你剛才為什麼沒逃呢?”

  “”沒想到他忽然提起那件糗事,夏微藍的臉微微熱了一下,嘀咕,“我逃出去了,你該怎麼辦啊?我不能扔下你一個人。”

  霍銘洋倒是怔了怔,笑:“看不出來,你倒是講義氣。”

  “那當然!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可不是像你這樣被別人救了還要反咬一口的人。”夏微藍傲然,“你現在是重傷員,又被關在這種鬼地方,我怎麼能扔下你一個人走了?——要走一起走!”

  “一起走?”他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有些恍惚。

  “是啊,等下我們一起走!”一念及此,她忍不住摩拳擦掌的想從床上跳下來,推了推霍銘洋,“快去穿上鞋,那些人就要來了!”

  “”霍銘洋怔了一下,默然看著她,眼神深處似乎波動了一下。

  “別愣著啊!”夏微藍聽到外面走廊盡頭已經有有腳步聲,連忙站起身來,跪在床邊探手去摸索底下的鞋子,此刻腳步聲已經逼近,聽聲音應該有三四個人,其中至少兩名是男人,從走廊另一端急速走來。

  “就是這間,蔣醫生。”小周護士的聲音傳來,“裡面的病人又鬧了!”

  “快。”夏微藍低聲,用眼神示意他往門後的暗影裡躲好,一邊移到床頭摸到了自己的鞋子,“等下門一開,我來引開他們的注意,你就趁機往外跑。”

  “……”霍銘洋還是沒有說話。

  “快啊!還愣著幹嘛?”夏微藍站起了身,正準備躡手躡腳地跳下床,然而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忽然間頭頂又是一緊,頓時動彈不得。

  “她想跑!她想跑!”黑暗裡忽然傳來了一個女人尖厲的聲音,淒厲可怖,“快來人……我抓到我女兒了!快來抓住她,別讓她再逃了!”

  又是那個瘋女人!那一刻,夏微藍看到了黑暗裡那一雙血紅色的灼灼雙瞳,明白那個瘋子居然一直躲藏在隔壁的黑暗裡聽著他們的對話,不由得心裡一冷,怔在了那裡,手足無措:“霍……霍銘洋!”

  那個淒厲的叫聲在午夜的精神病院裡迴蕩,讓走廊上的腳步聲驟然加快。門被推開,有人衝了進來,一手拿著電擊棍,一手用手電掃著這個房間,厲喝:“這裡怎麼了?!”

  然而手電的光掃過,一眼看到夏微藍被一隻慘白的手凌空抓住,懸吊在床頭上拚命掙扎,那個保安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後面進來的蔣醫生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對著隔壁厲叱:“NO.105!你做什麼?快放開她!”

  “快看,我抓到我女兒了!”那個女瘋子趴在高窗上,一隻手探進來抓住了夏微藍的頭髮,桀桀怪笑,狂喜地大喊,“我終於抓到她了……這回可不能讓她再跑了!你們快來幫我抓住她!快來!”

  “她不是你女兒,你女兒早就失蹤了!”蔣醫生皺著眉進來,他身後是兩名保安和那個小周護士,對那個瘋女人厲喝,“別發瘋,快放開她!”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49
八一

  “不!”那個瘋女人大叫起來,“美瞳沒失蹤!再也不能讓她跑了!”

  她一邊叫著,一邊手指不停用力,痛得夏微藍眼睛裡冒出了淚花。她用手抓著自己可憐的頭髮,想把它從對方手裡扯開,卻怎麼也不能如願,只能以這種可笑的姿勢被扯住,搖搖欲墜地半站在床頭。

  “去,到隔壁把那個瘋婆子拉開!”醫生嘆了口氣,吩咐身後的保安。隔壁病房的門被打開,隨即傳來尖叫和廝打聲。不到片刻,夏微藍只覺得扯住自己頭髮的手一鬆,立刻踉蹌著披頭散髮地做到了地上。

  “醫、醫生……”她啜泣著,撲向醫生,“救救我!”

  就在醫生準備安慰這個受驚的女病人的那一刻,眼前黑影一動,忽然間便覺得頭暈眼花。一直一言不發的霍銘洋猛然躍起,彷彿一頭蟄伏已久的豹子,一步將當先那個一聲抓住!受過專業格鬥訓練的人動作準確而迅速,一擊打落了他手裡的注射器和電筒,在驚呼聲裡咔嚓兩聲扯脫了對方的肩關節。

  小周護士看得呆了,直到看見蔣醫生昏過去才發出了一聲驚呼,往外面跑:“來人快來人!”

  “快走!”霍銘洋低叱,狠狠地看著同樣有點驚呆了的夏微藍。夏微藍回過神,看著打開的病房門和空蕩蕩的走廊,知道這是難得的逃離契機,咬了咬牙便和霍銘洋並肩往外飛奔。此時小周護士已經衝到了走廊上,踉蹌直奔轉角處那個封閉在玻璃盒子裡的紅色按鈕。

  “糟了!”霍銘洋失聲,一個箭步上去,從後面勒住護士的脖子。然而護士驚叫著被甩到了一邊地上,卻已經無法阻止她的手指在“緊急情況”的按鈕上落下——瞬間,刺耳的鈴聲響徹了深夜的醫院!

  精神病醫院裡,上下三層樓,頓時起了陣陣的異樣的騷動。隔壁的門同時打開,兩名保安聞聲衝過來,每個人手上都拿著電擊棍,厲喝:“給我站住!”他們出來的急,身後的門沒有關閉,跟出來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彷彿一個遊魂般的在走廊上遊蕩,不停地尖叫:“別讓她跑了!別讓她跑了!”

  “快走!”霍銘洋對她怒喝,一邊赤手空拳的攔住了兩個保安,“門要關了!”

  然而,畢竟藥力還沒有過去他對付的了一個醫生,卻無法攔住兩個訓練有素的保安。眼看夏微藍即將被其中一個追上,情急之下,霍銘洋居然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將那個保安攔腰抱住,拖了回來。

  “瘋子!”保安掙脫不開,怒罵,手裡的電擊棍嗤嗤冒著藍火花。

  “霍銘洋!”那一刻,只差一步就闖出隔離門的夏微藍回頭看到了這一幕,失聲驚呼著回頭衝了過來,敏捷的一躍而起,一腳推開了保安手裡的電棍,宛如一頭髮怒的母豹子般將他推了開去。

  “回來做什麼!”霍銘洋卻比她更怒,“門要關了!”

  “他們都要把你打死了!”她大叫,一把拉起他,”我怎麼能一個人跑!”

  他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做,一時間怔在了那裡,眼神有點異樣。

  “走啊!”夏微藍卻是大叫,不由分說拉起他的手就跑。

  短短的騷動後,空蕩蕩的走廊已經開始沸騰,無數病房裡發出了尖利的叫聲,那是那些病人被驚醒後陷入了狂躁。警報器在頭頂迴旋,整個醫院從午夜裡驚醒,腳步聲洶湧而來,聽聲音居然有幾十個人。

  霍銘洋沒有反抗,任憑夏微藍拉著他一直飛奔到了另一端的樓梯口。她喘著氣停下來,用搶來的卡試圖打開隔離門,然而顫抖著手刷了好幾遍,那一道雙層隔音玻璃門還是一動不動。怎麼回事?她拚命地刷,到最後恨不得用腳踹開那一道門。

  “沒用的,警報拉響,這個樓層已經被鎖定了,”霍銘洋攔住了暴走的她,嘆了一口氣,“所有門和窗都無法打開。我們逃不掉了。”

  “那……那怎麼辦?”夏微藍聲音發顫。身後雜亂的腳步聲近在咫尺,不用回頭也能從玻璃門的鏡像裡看到可怕的一幕,那一軍人已經氣勢洶洶地追上來了——人數之多,是他們根本無法反抗的。

  “快!”在那些人就要衝過來的瞬間,霍銘洋來不及多想,拉著她轉頭推開了最近的病房,衝進去,迅速地把門反鎖。

  這個房間很黑,沒有開燈,也沒有絲毫聲音,似乎是空置著的。但奇怪的是,居然也沒有醫院病房裡都有的藥物和消毒水的氣息,反而充盈著一股淡淡的花香,輕柔美麗,一瞬間讓人覺得自己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拉里格拉斯。”忽然間,霍銘洋脫口說了一句。

  “什麼?”夏微藍愕然,手忙腳亂地在黑暗裡找一切能頂住門的東西。

  “是杜鵑的香味啊……”他低聲道,徑直朝著房裡走過去——房間裡的光很微弱,然而在微弱的光下,卻能看到病房的窗檯上居然有一束怒放的花朵,新鮮的、剛被放入瓶子裡的杜鵑。霍銘洋走到窗口,俯下身輕輕聞了一下:“果然是拉里格拉斯……只有尼泊爾出產的杜鵑才有香味。生長在喜馬拉雅的雪山之下,河谷之中。”

  “這裡怎麼會有鮮花?”夏微藍卻沒有理會他忽然的不合時宜的傷感和觸動,只是覺得嚇了一跳,忽然間背上有了森森涼意,“鬧鬼了麼?”

  然而話沒說完,門就劇烈地動了一下,有人踹了一腳,幾乎把靠在背後喘息的她給震了出去。夏微藍連忙用出吃奶的力氣頂著,大叫:“快來!那些人要撞進來了!”

  然而霍銘洋沒有回答,他捧著那一束杜鵑,猛地轉過頭看著她,身體繃緊,眼神異樣,灼灼如火。

  “怎、怎麼了?”她慌亂地問,卻看到他看著某處——他看的不是他,而是她的頭頂。黑暗裡,房門的上方鑲嵌著金屬的銘牌,閃著微弱的光:1026.

  “天哪……”夏微藍抬頭看了一眼,猛然明白過來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裡只覺得更加森冷。1026!她剛剛從他嘴裡聽說過這個號碼!不會吧……他們居然慌不擇路地闖入了昔年發生慘劇的那個房間!

  這該是多麼巧合的事情,巧合到讓人覺得冥冥中有某種召喚。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安慰他,門已經幾乎要被撞開了。隔著一層板材,那些人在怒罵,咆哮,撞擊,夏微藍用盡全力頂住門,不然那些人蜂擁而入,然而霍銘洋卻沒有幫忙的意思,只是站在黑暗裡看著那個“1026”,眼神茫然而痛苦。

  “喂……來幫下忙啊!”門被一下一下地撞著,她快要頂不住了,大喊。

  就在那一刻,門猛然被撞開,她被門扇拍到了牆壁上,鼻血頓時流了下來。門外一大批保安和醫生衝了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有三分之二的人衝向了霍銘洋,手裡拿著電棍和束縛帶,然而那個握著一束杜鵑花的人卻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

  閃著藍色電花的棍子砸了下來,狠狠不留餘地。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0
八二

  “霍銘洋!”她忍不住尖叫起來,顧不得多想,朝著他撲了過去。在最後那個剎那,她衝到了出神的人身邊,張開手臂將他護在了身後,尖叫:“住手……住手!不許打他!”

  “你……”彷彿這才驚醒過來,霍銘洋失聲。

  話音未落,電棍已經落了下來,嗤嗤作響地敲在了少女的身上。劇痛蔓延了全身。夏微藍失聲痛呼,彷彿一隻蝦米一樣蜷起了身體。該死……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為他挨打了吧?這是怎麼回事……前世欠他的麼?

  她來不及多想,在瞬間昏迷過去。

  霍銘洋下意識地伸出手,將癱倒的少女抱在懷裡,怔怔看了一眼,忽然間抬起頭,眼裡露出了可怕地寒光。啪的一聲,花瓶在他手裡粉碎,尖銳的碎片割破了手掌。然而那隻流著血的手卻毫不猶豫地握緊了碎片,唰的一聲,宛如匕首一樣割了過去!

  五個小時之後,黎明微曦,牆上的鐘指向了六點半。

  夏微藍睜開了眼睛,只覺得頭痛欲裂,太陽穴上的刺痛一直牽連到眉心,整個身體彷彿散了架似的痛,就像是被人暴打過一頓。她無法動彈,雙手被固定在床兩側——這次鎖住她的不是相對溫柔的束縛帶,而直接換成了鋼製的鐐銬。果然,還是沒有跑掉麼?

  她沮喪地想著,發現自己再次被換到了一個新地方,這是一間四壁都沒有窗戶的房間裡,大約十個平方米,空空蕩蕩,除了一張床之外什麼都沒有床頭有密密麻麻的監測儀表,門也是鋼製的,門上裝有探頭。

  這哪裡是醫院,簡直是監獄!

  可是……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霍銘洋呢?他、他怎麼樣了?想到這裡,夏微藍頓時緊張起來。她拚命回憶著昨晚那一場動亂的最後場景,然而所有的記憶都終止於大批醫護人員闖入1026房間的那一瞬。

  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房間裡寂靜得如同死去,簡直像是到了另外一個沒有人類的星球上。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叫一聲看看有沒有人,門忽然從外面打開了,她連忙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眼鏡醫生,一手拿著一杯咖啡,一手還拿著一份報紙。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護士,卻是如臨大敵,緊張地捧著一個托盤進來,第一眼就看了看床上的夏微藍,皺了皺眉頭,“五個小時,她應該醒了——要不要接著給她注氯普馬嗪,讓她繼續睡著?”

  “那怎麼行!”眼鏡醫生嘀咕,頭也不抬地繼續看報紙,“超劑量使用會引發遲髮型運動障礙,對大腦造成不可逆的永久損傷——”

  護士冷笑了一聲:“都已經被轉移到‘B樓’了,還管這些?”

  “好歹也是個活人啊……你想要她不發瘋,也不能干脆把她變成痴呆嘛!”眼鏡醫生心不在焉地應著,一邊還是看著手裡的報紙,忽地“哎呀”了一聲,“快看新聞——昨天市區裡居然出現了一個天坑!太嚇人了——”

  他打開報紙,頭條新聞上赫然印著一張巨大的照片,那是S城的航拍地圖:在一處綠化優美、建築密度極低的街區裡,赫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深不見底的洞,宛如大地深處睜開了一隻可怖的眼睛,看得人毛骨悚然。新聞稿是這樣寫的:

  “昨日凌晨5時許,我市城南發生一起地面塌陷事故。一幢獨立別墅陷入地底,造成多名人員失蹤。根據初步估計,受地陷影響的周邊房屋已經從10餘棟增至30棟,其中24棟房屋被鑑定為危房,124位居民轉移……”

  護士看照片倒吸了一口冷氣,然而一轉念又冷笑:“哦,是在城南的富豪區,和我們這些人沒啥關係——也幸虧在那兒,否則死的人估計要多十倍。”

  “是啊,不過聽說那裡的房子都是獨棟別墅,最便宜的一棟都超過5000萬,住的人非富即貴,那兒出了事,估計政府部門也很頭痛吧?”醫生最後看了一眼報紙,忽地又驚呼了一聲,翻到了國際版,“天啊……昨天日本東京灣也發生了地震!接近10級的強度,半個東京都遭到了大幅度的破壞!”

  “不會吧?”小林護士也吃了一驚,“怎麼又是大地震,日本不會要沉了吧?”

  “鬼知道,說是位於地震帶上。亞歐板塊俯衝太平洋板塊造成。都是所謂的專家意見,做不得準。”醫生顯然對遙遠國外發生的地震不如對身邊的事情那麼有興趣。

  護士笑了起來:“真是的,如果幾個月後真的就是世界末日,那我現在還上班幹嘛?應該早辭職環遊世界去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拿出藥劑,嘀咕:“對,那之前一定要找個人戀愛。最好還是閃婚,3個月內就把婚禮辦了!我可不想到死都是老姑婆,死也要死在愛人懷裡!”

  “哈哈……小林你真可愛,才23歲就那麼恨嫁?”醫生忍不住笑了起來,調侃,“時間緊迫,找個陌生人拉郎配風險太大,要不你乾脆考慮一下我算了?”

  “呸!”護士紅了臉,啐了一口,轉身去拿剪刀剪開了藥封。

  眼鏡醫生看到她臉紅,想要說什麼又吞了回去,臉上閃過一絲扭捏,最終改了話題:“哎,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那我一定會把這裡的病人全放了,讓他們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反正這個世界都要滅亡了,讓精神病人狂歡下又如何?”

  “那可不成,這裡的人有暴力傾向,放出去了,估計一激動就會捅死人。”護士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床上的夏微藍,“別看她現在乖得像隻貓似的,你沒聽說昨晚他們兩個人大鬧了住院部麼?打傷了十幾個人,攪得天翻地覆。

  “啊?還有這事?!”醫生吸了一口氣,“那……她那個同伴現在怎麼處理了?為什麼沒有被送到B樓來?”

  “嘿……廖主任說那個人的大腦結構不同於常人,可能是罕見的由器質性病變引發的精神病病例,要好好研究一番,所以暫時把人留下了。”護士搖了搖頭,“那傢伙太瘋狂了,看來藥物治療對他壓根不管用,不得不用一些輔助治療手段。”

  眼鏡醫生有些吃驚:“輔助治療?”

  “恩,主任下令將他帶到電擊治療室去接受強迫治療。”聽到這裡,夏微藍不自禁地顫了一下,睫毛微動。

  “咦,她好像醒了。”護士敏銳地察覺到了床上人的變化,“是該繼續用藥了——無論怎麼說,這一對小情侶也算是同命鴛鴦,她要是醒了沒看到男朋友,估計又要發瘋。”畢竟是女人,說到這裡護士頗有點同情,“聽說昨晚這個女的還拚命保護他,用自己的身體擋著棍棒。後來她昏過去了,那個男的就驟然發了瘋,傷了很多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0
八三

  醫生嘆了口氣,“瘋子也有瘋子的愛情……下回那個男的如果被送到這來,我就設法安排他們在隔壁房間吧。”

  “薛醫生,你還真是出名的心軟,難怪他們都笑你。”護士笑了,轉身將安定藥物注入了床頭的吊瓶,哼了一聲,“自作自受!這兩個人其實不在黑名單上,也不是H記號的病人——如果不是鬧了那麼大的事情,也不會被關到這裡來吧。”

  “可惜了。”薛醫生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嘆息,“這女的連二十歲都沒到吧?……要知道,被關到B樓的人從來沒有出去過。”

  被關到這裡的人從來沒有出去過?這裡到底是醫院還是死刑監獄!夏微藍咬著牙躺在床上,聽著兩個人的對話,感覺冰冷的液體一滴滴地注入自己的手背,融入血液,無力和屈辱感讓她全身發抖。再也忍不住地,她忽然睜開眼睛,狠狠地盯著面前的兩個人,大聲:“你們……你們要把我們怎麼樣?放我們出去!”

  她的語氣凶狠,讓護士一時間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然而,很快就想起這個病人已經被緊緊綁在床上無法動彈,便站住了腳步。

  “不要鬧!”護士皺眉,“否則——”

  話音未落,整個地板忽然劇烈地震了一下,她站立不穩,一聲尖叫,手裡的藥瓶飛了出去,啪的一聲在門背後砸的粉碎。就在同一時刻,天花板上的燈左右搖晃,所有東西都翻滾到了地上——大地深處傳來了刺耳的、低沉的鳴動,迅速由遠及近。彷彿是無數列火車從地底某一個站點開出,呼嘯著向四面奔馳。

  “這……這是怎麼了?”薛醫生在慌亂中抓住了床架,大聲喊——醫院的床是固定在地上的——他一手抓住床架,一手伸過去抓住了小林護士的手臂,讓尖叫的女人安穩下來。這是怎麼了?

  如果此刻有人正好飛過S城的上空,就能清晰地看到可怖的一幕:在這座亞洲最繁華的城市的正南部位,大地上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在迅速擴張。彷彿觸動了什麼,平衡瞬間打破,就如一張巨大的嘴,吞噬著一切!

  大地坍塌,陷落,無數的房屋、汽車、行人被吞噬,無聲無息。而這個黑洞迅速擴張,很快就要抵達這座精神病院了!

  這個醫院一片驚呼。房子在劇烈搖晃,頂燈砸落,醫療器械倒了一地。當腳底下第二波震顫到來時,樓板發出了可怖的斷裂聲,薛醫生也被甩到了地上,他愣了片刻,一骨碌翻身爬起,不顧一切地朝著外面衝了出去,一路大喊:“不好!地震了……地震了!”

  然而剛到門外,彷彿想起了什麼,他又轉身沖了回來,一把拉起了癱軟在地上的小林護士,發現對方嚇得呆住了,居然一動不動,不由得大喊:“快走!別愣著了!”

  在這一刻,那個年輕醫生爆發了生平未有的勇氣,幾乎是半拉半抱著將嚇軟了腿的年輕護士拉起,往門外疾奔。但就是耽誤了那麼十幾秒鐘,整幢大樓已經被劇烈地破壞:承重牆斷裂,樑柱傾斜,大塊的鋼筋混凝土砸落下來,密集如雨——當他們剛跑到樓梯口的時候,一塊重達上百公斤的花崗岩浮雕從頂樓脫落,啪的一聲,迎頭壓住了兩個人!

  “天啊!”夏微藍在床上親眼見證了這一幕,不由得失聲驚呼,看著血迅速從花崗岩下面蔓延出來。片刻前那兩個有說有笑的大活人已經沒有動靜了,只有護士一雙蒼白修長的小腿還露在外面,血慢慢滲透了絲襪。

  她失聲大喊,想叫人過來救命。然而外面天搖地動,瞬間有更多的磚石混凝土砸落下來,成了一堆,很快就再也沒有那兩個人的影子了。

  走廊上很快就匯聚了一股人流,都是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彷彿驚弓之鳥一樣,自顧自地往外飛奔逃生,根本顧不上那些收治的病人。

  “等一等……等一等啊!”夏微藍回過神來了,在病床上拚命搖晃著被鎖住的手,對著那些人大喊,“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那些人頭也不回地穿過不停掉落的磚石飛奔,當跑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們發現樓梯已經因為劇烈的震動而斷裂,所有人立刻又掉頭往回跑,但在短短的片刻之間,走廊上已經堆積起了半人高的障礙物,地面也在開裂,已然無法跑到另一端的樓梯上。

  那些人可是嚎啕,怒罵,不知所措,有些人在情急之下甚至直接從二三樓跳了下去——種種癲狂的景象,簡直比最瘋的病人還瘋。很快,這座森嚴的醫院陡然空了,只留下了被鎖在床上的夏微藍,震驚而不知所措。

  轟隆隆……地底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彷彿有巨大的列車從地底深處開過來,一路呼嘯著抵達。第一波的震動已經過去了,短暫的十幾秒後,搖晃重新開始,令人頭暈目眩。她拚命地扯著手腕上的鐐銬,想要掙脫逃出去,然而冰冷的鋼製的鐐銬紋絲不動。

  天啊……不會就這樣死在了這裡吧?

  想到這裡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透過敞開的門,夏微藍看到走廊外面一幢白色的高樓轟然傾斜,坍塌,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大力壓了下來,不費吹灰之力地將那個房子像紙盒子一樣咔嚓壓扁。那一幢十八層高的樓朝著她所在的方向倒了下來。

  “救命……救命!”夏微藍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手腕在鐐銬上磨著,出血,見骨,卻怎麼也無法掙脫。她看到有裂痕出現在病房四壁上,彷彿活了一樣迅速地蔓延,瞬間遍佈,宛如地獄魔鬼獰笑的臉浮現在四周。死亡即將來臨的恐懼令她意識空白,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拉扯著,不惜將腕骨生生扯斷也要掙脫。

  “夏微藍!”忽然間,她聽到有個聲音在喚著她,“你在哪裡?!”

  誰?在這個崩塌的空間裡,誰再叫她的名字?她倉皇地轉過頭去,只見一個人從空蕩蕩的走廊盡頭狂奔而來。整個房子在不停搖晃,發出崩潰的刺耳聲音,走廊上不停地掉落水泥磚塊,在地面上砸的粉碎。然而那個人卻絲毫不曾退縮,迎著如雨落下的碎塊,一路推開兩側的每一間病房,探頭叫著她的名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片刻,終於狂喜地大喊:“霍銘洋?……霍銘洋!”

  然而,倒塌的房子裡雜音刺耳,他似乎沒有聽到,繼續一間一間地推門,尋找,推出,重複著動作。在他身後,走廊在坍塌,承重柱一根一根地朝外面傾斜,整幢房子如同散架的玩具。那一刻,她想起他原本是在外面相對安全、也容易疏散的A樓,可是在地震發生的剎那,卻居然不退反進,不顧一切地來到了這裡!

  “霍銘洋!”她拚命地捶著床,用盡一切力氣大喊,“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啊!”

  他終於聽到了,募地回頭,循聲看向了這邊。隔著紛亂的落石水泥塊,她看不到他繃帶後臉上的表情,卻能清晰地看到他眼裡的狂喜,彷彿灼熱明亮的火焰。“夏微藍!”他大聲喊著她的名字,不顧一切地飛奔過來,“天,你真的在這而?”

  ——就在那一刻,她覺得胸口一痛,就像是心底有一座礦山,被微弱的火苗哧啦一聲點燃了。灼熱,疼痛,震動和感激,彷彿燎原一樣在她的心裡激起了巨大的回音。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1:50
八四

  “太好了,你在這兒!”他毫不猶豫地朝著她飛奔過來,頸上還留著腦波檢測儀上扯下來的金屬夾,顯然是從電擊室裡逃出。門楣上的梁斷裂了,一塊一米多長的混凝土擦著他的後背砸落,然而就在這一刻霍銘洋飛速地越過了障礙,終於來到了她的病房。狂喜之中,她沒有發現僅僅過了一夜,他的速度竟然變得如此敏捷,和昨日的重未癒截然不同。

  “快走!”他伸出手來,想把她拉起來。那一刻他的表情讓夏微藍想起了剛才那個年輕醫生帶著小護士逃裡的情景,心裡不由得一熱,眼淚卻不聽話的流了下來。

  “別管我!”她用力的搖晃著手臂——血淋淋的手腕上,那個鋼製的鐐銬死死地扣在床頭——她帶著哭音道“我走不了了你自己走吧!”

  “那怎麼行!”他怔了一下,隨即在搖晃不止的房間裡彎下腰來,試圖去打開鎖住她的鐐銬,“要走一起走,你說過的!”

  她忍不住哭起來了,看著他咬牙努力地去掰開扣在床頭的鐐銬。驚人的事情出現了:純鋼打製的東西,居然在他的手下一分分的鬆開了!天哪……這個人,是超人麼?

  下一個瞬間她就大叫起來了,抬起被鎖住的手,一把推開了他:“快走!”夏微藍瘋狂地大喊著——因為在她的視野中,四面的牆壁終於全數崩裂,朝著房間內部壓了下來!這一幢房子終於要徹底的分崩離析了!而她將會和身體下的這個鐵床一起被壓得稀爛,葬身於這個陌生的瘋人院裡。但是,她怎麼能拉他陪葬!

  “快走啊!”她撕心裂肺地大喊,用力推著他。

  短短的瞬間,黑暗滅頂而來,一切都在崩潰。然而在那一刻,霍銘洋抬頭看了一眼掉落的天花板,知道避無可避,卻忽地俯下身用脊背覆蓋了她,將她壓在了身體下面!

  “不……不!”她叫了起來,卻無法推開她,“快走!你這個瘋子!”

  瘋子?他的眼裡卻掠過了一絲微弱的笑意,更緊地將她摟在了懷裡:“上次欠你的。還給你。”

  話音未落,她聽到了第一塊混凝土砸在他背上的聲音,發出沉悶的鈍響,打斷了他的話。夏微藍下意識地猛烈顫抖了一下,喘不過氣來,只覺得胸口忽然再度出現了劇烈的疼痛,幾乎像是一把刀一樣剖開了她的身體。

  第二塊碎裂的天花板掉落下來,她聽到霍銘洋低低悶哼了一聲。然後,吊燈也砸了下來,橫樑,鋼筋混凝土樓板,一樣一樣地,都砸在她身上那個人的背上——恐懼、絕望、焦急在她心底烈火一樣燃燒,撕扯著她的心臟,她感覺到眼前一片蒼白。

  咔噠。恍惚中聽到了一聲細微的裂響,彷彿身體裡有什麼碎了。瞬間,有一道白光綻放而出。

  ——那就是夏微藍在崩潰前最後一剎那的微弱意識。

  她不知道,那也是她在“身而為人”時,所保留的最後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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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第二十章 加百列

  白之月。

  遙遠的異世界裡,不存在任何實體,混沌鴻蒙的天地之間有無數的光在狂亂地飛舞,一點一點,微弱如螢——那是失去了形體的靈,找不到可以棲息靈魂的殼,只能裸露在曠野裡日夜飄零。從神廟裡遠遠看去,就像是永恆的無止境的流星雨。

  然而,天和地的中間,卻被割開了一條直線。有一股風從裂縫裡透出,吹入這個荒蕪的世界。

  “來了……來了!”離縫隙最近的那些靈歡呼著,上下飛舞,剎那間,居然顯出了恍惚的淡淡的形體!那一股來自異世界的風,帶來了白之月這個虛空之世裡罕有的“物質”。

  “看啊……輪迴之門的力量已經提前開始顯現了!順著時空的裂縫,那個世界被傳遞到了這裡,由‘物質’而開始‘再造’。”涯的聲音響起,“呵……那個女孩,NO.365,無論她是誰,畢竟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徹底關上這道門。”

  “涯……”另一個聲音在神廟裡響起,“很痛。”

  “堅持住,顏!”涯的聲音卻是嚴厲的,毫不容情。

  “可是,我感覺不到你……”女子的聲音低低地說著,那團白光在微微地顫慄,“好冷啊……就像是徹底要消解了一樣……”

  另外一團光流動了起來,旋轉,延伸,凝聚出了外形。英俊的祭司出現在空曠的神廟裡,低聲:“我真的在這裡。現在你能看到我、感知到我了麼?”他的聲音溫柔低沉,雙手捧著那一團白色的光,放在微微開啟的門縫上,讓異世界吹來的風輕撫著幽顏的靈,給她注入新的力量。

  “不、不要凝聚呀……涯!”幽顏的聲音微弱而焦慮,“這一戰,你也受了很大的損耗,還在恢復中……怎麼能現形呢?”

  涯的聲音柔和:“是我不好,不該強行開了那道門,帶來了‘蝕’——這引發了兩個世界的平衡,也讓你我都受了重創。不過,顏,你要原諒我,因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我們終於找到了‘她’!”

  掌心裡的幽顏卻微弱地嘆了口氣:“你……能確定那個女孩,就是我們所要找的人麼?”

  “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判斷,”涯肯定地回答:“雖然她的潛能還沒有完全展現,沒能徹底地封閉這一道門——但是,擁有這樣力量的人類是不可能存在的,除非她握有不屬於人世的東西……”

  幽顏恍然:“譬如神廟裡丟失的那把‘鑰匙’?”

  “對!”涯冷然回答,“還有別的答案麼?”

  “人類不可能持有白之月的神物:因為有形有情的眾生,無法掌控虛無的存在。”幽顏有些疑惑,“當初大天使長米迦勒入侵之後殺死了祭司大人,鑰匙也隨之失蹤——我一直以為它消失在了時空的裂隙裡,從未想過人類可以將它帶到另一個世界。”

  “或者還有另一個可能,”涯淡淡,“那個NO.365,和一般的人類不一樣。顏,你當初篩選人類,選中NO.365的時候,是因為什麼?”

  幽顏停頓了一下,許久才道:“她與眾不同——在所有被選中的人類裡,NO.365是第一個主動和我聯繫的。”

  涯有些吃驚:“就是因為她往麥美瞳的郵箱裡發了那個求租的E-mail?”

  “不。其實自從麥美瞳被我們帶走後,那個郵箱早就已經停用了——那幢白樓裡沒有人住,自然也沒有人開機收郵件,”幽顏沉吟著,“她的與眾不同就在於此——你知道麼?這一封郵件,居然直接穿透了虛擬和現實的界限,甚至穿透了那道門,傳達到了我的靈域之中!”

  “換而言之,她,是主動向我彰顯了她的存在!”

  “……”涯沉默下來,那個人類少女,居然能突破兩個世界的界限,向著身為最高階使徒的顏傳遞信息?這該是什麼樣的力量!

  “她在一個單親家庭長大。父親夏之軒,B城人,標註為職業探險家,在13年前因意外而去世。最初就是那個紀年引發了我的注意——1999年。那一年,正好是人類的世紀之交,也正是克蘭社團第一次侵入我們白之月的時間。”幽顏語氣凝重,“於是我查了下他的資料,結果發現一切都被加密。而他的母親則是一個普通的鋼琴教師,在B城出生,一度去往上海音樂學院任教,在生下她後又回到了這裡。”

  “那麼,她的資料還在麼?立刻傳給我——”涯皺了皺眉頭,“另外,你能追溯到那個半血的孩子最後去了哪裡麼?”

  幽顏沉默了:“你要做什麼?”靈在他的掌中發生了細微的波動,顯然惴惴不安。

  “放心,我不會對他不利,”彷彿知道她的擔憂,涯語氣淡漠地解釋,“他是和那個女孩一起消失的,找到了他,估計那個女孩也就在附近了。”

  幽顏沉默許久:“我……我不知道。”

  涯臉色一變,忍不住有了怒意:“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庇護人類!你難道不知道錯過了這一時刻,白之月就會沉入永久的黑暗麼?”他的手指握緊,掌心那一團白光彷彿疼痛似地顫抖了一下,幽顏的聲音低微:“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已經在召喚他了,卻探尋不到他的呼應!”

  涯有些不相信:“連你也搜尋不到?”

  “是的。我只能感知到他的靈並未消散,依舊存活,而且,應該還在S城……”幽顏低聲,“但是我無法確定他的位置……他好像忽然間從這個人間消失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白之月忽地發生了一陣奇妙的顫慄,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與此同時,那一縷從縫隙裡吹來的風驟然而止,只聽一生悠遠的聲響,那道門彷彿被一種看不到的力量推動,瞬地動了起來!只是短短一個剎那,那一道殘留的縫隙轟然閉合,和天地融為一體,再也看不見。

  無數的靈怔怔地看著那一道重新閉合、隔斷一切的輪迴之門,發出了失望的嘆息,然後又尖叫著分散,重新化為流星在白之月的天地間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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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啊!”那一刻,幽顏忍不住發出了低呼——那道門關閉了!那就證明……

  “看啊!我們應當記住這一刻——因為在人類的世界裡,有什麼東西已經在這一刻改變了!”涯的語氣冰冷,顯然也是非常不快,“只不過短短兩個晝夜,事情發展的太快了……看來,我們必須立刻動手了!”

  他抬起手,按在了那一扇緊閉的天地之門上。凝聚的身形陡然散開,重新化成了一團白色的光!白光裡撲簌簌飛出了無數奇怪的影子,彷彿暗色的蝶。

  “去,替我召喚人世裡所有的追隨者,即刻起從世界各的前往中國,尋找NO.365的下落!”涯的聲音低低響起,操縱著那一群黑色的影子,“第一個攫取到她的,將得到來自白之月的一個許諾——不僅僅是末日,而是對未來的許諾!”

  他輕輕說了一句什麼,那些翻飛的黑影嘩啦啦一聲散開,朝著那道門飛去。就如雨水投入湖面一樣,泛起了輕微的漣漪,然後瞬地融合、消失。白衣的祭司站在那一道壁立千仞的門之前回過身來,“傾盡所有的力量,一半去S城展開地毯式搜索,將每一寸土地都翻過來——另一半麼……呵。”白之月祭司的眼神裡,忽然掠過了一絲冷光,“反正,我們一定能找到。”

  幽顏顫抖了一下,沉默不回答。

  “我知道你有些不以為然,顏,”涯嘆了一口氣,“但是,等待了那麼久才有一次‘逆轉’的機會,無論如何我們都一定要成功——要知道,這一個世界不毀滅,另一個世界就無法重生。你怎麼可以心軟呢?”

  幽顏沉默了許久,才輕輕嘆了口氣:“你是對的,涯。”

  “那麼,就快些好起來,和我一起迎接那一刻的到來吧!”涯托著那一團潔白溫暖的靈,重新走向神廟,語氣寧靜溫柔,“到那個時候,顏,我要牽著你的手站在神廟台階上,看著這個世界在你我眼前重新活過來!”

  英俊的祭司站在神廟的頂端,凝望著這一個空茫虛無的世界,獨自低語。

  漫天的靈在飛舞,彷彿流星劃過。

  2012年8月3日上午7點03分。

  當後世的研究者翻閱資料、有目的地注意尋找和核對的時候,發現真正的改變自那一刻開始。同一時刻,世界上有很多異常發生,遍佈五大洲,尤其以北緯36度附近的分佈最為密集——而其中最大的一件,無過於在中國東南沿海S城發生的地陷事故。

  那一次地陷讓接近335平方公里、幾乎是整個城市八分之一面積的區域毀於一旦,造成數以百億計的損失和上萬人的失蹤。有目擊者稱這大規模的地陷其實與城市南部的溪上玫瑰園——這是一個著名的富豪居住區,別墅雲集,在地陷發生的前一天此地曾出現天坑,一座叫做檀宮的別墅掉入坑底,造成至少十餘人的失蹤。

  而在一天之後,那個天坑迅速擴大,吞噬了更多的建築和生命。如果不是前一天空前的東京灣大地震暫時佔據了世界各地的頭條,而政府也極力加以淡化封鎖,被稱為“地獄之瞳”的S城地陷事件將會引發更大的關注——而事實上,在或明或暗的地方,已經有很多眼睛在默默地審視著這個地方。

  湛藍的大海上,一艘快艇如同箭一樣割開碧浪,筆直前行。

  “還要多久?”船頭上有人皺眉,語氣不悅,“該死的,甘比,怎麼到現在連陸地都沒有看到?!”

  那是一個二十七八的美麗女郎,高挑冷酷,有著典型北歐人種的臉龐,柔軟的長發用紅寶石的頭飾壓住,迎風飛舞,純金一樣璀璨奪目。她穿著一襲耀眼的紅色短上裝,金色的花邊美麗耀眼,左手握著一杯雞尾酒,右手伏在欄杆上,肌膚雪白,中指上帶著一枚碩大的月長石戒指,手背卻紋著一個奇特的圖案,彷彿是一隻向著太陽飛翔的鳥。

  “估計明天下午4點之前可以到達,加百利大人,”旁邊的人低聲,有些戰戰兢兢,“從蘇門答臘島到中國正常的海陸至少需要14天,我們這才……”

  “我不需要解釋!”美女吐著酒氣,看了一眼這個菲律賓人,“我們要走‘正常’的海路麼?難道我們是‘正常’的人,這快艇用的是‘正常’的機油?”

  “可是……”甘比嘀咕著。

  “可是什麼?東京灣出了那麼大的事,神父不召喚我們前去哪裡,反而要我和烏利爾來中國,用腦子想想,這意味著什麼?”美女用帶著寶石戒指的手指戳著對方的腦門,每說一句話就吐出濃烈的酒氣,“烏利爾他已經從聖殿出發了,我如果比從耶魯撒冷趕來的那傢伙還慢,不如跳下去餵魚好了!”

  旁邊的人垂下了頭,不敢抗辯。在四大天使長裡,加百利大人是唯一的女性,卻也是最壞脾氣的一個——尤其是最近她好像又失戀了——如果不是她出生豪門出手一貫闊綽,做她的跟班可真是個苦差事。

  可是,既然那麼趕時間,幹嘛不坐飛機,非要坐船呢?

  “切,因為我恐高啊!你啥時候見我坐過飛機?”彷彿對下屬的牢騷洞若觀火,加百利冷笑了一聲。旁邊的人噤若寒蟬,連忙擦著冷汗退了下去——這位女天使長有著其特的洞察人心的力量,他怎麼能忘了呢?

  “喏……甘比,看到了麼?”她踉蹌著走到船頭,抬起手,指著不遠處的海面。那裡有一片白色的雲,正在隨著波浪逐漸蕩漾著靠近船隻。在“雲”的正下方似乎有一層濃厚的陰影,如影隨形地跟蹤著,卻在靠近快艇的時候瞬地散開。

  “上帝啊……”當看清楚那是什麼後,甘比失聲驚呼。

  ——那是無數的屍體。接近十萬隻的飛鳥靜靜地漂浮在大海上,密集如雲,喙子依舊鮮花,白色的羽毛卻已經在海水裡浸泡得腐爛,吸引了大批的游魚前來吞噬。日光明麗,照在這一場盛大的死亡上,顯得靜謐而詭異。

  加百列拍了拍手,大海裡忽的飛濺起了一點水花,彷彿有無形的力量拖著,一隻死去的海鷗被從海面提升,啪的一聲落在了船板上。她立足不穩地走過去,摘下了墨鏡,蹲下仔細看了看那具小小的屍體,低聲喃喃:“北極燕鷗。”

  她一手還握著酒杯,另一隻手的手指只是虛空微微一屈,不曾接觸屍體,那隻燕鷗就在甲板上翻動了一下。

  “是溺斃的,麻煩大了。”加百利皺起了眉頭,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剩下的時間不多,地球上的各種徵兆是越來越明顯了……在引發世界性的大恐慌之前,我們只怕無法繼續遮蓋住事實了。”

  甘比有些擔憂:“加百利大人,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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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動物毫無原因的成批自殺,自然是某種本能令它們感覺到了恐懼和絕望。”她站起了身,看著那些密集死亡的小小生命,嘆息,“離12月21日,那個所謂的末日已經只有4個月了……連動物都比人類警醒。”

  她站在船頭迎風眺望著大海,喝了一口酒,吐著酒氣:“快,去把‘血鑽’投入煉爐!這樣我們能加快不少速度,甘比,不要太吝嗇。”

  “是。”甘比點了點頭,卻還是覺得肉痛。血鑽的能量當然能夠提升船隻的速度,但只這樣折算下來每一海里的成本就要幾千美金,可比包機都貴多了。

  “別那麼財迷!這是可以報銷的!”靠在船頭的美女彷彿又知道他的想法,有些不耐煩的跺了跺腳,“另外,S城的事情先讓烏利爾去辦,我們兵分兩頭——繼續北上,在錢江灣入境,然後順著長江去B城。”

  “是。”甘比有些吃驚——去B城做什麼呢?那個城市的名字他連聽都沒聽過,應該只是一個地區級的二線城市吧?那裡難道會有更重要的事情?

  “去吧。”加百利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當船上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金發美女彎下了腰,將雙手擱在船舷上,俯身看著船下湛藍色的急流和密密麻麻的屍體,眼神漸漸地變了,有哀傷和恍惚霧氣一樣地瀰漫上了她美麗的眼睛。

  那麼多的生命在逝去……卑微而弱小,沒有絲毫聲音。而在不到兩天之前,噩耗接二連三地傳到了她的耳中,白之月的人出現在中國的S城,拉斐爾孤身與兩大使徒對決,身負重傷,而莉莉絲也在這一戰中死去。據說,她是為了就一個本該被列為目標的中國男子而死去的。

  莉莉絲是自己在社團裡最好的朋友——如果她還有朋友的話。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已經三個月沒有和莉莉絲聯繫了,還是忙著失戀,忙著買醉,忙著出任務,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忙碌而麻木。

  突如其來的死訊令她在半夜驚醒,酒杯砸的粉碎。她推開了剛認識的陌生男子的殷情攙扶,獨自踉蹌著走出熱鬧的酒吧,在南亞灼熱的夜裡遊魂般地走著,一遍一遍地打著神父的電話,哽嚥著,卻怎麼也無法撥通。

  知道龔格爾神父用低沉的語氣親自向她證明這個噩耗時,她才扔掉手機,蹲在馬路邊上,抱著頭沉默許久,忽然間爆發般地哭了起來。她哭得那麼狼狽,那麼孤獨,彷彿是受傷咆哮的母獅子。

  她的記憶力被酒精侵蝕,已經變得如老年人般遲鈍。努力回憶,她只依稀記得莉莉絲說過在中國愛上了一個人,然而對方身份特殊,也並不愛她。她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惜心卻背叛了意志——那是一個寂靜的深夜,兩個女子隔著萬里交談。視屏那一頭莉莉絲絮絮叨叨地說著,她醉醺醺地聽,不時給自己再到一點酒。

  她知道這個日日裔女孩性格內向冷靜,其實並不需要好友給予任何意見,只是想找一個可靠的傾聽者而已。然而這一次,她聽到半截卻實在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她:“嗨,你瘋了麼?愛不愛自己的人,付出沒有回報的愛。神都做不到的。”

  “可是,加百利,上帝說過,”莉莉絲語氣哀傷,卻並不動搖,“‘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算計人的惡’。我沒有辜負他的訓導。”

  恆久的忍耐?她不以為然地笑了一聲,搖晃著杯中的酒:“你才戀愛幾次啊?就用上帝的話來教訓我,老娘從十五歲開始都談了十八次戀愛了……咳咳,每次除非別人愛我比我愛的多十倍,我根本不會動心和他們交往。”

  “就算有那麼多的愛,結果又如何?”莉莉絲隔著屏幕望著她,眼神哀傷,“加百利,那十八個人裡你愛過幾個?為什麼一直喝酒?為什麼總是失戀?為什麼你身為大天使長卻不能飛翔?拉斐爾大人一直對你很好,為什麼你一直不回應?”

  一連串的問話突如其來,半醉的人怔住了,彷彿被好友戳穿了心事,忽然間一陣無可抑制的怒火從心底升起。她猛然站起身,將手裡的酒杯對著電腦屏幕狠狠地砸過去。

  “事情已經結束十幾年了,你自己又何時真正地判斷了過去呢?聽我說,你應該——”莉莉絲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完,啪的一聲,所有一切四分五裂。

  那一次,她們不歡而散。

  於今回想,竟然成了兩個好友之間最後的交談。

  莉莉絲……加百利從胸臆裡吐出了一聲嘆息。應該是血鑽開始燃燒,快艇驟然加速,海面上的風迎面而來,切割著人的皮膚。美麗的女人將額頭抵在雙臂上,在船舷上深深彎下了腰,看著大海,迎風流著淚微笑。

  莉莉絲,你最後那一句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麼?在那樣悲傷的情況下,你還試圖勸導我,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可惜卻被壞脾氣的我給打斷了。因為你戳到了我的傷疤。

  其實我知道你那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麼。

  我答應你,要趁著還活著,開始戒酒,要重新飛翔,要好好的去愛另外一個人——至少,在末日來臨之前,我要告別過去。而且,要為這個世間所有人開創一個“未來”,哪怕像你和米迦勒那樣付出生命的代價。

  這就是你想說的我“應該”做的事情,不是麼?

  加百利站在船頭,海風溫柔地拂過她流淚的臉,吹拂她金色的長發。她嘆了口氣,手腕輕輕一側,杯中的酒無聲傾入大海,彷彿在祭奠著某個逝去的人。那一杯紅酒,居然在海面上忽然幻化成了紅色的火焰!

  “米迦勒……終於,我要踏上你的祖國了呢。”她站在船頭凝望著遠處的大陸,低低嘆息了一聲,碧色的瞳子裡掠過意思說不清的情愫,喃喃,“那個女人,她還在那裡麼?……我真想見見她……真想見見她呀!”

  “那個你愛過的女人,十幾年後會變得怎樣呢?”

  彷彿是回應著她低聲的問話,海面上吹來的風忽然微微停滯了一下——那種停滯非常微妙,幾乎只有百分之一秒,風中飛舞的金發停頓了剎那,日光的流動凝滯了剎那,空白。然後一切恢復正常,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唯獨浮在海面上的鳥類屍體開始朝著不同的方向漂流,從順時針改成逆時針。

  甘比還在駕駛艙忙碌,所有的船員也無異常。只有四大天使長之一的加百利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不同尋常的一剎,並且及時地低下頭去,看到了腕錶上的數字:

  北京時間7點03分21秒。

  當快艇劃開印度洋的時候,天空裡有一架飛機由西往東掠過。

  “快到中國領空了,烏利爾大人。”侍從將早餐撤下,然後按照主人的習慣端上來一杯純淨水,對塞著耳機靠在窗口的男人低語,“我們一定會比加百利達人更早抵達。”

  整個機艙內只有一名乘客。那個男人穿著一身樣式簡潔的白衣,典型的希臘人的側臉,高額,挺拔的鼻子,略抿的薄唇,沉默得如同米開朗基羅的雕塑。他沒有取下耳機,伸出手去取那一杯白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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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然而那一剎,飛機遇到了一個強烈的上升氣流,猛然左右搖晃,托盤上的杯子滑了一下,水花飛濺。

  “啊!”侍從驚呼了一聲,眼看那一杯水就要潑上大天使長的臉——社團裡都知道四大天使長裡,烏利爾大人是出了名的愛潔淨,無論容顏還是衣物都永遠一塵不染。

  傾斜的杯子在空中忽地停住了,連同杯中潑出的水:就像是畫面定格,懸空的水晶杯晶瑩剔透,飛濺的水滴一粒一粒飛散,如同撒開的珍珠,被無形的力量釘在了空氣裡——寂靜裡,一隻手伸過來接住了杯子,微微一晃。只聽輕輕一聲響,飛濺的水珠一滴滴迅速回吸,瞬間重新注滿了杯中!

  那是瞬間停住時間和空間的莫測力量,令侍從看得失神。然而烏利爾只是將杯子貼近唇邊淺淺啜了一口,繼續凝視著飛機下方無窮無盡的藍色大海。他的中指上帶著一枚紫水晶戒指,在窗口透進的日光裡璀璨生輝,映照得希臘人藍色的眼眸裡彷彿有火焰在跳動。

  和浪漫熱烈、敢愛敢恨的加百利大人,以及精英練達、低調敬業的拉斐爾大人不同,身為四大天使長之一的烏利爾大人一貫沉默游離,似乎永遠戴著耳機,不知道在聽著什麼音樂,永遠沉湎於自己的世界裡,對外界的一切無動於衷。

  “希臘雕像先生”,那是社團裡所有人對這個大天使長的私下稱呼。然而,此次從耶路撒冷連夜緊急起飛時,這位大人居然破例說了一句:“中國的S城出現嚴重的情況,所有人立刻跟隨我從聖殿啟程。”頓了頓,又看著大家補充了一句,“帶上所有能動用的靈器,每個人佩戴好自己的受洗戒指,做好戰死的準備。分批進入中國國境,不要驚動當地政要。”

  不要驚動政要?大家有些不解——社團雖然低調,但力量之大,卻不遜色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大國,跟亞洲國家特別是中國的關係也非常好,為何此次要如此行事?

  “S城,有一個叫做霍天麟的男人。他有著白之月的烙印,在當地擁有很大的力量。”烏利爾大人淡淡,“一旦驚動了他,我們的行動很難展開。”

  還有幾個小時就要抵達了。此刻,烏利爾凝望著下方的大海,眉頭微微蹙起。

  從飛機上看下去,海面上漂浮著大片的白色。那是一場盛大的死亡,無數鳥類的屍體,竟然綿延三百多海里——加百利從快艇上看到的屍體只是冰山一角。那些白色的燕鷗浮屍海上,隨著海流慢慢飄著,而在屍群的下方有一大片黑影游動跟隨,彷彿海面下藏了一頭活著的巨獸,不斷的吞噬海面上那些屍體。

  從高空看去,這一黑一白居然宛如中國太極圖上的陰陽魚,在互相追逐。又像是一個巨大的沙漏,一黑一白,在天空和大海之間緩緩轉動。

  烏利爾在飛機上凝望著這一幕,手指下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窗玻璃。這樣盛大的死亡,難道是“那扇門”打開過的痕跡麼?神父說,不久前兩大使徒在戰鬥的最後一刻曾將那道門提前打開,並引發了“蝕”——可是,S城離這裡還有千里之遙,此地這些弱小生靈,難道也感應到了異世界的召喚,並因此而大規模死去?

  然而就在那個瞬間,他忽然感覺到了一個奇異的震動——飛機還在平穩地飛行,甚至連遇到一絲氣流的跡象都沒有,手中的水也沒有絲毫波動。但是,烏利爾的心卻彷彿感應到了什麼,猛然漏跳了一拍。

  那一刻,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北京時間7點03分21秒。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全速飛行!”他將水杯放回托盤,對旁邊的侍從開口,語音冷銳嚴肅,“事情有點超出預計了——我們必須要爭分奪秒!”

  飛機呼嘯著陡然加速,劃破了湛藍的天宇。

  烏利爾打開了隨身的手提電腦,對著耳麥開口,輸入指令:“目的地:中國,S城,預計一小時後抵達——現在,把這個城市的全息模型和衛星圖都傳到我的電腦上來!並且及時根據動態調整更新數據。”

  電腦自動打開了,一個三維的模型開始旋轉,無數數據彙集,密密麻麻的綠色跳躍著,逐漸形成了一個城市的模樣。在那個城市的東南角,赫然有一個巨大的黑色坑洞。

  “是這裡麼……”烏利爾的手指劃過屏幕,眼神犀利,“那扇門打開了……地獄的入口開啟。那裡是米迦勒和拉斐爾到過的地方麼?那麼,也讓我來領教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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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第二十一章 沙漏理論

  7點03分21秒。

  當霍銘洋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半掛在牆壁上的鐘——才七點?他模模糊糊地想。可是為什麼外面的陽光如此刺眼,像是正午一樣?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就發現那個鐘的指針一動不動,一直凝固在那個位置,玻璃表面上佈滿了冰裂紋,顯然是已經在地震發生的那一瞬間壞掉了。

  那麼,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了?他昏過去了多久?

  霍銘洋呻吟般地吐出一口氣,只覺得全身上下疼痛,彷彿被人拆開又重裝了一遍。然而,身體裡卻是充滿能量的,似乎在一覺之後修復終於完成。那麼說來,已經過去整整72個小時了?他的身體全部恢復只需要三天。

  他試圖用手臂撐起身體,吃力地回頭看去,發現靠近走廊的牆壁整個坍塌了,自己身上也橫七豎八地掉落了許多雜物——最可怕的是一根沉重的鋼筋混凝土梁,居然傾斜著壓在了他的背上!幸運的是,那根梁在掉落的時候被莫名的力量碎裂成了幾段,所以只有末端掉落在身體上。而起,不單是那個鐘,這根梁,四面牆壁,乃至著整個房間似乎遭到了某種巨大力量的瞬間襲擊,四分五裂,彷彿被剎那間壓壞的紙盒子。

  不過無論論如何,畢竟他還活著……想到這裡,霍銘洋下意識地抬起手,摸了摸後頸——那裡很痛,彷彿有什麼裂開了。他收回手,看到掌心裡有一個鮮紅的印記,是血繪的紋章,像是相互追逐的一黑一白兩條魚,又像是倒轉的沙漏。霍銘洋深吸了一口氣,反手托起了背上的重物,微微揚起上身準備起來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張少女的臉。

  他身體下還有一個人。她躲在他的身體下,閉著眼睛,臉色蒼白,額頭緊緊貼著他的胸口,蜷縮著,一動不動,彷彿一隻在他懷裡睡去的貓。

  那一刻,昏迷前的所有細節在腦海裡全部甦醒過來了,呼嘯著掠過。救援。被困。反抗。傾訴。夜奔。追殺。走投無路……歷歷在目。怎麼了?她……她不會死了吧?霍銘洋連忙去試探她的鼻息,有一縷微涼的氣息非常微弱地觸及了他的皮膚——那一瞬他鬆了一口氣,用手輕拍她的臉:“夏微藍?醒醒……醒醒!”

  然而,她並沒有醒,甚至連絲毫反應都沒有,呼吸依舊均勻而平穩,面容安寧,雙手交疊放在胸口,彷彿在最後一瞬開始祈禱。

  那張面容令他覺得無端端的寧靜。霍銘洋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難以壓抑地碰了碰她的臉頰。他沉思了許久,心中天人交戰,眼神複雜地從病床上起身,推開周圍掉落的雜物,拉過毯子蓋在她身上。

  是的……她是寶貴的東西,絕不能有一點事情。因為只要有她在,白之月的人一定還會來找自己。那麼,他就一定還能有機會接觸到那個世界,接觸到……母親。

  霍銘洋揉著太陽穴,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在突突跳動,頭疼得要裂開。強撐著站起,走到了窗口往外看去——那一瞬間,他吸了口氣:這幢樓外,居然是萬仞深淵!

  窗外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原本的綠樹、圍牆、道路全部消失不見,只有一個巨大而深不見底的坑洞,黑黝黝的,宛如地獄裡張大的巨口,吞噬了這個世間的一切。而這座樓就位於巨坑的邊緣,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傾覆——

  那個從檀宮擴散而來的天坑,蔓延了幾乎半個城市,居然就在這裡止住了!

  霍銘洋站在窗口,隔著碎裂的玻璃看著那個黑洞,神思恍惚地伸出了手——就在他試圖推開窗子的瞬間,忽然有一種劇烈的灼熱,他下意識地縮回了手,倒退了一步。啪的一聲,開啟了一線的窗戶重新關閉,碎裂的玻璃上掠過一道光,彷彿劍刃上的寒光。那一刻,霍銘洋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氣——是的!這裡,居然籠罩著一層結界!

  他再次伸出手想要推開窗,然而儘管這次有了準備,他的手還是在接觸到的瞬間被彈開。巨大的力量襲來,虎口開裂,血流滿手。這是……霍銘洋定定地看了那個破碎的窗戶片刻,忽然間反身衝出了房間。

  外面彷彿死一樣的寂靜,沒有一個人。B樓的走廊已經斷裂成了數截,整幢樓的一二層都已經徹底不見了,被壓成了一堆廢墟,連同裡面的人。唯獨他所在的這個地方保持著相對的完好,不但走廊沒有開裂,甚至連走道旁的幾個房間都還安好無恙,彷彿被某種力量保護著。

  這裡關著病人都逃跑了麼?或者,都壓死在廢墟裡了?如果是逃出去了的話,可夠父親頭疼死了……霍銘洋冷冷地想,他曾今在父親的書房裡看過那些異己分子的名冊。他沿著樓梯往下跑,跳過幾段斷裂的樓梯和台階,來到了庭院裡——這兒一樓的門廳已經因為坍塌而消失了,但是出口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到外面透進來的陽光。似乎只要跨出幾步,就會回到外面正常的世界。

  然而,當他剛踏入陽光裡,虛空裡卻有一股力量迎面而來,將他整個人再度重重的往後退開!他撿起一塊碎裂的大理石,對著門口扔了過去。只聽輕微的嗤一聲,那塊石頭在穿過門的那一瞬間被無形的力量釘住了,就這樣停頓在了空氣裡,然後緩慢下滑,最終慢慢消失。

  青山精神病醫院頭頂的天空依舊是湛藍的,日光傾瀉而下,然而卻有一群驚慌的鴿子在庭院上空飛翔,一圈一圈,卻怎麼也無法逃離。彷彿有一個無形的樊籠扣在上方,令那些溫順的生靈怎麼也掙扎不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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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