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〇
他緩緩站起身,明白這片廢墟已經被奇特的結界籠罩,與外面的世界割裂了開來。不要說這裡面困住的人,那些朝著外面奔跑、以為可以在坍塌之前逃出去的人,如今也都已經死了吧?當結界擴張開的一瞬,所有撞上去的人都會被消弭,沒有一個可以逃脫。
——可是,這一切是誰做的?白之月?不……如果是白之月的人,為了追索編號為NO.365的夏微藍,他們應該讓天坑繼續擴散,將這個精神病醫院連同裡面的人都被吞噬到門的另一邊才對吧?這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情。
那麼,又會是誰?是什麼力量居然能對抗白之月?
是誰,將這裡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座封閉的孤島?
然而,剛想到這裡,幾個刺耳的聲音卻猛地傳入了耳畔。
“怎麼搞的?就是出不去?明明窗就在那裡,玻璃都碎了!”
霍銘洋猛然一驚:這個醫院裡,居然還有倖存者?只聽嘩的一聲,在靠近出口的一個房間裡彷彿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上去,然後整幢樓都抖了一抖,很多開裂的地方簌簌落下塵土,不停有混凝土塊和磚落下。
“別撞了……再撞樓都要倒了!”一個聲音尖叫,“我們會被壓死!”
“走開,我就不信撞不破這一扇鬼窗!”一個帶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怒吼,煩躁地四處尋找,“這是怎麼了?明明看得到外頭,就是出不去!我們難道要被困死在這裡?”
“拜託你,別撞了!”看到他又抱起了一截柱子撞向窗戶,房間裡的另一個人連忙上去拉住,苦苦哀求。那是一個穿著病號服的高瘦男子,長鬍子長發,抓著胸口的十字架,一疊聲地喊:“你沒看到那是一扇可怕的窗麼?火一樣的燙!根本無法觸手。末日……這就是末日!我們要死了,掙扎是無用的……此刻只能祈求萬能的主的解救!”
“神經病!”那個眼鏡男踢開了他,不屑,“我可不是和你一樣的瘋子!我是一個無神論者,就不信這一層窗戶打不破!”
兩個人爭吵著,房間的地上還躺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似乎受了傷,半邊臉上都是血,有氣無力地看著他們爭論,不發一言。他沉默著,手指卻在地上的灰土裡劃著,吃力地在身體周圍畫出了一個奇特的符號。
眼鏡男終於成功地擺脫了基督徒的糾纏,扛起一塊沉重的混凝土,再度向著窗口衝了過去,用盡全力地撞去。那個帶著十字架的男人驚叫著“上帝”往外跑——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猛然撞擊後整個房間震了一震,窗戶完好如初,四壁卻開始倒塌。
“小心!”一雙手在千鈞一髮之際將他一把拉開。
霍銘洋一把抓著那個眼鏡男人退出。房間瞬間坍塌,三個人及時地撤離,然而地上那個受傷的少年卻沒有逃脫,被掉落的混凝土磚石淹沒。
“你……是誰?”他的出現令這裡的倖存者都吃了一驚,顯然是因為霍銘洋滿臉綁帶的模樣太過於嚇人,那個戴著眼鏡的男人下意識地拚命掙扎,“放開我!”
“別白費力氣了,”霍銘洋如言放開了他,皺眉警告,“再折騰下去這裡的確要二次坍塌了,對大家都不好。”
那個男人喘著氣退開,看著這個忽然出現的年輕人:“你是誰?”
“天啊,我能感覺到您的氣場……您是個非凡的人物!一定是上帝派你來拯救我們的!”另一個男人看到這個面目怪異的陌生人,卻情不自禁地叫起來,雙手舉向了天空,“感謝上帝,請您再顯露神力,讓羔羊們離開這個迷宮吧!”
“我不過和你們一樣被困在這裡的人而已。”霍銘洋哭笑不得,皺眉對那個抽風的怪人道,“聖心居士,請別在這裡再弄傳教的那一套鬼把戲了,都什麼時候了?”
那個祈禱的男人愣住了:“你……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怎麼會不知道?聖心會的創立者,中國南部著名的宗教領袖,或者說,臭名昭著的神棍。”霍銘洋看著他脖子上那個十字架,低低冷笑,“兩年期,S城東部海岸發生了一起大規模自殺事件。宗教儀式後,一共死了二十七個人,都是走入海裡溺斃的。”
“我是在引導他們走向天國!”聖心居士眼裡放出了光,聲音鏗鏘地反駁,“你知道什麼?世界就要末日了,就在2012年12月21日!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我使他們躲過末日的苦難,早日回到主的懷抱。”
“那你自己為什麼不去呢?”霍銘洋冷冷地問,“既然末日肯定要來的話?”
“……”聖心居士被這樣尖銳的反問問得怔住了片刻,吸了一口氣,尖聲反駁,“我是上帝的使者!末日要來了,可是人類毫無覺悟——我就必須留下來繼續引導下一批人到達天國,怎麼能因為自私而提前離開?”
“是麼?聽起來真是高尚啊。”霍銘洋笑了笑,“可是,我聽說你讓那些自殺的信徒在死前把所有的財產都轉移到了聖心會的名下,供你個人揮霍,不是麼?法庭也是因此而判你終身監禁的。不過因為你擅長裝瘋賣傻,又被轉移到精神病院裡監外執行而已。”
聖心居士沒想到在這個地方居然還有人對他的底細瞭如指掌,看了對方半天,忍不住尖叫起來:“你是誰?到底是誰?——居然用如此惡毒的言語來玷污上帝和他的僕人!”
“別妄稱上帝了,你也配?”霍銘洋有些厭惡地轉頭,看向了那個試圖撞破窗戶出去的男人,“這位是S大地質系的錢從皋教授吧?——著名的地質學專家,世界海洋地質學的權威,居然也被關在了這裡,真是太荒謬了。”
那個教授倒退了一步,看著這個滿臉綁著繃帶的人,警惕地反問,“你是誰?怎麼會對我們的身份都瞭如指掌?你是這裡的醫生還是病人?”
“我和你們一樣,都是被強行關進來的。”霍銘洋已經感覺到了對方的敵意,但語氣卻冷靜,“這不是什麼精神病醫院,而是霍天麟私設的監獄!裡面關押的都是一些正常人,只是他們都持有相同的異見——我是這樣進來的,你也一樣,不是麼?”
錢從皋怔怔地看著這個年輕人,喃喃:“莫非……你也是因為支持‘沙漏理論’而被關進來的?”
“沙漏理論?”霍銘洋皺眉。
“你不知道?那你算是什麼‘異見者’!”錢從皋失望地嘆口氣,再也沒有時間和他繼續說下去,轉頭對聖心居士一聲大喝,“還站著幹嘛?快去看看小唐怎麼樣了!”
地上那個來不及逃走的人早就被埋得連頭髮都看不見了,聖心居士在胸口劃著十字,嘀咕:“但願上帝寬恕你——你這個不信神的傢伙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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