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〇
從午朝退下以後,段唯智就在和焫隆在下棋,段唯智難得表現出很謙虛,很恭順的模樣,焫隆心裡大喜,也不介意與其對弈來聯繫一下君臣之間的感情,可是段唯智並非表面上那樣,他只是希望自己入宮的時候所乘坐的轎子可以在宮內停留的久一點,然而在轎伕都去用膳的時候,那麼那個人就可以出來了。
讓段唯智如此安排是安晴要求的,回到了長安以後他在燕歸來以及靈緋的幫助下見到了段唯智,並且要求這段時間開始段唯智不再與焫隆爭鋒相對,因為現在燕歸來正在努力掌管兵權,那麼文官方便自然要段唯智多下苦心,然而與焫隆爭鋒相對只會受到打壓。本來段唯智心裡吃驚安晴突然變得那麼積極,不過不管如何,他的心裡依然覺得安晴會是一個明君,所以便暫時放下心裡的疑慮,答應與靈緋以及燕歸來合作,然而今天偷偷將安晴帶入皇宮雖然冒險,可是卻是安晴的強烈要求,因為安晴要見輕魂一面。
雖然心裡明白輕魂如果不是自願,沒有誰可以逼迫她做什麼,可是安晴還是忍不住要來看看輕魂,他要質問她為什麼要成為焫隆的皇后,為什麼要背叛他,為什麼要殺死夏蓮。
太多太多的為什麼了,可是在安晴踏進了皇后的寢宮以後竟然發現自己沒有勇氣去面對輕魂了。
銀色只是維持著一條小蛇的模樣趴在安晴的肩頭,安晴走進了皇后的寢宮,其實在二十多年以前的大火之後,先皇便命人重新建起了皇后的寢宮,甚至一花一木都要與過去完全一樣,所以即使已經時隔二十多年,安晴依然很熟悉這裡,只是這裡似乎沒有侍衛和宮女,冷清的讓安晴可以大大方方的行走。
可是安晴沒有去輕魂的寢室,而是走向了內院的花園,因為他記得小的時候他就是在這個花園裡看著彥皇后帶著最幸福的微笑投入蔓華的懷抱裡的,只是他沒有想到,現在……花園裡也站了一個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情殤(下)
因為在午膳以前就下了一場大雪,所以花園之中白茫茫一片,就和當年安晴一次看見蔓華的那天一樣,他孤身一人走過了迴廊,在這被白雪所覆蓋的花園之中看見了那個人,天空或許還在下雪,然而眼前的人便是天地間唯一的顏色。
蔓華……
本來是來看輕魂的,可是卻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第一時間走到這花園之中,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以前,沒有哪一場大火,沒有哪一夜的疼痛,那個天下間最美麗的男子還是站在雪地之中,他像是等待,等待著那深愛著自己的人出現。
察覺到了身後有人靠近,那裡與雪地之中的人的身子先是顫動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轉過身來,他似乎站在這裡已經很久,身上鋪滿了白雪,在他轉動身子的時候,衣服上的白雪散落,露出了身上那件翠綠色的袍子,那一抹翠綠就像是鑽出了雪地而生的嫩芽一般。
那張美麗的臉容上帶著淚痕,那兩行清淚看得安晴的心猛地抽了一下,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因為淚痕而多了幾分嫵媚,少了幾分過去的沉著和清冷,然而他一身綠衣,和過去身穿白衣的他有所不同,彷彿……多了一點生氣,過去的他實在尊貴孤傲,讓人難以接近,只不過現在他為何流淚?
“俗語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安晴輕輕的開口,這句話不僅僅和面前的人說,他也和自己說,他曾經傷心過,可是他不想讓自己流淚,因為他是男人,所以沒有流淚的權利。
“只因未到傷心處……”那人淡淡的開口接上了安晴的話,他側過臉低下頭去,半閉著眼睫,似乎在躲避著對方的視線。
“那麼蔓華,你是為了誰在傷心?”
聽到了安晴的話,那人破泣為笑,伸出手來拭去了眼角的淚珠:“哎呀,我和他真的那麼相像嗎?如果以前別人說我和他相像我會很高興,只是現在聽來讓我生氣……我並不想要像他。”
安晴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對方並不是蔓華,他們的容貌或許真的很像,可是蔓華則是清冷孤傲,而面前的綠衣人兒卻是多了幾分嫵媚陰柔。
安晴連忙後退了一步,然後勉強的擠出了笑容,他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所以也暗暗說自己大意了,因為蔓華那樣美麗的人總是教人放下心防來:“你是誰?”
“我的名字是水如鏡。”
“你是國師大人?”國師已經閉關三百多年不問世事,可是安晴曾經貴為皇子自然也聽說過國師的大名,水如鏡,侍水清明,清明如鏡,相傳國師法力無邊,神通廣大,只是他沒有想過國師是這個樣子的。
與蔓華長得太像了,擁有相似的容貌的同時不是也有著相似的心呢?
蔓華的殘酷安晴很清楚,彥皇后那般深愛蔓華,然而蔓華卻可以見死不救,那樣的殘酷安晴自愧不如!
“你知道我?”水如鏡眼中的疑問轉瞬即逝,然後他微笑著說道,“知道也沒有關係,不過我一般不以這個模樣示人,否則……我看起來倒不想是國師這麼嚴肅的人吧?”
安晴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點點頭,不用想也知道可以和蔓華有著相似的容貌的人必定也有一身強大的法力,在人前打扮成嚴肅的國師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這個國師大人為何要出現在這裡,並且……在哭。
水如鏡看見了那趴在安晴肩膀上的銀色,然後他便如此說道:“這位公子你還是不要大聲說話,雖然我剛才看見你的時候已經在這裡布下噤聲的結界,但是天外有天,如果有人靜下心來感覺,還是會聽見我們說話的。只是我覺得奇怪,公子你與那可怕的蠱獸是什麼關係,他為何贈予你蠱蛇銀色?這孩子看起來無害並且可以幫助你,可是……他害了你你也不自知。”
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肩膀上的銀色,安晴微笑著搖頭:“縱然銀色要殺我,我也心甘情願,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得到的東西我必定會得到。比如說……皇后輕魂。”
水如鏡皮笑肉不笑,然後微微點了點頭,並不反駁安晴的話:“輕魂媚傾天下,乃為世間最美麗的女子,也是唯一可以與蔓華媲美的人,別說尋常男子,就連天界仙人也難以抵擋她的魅力,你希望得到她不過是人之常情。可是我還是提醒你一句。所謂一簾春帳暖鴛鴦,現在帷帳內的人鶯歌燕語,你還是別去打擾為好。”
聞言,安晴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他緊握著拳頭,很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比較平靜,可是他那滿是怒氣的目光已經出賣了他:“是皇帝焫隆嗎?這個時候他應該在與段丞相下棋……”
是的,段唯智正在與焫隆下棋,所以焫隆怎麼可能在輕魂的皇后寢宮之中?那麼和輕魂在一起的人是誰?!
“那個人不是皇帝,那個人是蔓華。”水如鏡的語氣很平靜,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可以那麼平靜的把這話說出來,剛才他明明那樣痛苦,那樣悲傷,可是在看見安晴憤怒的模樣以後他的悲傷煙消雲散,因為痛苦悲傷的人並不僅僅他,還有一個人和他一樣痛苦,甚至可能比他更為痛苦。
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快樂一點。
蔓華,是蔓華,或許就如水如鏡所說那樣,天下間可以和輕魂最配的人或許只有美麗的蔓華,金童玉女或許就是如此吧。
可是為什麼要是蔓華,為什麼要是輕魂?彥皇后死去,蔓華是不是要用輕魂來取代,然而輕魂喜歡蔓華什麼,難道僅僅因為深宮寂寞嗎?
一個人太漂亮了就是一種罪孽,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其實都一樣,他們不該那麼美麗,不該那麼迷惑人心,因為他們總會得到了別人的心以後狠狠地折磨對方,要看別人為自己肝腸寸斷。
“那麼國師大人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徹骨的痛苦過後頭腦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安晴鬆開了緊握著的拳頭,如此問道。
“幾天前有一個公公帶了皇后的口信來給我,說要向我借一樣可以捆住妖魔鬼怪的法寶以來保平安。那公公說皇宮地勾魂,一步一驚心,冤魂鬼怪又何止千百,所以為了讓皇后安心而來請求我。今日我特意送來法寶,卻不料發現了他們的好事……”說到這裡,水如鏡的聲音有點哽咽,不過很快他也恢復了平靜,因為現在絕對不是他要悲傷的時候,他眼下要做的事情是讓某一些人更加悲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