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半妖憐 作者:花花了 (已完成)

 
li60830 2019-1-5 15:4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5 46219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49
一三〇

  第三節 白衣女子

  杉兒精神有些恍惚了,她牽著桂桂在街上徘徊,眼睛四處望著,希望能再度遇見那輛華麗的白錦馬車……

  桂桂顯得很有精神,他東瞧西望的,好不快活,腳下又是跑又是跳,手舞足蹈的模樣可愛得叫人喜歡。

  春鬧已經是最後一天了,人潮依然擁擠。杉兒一直走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出了鬧市。看著前面河畔涓涓流水,杉兒想起這河水應該是順流而下直達旭岫河的。——旭岫河啊……那是娘娘水葬的地方……

  杉兒有些難過,望著河面有些出神了……

  寂寥哀傷的酸楚刺上心頭,杉兒強忍著淚水彎下腰來——

  “姐姐怎麼了?哪裡痛嗎?”桂桂天真的睜著眼睛問道。

  “姐姐沒事……”

  她想起玉姑姑,總是嚴格的對待她們這群侍女,卻也不乏關愛,猶如慈母,她想起與她做伴的平兒,昔日兩人時常打笑,死後竟然連屍首也未尋到,她想起甫笛……她親眼看著那刀起刀落……

  可是,那個蛇蠍女子此時卻仍華宮高臥,陛下……究竟在想什麼?……即便是他們下人的生命低賤……可是王妃娘娘,娘娘是枉死的啊——

  她不能再想了!

  不能再想了——

  桂桂晃著步子,歪歪斜斜的向河邊走去——

  杉兒愣了一下,叫出聲來:“桂桂,回來,那邊危險……”

  桂桂稚氣的臉上掛著滿滿的笑,他站在岸邊指著河水,小嘴叨嘮道:“姐姐看,小魚!小魚!小魚游游……”

  杉兒小跑過去,一把將他牽住,怕他不穩就掉下河去了——

  “桂桂喜歡看魚啊,姐姐陪你看……不要太靠近了,會被小魚吃掉的……”

  遠處一個男子靜靜的看著,他似乎有些猶豫,一直安靜的注視著這邊。多了半晌,男子緩緩走過來——

  杉兒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體形魁梧的男子立在自己眼前,她抬頭看去,眼神不禁觸到了那男子的視線——隱晦的殺氣在眸中沸騰!杉兒心中一驚,感覺到危險的氣息逼近——

  克羅蒙·俁高大的身形在杉兒與桂桂身上投下大半個陰影,他一手扶著腰間的長劍,表情埋沒進大片鬍鬚裡。眼神裡卻明白的透著危險的信號。

  杉兒看出眼前的男子正注視著桂桂,她心裡一緊,有些害怕,也十分不悅——“麻煩您讓開一下。”杉兒牽著桂桂想要離開。

  克羅蒙·俁皺起眉頭,直視著杉兒手中的桂桂——這孩童幼小,分外可愛……即便是常年身在戰場的他也不免有些不忍,只是……

  克羅蒙·俁想起皇帝日漸虛弱的身體,倏地抽出劍!——冷冽的寒光映入杉兒的眸中,她倒吸一口冷氣,將桂桂一把護在身後。

  “你要對這孩子做什麼?!”

  克羅蒙·俁不願多言,長劍劃出,一劍斬下!

  ——砰!!!

  杉兒睜開方才因驚恐而緊閉的眼,克羅蒙·俁手中的劍竟然已被打飛!

  克羅蒙·俁偏頭一看,一輛華麗馬車不知何時停在了不遠處。杉兒也看向那輛馬車,白錦裘簾,半透紗幔……是她?

  克羅蒙·俁冷冷一笑,大手忽然擒向杉兒身後的桂桂!——

  “啊!!!——”桂桂被嚇得大哭起來!

  杉兒剛反應過來,克羅蒙·俁已提起桂桂——

  “桂桂!!!——”

  杉兒情急得撲上前去,克羅蒙·俁擲出一掌直逼杉兒!

  忽然一條銀色鞭繩甩出,猶如銀蛇一般將克羅蒙·俁的手掌鎖住!

  “小姐……”小海帶著些擔憂看向沽月汐。

  “這個人身手不凡,你與他交手定會吃虧。”沽月汐淡淡道。

  克羅蒙·俁轉身一看,竟是一愣——眼前的白衣蒙面女子怕是不好應付!

  他懷裡的桂桂撕聲哭喊著,惹得他更是焦躁!手上的鞭繩全然沒有放鬆的意思,反倒越來越緊!

  “放下孩子。”沽月汐的聲音清冷中帶著一絲威脅的味道。

  “你是誰!為何要阻撓我?!”克羅蒙·俁厲聲呵道。

  沽月汐冷冷看著他,彷彿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我若再不松手,你那隻手掌恐怕就會廢掉了。”

  克羅蒙·俁一驚!再看自己的手掌,已經被那繩鎖得發紫了——

  “大高個兒,你還是把孩子放下吧,今天我們家小姐心情好不想殺你,你還不快走?”馬車上的小海一邊扯著韁繩,一邊笑道。

  克羅蒙·俁的臉色僵了幾分,懷中的小孩掙扎得更加厲害,他的另一隻手掌漸漸開始失去知覺——克羅蒙·俁將孩子慢慢放下,桂桂剛一落地,杉兒急忙上前抱起桂桂!

  克羅蒙·俁冷哼一聲,“怎麼?你打抱不平麼?”

  沽月汐沒有理會,銀繩鬆了鬆,忽然如長蛇一般收進她的衣袖——

  克羅蒙·俁忽地轉身!——一手擊向杉兒!

  “杉兒小心!!!——”沽月汐揮出衣袖,銀繩又出!

  克羅蒙·俁急忙閃身躲開!心中發寒!——如此年輕的一位女子,竟有如此功力……出手之快叫人駭然!

  克羅蒙·俁的舉動似乎將沽月汐激怒,沽月汐又一鞭揮來!——克羅蒙不敢再與她正面相碰,向後大步躍出好一段距離,起身便向前方街市逃去——

  “小姐,他逃去人多的地方了。”小海一臉嬉笑說道。

  沽月汐收回銀繩,神色淡然。

  她自然是認出那人便是東諸的大將軍了……看來,她今天的收穫不小……

  “……娘娘……”

  沽月汐聽到杉兒略微發顫的叫她——心,突然軟下來……

  曾經為人,幾番笑顏幾番失魂;

  曾經為人,無奈失心無奈無存……

  沽月汐沒有回頭,她忍著心中隱隱的痛,步不回頭的走向馬車。

  “娘娘……”杉兒又喚一聲,聲音裡帶了份泣聲,“你是娘娘……你剛才叫我杉兒了……娘娘……”

  沽月汐停下腳步,小海看出她的憂慮神色——

  “我不是你的娘娘。”話裡,帶著無奈與悲淒……

  “娘娘……是杉兒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不帶杉兒走?……娘娘……甫笛死了……大家都死了……”杉兒已經淚流滿面,似乎要將這一年來積聚的淚水都要流盡一般,桂桂在一旁乖巧的倚著她的裙,“杉兒姐姐不要哭……姐姐不要哭……”

  小海看見沽月汐的眼眶裡,竟然閃爍著晶瑩的淚水——他愕然的望著沽月汐,自他跟隨沽月汐後,只見過她的清冷美麗,卻從未見過她動情淚下……

  沽月汐的心口,是撕裂一般的痛!

  步步轉身,輕步上前,沽月汐將跪地哭泣的杉兒扶起——

  “杉兒,我已經不再是左顏汐了,你肯跟隨我嗎?”

  杉兒哭著拚命點頭。

  “傻杉兒……你從小就在王府長大,你不該跟著我啊……”

  “娘娘留下我吧,讓杉兒繼續服侍娘娘您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49
一三一

  沽月汐的眼神變得柔和,她伸起一隻手,輕輕揭掉面紗——“我知道,你永遠不會背棄我的……”

  杉兒愕然的看著眼前這張陌生的臉,片刻後,她堅毅的點了點頭,“我不會背棄娘娘!永遠不會!”

  沽月汐微微笑起來,又看了看杉兒身旁的桂桂。

  “但是……我現在還有些事需要辦,過些日子我自會接你走的——我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知道嗎?”

  “杉兒知道。”

  沽月汐笑了笑,從袖中取出銀繩,遞給杉兒——“收好,這是銀蛇鱗皮製成,具有靈性,可以防身的。”

  杉兒點點頭,又怔怔的看著沽月汐——

  “娘娘什麼時候來接我……娘娘會去見陛下嗎……”

  沽月汐面露哀傷,她細細為杉兒拭去臉頰上的濕淚,輕柔說道:“傻杉兒……我已經不是左顏汐了,為何要去見我不認識的人……你如果執意要跟著我,就得忘記以前的左顏汐,成為我沽月汐的人,你懂嗎?”

  杉兒的眼中閃過一絲徬徨——她定了定神,輕輕頷首。

  她似乎讀懂了沽月汐臉上的哀傷之情,似乎明白了沽月汐心裡的悲淒與怨恨……就連她,也不懂啊……陛下,為何不殺了那個狠毒的皇后?!

  而事實上,沽月汐心裡的恨,又何止是一個皇后……

  “我在皇城內的居所近期內就能修造完成了,然後便會接你過來……涂龍與柳言都是心思敏銳的人,你不要讓他們察覺了……”

  “娘娘放心……我知道了。”

  沽月汐微微擰眉,“杉兒,以後不要再稱呼我娘娘,你要與小海一樣叫我小姐……”

  “呃?……”杉兒愣了一下。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就不能帶你走了。你要記住,左顏汐已經死了,我是沽月汐,明白嗎?”

  “……我…知道了……小姐。”

  沽月汐這才放心的點點頭,她直起身子轉身步向馬車——

  “杉兒……”她似乎有些不放心,又轉過頭來,“你要切記,左顏汐已經死了。”

  杉兒立在岸邊,手裡牽著桂桂,她微微笑著,夾雜著喜悅與淒然……

  她應該記得的……她也看出來了……左顏汐已經死了,方才沽月汐為她拭淚,她分明感覺出那隻柔軟的手透著的是冰寒的溫度……

  可是,即便是死去了,她仍然沒有遺棄自己——杉兒開心得幾乎又要哭出來……

  只要回來就好,回來了就好……不管她回來的目的,回來的身份,杉兒決定,要跟隨她一輩子。

  眼前的白衣女子步上馬車,紗幔垂下,隱去她美妙的身影,小海揚起韁繩,輕喚前面那兩匹雪白矯健的馬,馬尾掃起,馬車駛向遠處——

  夕陽半殘,紅日如血。林逸之在書房裡來回度著步子,幾番停下來,面對眼前的黑衣蒙面男子,他欲語又止。許久思量,他低沉著聲音道:“……果然如我所料……”

  “陛下,秦嵐那邊……”

  “不,不要打草驚蛇。”

  “可是……”

  “這段日子,辛苦你了——”林逸之走到黑衣蒙面人面前,“華葛的事你暫時不用過問了。”

  “陛下的意思是?”

  “北岑。”林逸之斂著眉目,遞給黑衣人一個信繭。

  “屬下明白。”

  林逸之看向窗外殘陽,他等這一日,已經太久太久——只是,他沒想到……會牽涉到東諸,甚至北岑……那個人,是故意的吧?故意打破四國之間的平衡,他的野心未免也太過明顯了……

  既然如此,他奉陪到底。

  傷害汐兒的人,一個都不能被原諒,包括自己——

  這個世界,讓他覺得疲累……

  “陛下,屬下這一走不知何時才會回來……請保重身體。”

  林逸之轉過身來,面帶微笑,他極少露出笑容,這次卻笑了,並且柔和。“你也一樣。在外面多多小心。”

  蒙面人躬身行了大禮,退出了門外。

  心裡,彷彿放下了一塊沉重的石頭,又壓上了另一個更重的石頭——林逸之開始懷念西苑的味道……

  今晚,回府休息吧。

  皇城的郊外,西南方向旭岫河蜿蜒而下,正南邊與正西邊都是一大片樹林,南邊的樹林名喚櫟實林,西邊的樹林名喚櫟虛林。

  郊外少有人家,在櫟虛林外圍人家更少。

  櫟虛林裡枝繁葉茂,叢林密集,時常會有人迷路於此,加上野獸出沒,所以人跡罕至。南邊的樹林卻由於獵戶與柴夫常去,已經踩出小道。

  白色的馬車在南邊的櫟實林外停下來。小海揭開簾,“小姐,我們到了。”

  沽月汐走出馬車,此時暮色已然降臨,看向皇城方向,依稀能見若干燈火。再看櫟實林,裡面更是幽暗得很,恐怕那些獵戶與柴夫也已經早早回家了。

  “小雨怎麼還沒到……真是貪玩!”小海別別嘴巴,有些不耐煩。

  “沒事,我們再等等。”沽月汐微微一笑,又望向櫟實林中的那條小道。

  果然看見,林中有隱約燈火在一片幽暗中撲閃——待那人走近,便清晰看見一個嬌俏女子提著燈走過來。

  “死丫頭!你又來晚了!”小海毫不客氣的大聲嚷道。

  “哥!你好沒人性啊!——你知不知道這片林子裡的路好難認啊!你居然不關心我迷沒迷路!”小雨也不讓步的叫起來。她的年紀與小海相仿,十七八歲左右,與她哥哥一樣個子小巧,一身明快的橙黃衣裙,大眼櫻唇顯出調皮可愛。

  “啊!你個死丫頭還敢頂嘴!——”小海睜著大眼不滿的跳下車來,擼起袖子就要打她!

  小雨輕快向旁邊一閃,躲到沽月汐身後,“小姐啊!他又欺負人啊!!!”

  “你這死丫頭……”小海張牙舞爪的就要過來——

  沽月汐無奈的一笑,揮揮手,“打住、打住……你們兄妹每次一出手就要打到天亮,折磨我的耳朵……”

  小海惡狠狠瞪了沽月汐身後的小雨一眼,勉強收回自己的拳頭——

  “哎呀!你還瞪我!你瞪我!!!”

  “就瞪你!瞪死你!”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49
一三二

  “好了…你們……”沽月汐幾乎要翻白眼了,她怎麼會帶這種小跟班,雖然說身手都不尋常,但是這性格不用也跟著不尋常吧……

  “哥!你看你又惹小姐不高興了吧!你都這麼大個人了,該改改自己的臭脾氣了——”小雨提著燈一蹦一跳跟上沽月汐的步伐,“小姐,小雨給您照路,前面黑……”

  “你!——”小海憋了一肚子氣,直直瞪著前面那個活蹦亂跳的生物,“蔚小雨!你給我等著!——”

  兩個身影漸漸沒進幽暗的樹林裡,依稀聽見沽月汐一聲輕輕的嘆息——“小海,你快回酒居吧,記得給憐秀提個醒,免得官府的人來查……”

  那聲音漸遠,飄渺若谷。小海跳上馬車,駛回皇城——

  涂龍站在大堂之內,他面前擺放的是今日傍晚從旭岫河邊發現的死屍。

  涂龍皺著眉,打量著眼前的屍體——他彷彿是睡著一般,面容安詳寧靜,除了全身濕透,沒有任何異樣的跡象……

  又是一宗命案,死因不明。沒有心脈的男子安靜的躺在旭岫河邊。

  孟晗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屍體,伸出手來,替屍體蓋上白布——

  “是城南李家的公子……李家常年經商,偶爾會得罪人,但是還不至於遭到這樣的報復……”

  “與陸旭風的死有什麼聯繫嗎?”涂龍問道。

  “兩人並不認識……也沒找到什麼共通之處……”孟晗沉沉的搖了搖頭。

  涂龍的眉間深深鎖起,他的猜測是對的。陸旭風的死只是個開始……

  孟晗突然想起什麼似乎直起身子,看向涂龍——“有一點是一樣的……”

  涂龍挑起眉,“是什麼?”

  “陸公子與李公子都曾去玉葵蓮酒居見過一位女子!”

  涂龍睜大了眼睛——

  孟晗轉念一想,猶豫起來,“不……應該與那女子無關……只是巧合罷了……”

  “你為何這麼想?”

  “酒居里的客人親眼看見這兩人離開時都是單獨離去的,並未看見什麼女子……而且,弱小女子而已,又如何殺人……”

  “……我恐怕再不查個清楚,命案會接二連三的發生在皇城之中。”涂龍正色言道。

  “是,下官明白,只是……下官任官二十餘年,從未見過這般奇異的案件。”

  涂龍想了想,道:“明日我會上報給陛下,多加派些人手給你。”

  “多謝涂大人——”

  涂龍又看了看那具被白布遮蓋住的屍體——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要殺這兩人?……殺人,不可能沒有理由,只要找出理由……一定可以找出兇犯。

  “這件案子,你要加緊查,就算有客人作證,你還是去玉葵蓮酒居查一查比較好——我先行離去了。”

  “下官恭送大人。”

  涂龍轉身離去——

  帶著種種疑慮,涂龍回到王府。剛一進府,便看見皇帝的親衛隊正在王府內巡視著——原先的親衛隊成員如今僅剩下十二人,除去隊長涂龍與行蹤不明的副隊長柳言,餘下十人全部歸由涂龍部下,成為護城軍中各隊將領;現在的親衛隊則是由侍內官挑選出來的將士。

  親衛隊的護衛們向涂龍行了一禮。

  “陛下回府了?”涂龍略略詫異的問道。

  “是的,陛下現在在西苑休息。”

  涂龍大步走向西苑——他剛走到院前,便聽見林逸之略帶疑問的聲音:“杉兒,你心裡是否一直埋怨我沒為甫笛報仇?”

  杉兒的聲音輕細,“奴婢不敢……”

  “那你為何執意離去?”

  涂龍一愣,杉兒要離開?為什麼?——他步進庭院,看見兩人立在花池邊,林逸之一身浮水青衣,杉兒一身淡淡的鵝黃,曲著身子站在林逸之面前。

  林逸之看了涂龍一眼,眼神裡露出無奈,“涂龍,杉兒說要離開王府,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杉兒你要離開王府?”涂龍異樣的問她。

  杉兒點了點頭,“涂大人對我照顧有加,陛下更是對我有大恩大德,我知道這樣做自己實在不該,但是……”

  “杉兒,我不是惱你離開。”林逸之嘆了口氣,“你從小生長在王府裡,要離開總該有個理由啊。”

  “…………”杉兒緊閉著嘴,不說話。

  “難道是王府或者我讓你受了委屈?”

  杉兒輕輕搖頭——

  林逸之看出杉兒心意已決。“也罷,但是至少你要告訴我,你離開之後要去哪?以後若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謝陛下隆恩。等杉兒安頓之後一定回讓陛下知道的。”

  林逸之皺著眉,輕輕搖頭——“杉兒走了,王府會更加冷清了……”

  涂龍斂著眉走到杉兒面前,“杉兒,你要離開,跟那名姓沽月的女子有關嗎?”

  “姓沽月的女子?”林逸之挑起眉,“怎麼回事?”

  杉兒心裡一驚,微微一顫,“不是……是杉兒糊塗,今日又見了那名女子,之前的想法實在太可笑了,竟然會認錯了人,請涂大人不要再提了,杉兒離去只是……只是因為厭倦了這種日復一日的生活……”

  涂龍的眉深深皺起——

  林逸之想了想,道:“的確……你也到了婚嫁之齡了,不該再做這些服侍人的事……”

  “陛下恕罪……是杉兒忤逆了……”杉兒低下頭來。

  “杉兒,以後你走了,隨時也可以回府,這裡永遠是你的家,知道嗎?”

  “謝陛下。”

  第四節 皇城命案

  杉兒纖細的身影隱沒在叢叢枝葉之後,林逸之無言的轉過身,望著一池澄清的池水,月光撲閃,水如潤玉。涂龍心事重重,輕聲道:“王爺不追問杉兒的去處麼?”

  林逸之輕輕搖了搖頭,“這王府裡,已經離開了很多人,讓杉兒離開,也許是件好事,至少不必捲入這場腥風血雨……對汐兒,也是種寬慰吧。”

  “屬下……只是有些不解……”

  “罷了,她已經決定離去,讓她去吧。”林逸之閉了眼,淡淡夜風拂面,他似乎能嗅到往日的芙蓉香氣兒,儘管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49
一三三

  “最近皇城怪事連連……杉兒這時離去,屬下……有些不放心。”

  “哦?……你是指什麼?”林逸之側目問他。

  涂龍的眉又重新皺起,“前幾天陸旭風死了,今天又發現了城南李家公子的屍首。”

  林逸之挑起眉,“陸旭風之死,我已經知道,城南李家公子與他的死有關係嗎?”

  涂龍的臉色更加凝重,“陛下可知他們兩人都是如何死的?”

  “……尚未有人稟報此事。”林逸之轉過身來直視涂龍,心裡隱約感到他要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兩人沒有任何關係,死的時間也不一樣,但是屍體都是在旭岫河邊發現的。”

  “旭岫河?!”林逸之心裡一驚——旭岫河對他而言是個敏感的詞彙,“他們被溺死的?”

  涂龍搖了搖頭——“檢查過了,身體上沒有任何傷口,穿戴整齊,沒有任何掙扎過的模樣,也沒有中毒,或是溺水症狀。”

  林逸之的擰起眉頭,“可有尋到任何線索?”

  “——說到線索,有一點會讓陛下您更加吃驚。”

  “是什麼?”

  “春分時,皇城中開了一家酒居……名叫玉葵蓮。”

  林逸之臉色大變!——玉葵蓮!

  “這兩個人再死之前都去過玉葵蓮,雖然酒居里的客人們都看見兩人是單獨離開了酒居……但是屬下還是覺得很可疑,傳聞他們都是慕名來此見一名女子,但是酒居里的客人卻從未見過這位女子。”

  “你認為他們的死與那位女子有關?”林逸之的心懸了懸,旭岫河、玉葵蓮……女子……這些詞彙只會讓他想到一個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有多可笑。只是,這個想法猶如一個火苗,在他心裡難以絕滅的燃燒著……“或者你認為她還活著?……”

  涂龍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屬下……屬下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聯想,只是杉兒突然要離開……我不由得……”

  “能讓杉兒離開王府的人,只有她……”林逸之的眸子在黑夜之中顯得更加深邃而憂鬱,一旦有了希望,內心便會深深的,陷入另一種更加可怕的絕望中……林逸之不敢深問,他不願再一次聽見她已經死去這個事實……

  “但是我不明白……”涂龍硬朗的面容竟柔和下來,更帶了哀傷之情,“兩條人命……也許會更多……”王妃娘娘雖然曾在戰場呆過,卻是一直儘量避免見到殺戮,她一向體恤士兵,最不想見到的便是枉死人命……涂龍不敢再深想下去,他的心被揪得死緊——娘娘,已經在一年前死了……

  “仔細調查此事。”林逸之的視線又回到了碧波花池,他微微調整著呼吸,面容恢復往日的淡然與從容。

  “是。”

  櫟虛林——

  蔚小雨將青絲垂簾揭起,沽月汐正半臥在玉雕青石上閉目養神——青石成盤狀,大而寬闊,上面只是薄薄鋪了一層半透明的白色渙紗。沽月汐安靜的躺在這青石之上,猶如林中仙子。

  ——這四周再沒有多餘的物品,青石生在一片自然形成的大理石石磚上,數步階梯而下,是若干幾枝大理石石柱,柱上繞有薔薇科植物,花苞初生,楚楚可憐。石柱之間懸掛著青絲垂簾,柱上沒有房頂,僅以紗幔輕輕懸起,仰頭便見天日,星空遼闊,月光迷離。石柱之外成五星狀向外延伸石鋪的走道,五條走道相互間纏繞花池石橋,更有各類植物攀爬。

  這裡是人間美景,也更似一個玄妙的迷宮——

  蔚小雨端著小巧的白瓷碗,撲哧笑出聲來:“呵呵……”

  沽月汐微微睜開眼,一笑,“你這丫頭,沒一刻能安寧下來。”

  蔚小雨嘻嘻笑著走到青色盤石邊,“小姐又冤枉我了,我是方才見小姐那樣子,真是比神仙還像神仙!難怪上次在齊河縣會被那些百姓跪拜……呵呵呵呵……”

  沽月汐無奈的笑起來,“這話要是被天上的神明聽見,可會折壽的哦……”

  “管他折壽不折壽,有小姐給我撐腰,我才不怕他!哈哈……”蔚小雨一臉的得意,她雙手將小碗呈遞給沽月汐,“這是今日我在林中採集到的晨露,小姐快喝吧。”

  沽月汐半立起身子,接過瓷碗慢慢飲下。晨露是每日朝陽升起後一個時辰內在深林樹葉上點滴收集而來,並沒有太多,她喝完之後緩緩舒了一口氣,彷彿身心都舒服了不少。

  “又讓小雨忙活了,再過些日子,就不用你這麼辛苦了。”沽月汐將碗遞迴給蔚小雨。

  蔚小雨接過碗,探了探沽月汐的手腕,不僅皺起眉來,“飲了這麼多天的晨露,吸收了兩個人的血氣……怎麼脈搏還是這麼虛弱?身子也冰涼得很……”

  沽月汐笑起來,“飲晨露也不過是我出谷之後的事,這才幾天功夫,你比我還心急啊,呵呵……”

  蔚小雨別別嘴,“我當然著急啊!小姐你呀就是太心軟,今天見的那個李公子和吳公子都是春分一日午時三刻出生,怎麼就讓那姓吳的白白走掉了呢?”

  沽月汐淡然一笑,“吳植雖然只是個街邊賣字畫的書生,但是他品性清雅,不似一般紈褲子弟,與我也只是隔幔而談,沒有任何踰越禮數之處,而那李公子太過傲慢,雖然也有些才氣,才未免有些持才自傲……”

  蔚小雨翻翻白眼,“小雨不懂那麼多啦……但是都這節骨眼上了,小姐幹嘛還顧及這麼多,華葛人死得多才好呢!”

  沽月汐的眸子寒了寒,手又一次撫上小腹——懷胎六月,胎兒成形,她洞悉腹中是個男嬰,天之矯子,那是以她的血肉養成,朝夕而伴,凝神時便能聽到來自腹中微弱的呼喚聲:“娘……”每每想到這光景,她幾乎都要以淚洗面……

  此時沽月汐的目光變得冰冷,濃重的妖氣夾雜著這壓天的恨意自她身體髮膚曼延開來——

  她的確該收拾起這些無聊的憐憫……母親尚不能進入輪迴,沒有依託的靈魂在雪山上無止的呼嘯,孩子未能誕世便胎死腹中,儘管她已拚死抵抗,卻只是枉然……為什麼?

  她不能忘記母親死時她哭得動憾天地,她亦不能忘記飲下玉葵蓮時來自腹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不是怕痛啊……她怕她的孩子會痛…會哭……會離開……

  “小姐……”蔚小雨顯得有些擔憂,“小姐安心吧,那些人我們遲早會收拾的。”

  “那些人?”沽月汐冷冷一笑,“哪些人?”

  蔚小雨一愣,“呃……”

  沽月汐的笑容愈發得冷,“答不上來是不是?——那是因為太多了!陷害我的秦嵐,上諫的大臣,呈上毒酒的李燁,下旨死判的皇帝,還有那些高呼‘妖妃’的百姓……他們都該死!!!——”

  天色忽變,陰雲密佈!——

  “我可以呼風喚雨!我卻保不住生子!!!——”沽月汐緊捏了拳,眸子閃著幽藍的光!那是狐魅之妖的眸!

  “小姐息怒,莫傷了這剛復原的身子……”蔚小雨在一旁擔憂的勸道。

  沽月汐緩緩吸了一口氣兒,臉上竟帶著淡淡的笑,“……呵呵……做這無心的妖,可比做有情的人,容易太多了……我要讓這些人的屍體漂泊在旭岫河上,祭奠我孩子的亡靈——”

  蔚小雨跟著微微笑起來,“明天小雨會繼續去調查名單上其他男子的住處,即便是無錢買酒者,小雨也會將他們帶到小姐跟前來——”

  沽月汐魅然一笑,重新閉了眉眼,臥於青石上安然休憩——夜風拂人,青紗舞動,陰雲散去,月光映得這處裊裊生輝。

  蔚小雨欠了欠身子,悄聲道:“小姐好好休息,小雨退下了——”

  在她退出紗幔之後,聽到沽月汐天籟般得聲音又起——“克羅蒙·俁來了,記得去看望一下他……”

  蔚小雨愣了一愣,很快,她會心一笑,嘴角揚起——“謝謝小姐,小雨明白了。”

  沽月汐認出了克羅蒙·俁,那克羅蒙·俁又是否認出了沽月汐?——他們曾見過一面,在西婪的土地上,在一片兵器人聲交集雜亂中,他曾聽見過左顏汐對他高呼:“克羅蒙·俁!還不叫你的士兵棄械投降!!!”被一個女子如此呵斥,他自然記憶猶新——

  只是,他知道左顏汐已經死了,並且是在陛下的特意安排之下,將她從華葛人中隔離出來,散佈謠言,安上罪狀——她應該已經死了……

  克羅蒙·俁無法入睡,他心中一直想著那個險些取他性命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左顏汐死的時候已是凡人,陛下不會弄錯的,她死的時候只是個凡人……無法抵擋任何傷害……她不可能再活過那來,那……那個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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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竟是一樣的聲音——

  他要將這件事告訴陛下嗎?

  克羅蒙·俁皺著眉,陛下現在很虛弱,也許,等情況明朗一些了再說也不遲……

  春日暖人,皇城裡已經離奇喪了兩條人命,但這對偌大一個華葛皇城來說,只不過猶如向一片湖泊投擲了一小塊石子。百姓們依然忙碌於萬物復甦的早春裡,春鬧結束,遊客漸少,但集市街頭的熱鬧氣氛卻難以消退——

  玉葵蓮酒居大門前依然人來人往,客人絡繹不決。

  玉葵蓮斜倚著三樓走道上欄杆,一邊搖著錦致羅扇,一邊觀望著下面。會被官府的人注意到,這是她早料到的事,但是也絕對不會惹上嫌疑,因為眾目睽睽,那兩人都是在離開酒居後身亡的,與玉葵蓮沒有絲毫干係。既然她能料到這些事,沽月汐也該知道才是……

  玉葵蓮看著在二樓飲酒的涂龍,嘴角勾起一笑——小姐真是會折騰人呢……呵呵呵……

  她眯起眼伸個懶腰,搖起羅扇,豐盈的腰肢步下樓去——

  為何特意為酒居取名“玉葵蓮”?甚至讓她更名為玉葵蓮?又為何,讓那兩人的屍體漂泊在旭岫河岸邊?

  因為小姐想證明一個存在。玉葵蓮如此想著,臉上又掛起那讓客人們熟悉的笑容……

  想證明一個存在,不是左顏汐的存在,不是沽月汐的存在,而是報應。

  人類最恐懼的,莫過於對未知事物的恐懼,當這種死亡的氣息開始瀰漫整個皇城時,那便是人人危及的時刻。這是報應。天說,你會死,但是卻沒有告訴你會何時死去,如何死去——

  這只是開始。

  涂龍看見玉葵蓮下了樓來,急忙將她喚住:“老闆娘——”

  縱使他有再多疑慮,也不能在任何頭緒沒有解開之前給玉葵蓮按上罪名,他今日來,只是來探一探。

  玉葵蓮不易察覺的露出一笑,她知道涂龍定會將她叫住,她在三樓打量了他許久,這個人,似乎心事重重呢……

  玉葵蓮笑笑,轉身走向涂龍,一面熱情的招呼起來——“哎喲!是涂大人啊,上次您來我竟沒認出您就是護城軍首帥,實在是該死!大人今天來想喝什麼酒直管說——”

  涂龍淡然一笑,“那倒不必,老闆娘請坐。”

  玉葵蓮靠邊坐下,仍是一臉的笑,“涂大人是想讓我陪您說說話兒?”

  涂龍微微擰眉,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稍稍調整了一下僵硬的面容,勉強回道:“算是吧……”

  對於這種女人,還是柳言比較擅長……

  他心中默想著。

  “那不知大人您想聊些什麼呢?”玉葵蓮笑問道。她心裡自然有個分寸,對這涂龍,沽月汐究竟是什麼心思,她即使揣摩不出,也能探到一絲端倪。小姐是希望把他懸起來,讓他滿腹疑惑卻只能無可奈何的走出這酒居,借這人的口,引出皇帝……最終,惹出那個秦嵐麼?

  她只是這般猜測,但可以確信的一點是,這個涂龍,有很大的利用價值。

  涂龍看了看四周,生意興隆,店小二忙前忙後,沒有任何異常。

  “……似乎又添了不少夥計。”

  玉葵蓮笑著點點頭,“再不多招些夥計,我不累死才怪!呵呵……”

  “我聽說……”涂龍直視向玉葵蓮,“這裡有一位女子……”

  玉葵蓮一愣,這目光固然是犀利,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玉葵蓮搖扇一笑,“那是當然,這不是正坐在您面前嗎?呵呵呵呵……”

  涂龍卻全然沒有那份開玩笑的心情,他繼續說道:“我聽說這裡有一位奇美的女子,很多客人讓老闆娘代為邀請……在下唐突,也想請老闆娘為我邀約。”

  玉葵蓮卻笑得更加放肆,“哎呀呀……原來大人您也聽說了啊,哈哈……”

  涂龍微微皺眉,“難道謠傳是假的嗎?”

  玉葵蓮止住笑,“呵呵……當然是真的,只是還請大人恕罪,沽月姑娘性情乖僻,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見著的啊。”

  “沽月?”涂龍心裡吃了一驚,是同一個人?!這個姓氏極其少見,恐怕……這就是上次杉兒所說的那位女子!

  玉葵蓮留意到涂龍的驚訝,心裡也有些奇怪,“涂大人您認識沽月姑娘?”

  “啊……不,只是這個姓氏很少見,所以有些驚訝……”涂龍頓了頓,又道,“還請老闆娘幫在下約見沽月姑娘。”

  “並不是我推辭,只是約見沽月姑娘的客人有數十人之多,姑娘也只是見了三位而已,不過涂大人若執意要約,我一定會轉達給沽月姑娘的。”

  “不知沽月姑娘家住何處,在下可以親自登門求見。”

  玉葵蓮面露為難神色,“大人這是為難我了,沽月姑娘是我酒居里的貴客,我又怎能輕易將她的住處透露出去?何況姑娘素不愛被人打攪……”

  涂龍一笑,“這般女子,越來越叫人想一睹芳容了,不過我也不會強人所難,老闆娘你儘管去約,至於見不見,讓沽月姑娘拿主意便是。”

  “大人您放心,這話兒我一定給你帶到。”

  玉葵蓮話音剛落,忽聽得外面一陣馬蹄聲傳來——

  涂龍的座位正是靠著窗戶,他略微側頭向下看去,不禁驚嘆:“好馬!——”

  雪白毛棕,闊蹄有力,兩匹白馬齊齊穩住步子,馬車在酒居門前停了下來。

  涂龍認出前面策馬者正是這玉葵蓮酒居里的夥計,再轉頭望向玉葵蓮時,只見她盈盈笑著——

  “大人真是運氣,您看沽月姑娘這不就來了嗎?”玉葵蓮婀娜起身,笑著轉身走向樓梯,“待我下去迎她——”

  馬車裡的就是那個“沽月”?!

  涂龍心裡猛然一顫,他扭頭看向窗外,眼睛再無法離開那輛馬車——那紗幔後的人影就是“沽月”麼?!……她……會是娘娘麼?……

  玉葵蓮迎出大門,小海利索的跳下馬車,俯在玉葵蓮耳畔低語了些什麼,玉葵蓮的臉色輕微一變,看了看樓上的涂龍,轉身上了馬車,步進錦簾裡——

  涂龍看不真切,只能焦急的等待馬車裡的人出來。

  大約過了半刻工夫,涂龍終於看見玉葵蓮從馬車裡出來,只是小海又跳上馬車駕起韁繩,馬車又起,駛離酒居——

  涂龍按奈不住的站起身來,視線追著遠去的馬車十分不甘,他差一點,差一點就能見到她了!

  玉葵蓮緩緩步上樓來——涂龍大步走向前去,“怎麼?!她不肯見我嗎?為何來了又走了?!”

  玉葵蓮安撫的一笑,“涂大人不要急,我方才已經跟姑娘提過了,她說會考慮看看的……”

  “……什麼時候給我消息?”涂龍置疑這其中並非這麼簡單。

  “大概就這兩三天吧。”玉葵蓮莞爾一笑,“大人若沒有其他事,我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可以嗎?”

  涂龍心裡更加奇怪,這玉葵蓮似乎顯得比剛才焦躁了些,好像急著去做什麼事一般——“……老闆娘果然很重視這位客人,她每次來往都需要你的夥計親自接送嗎?”或者,這玉葵蓮與那馬車裡的女子,並非只是老闆與客人的關係……

  玉葵蓮卻只是輕鬆一笑,“大人又笑話我了,我只是個生意人,只要是出得起價錢,別說是讓夥計接送,就算讓我去接送也並不為過啊。”

  涂龍附和著隨意一笑——她是真的生意人,還是裝的生意人?但是他不得不承認,玉葵蓮說的每句話,沒有任何破綻……

  “請大人慢慢喝酒,我去招呼其他客人了——”玉葵蓮風姿綽約的笑著,轉身又步下樓去了。

  涂龍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疑思百生。

  這一天給他的衝擊卻遠遠不止如此,在旭岫河的岸邊,依舊是傍晚時分,殘陽西落,餘輝褪去,旭岫河面上寒氣逼人,三具男屍被河水沖上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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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涂龍的臉色鐵青,立在一旁的漁民不住的顫抖著,“……大……大人,小人……可……可以走了嗎?……”

  涂龍看向眼前的漁民,“你確定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小人不敢欺瞞大人……小人只是看見這些屍體被接二連三被沖上岸來……小人嚇得魂兒都丟了……”

  一旁的士兵不禁道:“你可得仔細想清楚了!欺瞞了任何事都是重罪!”

  漁民嚇得猛地跪下——“小人真的沒有欺瞞大人啊!小人在這裡打魚時四周沒有任何人啊!小人真的沒有欺瞞大人……”

  “罷了。”涂龍始終皺著眉頭,他看著岸邊躺著的三具屍體,冷然說道,“讓他走吧。”

  “謝大人!謝大人!!!——”漁民趕緊爬起來,提腿就要離去。

  “慢著——”涂龍又厲聲喚道。

  “……大人……”漁民茫然的轉過身來,不知何故。

  “今日之事,你若敢洩露半句……”

  漁民慌張的頻頻點頭,“小人不說!小人不說!小人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他一邊說著,一邊踉蹌跑著離去。

  “來人。”

  “屬下在。”兩名士兵快步來到涂龍跟前行了一禮。

  “你們去徹查這三人的身份,城內命案連連,為避免人心大亂,先將此事暫時封鎖消息。”

  “屬下遵命!”

  “大人!!!——”

  遠處忽然一聲急喚,涂龍望過去,見一名士兵慌張跑來——

  “大人!河邊的樹林裡發現了嬰孩的殘屍!!!——”

  “什麼?!——”涂龍瞪大了眼!

  “大人!是嬰兒!嬰孩的殘屍!——”

  涂龍不作言語,立即向灌木樹林奔去!!!——

  他沒有聽錯嗎?是嬰兒?竟是嬰兒?!——是誰?!這麼喪心病狂?!!!

  灌木樹林濃密,卻擋不住涂龍的箭步如飛,士兵被他遠遠拋在後面——

  有人?!

  他看見前面隱約的光亮。

  涂龍抽起利劍劈斬開擋路的樹枝——“誰在那裡?!”

  是凶手嗎?!

  涂龍怒氣難掩,提劍迎了過去!

  陡然一見,竟是屏息失神——

  他見到的,只是一個纖柔雪白的背影,長發虹瀉,身柔如仙……

  涂龍又緊握了握手中的劍!他可以確定,他的確是看到了一個這樣的背影,可是,竟美好得讓他覺得不真實。

  這背影身邊立著一個身形小巧的女子,紅唇皓齒,嬌容粉衫,她提著芙蓉燈籠,燈火柔和,映得這二人的身影更加幻妙。

  “你……你們是什麼人?!”涂龍質問道。

  那背影卻欲走向暗處——粉衫女子急忙跟上前為她照路,“小姐,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等等!!!你們是什麼人?!——”涂龍急忙追上前去,卻忽來一陣強風!掛得枝葉戰抖、天暈地懸!涂龍被迫停下步子,風過夜寧,林中再尋不到任何女子的蹤跡——

  再看地上,雜亂的枝葉泥土混合著血跡,一個幼小的嬰孩赤裸在泥血之中——殘不忍睹!

  第五節 陌路惘然

  夜風習習,杉兒與一群侍女們領著桂桂在庭院裡玩耍,小桂桂生得活潑可愛,侍女們又笑又鬧,杉兒只是含著笑,靜靜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著他們嬉鬧。

  大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杉兒疑惑的看向門去——是涂大人回來了嗎?

  一名侍女小跑了過去,將門打了個半開,望著門外人問道:“深夜造訪王府是因何事?”

  “民女有急事要見總管。”

  侍女回頭看向石凳上的杉兒——“杉兒姐,有位女子要見你。”

  杉兒微微擰眉,又輕輕頷首。那侍女便將大門打開,躬了身子道:“請進來吧。”

  這時杉兒才看清門外來者,那是位妖嬈並極有風韻的女子,絳紅的衣衫鬆鬆散散顯露出迷人的曲線,光滑的頸項上幾縷香發隨意搭落著,玉肩半露,眉眼含情,嘴角噙著笑,步步走至杉兒面前——

  “民女見過總管大人。”

  杉兒覺得這女子眼熟,細想起來卻又不知道何時見過,聽得一聲“總管大人”,不由得一笑,她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侍女罷了,如今竟成了所謂的大人。

  “你是何人?找我是為了何事?”

  “民女玉葵蓮……”

  玉葵蓮……杉兒這才憶起,春鬧時她曾在玉葵蓮酒居門前見過這位女子……不過,這女子為何要來找她呢?

  玉葵蓮倒沒有一般民婦進到王府的拘謹,她環顧了四周,視線很快落到了侍女中玩耍的桂桂身上——

  杉兒疑惑的望著玉葵蓮,不明白她的來意。玉葵蓮回過頭,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些東西來,伸到杉兒面前,輕輕攤開手掌……

  杉兒屏息一看,赫然見幾縷銀白狐毛靜靜的躺在玉葵蓮的手心——她目瞪口呆的看向玉葵蓮!

  玉葵蓮望瞭望那些正在同桂桂嬉鬧的侍女,杉兒吸了口氣,儘量裝作無事模樣,清聲說道:“你們帶桂桂去別處玩吧,等會涂大人回了會嫌吵的。”

  侍女們一一應了聲,抱起桂桂離去了。

  待她們走遠,杉兒這才露出驚訝神色——“是娘娘……不,是小姐讓你來的嗎?”

  玉葵蓮收起狐毛,笑容褪去,正色道:“小姐讓我來接你。”

  “可是……現在是深夜,……為何這麼突然?”杉兒不解的問道。

  玉葵蓮搖了搖頭,“下午的時候小姐特地來向我交代此事,叫我務必在今天夜裡把你和那個孩子帶回去。”

  “孩子?……是指桂桂嗎?……”

  “杉兒姑娘,不能再等了,小姐要我保護你們的周全,請快隨我離開吧。”

  杉兒斂眉深思片刻,點了點頭,“請等我一會,我去打理一些事,然後便隨你離開。”

  玉葵蓮略微頷首,“馬車停在王府的後門,我和小海在那裡等你。”

  杉兒欠身行了大禮——“杉兒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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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玉葵蓮急忙將她扶住,“既然你我共侍小姐,以後便是姐妹了,萬萬不要行這麼大的禮,眼下安全最為重要啊。”

  杉兒默默頷首,一時不知如何言語,只得牽了裙角便快步離去了。

  交代好了王府裡的大小事宜,仍是心中牽掛——那些侍女們不明所以的望著杉兒,連連問道:

  “杉兒姐明早再走不行嗎?”

  “姐姐什麼時候回來呢?”

  “若陛下或是涂大人回來,我們怎麼說呢?”

  杉兒沒有帶任何行李,只是抱起了桂桂,儘管內心複雜,但臉色始終平靜——“我要離開的事已經稟報給陛下了,而且以後也可能會回來,你們不用驚慌,做好分內之事便好。”

  儘管十分不捨,但一想到此行是追隨沽月汐而去,心中仍是欣喜……

  人的內心總是充溢著各種情感,每種感情都能生長成參天大樹。曾經的左顏汐便如同杉兒心中的一棵大樹,追隨了一路,仰望了一路,這棵大樹卻在有一天裡轟然倒塌,她內心的支柱便跟著倒塌了……

  杉兒是最最孤寂的。

  沽月汐究竟是不是左顏汐對她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沽月汐的力量強大得給她依託,沽月汐的光輝明亮到給她溫暖。依託也好,溫暖也好,杉兒最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仰望的方向,如此,她便不會再畏懼寂寞了……

  而她,為了她仰望的那個人,可以放棄一切,哪怕生命。

  ——人,真的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杉兒暗暗自嘲道。

  懷中的桂桂顯出倦意,蜷縮在她懷中沉沉睡去。杉兒輕開了後門,那輛熟悉的白錦馬車在黑夜中潔淨得如同皎月。

  蔚小海坐在馬車上明朗的笑著,“你就是杉兒啊,好清麗的一張臉……”

  玉葵蓮立在一旁微微笑著,“杉兒不要見怪,這是蔚小海,他還有個妹妹叫蔚小雨,這兩人的嘴皮都潑辣得很……”

  杉兒沉沉的心鬆了下來,也跟著笑起來。玉葵蓮揭起簾子,對杉兒道:“杉兒上路吧,小海會把詳情告訴你的,我得回酒居免得被人懷疑——”

  杉兒點點頭,抱著桂桂步上馬車,再看車外玉葵蓮,覺得分外親切,“謝謝……我該如何稱呼你?……”

  玉葵蓮微微笑,卻不似在酒居里那般風情,而是溫柔入心,“我本名憐秀,若不嫌棄,沒有外人時,你可以與小海小雨一樣叫我憐秀姐。”

  杉兒竟有些感懷起來,在王府裡呆了這麼多年,今天卻是第一次有了親人的感覺……

  小海在馬車前面笑得沒大沒小,“憐秀姐好刻薄啊!平日裡怎麼就沒對我和小雨可沒這麼溫柔過啊……哈哈……”

  玉葵蓮瞪他一眼,“你們兩個人簡直就是轉世妖魔!刁鑽胡鬧!我可不像小姐那樣有菩薩心腸!給我一邊呆著去——”

  杉兒撲哧笑出聲來——

  “憐秀姐好不客氣,讓我在杉兒面前好沒面子啊……”小海仍在前面不知死活的叫著。

  玉葵蓮不再理會他,看了看杉兒懷中的孩子,總算有些安心。又看向杉兒,柔聲道:“小姐說,本不想帶你走的,……但是,小姐說看出你眼裡有恨,她不忍心……放不下你啊……”

  方才笑顏,頃刻間清淚兩行——

  杉兒懵住了。

  她為什麼要哭?……

  她恨嗎?……

  她不是已經心平氣和的獨自過了一年多了嗎?……

  為什麼會哭呢……

  玉葵蓮為杉兒拭去淚水——“心裡有恨,並不是罪過……杉兒,小姐身邊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怨恨,以後……我們便是親人了……”

  玉葵蓮放下簾子,看向蔚小海。不知何時,蔚小海已經停了笑,一臉的正色。

  “小心上路。”

  蔚小海點了點頭,輕扯了韁繩,馬車駛向遠處。

  心中有恨,並不是罪過。

  ——這對有些人來說,是種釋然,對有些人來說,卻是給自己造孽的藉口。

  深宮裡的女子,她的恨意又曾何時輸過給任何人呢?

  秦嵐的心裡惴惴不安,她一會看看窗外,一會又看看門前。她坐也不是,站著不是,她在雍容華貴的房間裡來回走著,外面吹過一陣風,幾乎都能把她嚇得半死……

  白色的月光照進房內,秦嵐的臉色更顯得蒼白。

  她突然聽見腳步聲,急忙跑向門外——

  “情形如何?!都辦好了嗎?!……”

  來的是十幾個穿著尋常的男子,看起來似乎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其實卻是受命於皇后的護衛士兵。

  這群人表情僵硬的點了點頭。

  秦嵐像心口懸石放下一般,輕鬆的吁了一口氣——

  “……皇后娘娘……”士兵為首的一個男子突然開了口。

  “什麼事?”

  “……屬下斗膽,……想問一句……”

  秦嵐擰起眉,“你想說什麼?”

  “……屬下們已經送去了兩個嬰孩了……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結束?……”

  秦嵐有些不悅,挑起眉,說道:“你們只管定期送去嬰孩,無須管其他事。”

  “可是……若被陛下知道……”

  “你們敢拿陛下來壓我?!!!——”秦嵐高聲叱喝起來。

  “皇后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屬下不敢……屬下不敢……”

  “我是一國之後!你們若敢將此事稟報給陛下,小心人頭不保!滾!——”

  “屬下們告退……娘娘萬福……屬下們告退……”

  秦嵐甩袖走進房中——他們居然跟她提陛下?!那個男人見都不想見她,又哪裡會理會她在做些什麼事!

  秦嵐憤然的想著,心裡滿是怨恨——

  她處心積慮安排了這麼多,讓林逸之登基成王,換來了什麼?!得到了什麼?!如今她一國之後,性命受到威脅還要被人任意擺佈……這叫什麼皇后?……這種諷刺讓她快要發狂!——

  她不能再繼續被東諸操控下去了……秦嵐心裡默默想著,可是……珩只是讓她把嬰孩帶到指定的地點,她根本探不到東諸那群人的下落。

  怎麼辦……

  秦嵐覺得頭幾乎要裂開一般——怎麼辦?!……怎麼才能擺脫掉那個人?!

  清晨時分,早日的金輝尚未浮出水面,整個旭岫河面是滿目的紫藍色與銀灰——

  林逸之一身素雅便服立在旭岫河邊,他的面色柔和,顯得平靜。而一旁的涂龍則是緊鎖著眉關,默然無語。

  涂龍知道林逸之在懷唸著什麼人……只要這條河的水不枯竭,思念只會隨著生命的終結而終結。那種女子,是足夠一個男人緬懷一生的……

  “東諸那邊傳來的消息,柳言死了。”林逸之平靜說道。

  涂龍抬起頭,愣了一下,隨之微微笑起來,“陛下如何得知的?”

  林逸之笑了笑,“前些日子,他自己回來告訴我的。”

  涂龍笑著搖了搖頭——“他的運氣總是這麼好,似乎連踩上的狗屎都是金子做的。”

  “不過好運氣總會有用完的一天,我讓他去了別處……辦另外一些事。”林逸之轉過身子,面對涂龍,“……他走之前告訴了我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涂龍看著林逸之,“關於東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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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林逸之點了點頭,嘴角嗪著笑意,“準確的說,是關於伊南莎世族的事。”

  涂龍似乎有些不解,“伊南莎世族?……是指伊南莎一世——伊南莎·齊,伊南莎二世——伊南莎·潯,伊南莎三世——伊南莎·瀧?”

  林逸之望向河面,遠處的天空已經泛白……

  “二世伊南莎·潯與我祖父年齡相當,他膝下沒有一子一女,外界傳聞他沒有生育能力……”

  “……祖皇仙逝後,東諸君王不久後也去世了,可是在死後卻意外的出現了他的兒子伊南莎·瀧……”涂龍接著說道,思緒開始條條理清——

  林逸之看著天色漸亮,嘴角含笑,“如此算起來,那伊南莎·瀧今年該是位至少七旬老者了……”

  “屬下還是不太明白……”

  一陣風吹過,林逸之的衣衫輕輕揚起,劃出優雅的弧線——“柳言潛進過宮廷,雖然冒險,但卻看見了宮女手中呈著的皇服……全然是為少年所制的服飾。”

  涂龍挑起眉——“少年?”腦中閃現出一些熟悉的畫面……

  “是啊……雖然沒見過真人,卻也聽說過伊南莎·瀧的聲音一點也不顯得蒼老。”

  “可是……柳言查探這些又是為何?”

  “涂龍,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啊?……”林逸之的笑容更深,但眸中所透卻不是喜悅之情,而是某種迫切……“我耗費了一年的心力!為的就是讓他的血染滿我的劍!染滿整個旭岫河啊!!!——”

  朝陽殷紅,破雲而升——

  “他……便是…殺害王妃娘娘的……人?……”涂龍睜著眼,屏著呼吸,“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林逸之的笑容褪去,面色冷然,“大概,與他要取嬰孩性命的理由一樣吧……”

  涂龍驚愕的望著林逸之,不知如何言語——“……陛下……”

  林逸之背過去,涂龍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是一國之君,本不該將這種感情壓在華葛蒼生之上……但我只是凡人……我會恨,就算我的恨會給天下人帶來戰亂,我也不會後悔。——我不是個好皇帝,不是一個好弟弟,不是一個好夫君……”

  “陛下……”涂龍單膝跪下,“陛下早已得萬民成服,無論陛下如何抉擇,屬下當誓死跟隨。”

  “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林逸之的語調變得遲緩,“嬰孩的血肉可助他延緩衰老……那些男子卻死得離奇……”

  “白衣女子……與伊南莎·瀧或許不是同路人。”

  “是嗎……我實在想不出,還會有什麼人要對我華葛不利……”

  “……恕屬下直言,最近民間已經開始謠傳……說是王妃娘娘的冤魂在作難……”

  “冤魂?”林逸之挑起眉,“我不是讓你封鎖住消息的嗎?”

  “屬下也不知為何,……消息似乎都是從玉葵蓮酒居傳出來的……”

  “夠了!”林逸之突然發怒,“她已經死了!!!——”

  上天的神啊……不要再將這刺骨的事實擺在他眼前了……再不要一遍又一遍的讓他想起她死去時的殘狀……就算再堅強,也承受不住啊……

  “是誰……藉著她的名義……在皇城裡迷惑百姓……”林逸之雙眸迸出怒火,“我絕不饒恕!”

  涂龍感到一股寒——確實,娘娘已經死了……若真的有人借她的名義在皇城裡胡作非為,會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林逸之轉身走去——

  “陛下去哪裡?”涂龍忙跟上腳步,問道。

  “玉葵蓮酒居。”林逸之的回答乾脆而清晰。

  “啊?”

  “上次你不是曾經約她相見嗎,說不定她現在正等著見你呢……”聲音隨著林逸之的步伐漸漸遠去。

  玉葵蓮酒居——

  蔚小雨煩躁得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每次接頭的地點都不一樣,根本查不到他們的下落,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她突然停下步子,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憐巴巴的望向沽月汐——沽月汐撩撥著玉葵蓮的枝葉,一臉淡然,蔚小雨這才松了口氣,滑稽的一笑,“小雨下次不敢了……”

  沽月汐微微一笑,“總會找到的,小雨不用急……我只想確定一下自己的猜測,若真的是他,我們便不用再呆在華葛了。”

  “……小雨知道了。”蔚小雨乖巧的點點頭,她又向窗外張望了一下,“杉兒怎麼還沒到呢……”

  “呵呵……小海陪杉兒去給桂桂添置一些衣物,小孩子嘛,長得總是很快的。”

  “咿?小姐你不是說杉兒和桂桂現在很危險嗎?所以才接過來保護她啊……”

  沽月汐一臉恬靜,“克羅蒙·俁做事小心謹慎,杉兒見過他,他一定會滅口的——這是毫無疑問的。”

  蔚小雨大驚失色,“哎呀!那杉兒和桂桂好危險啊!我哥那點三腳貓功夫肯定不行的……”

  “安心吧。”沽月汐走到軟椅邊側身臥下,“只要杉兒引出了克羅蒙·俁,我們就能找到那個人的下落了。”

  “可是……”

  “我已將銀蛇送給了杉兒。”沽月汐閉上眼,輕道。

  “啊……小姐好偏心眼……小雨也想要……”

  “別吵……去外面守著,今天應該會有客人來。”

  蔚小雨撇撇嘴,灰溜溜的走出了廂房。

  玉葵蓮正陪著一桌客人喝酒,她瞥眼望向門外,涂龍走了進來。

  ——小姐說得果然沒錯,他來了……

  只是涂龍身邊還有一人,玉葵蓮從未見過,但也看出此人絕非泛泛之輩——

  玉葵蓮一聲嬌笑,迎了上去,“喲……涂大人您來了啊,二樓還有上座……這位公子是?”

  林逸之微微一笑,“在下姓陳,是他的朋友。”

  朋友?……那也應該是為官之人吧。看此人相貌俊逸,舉止之間透有貴氣,玉葵蓮暗暗記在心裡。

  “那就請二位大人上樓飲酒……”玉葵蓮一面說,一面笑著將他們引上樓去。

  待兩人坐定,玉葵蓮親自端來佳釀,一一斟滿酒杯。

  “大人近日來得勤,看來似乎沒有以前那般事務繁忙了呢……”

  “呵呵……我這次來,是想問問在下是否有榮幸能見沽月小姐一面。”

  玉葵蓮顯得有些為難,“這……沽月小姐尚未給我答覆啊……”

  “老闆娘似乎很為難呢。”一旁的林逸之冷笑著說道。

  玉葵蓮心頭一絲驚慌,覺得此人來歷不凡。

  “不過這次恐怕由不得沽月姑娘考慮了。”林逸之微微笑道,“涂大人在命案現場見到一個與沽月姑娘相似之人,姑娘如不肯出來一見,涂大人只好以嫌疑犯之名將她通緝了。”

  玉葵蓮的臉色變了變——他究竟是什麼人?

  “請二位稍等……”玉葵蓮轉身要走。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50
一三八

  “莫非沽月姑娘此時就在這酒居之類?老闆娘是要去請示麼?”林逸之打趣說道,話中卻帶鋒芒。

  玉葵蓮早已笑容全無,警惕得打量著林逸之,擰眉道:“請公子靜候佳音。”說罷便步上了樓梯。

  蔚小雨見玉葵蓮慌張走來,有些奇怪,“夫人這是怎麼了?”

  玉葵蓮擰著眉,“別問了,開門。”

  蔚小雨打開門,玉葵蓮急急走進去——

  沽月汐睜開眼,望向玉葵蓮,“如何了?”

  “來是來了……只是多了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男子,看起來似乎來頭挺大,說是如果不見,就以嫌疑犯的名義通緝小姐。”

  “呵呵……有意思……”沽月汐慢慢坐起,眉眼帶笑。

  “小姐,見不見?”

  “……見……當然要見……”

  林逸之一臉鎮定自若的飲著酒,涂龍略顯得有些焦躁。片刻後見玉葵蓮下樓來了,身後跟了一名女子,涂龍很快認出是那晚為白衣女子提燈的少女。

  玉葵蓮將蔚小雨帶到桌前,蔚小雨盈盈笑著,“涂大人真的要通緝我家小姐嗎?哎呀……剛才真是把我家小姐嚇壞了……我們從來不做壞事的……”

  涂龍看看林逸之,林逸之只是飲酒,沒作回答,又看向蔚小雨,“不知沽月小姐如何答覆的。”

  “小姐當然不敢冒犯大人您啊,願意相見。”

  “此話當真?”涂龍心裡一陣喜切。

  “只是小姐說她尚未出閣,貿然見多名男子有損名節,所以只同意見一人,至於這一人是誰,二位大人可仔細思量。”

  涂龍又望向林逸之——

  玉葵蓮和蔚小雨都看在眼裡,這個男人的官銜一定高於涂龍……他究竟是何人呢?

  終於,涂龍站起來躬了身子,“那麼,就請陳兄替在下前往吧。”

  珠綾紅閣,羽絲涼衣。沽月汐也沒想到,這樣便與他相見了……

  耳邊,竟響起這個男子在她死前的哭嚎……

  可是……是他背棄了她啊!是他將她賜死!是他殺死了孩子!……孩子……

  “孩子,你的父親是個溫柔而強大的人……”

  她曾經竟然說過這般愚蠢的話!!!——

  現在,就是現在,隔著紗幔立在那裡的男子!那張熟悉的面孔幾乎要將她的心擊碎了……

  林逸之……我的淚,和我的血,都在你身上付諸東流!

  這是無盡的恨啊!!!

  沽月汐的身子因為情緒而不住的顫抖,她幾乎還能憶起飲下毒酒後那襲痛!還有那震耳欲聾的吶喊——“妖妃!殺了她!妖妃!”

  “小姐……”蔚小雨撫住沽月汐的肩。

  沽月汐捂著心口,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調節呼吸……

  “沽月小姐可否能揭開簾子?”林逸之的聲音平緩而帶威嚴。

  沽月汐靠坐在軟椅上,向蔚小雨示意——蔚小雨有些不情願,勉強走到紗幔邊,輕輕揭起……

  我們已有一年未見,再相見,已是陌路,惟有此恨,纏綿至死。

  第六節 此別無日

  羅衫白連衣,青絲流水雲;

  此女花容色,可羞天上君。

  沽月汐的衣容已然顯出,紗幔微拂,羅鈴輕響,房間內一片細碎無語。

  而蔚小雨也才瞅清來人的容貌,抬頭見不禁紅雲浮面,——眼前男子一身銀灰長衫,英姿颯爽,眉眼中更帶一股叫人窒息的霸氣。蔚小雨急忙低了頭去,暗自罵自己沒出息。

  沽月汐冷冷望去,望得林逸之心頭猛地一怔!

  ——並非是為眼前女子的美貌,而是這斜靠軟椅的姿態讓他太過熟悉

  ……

  他曾笑罵她是無骨的妖精,從來不會像大家閨秀一樣好好端坐,偏喜歡靠著、斜著、倚著、側著、半躺著……

  兩人四目相接,林逸之的目光猶如炙焰,似乎要將沽月汐那重重疊疊的面具燒燬乾淨,看個透徹——而沽月汐的目光卻如寒冰,如寒石,甚至,隱約透出了些掩藏不住的,充滿恨意的芒刺……

  林逸之不知為何,心頭湧上一股悲涼之意……帶著些哀傷……

  這也並非沽月汐的本意,她原本,是不想這麼明顯的讓他看出自己的情緒的……無奈,她克制不住……辦不到……

  不知不覺的,沽月汐的手指死死掐進手心裡——她要忍耐住。

  於是,沽月汐微微一笑,“您就是涂大人麼?”

  此聲婉約,輕柔入耳。

  林逸之愣住——他當然不會聽錯……這是誰的聲音……

  但是眼前女子那滿眼冰寒卻只叫他陌生,這種眼睛……幾乎不存有任何人類感情的眼睛……這不是汐兒……

  “沽月小姐明知道我不是,又何需這般問呢?若我就是涂首帥,小姐該起身行禮才對吧?”林逸之語笑風聲的回道。

  這話裡的刺兒,讓沽月汐心裡輕輕一聲冷笑。首帥又如何,當今皇帝現在不就站在我面前嗎?

  “那麼……小女子請教,公子是何人?找我有何事?”

  這眼中的寒,分明直衝向他,這沽月,莫非認識自己?或者……是她對所有人都如此?

  林逸之不敢妄下論斷,只是這熟悉的聲音搭配著寒若深谷的語調,聽得心肺幾乎寸寸撕裂——“在下姓陳,單名一個暮,敢問小姐的名諱?”

  沽月汐一臉淡淡的笑,近乎於沒有表情。“姓沽月,單名一個汐。”

  ……汐?!——

  林逸之的心口微微顫了一下,思緒堵塞,並開始混亂。——再看這眼前面如冰霜的女子,她可能是汐兒嗎?!

  汐兒?!

  他幾乎就要破口喊出了——手心緊了緊,林逸之的面色顯得有些不適。

  是那雙眼睛。

  是沽月汐的那雙眼睛,嫵媚雙眸裡卻盛著異於人類的冰寒……

  再多的可能,在他看了那雙眼睛之後便會被打進絕望的深淵裡——她不是汐兒。汐兒,不會有這樣的眼睛。

  縱使她與她有一樣的聲音,一樣的名字……

  她不是汐兒。

  林逸之在心底,千遍萬遍的告訴自己。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51
一三九

  “沽月……汐,好名字。”林逸之微微一笑,“沽雨棲,水月息,涼雲浮汐。”

  沽月汐將林逸之這一絲慌亂收進眼底,看來,這個名字,他還是記得的……

  林逸之,你還記得我是如何死去的麼?

  “陳暮,這名字也不錯啊……陳月風華,久今朝暮。”

  蔚小雨在一旁靜靜立著,早已察覺到異樣的氣氛,心裡不禁奇怪這個“陳暮”的來歷,竟會讓沽月汐一反常態……就連她,看見沽月汐一臉冰寒,也不禁有些害怕了……

  “沽月小姐的才情倒是不錯,此等賢德女子為何深夜出現在人跡罕至的櫟實林呢?”

  蔚小雨心裡一驚,忙看向沽月汐,軟椅上的沽月汐依然悠然自得。

  “陳公子才智過人,何需我多費唇舌。”沽月汐冷冷一笑,“或者,給我隨便安個罪名,加個食嬰女魔頭的稱號也可啊。”

  林逸之微微挑起眉,“看來沽月姑娘對在下有很大的敵意,不過聽姑娘此言,似乎對嬰孩慘死的內情頗有瞭解。”

  “呵呵……”沽月汐輕笑出聲,“公子說話倒是委婉得很,不如直說我與這案子有干係……”

  “聽姑娘此言,似乎不想將案子的內幕告訴在下了,如此下去,嬰孩枉死,沽月姑娘也不會覺得心痛麼?”

  蔚小雨怒瞪了杏眼,“你!!!——”

  林逸之見沽月汐面色慘白無血,她本就顯得白皙纖弱,此時臉色更發蒼白,叫人憐惜——

  “小雨……”

  “小姐!他血口噴人啊!!!——”蔚小雨滿腔怒氣,直直瞪著林逸之!

  沽月汐一隻手輕撫上額頭,略微擰眉,“小雨,你出去。”

  蔚小雨一愣,呆立在原地望著沽月汐,“可是小姐……”

  沽月汐眼中儘是悲慼……蔚小雨看得心頭陣陣的痛,“小雨知道了,小雨退下了……”

  蔚小雨低了身子,步步退出門外,合上門——

  陳暮,你今天竟說出這等忤逆小姐的話!不管你是何身份——我蔚小雨絕不饒你!

  ——嬰孩枉死,沽月姑娘也不會覺得心痛麼?

  心痛?……

  他問她會不會覺得心痛……

  沽月汐竟是哭笑不得了——老天啊……他在問她會不會覺得心痛……

  真的會很痛……

  ……痛到她死去……

  沽月汐如此扶著頭,林逸之看不見她是何表情,只見她的雙肩微微顫抖——然後,沽月汐抬起頭來,笑了。

  笑得淒然……

  這笑容看在林逸之心裡,猶如利刀刻在心頭,生生的痛!——林逸之張了張口,語氣輕柔下來,“在下……方才失禮了……”

  “陳公子無須道歉,我生性冷漠,他人生死我從不會憂心,亦不會痛心,公子理應教訓。”沽月汐含笑回道。

  不對!——

  林逸之微微擰眉,——不對,你不是這樣的人……

  他為什麼這樣堅決的排斥沽月汐這番話,他也不知道。就算眼前的女子冷若冰霜,那麼,哪怕就為她眼裡一閃而過的悲慼,他相信她絕不是個無情的人。

  只是,見她這般神情,他反而……不知如何進退了……

  那麼,他該走嗎?

  可是,這一走,會不會再也見不著了?

  ——林逸之心裡一驚!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

  “陳公子為何不說話了?”沽月汐淡淡問道。

  玉葵蓮……旭岫河……沽月汐……

  他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藉以左顏汐的名義,企圖在皇城裡引起恐慌的人……可是,他竟然無法發怒,甚至,無法生氣……

  “在下只是在想,方才冒犯了姑娘,沽月姑娘怕是什麼話,都不願說了……”

  沽月汐聞言嘴角勾起一笑,“陳公子說來說去,不就是擔心皇城安危嗎——”

  “在下的確苦惱,近日裡已經有不少命案發生,雖然一部分疑點都指向沽月姑娘……”林逸之走近來,直視著沽月汐,期盼能捕捉到她臉上任何蛛絲馬跡,“……不過卻沒有證據,而嬰孩命案也接連發生,在下確實費解……”

  他步步逼近,沽月汐的心也隨之更緊——

  “若沽月姑娘肯助在下一臂之力,告訴我那些男子究竟是什麼死因,或者,為我解答那些嬰孩是被何人所害……在下感激不盡。”

  沽月汐挑眉看他一眼,冷冷一笑。“陳公子太抬舉我了。”

  林逸之望向沽月汐身旁一株玉葵蓮,含苞待放,他撥弄了一番,微微笑著,“在下只相信一個道理,人欲所求,人欲有需。聽說姑娘是初次來皇城的,若有什麼需要的請儘管開口——在下告辭。”林逸之轉身便欲離去。

  “陳公子留步——”

  林逸之回過頭,沽月汐正盈盈笑著望著他——“陳公子想與我做生意?”

  “想做生意的又何止我一人?”林逸之笑著回道。

  “不怕賠本麼?”沽月汐嗪著笑問他。

  “若我覺得值得,便不會賠本。”

  “我要買的,你賣得起嗎?”

  “是我能賣的,我便賣得起。”

  “呵呵……”她輕輕笑起來,清脆如溪泉流淌,林逸之懵了一下,恍若回到曾經,左顏汐半倚在花池邊,回眸間笑得花搖風碎……

  但只是那麼一小會兒——

  因為他看見沽月汐眼裡那股殺氣!——

  “我要買華葛的皇后,——之後我可幫你尋到嬰孩命案的真兇,陳公子,你覺得這生意賠本麼?”沽月汐滿眼帶笑,笑得林逸之心裡發寒……他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女子……

  沽月汐這張蒼白的臉龐上,生著一雙魅人心魂的眸子……眸子裡,卻有那麼多,那麼多他看不透的情感……

  她——究竟是誰?

  小海停穩馬車,卻見蔚小雨一臉愁容步過來——

  “真難得……瘋丫頭吃錯藥了?”

  蔚小雨卻沒有還嘴,直徑走來,杉兒揭起簾子下了車,疑惑問道:“小雨怎麼了?”

  “是啊,夫人人呢?”小海一旁問道。

  “在招呼客人。”蔚小雨低低說道。

  “小姐呢?”

  “……廂房裡。”

  小海翻翻眼,“你怎麼了?被涼水噎著了?”

  蔚小雨沒理會,“杉兒,桂桂呢?”

  “哦……在馬車裡,睡著了。”杉兒將簾垂下,“睡得好沉……讓他在車裡睡吧——我們進去。”

  蔚小雨點點頭,一邊走一邊說道:“下午來了兩個人……小姐現在一個人關在廂房裡,也不讓我進去,夫人也沒辦法……你去勸勸看……”

  “來了兩個人?……”杉兒跟上前去——

  “哎!——什麼兩個人?小姐怎麼了?!”小海在後面急急叫喚起來。

  “把馬車趕到後院去,好好看好孩子!”蔚小雨不耐煩的給他一記白眼。

  “呀!……蔚小雨你這個女人!——”

  杉兒轉頭看向蔚小海——這對兄妹還真是對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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