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盛明皇師 作者:諾琴誓夏 (已完成)

 
王烏鴉 2019-2-12 00:38: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0 84989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9:32

第一百九十章 冤案之謎

  葉羽看完藍玉的手書後,暗暗心驚,看來這人之將死,也許真的是有一些感應的。

  李霽見葉羽盯著手書發呆,片刻後才說道:“微臣曾聽從恩師之言,去過西北。”

  “什麼。”葉羽猛地抬頭看他,急問:“你那時去過西北。可有看到聽到什麼。”

  李霽一見葉羽如今的神色,便知藍玉信中所言不虛,葉羽與藍家軍少帥藍磬定然是故交。如此一來,他心中更加有底,知道葉羽一定會幫助自己。

  李霽想到這裡,忙道:“微臣那時去了西北,並未見到少帥本人,只是聽聞少帥親自帶兵與肅州衛合兵北境,抵抗吐魯番部落的襲擊。”

  吐魯番已經是藏境了,那邊地處邊陲,偶爾有一些小的動亂都是不會上達天聽的小戰事,一般都有戍邊藩或將軍來決定,只要戰事不擴大,朝廷一般都不會知曉。

  所以葉羽可以理解,為什麼吐魯番的這次戰事兵部並沒有備案。因為當時的藍磬一定根據局勢判斷出這次戰役根本不需要上奏朝廷,她憑藉這些年戍邊在外的經驗,便已經可以應對解決。

  葉羽心裡生出複雜的情緒,一來是欣慰于好友的能力,只是在邊境吃了幾年沙子,她便可以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將領。另一方面卻又感歎命運不公,自己這位霽月清風不輸男兒的好友,怎麼就會迎來這般淒涼的遭遇。

  葉羽穩了穩心神,讓自己轉移心情,他心中始終有一事不明,此時正好問李霽:“李大人那次在西北,可有聽到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李霽仔細想了想,突然恍然道:“駙馬爺一提醒,微臣倒是想起來了。微臣到西北不久後,涼國公府被查抄的消息便已傳開,當時明明還沒有下達明旨,但西北卻顯然比關中知道的更快。微臣以為……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消息……目的就是,引少帥衝動入京……”

  葉羽點點頭,這一點他也已經想到,藍磬怎麼說已經在邊陲歷練了多年,若非有什麼傳言入耳,是決計不會擅離職守的。

  “還有……傳言中還有,說陛下遷怒整個藍家軍,所有藍家軍出身的將士一律獲罪,斬立決。”

  “……”葉羽沉默,雖然聖旨中並未有這一條,但看朱元璋後來的做法,倒真是一字不差。現如今,幾乎所有出身藍家軍的人已經被屠戮殆盡,就連很多不是藍家軍的人,也被隨意扣上了藍黨的帽子。

  李霽繼續說著:“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道消息也在市井中流傳,倒是與前面的消息大相徑庭,微臣當時聽到後,實在是分不清這兩種消息到底哪一個是真的。知道後來恩師獲罪入獄的明詔下達後,才相信了陛下他……”

  葉羽看到李霽眼中的痛心之意,也能明白他是跟隨藍玉成長起來的,定然對藍玉有很深的感情。

  “李大人先不要太難過,你先告訴我,這第二條消息是什麼。”

  李霽緩了緩心情,慢慢說著:“市井中流傳著,說藍大將軍奉聖命入藏境征討,但由於梅裡雪山極地寒冷,戰事陷入了困境之中,竟連同大軍一起迷失在了藏境。”

  “什麼。”葉羽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原來是有這樣的消息嗎。”

  李霽被葉羽的反應嚇了一跳,他怔怔說道:“是,微臣當時也不明白,這消息到底是什麼意思……”’

  葉羽跌坐回椅子上,他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何藍磬會帶著手中的藍家軍入玉珠峰。她是因為從吐魯番回涼州後聽到了兩種不同的傳言,一時不確定應該相信哪一個,無奈之下為了以防萬一,選擇走玉珠峰南下,途中路過藏境時可以探聽所謂藍玉迷失在藏境的消息是真是假。若是真,她可以馬上施以援手,事後頂多上表皇上請擅自發兵之罪罷了。但若是假,再遣回藍家軍,自己孤身偷偷入京。

  這個謎題解開了,這兩條消息看似從不同的人口中散播出來的,但其實應該都出於一人一手,定是皇上派去的人。

  葉羽心中惱怒,但又極力克制自己不表現出來。

  夏空此時見葉羽心境難平,便開口替他問道:“李大人,說了這麼多,你就是想要憑藉我們和藍磬之間的情誼,希望可以保全你們一家。”

  李霽苦笑了下,道:“李霽並不貪心,如今陛下羅織罪名,許多不是藍家軍出身的人都已被抓,微臣實在沒有信心能夠隱瞞太久。一旦陛下想起來,那麼臣定然是無法逃脫的。只是懇請駙馬爺,保住小女和犬子的性命。”

  夏空看了看眼中含了些許悲色的李沁蓉,點點頭,心下了然。

  葉羽平靜了心緒,他道:“李大人放心,若事情到了最壞的一步,我定然會想盡辦法保住你們。”

  李霽見他神情似是有些鬱鬱,心裡也能猜出他所為何事,便道:“駙馬爺可是還在想少帥的事。”

  葉羽聞言,點點頭道:“是,我與她畢竟是多年的好友。如今……實在心痛。”

  李霽想了想,突然道:“玉珠峰上並未找到少帥的屍身,駙馬是否同樣心中有些想法。”

  葉羽再次看向李霽,心中略驚,他本以為只有自己才會執著于藍磬也許沒有死這件事,不曾想這位知府大人竟也有這樣的想法。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微臣明白駙馬的想法。”李霽說著,“微臣今日見駙馬,正是還要說這件事。微臣知道一人,也許可以解駙馬的困惑。那個人是,南盜俠夏洛。”

  葉羽睜大眼睛,這個稱呼他並非第一次聽到,之前楊澈見過的那個黑衣人,他也曾從楊澈口中聽到關於夏洛這個人的猜測。

  如此一來,葉羽反而心中開始興奮,“李大人何故提起此人。”

  “因為恩師曾經提過,他有一個結義兄弟,也是他孩兒們的師父,此人就是南盜俠夏洛。”

  “這夏洛如今在何處。”葉羽不再做他想,立刻問道。

  “南盜俠早已在江湖中金盆洗手,他居住在川蜀九寨之中,過得一向是不見外人的隱居日子。”

  “既然如此,我這就準備入川去尋他。”

  夏空突然聽葉羽這樣說,忙道:“小羽你冷靜一點,怎麼也學上月的毛病了。說風就是雨。”

  葉羽搖搖頭,道:“我此行去西北,本就是想要查探石頭的下落,如今既然有了這樣的發現,怎能不去探個究竟。”

  “可你別忘了,你畢竟是欽差,奉命去西北。若是讓陛下知道你擅自改道去了四川,以他那多疑的性格,他會怎麼想。”

  葉羽沉默了下,緩緩搖頭歎道:“我知道……可是……”

  見葉羽和夏空二人糾結起來,李霽倒是說道:“微臣這裡正好有一事,或許可以替駙馬爺分憂。”

  “嗯。何事。”葉羽問道。

  李霽說道:“洛河伊河引渠灌溉之事,這是大興水利的動作,上奏朝廷後,本就是需要派欽差前來。微臣賭了一把,在駙馬爺出京的日子裡將奏摺遞了上去,賭皇上會就近讓駙馬爺先在洛陽主理治水之事。”

  葉羽和夏空都是一怔,心道這位李大人也確實不是泛泛之輩,懂得未雨綢繆、審時度勢。可歎他本是戎馬征戰的鐵血男兒,如今卻也在這玩弄起了機謀,不知藍玉泉下得知會作何感想。

  “好倒是好,只怕父皇的旨意來的慢。”

  李霽卻笑的篤定,道:“不出明日,陛下的旨意定然到了。”

  ※※※

  葉羽這輩子只見過兩個神棍,一個是楚信,一個李霽。

  李霽頭一天說皇上的聖旨第二天到,結果第二天果然就接到了朱元璋派人快馬加鞭送來的聖旨。

  旨意中寫明,讓李霽留意最近進入洛陽城的葉羽。葉羽是駙馬,奉聖命去西北,途中定然路過洛陽,讓李霽注意迎接一下,並告訴葉羽由他在洛陽主理治水事宜,大事定下後再行北上。

  葉羽看到聖旨後很興奮,他這下是有了偷偷入川的機會。

  不過聖旨中還有事讓他挺在意,原來憐香等人出宮後不久便修書給了朱元璋,告訴他她們幾個的去向。如今朱元璋在聖旨中叮囑葉羽,許他關鍵時刻調動地方軍隊的權力,想來是怕憐香這幾個丫頭有事兒。

  葉羽苦笑了下,朱元璋也真是心大,公主跑了這麼大的事兒,一封書信就算過去了。

  算了,先不去管朱元璋,葉羽準備著手安排眼下的事情。

  “李大人,洛陽府中可有擅長水利之人。”

  “駙馬爺放心,有。”

  “可信麼。”

  “是微臣的門生,微臣信得過。”

  葉羽點點頭,道:“那好,你叫他來,我與他商量出一個治水的大致方案,讓他去施行就好。”

  “微臣明白,那麼之後……”

  “之後,我會讓我身邊的人假扮是我留在你府上,用來掩人耳目。我自己嘛,親自入川蜀一趟,卻見見那位名滿江湖的南盜俠夏洛。”

  角色詩

  江流婉轉,月照朦朧,箏曲悠悠十載一夢赴南柯。

  藍田玉暖,鐵磬寒心,影入石光了了歲月皆是殤。

  初夏清幽,長空無染,畫筆融融人生倒映夢莊周。

  淩風無情,羽夜同輝,機關算盡千秋偉業終成空。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9:33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入川蜀

  “啊。我又輸了。”洛陽知府府中的書房裡傳來棋子掉落棋盤的清脆響聲,伴隨著少女清脆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溫和聲音響起:“李小姐棋藝很高,在下佩服。”

  李沁蓉卻哼了一聲,道:“駙馬爺就會說假話,我明明沒有一次贏過你。”

  葉羽一面收著棋子,一面笑的奸詐,“承讓承讓。”

  李沁蓉看見他臉上狡猾的笑意,不禁在心裡腹誹:這個駙馬看上去溫文爾雅,實則老奸巨猾。那位九公主看上去十分單純,想來也是被這駙馬給騙到手的。

  自從朱元璋讓葉羽督修水利的聖旨到了之後,葉羽等人就大搖大擺的搬入了知府府中。由於朱元璋知道了憐香的下落,再加上為了她們的安全考慮,葉羽自然不會再隱瞞她們的身份。

  “駙馬,楊畫師和楊公子來了。”門口響起了府中下人恭敬的聲音。

  葉羽手裡把玩著一枚棋子,依然低頭看著棋盤上剩餘的字,只說了聲:“快請進來。”

  李沁蓉是個有眼力價的,緩緩起身說道:“駙馬爺有正事兒要談,臣女先告辭了。”

  “嗯,李小姐慢走。”

  楊澈和夏空走進房間在葉羽身邊坐下。

  “小羽,準備的怎麼樣了。”夏空先問道。

  葉羽笑眯眯的說:“已經都差不多了,我走的這段時間裡,就全靠你們兩位配合了。阿澈假裝成‘駙馬’待在知府府中,夏空你暗中總理治水的事宜。李大人也調來了擅長水利之人,他會與你們配合。”

  邊說著,葉羽邊拿過身邊的一張紙,紙上林林總總的列了清單,詳細說了一些事宜,重要部分用朱筆勾勒出,樁樁件件說的清楚。

  夏空聽得十分認真,她本就是極聰明的人,葉羽說的這些她只稍一聽便已記在心間。

  葉羽講述的時候心無旁騖,臉上神情飛揚自信,全然拋去往日慵懶與閒適。

  “待到月底,你們讓李大人把我寫好的摺子遞上去請皇上撥款,修建水利工程。自偃師一帶起,開始引渠。之前李大人所說的河淤之事也是那邊最為嚴重,是以不可急躁須得長期進行。此外……”葉羽想了片刻,“我認為應該化整為零,畢竟咱們幾個人力量實在有限,待我從川蜀回來後還要馬上去西北。所以你們要儘量培養各地官吏零散治理……不過還是得重點集中一地,來年汛期到的時候可以減緩下險情……還有人員安置,後年此地守軍更換,又得換一批新兵,恐怕又得重新訓導。總之,治水之事絕非一日兩日便可做得。”

  夏空默契的遞給他一杯水,道:“喘口氣。瞧你這精細勁兒,樁樁件件都要操心,還安排到後年去了。”

  葉羽喝了口茶潤嗓子,然後才笑道:“能多安排點兒就是點兒。”

  三個人又多談了許多,夏空畢竟認識葉羽多年,兩個人之間也算是十分默契,葉羽的心思她基本可以掌握,所以也並沒多費多少唇舌。

  治水的事情都安排妥當,葉羽便收拾東西準備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

  倒是憐香,十分不情願跟他分開,但還是被葉羽給安撫住了。

  “我這次去川蜀是偷著去的,如今的‘駙馬葉羽’是阿澈,你既然是公主,哪兒能不呆在知府大人這裡裝樣子,你在的話還能幫我穩住一些上門的人,要知道,自從父皇下了旨意讓我在這邊治水,很多洛陽的大小官員都要過來走動,若是咱倆同時都不方便出面,不是會遭人懷疑。”

  葉羽說的頭頭是道,憐香自是明白事理的,當然不會再任性的要跟著。

  “你路上小心點兒,雖說你之前也有獨自在東北戍邊的時候,但那時阿澈寸步不離的在你身邊保護。可這一次,你連阿澈都不帶,我心裡琢磨著總不能放心。”

  憐香知道攔不住他,便開始著手親自為他收拾行李。

  葉羽見她給自己收拾行李,心裡不禁一暖,只說道:“你放心,笙兒跟在我身邊,她雖然專精醫術,但畢竟出身武學世家,身上還是有些功夫的。況且,我經常上戰場,行軍打仗,哪裡還會那麼嬌氣。”

  “嗯,你心裡有衡量就好。”畢竟也夫妻三載,憐香當然明白葉羽的性情,多說無益。

  趁著夜黑,葉羽帶著楊雪笙偷偷出了洛陽城,兩個人只著平民衣服,騎輕騎快馬,順小路向蜀中而去。

  商州時期,四川地區建立由古蜀族為中心的蜀國,所以四川地區一直稱為“蜀”。

  成都是蜀國都,也是蜀朱椿的封地,一向有蜀中江南的美稱,自宋元時起就是四川第一繁華之地。葉羽進了成都後就有些恍惚,險些把這裡當成了第二個京城。

  葉羽四處看著,見繁華的成都城內到處都是火鍋店,他不禁就笑出了聲:“想不到,這個年代的成都竟也是遍地火鍋店啊。”

  火鍋自古便是中國的美食至尊,然各地口味不一。北方好銅鍋涮羊肉,江南喜歡清淡的清湯鍋,四川必然是麻辣鍋。

  葉羽和楊雪笙先是隨意找了家客棧下榻,又點了火鍋過了饞癮。

  葉羽邊吃邊讚歎:“想不到古人吃火鍋比我們那會兒要好吃多了。可惜咱們這趟是偷著來的,改日一定要再帶憐兒他們來嘗嘗。”

  兩個人吃的面色通紅,葉羽言語中流露出許多關鍵字,楊雪笙卻根本沒心情去管,這麻辣火鍋實在是太好吃了。

  在客棧休息了一日後,第二天正午,葉羽才醒轉,簡單收拾了下帶著楊雪笙繼續出發,向隴西而去。

  按照李霽的說法,南盜俠居住的地方在隴西九寨,那裡葉羽也算是知道,四川絕美之地九寨溝。

  但在古時,九寨是阿壩羌族人的聚集地,漢人貿然進去怕是不妥。

  所以,葉羽和楊雪笙在隴西找人打聽,說是久慕九寨的旖旎風光,遠道來川蜀做生意,順便就來看看景色。

  隴西人十分熱情,推薦他們在當地找羌族的嚮導來引導,否則是很難進到九寨之中的。

  葉羽聽從了對方的建議,在城中尋了羌族人做嚮導。起先沒想到竟然會這般順利,但後來從那嚮導口中聽到:“我們也知道九寨之中的風景好,故而在隴西做起了生意,給漢人做嚮導來賺銀子。”

  葉羽聽罷哈哈一笑,原來“導遊”這個偉大的職業竟是幾百年前就有了的。

  於是,葉羽和楊雪笙跟著那嚮導在隴西城西的一條小溪上坐了船,開始往山谷中走。

  後世時葉羽曾來過九寨溝一次,當時自然不是坐小船進來的,而是坐飛機。不過即便如此,他依然知道,水是九寨溝的精靈,這裡的溪水、湖水終年碧藍澄澈,明麗見底,而且隨著光照變化、季節推移,呈現不同的色調與水韻。

  從隴西乘船入九寨比飛機要慢太多,足足花了一個半時辰才進到裡面。山谷之中秀美絕倫,葉羽和楊雪笙頓時感覺入了仙境一般。藍天,白雲,遠山,近樹,還有樸實真誠的族人。整個九寨之中,奇湖錯落,目不暇接。湖泊個個古樹環繞,奇花簇擁,湖泊都由激流的瀑布連接,各具特色,變幻無窮。

  葉羽並不急著去找夏洛,只是跟著嚮導在谷中吃飯玩耍,準備等到明日清晨再有所行動。

  九寨中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南盜俠夏洛就住在此處,想來是那位輕功卓絕的盜俠一向隱瞞自己的行跡。看來李霽之所以知道他住在九寨之中,多半是藍玉親口提過。

  葉羽探聽不出夏洛的事兒,倒是聽寨中的小孩兒提到,彩林之中似乎有仙子存在。大人們嗤笑著說小孩子瞎說八道,但葉羽卻聽到了心裡去,童言無忌,這些孩子說的話雖然看上去不靠譜,但多半是真的。

  想那南盜俠神出鬼沒,大人們從不信神鬼之言,倒是小孩子,偶爾見到一些身影怕是就當成了神仙膜拜。

  葉羽拉住那孩子,遞給他一個果子,笑問:“你剛剛說有神仙,可是當真,不會是你年紀小,胡謅來的吧。”

  那孩子嘟著嘴很不樂意,道:“當然不是。我親眼看到的。那神仙一身白衣,他會飛。就住在彩林之中。”

  “哦,彩林是哪裡,莫不是你自己編的地方。”

  “你這外族人懂什麼,彩林是我們穀中最神秘的地方,那裡可美了,樹都是五顏六色的。”這孩子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十分驕傲,看來是對自己家鄉山谷中的奇觀喜愛之極。

  葉羽點點頭,認同道:“是啊,這麼神奇,那……你可不可以帶大哥哥去看看。”

  那孩子看葉羽是家裡長輩帶回來的客人,又長得和善,便點點頭,道:“好啊。我這就帶你去。”

  “誒誒誒。”葉羽拉住那孩子,道:“不急不急,你看現在大人們都醒著呢,天又已經黑了,我們去彩林若是讓他們知道,又得說咱們渾說了。不如等明天清晨的時候偷偷去,等咱們真見到了神仙,再回來跟他們炫耀,可好。”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9:34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迷林

  連日裡的奔波,葉羽基本都沒怎麼睡實。今晚在九寨的民房中睡下,也只是和衣而眠,睡得並不算熟。但最近這幾天確實是挺累的,以至於晚飯時跟葉羽約好清晨去彩林的孩子跑來找他,他都沒有聽到腳步聲。

  “大哥哥。大哥哥。醒一醒。”

  葉羽感覺有人推搡自己,他最近是很疲憊,所以較之往常睡得都沉,但被人一推還是猛地醒轉。

  睜眼便看到一雙亮亮的大眼睛在床邊沖自己眨著,葉羽先是一愣,隨即便認出了那孩子。

  “大哥哥,說好的去彩林……”

  那孩子眨著眼睛,一臉興奮的等著葉羽兌現承諾。

  葉羽憶起要去彩林的事兒,忙坐起身來,“你去隔壁房間,叫那個姐姐起床,好不好。”

  那孩子見他已經起身,忙點點頭,興高采烈的向旁邊房間而去。

  不一會兒工夫,三個人都收拾完畢,靜悄悄的出了寨子。

  葉羽拉住跑在前面的孩子,笑問:“對了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納木卓爾,大哥哥你叫我卓爾就好。”

  葉羽點點頭,又問:“卓爾,你們族人都會說漢語嗎。”

  卓爾搖搖頭,只道:“阿爹從小教我說漢語,說是長大後要跟漢人多打交道,才能壯大族人。不過我阿娘阿嬤還有村裡的很多女人都不會,阿爹說這是男人要保護女人的職責。”

  葉羽和楊雪笙聽到這話,都不禁贊許的點點頭。

  楊雪笙更是笑著摸了摸卓爾的腦袋,說著:“卓爾長大一定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

  卓爾的小臉兒一紅,撇開頭道:“別這樣摸我頭。男子漢不能讓人摸頭。”

  葉羽和楊雪笙聞言相視一笑,都不再說話,只跟著他向九寨的深處走去。

  彩林是九寨溝中的六絕之一,覆蓋了整個九寨溝一半以上的面積,裡面種植千餘種植物,爭奇鬥豔,林中奇花異草,色彩絢麗。彩林的後方是雪峰,峰頂常年積雪,更有冰鬥讓人頭暈目眩。

  跟著卓爾步入彩林之後,才真正認識到它的壯觀。清晨時本就有霧升起,此時林中朦朧迷離的霧靄中若隱若現的奇植異樹,陰森迷離,神秘莫測,腳下踩著的是厚厚的樹葉,還有散落在地上的鳥獸翎毛。

  此時天本就沒有大亮,林中更是有霧靄和樹木的遮擋,視線更不算好,葉羽和楊雪笙只得跟在卓爾後面向深林中走。

  但是很快,葉羽就發覺不對勁兒了,他們雖然看似往一個方向深入,但似乎又總在原地打轉。

  葉羽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旁邊的樹上刻了個標記,每走過幾棵樹便刻下一個標記,然後繼續往前走。

  大概又走了一段時間,葉羽站在一棵樹旁有些無語的搖頭,這樹上刻了自己做的記號,顯然是剛剛已經走過了。

  遞給楊雪笙一個眼神,葉大公子頗為無語的抬頭看天。

  楊雪笙明白葉羽的意思,便拉住前面的卓爾,笑著問:“卓爾啊,我們還有多久才能看到神仙。”

  卓爾指著前面說了句:“就快到了。”

  他雖然說的篤定,但楊雪笙還是從他眼中捕捉到了尷尬的躲避。畢竟是小孩子,根本不懂得隱藏自己的表情和情緒,在大人眼中還是無所遁形。

  “真的嗎。可是我們已經走了很久了啊,什麼都沒看到,兩邊的景色感覺也沒變過。”楊雪笙故意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

  卓爾的小臉兒一下子更紅了,他其實早已經發現迷了路,可是他誇下海口說見過神仙,要是說迷路了實在太丟人,更何況是在兩個外族人面前。

  楊雪笙見他這副樣子,立刻露出恍然的神色,道:“哦。難不成你迷路了。但是又不好意思說嗎。”

  “你、你胡說。我自小長在這裡,怎麼可能迷路。我、我只是走的慢了些,馬上就到了。前面就是,我不騙你們。”

  楊雪笙見他激動起來,忙安撫道:“你也不用著急,你看那個大哥哥,他很聰明的,什麼難題都能解決。我們迷路了也不怕,有他在,一定可以找到正確的路。”

  她這話一出,葉羽和卓爾的臉色都變了。

  葉羽是無奈于楊雪笙把自己想的本事太大,這地方可是迷霧一般的森林啊,自己真沒什麼信心能找到出口。

  卓爾則是氣的臉通紅,他喘著氣,一把推開楊雪笙,掉頭就往森林深處跑去,邊跑邊說:“你們等著,我一定找到神仙給你們看。”

  他突然來這麼一出,把楊雪笙和葉羽都嚇著了。

  “我靠你這小混蛋。”

  葉羽被這脫軌的演出驚的立刻追了過去,楊雪笙緊追在他後面,一步不敢鬆懈。

  但是追了半天,他們還是在這森林中徹底把卓爾給弄丟了。

  這下葉羽有些傻眼,先不說他們自己出不去,就說他們把人家孩子給整丟了,就讓他心裡極為過意不去。

  “少爺,我們現在怎麼辦。”

  葉羽恨恨的錘了錘樹,罵道:“這小混蛋。說跑就跑,這下人丟了,老子上哪兒找去。”

  楊雪笙怔怔站在他旁邊,還是十分不適應他爆粗口。

  正在這時,一陣風自他們頭頂吹過,楊雪笙猛然抬頭,便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迅速自上面飛過,那是個身法極快的人。

  “什麼人。你站住。”

  楊雪笙的武功不如兄長,她想追也追不上,但眼力還算可以,能夠捕捉到。

  “什麼什麼。怎麼了。”葉羽是看不見這種身法的,他只得向楊雪笙詢問。

  “少爺。我剛剛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過去,應該是個輕功極高的人。”楊雪笙指著左側說道。

  葉羽不禁皺了皺眉,又是黑衣人。

  為什麼自從藍家出事兒後,他們總能跟這個神秘莫測的黑衣人扯上關係。而且,這些個黑衣人,又是不是同一個人呢。

  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葉羽問道:“往哪邊去了。”

  楊雪笙指了指左側,道:“那邊。”

  葉羽抬起頭看了看上面,最後咬了咬牙,一把將袍子下擺別進腰間,然後抱住身邊的一棵樹,就奮力往上爬。

  楊雪笙嚇了一跳,在樹下問道:“少爺。你這是幹嘛。”

  “誒。爬樹。我們老在地上兜兜轉轉,卻從沒想到爬到上面去看看情況。剛才那個飛過去的黑衣人倒是提醒我了,這森林裡的路,地上看不清,但站得高看的遠,在上面自然多多少少能看清些。”

  葉羽一邊說著,一邊努力往上爬。

  楊雪笙在下面看著著急,但無奈她並不像兄長那般可以高來高去、縱地騰空,所以也只能在下面守著。

  葉羽慢慢悠悠的爬到樹上,他心裡暗暗咒駡自己是個無用的,要是像楊澈那樣縱地一躍就能上來,哪至於像現在這樣狼狽。

  枉他葉大公子自恃瀟灑,如今這副狼狽樣子真是大大的丟臉,幸好憐香沒有跟來,否則就丟人丟大了。

  楊雪笙在下面看著他,焦急地問:“少爺。怎麼樣。”

  只聽葉羽的聲音從樹上隱約傳來:“笙兒。你等會兒啊。等我會兒。”

  話音落下之後,他又沒了音訊。

  楊雪笙看不清樹上的動靜,急的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卻見葉羽正慢慢的往下爬,待他落地之後,楊雪笙忙上前去查看他的情況。

  “沒事兒沒事兒,我沒事兒。”葉羽撣了撣衣衫,笑道。

  楊雪笙卻見他白色的衣衫全都是土,原本白皙的俊臉上也是髒兮兮的,不禁就笑出了聲。

  葉羽輕咳一聲,道:“往左邊走,我看到盡頭出有一些青煙。”

  有青煙升起就證明那裡有人家,再聯想到剛才飛過去的黑衣人,那邊肯定是有人生活的,不管那人是不是南盜俠夏洛,起碼要先順著這方向找過去。

  葉羽帶著楊雪笙往冒著青煙的方向走去,他們走走停停,因為葉羽總要想辦法確認一下方向,所以自然就耽擱了時間。

  兩個人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突然就覺得四周的環境更加冷了起來。

  突然,一陣凜冽的風自頭上刮過,緊接著,視線範圍內,多出了一個碧色衫子的少女。

  這少女鐘靈秀氣,五官極是好看,又渾身上下充滿了靈氣。

  少女上下打量了他們一下,然後噗嗤一聲笑道:“你這個大男人怎麼這麼狼狽。衣服也劃破了,臉上也是髒兮兮的。”

  葉羽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卻不惱怒,他本就不是生於古代的人,並沒有古時男子那些小家子氣。

  “在下葉羽,在林中迷路,可是驚擾到姑娘了。”葉羽十分禮貌的向少女行了禮。

  少女再次打量他,問道:“你們來這裡幹嘛。”

  葉羽也不隱瞞,直說道:“我們是想來尋南盜俠夏洛一敘。”

  “哈哈。”少女笑道:“你們找錯了,這裡可沒有什麼南盜俠。只有本仙子一人。”

  葉羽狐狸眼一彎,他知曉南盜俠隱居多年,自然是不會輕易讓人找到。

  於是,他恭敬的又是一揖,道:“在下受故人之托,特來尋盜俠前輩一敘。”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9:35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南盜俠

  碧衫少女聽葉羽提到“故人”,明顯愣了愣,她上下打量著葉羽,似乎是想看透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葉羽見她只是觀察自己,便知她定然是夏洛的人,自己提到“故人”二字,定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公子姓葉。”

  葉羽忙點點頭,誠懇道:“正是。”

  “公子口中的‘故人’又姓什麼。”

  葉羽想都不想,說了句:“姓藍。”

  那少女眉間一跳,雖不明顯,但依然清晰的落入葉羽眼中,頓時就感覺心中有了著落,踏實了許多。

  少女又仔細打量了葉羽一下,然後說道:“你們兩個在這等會兒,我去去就來。”

  葉羽禮貌的對少女拱了拱手,道:“在下就在這裡等姑娘。”

  少女瞥了他一眼,飛身而出,只留了一句:“我要是太長時間沒回來,你們就趕緊走吧。”

  葉羽待要再說什麼,卻已經沒了那少女的身影。

  眼見少女施展輕功離開,楊雪笙問葉羽:“少爺,我們怎麼辦。”

  葉羽望著那少女離去的方向,隨即席地而坐,說道:“既來之則安之,等吧。”

  楊雪笙見他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也無可奈何,只得也在他旁邊抱膝而坐,靜靜的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葉羽靠在樹上半眯著眼,楊雪笙把頭頂在膝蓋上,也是昏昏欲睡的樣子。

  兩個人自上午一直等到下午,甚至都迷迷瞪瞪的睡了一覺,也不見那碧衫的少女返回。

  葉羽看上去還算是淡定,但楊雪笙顯然坐不住了。

  “少爺,眼看著半天多都過去了,那姑娘沒回來,我們也沒有卓爾的消息……我看,倒不如先去找卓爾的好,那孩子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只怕他在這森林中再遇到什麼危險。”

  葉羽聽到楊雪笙這樣說,慢慢睜開眼,在這彩林中看不清外面的天色,還真是忽略了時間。

  伸了個懶腰,葉羽站起身問道:“笙兒,餓了嗎。”

  楊雪笙稍稍一怔,她沒想到沉默了這麼久,這位少爺一開口竟然是關心肚子饑飽的問題。

  楊雪笙怔怔看著他,只是輕輕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癟了癟嘴。

  葉羽見她如此,不禁笑了笑,說道:“我去找點兒吃的,你放心,走不遠,你就在這等著。”

  倒是沒等太久,葉羽就拎著一隻雞回來,簡單的去了毛,架起火堆烤了起來。

  兩個人都是一天沒有吃東西,一隻烤雞不多久便分食完畢,只剩下一些殘食雞骨。

  “謔,還以為你們等得不耐,卻沒想到二位如此愜意,竟然野餐了起來,看來我還是回來的太早了。”

  剛才還寂靜無聲的林中,突然就傳來了清脆的少女聲音,然後上午那個碧衫少女就又一次憑空出現了。

  如此來無影去無蹤的輕功,楊雪笙有些震驚,至少她從未遇見過,她二哥楊澈雖然輕功卓絕,但與這少女相比卻也敗下陣來。

  葉羽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和手,笑眯眯的站起身道:“姑娘回來啦,可讓在下好等。”

  “處理點兒事罷了。”那少女昂著頭,說的漫不經心。

  葉羽一臉笑意,道:“可以帶在下去見夏前輩了嗎。”

  少女點點頭,只說:“你們要跟上啊,別慢吞吞的。”說完就當先一人快步向林中走去。

  “誒誒誒,姑娘,你可慢點兒,在下不會武功。”

  少女回頭看他們,莞爾一笑,挑釁道:“追不上就算了,你們大可以不來。”

  葉羽嗤的一笑,只說:“那可不行,在下在林中迷了路,你不帶我走,我可出不去,今兒就賴上姑娘了。”

  三個人一前兩後,快速向林中深處走去。

  大概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三人看到了一處冒著青煙的茅屋,正是上午葉羽在樹上看到的那縷青煙所在。

  那茅屋的院中有一個老婦人,老婦人弓著身子在院中燒柴,柴上架著一口大鍋,似乎正在燒著什麼。

  葉羽正自詫異,卻見那老婦人三步跨到旁邊,伸手一抬,竟然直接將一個裝滿水的大缸拎了起來。看到這一幕,葉羽簡直是目瞪口呆。

  少女路過茅屋,向老婦人打了招呼,笑道:“嚴婆,燒水呢。”

  嚴婆見是她,手裡還拎著水缸,卻樂呵呵地說道:“是晨兒啊,出去辦事回來。”

  叫做晨兒的少女道:“是啊,接了兩個人來見爹爹。”

  葉羽向嚴婆行了禮,算是打過招呼。

  嚴婆卻像是看不到他,只對晨兒說:“什麼外人,婆婆我眼神不好,看不到啦。”

  她說完,便拎著水缸走向柴堆,將缸中的水倒在大鍋裡,再不言語。

  葉羽驚訝于嚴婆的一言一行,這南盜俠的住所果然藏龍臥虎,就連一個普普通通的燒水老婦人,都是這般驚人。

  晨兒見老婦人不準備再說話,便對葉羽說道:“嚴婆就是這個性子,我們走吧。”

  三個人繼續向林子的更深處走去,最後,竟然走到了雪峰之下。

  雪峰下有一較恢弘的宅院,門前並未提一字半句的名諱,並不知宅院主人是誰,但葉羽卻知道,這裡面住著的定然是南盜俠夏洛,和他的親族。

  葉羽突然就覺得有點兒緊張,這裡面的那個人,可能會成為知道石頭下落的唯一一個人,不管她是否還活著。

  晨兒帶著葉羽二人走進宅院,正廳中負手站著一個高大的青衣男子。

  “爹爹,孩兒回來了。”

  葉羽聽到晨兒喚那男子爹爹,又見她跑到男子身前挽住他的胳膊,這才恍然。難怪晨兒輕功如此卓絕,竟然是南盜俠的女兒。

  夏洛先是寵溺的拍了拍女兒的手,繼而才轉頭看向葉羽。

  兩個人誰也沒有先開口,只是在互相打量著對方。

  葉羽看著夏洛,見眼前這位男子高大挺拔,雖然已經年逾四十,卻是精神抖擻,面滿紅光。一雙鷹一樣的眼中迸射出威懾的精光,臉上線條堅毅且強硬,身上自然就散發出一股攝人的威懾力。

  葉羽仔仔細細打量夏洛,最後竟不自覺點起頭來,這才是他印象中江湖中的大俠應有的相貌和氣度,夏洛實在無愧武林雙絕之一的地位。

  葉羽那邊一臉崇敬,夏洛倒是微微有些詫異。

  葉羽是個身材不算高大,也不算威猛的清瘦男子,說白了更像是小白臉,夏洛本覺得這種人沒什麼氣度。但此時見葉羽仔仔細細打量自己,對自己身上有意無意放出的威懾力毫不在意,不禁就又對他有些另眼相看。

  沉默了半天,兩個人各自在對方心中留下了一些第一印象。

  葉羽畢竟算是晚輩,他想到夏洛是藍磬的師父,忙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道:“晚輩葉羽,拜見夏前輩。”

  楊雪笙跟隨葉羽前來,她是名門之後,父親與夏洛本就起名于江湖,自然對這位前輩十分敬仰,也跟在葉羽身後行禮。

  “晚輩楊雪笙,久仰夏前輩大名。”

  夏洛看了看他們二人,點點頭,道:“兩位不必太多禮,隨意坐吧。”

  四人在廳中落座,夏洛才問:“我聽晨兒說,葉公子是我徒兒的舊友。”

  葉羽點頭道:“正是,在下與藍兄相識多年。不瞞夏前輩,在下今日前來,正是為了藍兄的事……自藍家出事之後,藍兄下落不明,不知前輩可知道他的下落。”

  夏洛面上看不出情緒,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看葉羽,心下揣摩。藍磬的真實身份他自然是知曉的,按說一個身處深閨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侯府千金,究竟是怎麼跟外人有這麼深的交情的,若說是在西北時交到的朋友,可葉羽的身份,明顯不是……

  夏洛想不明白,也不準備細想,只說:“葉公子這話倒是真把老夫問住了,藍家的事公子既然清楚,那麼磬兒她定然……公子如今這一問老夫就不明白了。”

  葉羽皺了皺眉,言辭懇切地說道:“冰裂縫中並未找到她的屍首,絕冰崖下又是另一番景象,未能找到她的屍身,怎能確定她已經身亡呢,前輩身為她的師父,藍帥的故友,在下相信前輩定然不會袖手旁觀。倘若前輩知道些什麼,請您千萬莫要對在下隱瞞。”

  葉羽說的很急,言辭懇切,眼中的情緒十分傷感又急切,倒是讓夏洛對他放心。

  夏洛隨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只喝了一口,便道:“駙馬爺千里迢迢趕過來,就只為了問這一個問題。”

  葉羽先是一愣,與楊雪笙對視一眼,想不到夏洛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夏洛笑道:“我雖然隱居在這裡,但駙馬爺的大名多少還是聽過的。況且磬兒生前也有提過,她有你這麼一位好朋友。”

  葉羽心下一陣激動,他沒想到藍磬竟然也跟親近的人提起過自己。

  “那麼,夏前輩是否知道些什麼,還請您明白告知。”

  夏洛定定的看住他,片刻問道:“駙馬爺是聰明人,當知這世間很多事,還是不追根問底的好。”

  葉羽卻堅定說道:“我與藍磬的友情早已不是一年兩年,如今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定然是要查個水落石出。”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9:35

第一百九十四章 生死命

  夏洛依然牢牢看著他,道:“你貴為當朝駙馬,皇親貴胄,藍家為何落得如今地步,你我心知肚明,你覺得若磬兒還活著,我可能告訴你真相嗎。”

  葉羽低了低頭,只說:“我是皇上的女婿不假,但這絕不會影響我與藍磬的友情。若前輩覺得我誠意不夠,那麼我可以告訴前輩一事,藍磬的未婚妻墨瑤,便是我設計救出來的。”

  夏洛微微睜大眼睛,看上去十分驚訝。

  葉羽淡淡一笑,只說:“晚輩提起此事,並非想要炫耀什麼,只是想向前輩表示晚輩的誠意,向您保證,晚輩定然是站在摯友這一邊的,還望前輩信我。”說罷,他又向夏洛恭敬一揖,語氣誠懇,態度真摯。

  夏洛眼神複雜的看著葉羽,他剛剛聽到葉羽的話確實十分驚訝。但他的驚訝並非是因為葉羽救出墨瑤這件事,而是因為沒想到葉羽竟然會這樣坦誠的將這件事說出來。

  擅自解救朝廷欽犯,更何況是有明詔下達的謀逆大罪的欽犯,若是傳出去,以那位皇帝的多疑性情,葉羽定然討不到絲毫的好處。哪怕他是駙馬,那位皇帝都不會留情的。

  這個駙馬,究竟和藍磬有怎樣深的交情,讓他甘冒大險去解救墨瑤。

  夏洛心情十分複雜,他不著痕跡的向偏廳瞥了一眼,隨即恢復正常。

  “既然駙馬這樣說了,那就請跟我來吧。”

  葉羽微微一怔,他聽夏洛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正有些不能明白。

  夏洛卻已經轉身向內堂走去,“駙馬不是想見磬兒嗎,我帶你去後院……去見她。”

  葉羽徒然一驚,他委實沒想到夏洛會這麼說。他心裡想著,就算藍磬真的在夏洛府上,也定然不會這麼容易讓自己見著。

  跟在夏洛身後,葉羽心情十分激動,他雙拳微微握著,感覺自己手心都沁出了汗水。他想著剛剛夏洛言語中的那種肯定,便在心裡確定藍磬定然是在夏洛這裡。也許是在養傷,也許是避世隱居,但只要能見她一面,自己心裡也就能踏實下來。

  夏洛家的後院是緊挨著雪峰的,葉羽剛踏入後院便覺得眼前一亮,心中暗暗念叨著,這位南盜俠倒是真會給自己找地方。

  九寨溝有一個奇景,叫藍冰,是巨大的藍色冰瀑。憑藉陡峭的岩壁掛起巨大的天然冰雕,藍如碧睛,由淺而深。

  而此時,葉羽便看到了夏宅後院正對著的那巨大的冰瀑,以璀璨耀眼的冰晶世界一同構建的幽藍澄澈的勝景。

  “早聽聞藍冰奇景絢麗華美,百聞不如一見,今天總算是讓在下飽了眼福,看來這一趟九寨之行真真不虛此行。”

  葉羽兀自感歎,那眉眼間的瀟灑之意盡顯,看上去似乎他是來這裡觀光度假的,並非偷偷來尋訪摯友行蹤。

  夏洛和晨兒帶著葉羽二人向後院深處走去,夏宅的後院很大,依山傍水,竟然還修在了雪峰之上。

  順著蜿蜒的小徑緩緩而行,走著走著葉羽竟發現已經開始攀登雪峰了。

  心中微微疑惑,但想藍磬如今也許還在養傷,所以避世於九寨之中,住在無人叨擾又環境清幽絕美的雪峰之上似乎更加妥當一些。

  夏洛倒是不管葉羽疑惑些什麼,他帶頭順著小徑上山,兀自說道:“雪峰中常年無人問津,我擅作主張直接將雪峰當做了自家後院的一部分。”

  葉羽聽聽一笑作罷,這年頭沒有什麼土地監管法,你夏土豪願意怎麼去利用這座雪峰,那是你的事兒。想著夏洛年輕的時候往來縱橫於江湖之中,劫富濟貧,行俠仗義,自然是留了大筆的積蓄在身。

  “前輩好風雅,不禁依山傍水,更是在藍冰之畔,這樣的生活真是連神仙都要羡慕了,讓晚輩這塵俗之人更加的羡慕不已。若晚輩他日也能如前輩一般靠山而居,那便是此生莫大的福氣了。”葉羽對夏洛這小日子倒真是羡慕不已。

  夏洛哈哈一笑,只說:“駙馬爺皇親貴胄,哪裡能像我這般閒散,我不過是江湖一竊盜罷了,有何可羡慕。”

  葉羽搖頭擺手,正色道:“前輩這話就錯了,我雖是駙馬之尊,位列朝堂,但卻處處受限,不得自由。前輩雖然自稱竊盜,但卻是嫉惡如仇的一代大俠,身得自由縱橫江湖,如此豈不是比晚輩強太多。”

  夏洛看了看葉羽,心中生出些許明瞭,他似乎明白為何藍磬會同此人成為至交好友,大概也是因為他們身上那種對自由的追求嚮往吧。

  只可惜……夏洛苦笑了下,他們一個生在帥府不得已馳騁在沙場,一個鳳台中選被禁錮於朝堂,真讓人感歎時也命也。

  四個人又走了一段時間,終於看到前方一座紅木青磚的房屋,顯然是到了。

  葉羽心裡一陣興奮,他現在有點兒緊張,一想到石頭就在那屋子裡,心裡就不免突突跳的厲害。

  夏洛指著那房屋,道:“磬兒就在裡面,駙馬爺若想見她,去見就是了。”

  葉羽看看夏洛,頷首道:“多謝前輩。”

  夏洛微微斂下雙眼,跟在他後面,輕歎了一聲。

  這座房屋十分奇怪,看上去十分大的院子,但裡面卻只有一排屋子,修建的還算是氣派,偶有青煙從屋中飄出。

  葉羽皺了皺眉,心中漸漸生出些許不好的感覺。那屋中飄出的青煙,並非是做飯的炊煙之味,而是檀香……

  葉羽一步步向正中的房屋走去,他心裡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似乎每走一步,都讓他清晰的浮現一個想法。只是,他本能的不願意去承認罷了。

  站在屋門前,葉羽突然有些猶豫,其實他現在只要抬手開開眼前的這道門,就能見到藍磬了,畢竟,夏洛一直跟他說,這裡可以見到藍磬的。

  “少爺,怎麼了。”楊雪笙在葉羽身後問著。

  葉羽喉結微動,他現在緊張的有些口幹,他只是搖搖頭,並沒有直接回答楊雪笙。

  過了一會兒,葉羽似乎終於做好了思想鬥爭,他緩緩抬起手,輕輕推開了眼前的房門。

  撲面而來的並非是想像中的樣子,而且一股濃重的檀香味。

  葉羽被迎面而來的檀香嗆得眼睛疼,他眯了眯眼睛,並不能看清房中的情景。但是,越是這樣,似乎越印證他心中那不好的預感。

  “石、石頭。”

  葉羽試探性的出聲問了問,然而,卻沒有想像中的回答。

  越是這樣,葉羽心裡就越不能平靜,他適應了屋中的香氣,透過那縹緲的檀香,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但只一眼,就讓這位瀟灑隨性的駙馬當場如遭雷擊一般愣在原地。

  眼前哪有想像中的桌椅和床鋪,更沒有那個最熟悉的朋友坐在那裡談笑的樣子,甚至連最簡單的生活用品都沒有。

  有的,只是地上的一枚蒲團,一隻火盆,一台香爐,還有一排靈位。

  葉羽愣愣的看著,盡力控制著呼吸的力度和頻率。片刻後,他猛地回頭看向夏洛,問道:“人呢,你不是說我可以看到石頭嗎。”

  夏洛不語,只是靜靜走到那排靈位之前,然後伸手點燃三支香,靜靜的對著靈位拜了拜。

  上好香後,夏洛頭也不回,只看著眼前的靈位,淡淡說道:“她就在這。”

  葉羽只覺眼前一陣旋轉,他心中燃起的那些希望,在這一瞬間全部被撲滅。剛剛,他聽到夏洛說可以見到藍磬時,有多麼的興奮,那他現在就有多麼的難受。

  葉羽現在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在那裡站著,楊雪笙已經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怕他心情太過悲傷激動,忙上前虛扶住他。

  夏洛似乎是明白葉羽的心情,他歎息道:“藍氏已無宗祠,我在這雪峰之上修建了這藍氏宗祠,讓他們不至於成了孤魂野鬼,也算是盡我作為兄弟和師父的一點兒心意。”

  葉羽輕輕掙開楊雪笙,緩步走至靈位前,見那正中牌位上正是寫了“大明涼國公大將軍藍玉之位”,而它旁邊的牌位上則寫著“大明輕車都尉懷遠將軍藍磬之位”。

  “大明輕車都尉懷遠將軍藍磬之位。”葉羽一字一字的將那牌位上的字念了出來,似乎不如此,都不能讓他相信自己眼中所見。

  “夏前輩,她的屍身並未找到,你何故給她立此牌位……”

  夏洛看了看葉羽,又是一聲輕歎,說道:“你跟我來。”

  藍氏宗祠的後門外,是整個宗祠的後院,夏洛帶著葉羽等人來到後院,那裡其實什麼都沒有,只有孤零零的立著一座墳。

  葉羽在看到這座墳的同時,便已經在心中明白了……

  “我去過絕冰崖了,在那裡找到了她的屍骨……雖然已經被亂馬踩踏,又身中數箭,但她的衣服是不會錯的,而且……總之,是能夠認出來的。”

  葉羽聽到夏洛這樣說,心中一陣狠狠的刺痛。夏洛言語中的意思,他心中再清楚不過。藍磬本是女子,這件事自己知道,身為師父,夏洛定然也十分清楚。戰場中不會有其他女人,那個穿著藍磬衣服的女屍,就一定……

  想到這裡,葉羽終於打從心底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9:38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死心

  葉羽在雪峰上的藍氏宗祠裡祭拜了藍磬,以摯友的身份為她燒了紙上了香,算是盡到了他身為好友的一點心。葉羽在藍磬墳塚前失神的樣子,夏洛和晨兒全程都看在眼中,他們於心不忍,但又是無可奈何。

  自雪峰上下來時已經是晚上,葉羽一直沉默不語,夏洛瞥眼見他神思微滯,不知他心中在想著什麼。

  “時候不早了,駙馬可在我這裡用膳,休息一晚,明日我再讓晨兒送你出去,這天黑路遠,彩林中到了晚上十分不好走。”夏洛十分客氣的對葉羽提議。

  葉羽稍稍愣神,然後才婉言拒絕:“不瞞前輩,有個孩子同我在林中走丟了,我還想要去找找他……”

  夏洛聽到他語氣中頗為擔憂,卻道:“駙馬說的那個孩子在我這裡,他在彩林中走丟了,我讓晨兒帶回來安置。只不過,不能讓他記住來這裡的路線,所以早先晨兒給他使了迷藥,藥性有點兒強,怕是一時半會兒還醒轉不了。”

  葉羽一聽夏洛這樣說,心裡頓時就放了下來。他來九寨叨擾,探聽南盜俠的蹤跡,若害得人家丟了孩子,就真是罪過了。

  “幸好幸好,虧得有前輩在,否則我就真不知道怎麼跟這孩子的爹娘交待了。前輩高義,請受晚輩一禮。”說著便向夏洛行了下禮。

  夏洛只笑道:“舉手之勞而已,駙馬爺這樣倒是讓老夫覺得不好意思了。其實駙馬重情重義,今日見駙馬為故友哀傷悲痛,足以見得駙馬是性情中人,是重情重義的好男兒,倒真不似那朝堂中爾虞我詐、機關算盡的小人們。”

  葉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說:“前輩倒是謬贊我了,我沒那麼高尚,只是自己心中有一桿秤罷了。不怕前輩笑話,我這個人一向是名利高尚為糞土,若是在我自己所認定正確的事面前,即便是不擇手段也要去做。”

  夏洛聽他說的認真,倒是一時怔了怔,片刻後笑問:“就像你不擇手段救墨瑤脫困一樣。”

  葉羽大笑兩聲,只說:“唯不變此心而已。”

  夏洛的眼中不自覺露出激賞之意,他朗聲笑道:“難怪磬兒會與駙馬成為至交好友,駙馬的心思果然非那些庸輩可及。若非駙馬依然有公務在身,老夫真想留你多住一段時間,與你痛快對飲一番。”

  葉羽笑著回應:“待在下抽得身時,定然前來拜會前輩。”

  “好,如此說定,改日你帶著公主一起來,早聽聞九公主殿下氣度非凡、才冠絕倫,老夫也正想見見這位大明的瑰寶。”

  葉羽聽人家誇自己媳婦兒,頓時眉開眼笑、得意洋洋,他倒是一點兒不謙虛,直接點頭說:“前輩放心,我哪兒敢把那位公主丟下。這一次就夠了,若是再有下一次,她定然會發了公主脾氣,晚輩可就有的受了,半個月前才剛讓我睡過一次書房。唉,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幾個人就這樣一路聊著一路下山,回到夏宅的廳堂中時,見飯菜都已經備好了,一個一身玄衣的男子正站在廳中,見到夏洛他們進來,忙道:“老爺,飯菜已經準備好。”

  夏洛溫和一笑,道:“好,李勝,你去給那個孩子也準備點兒吃的,等他醒了安撫一下情緒,讓他吃飯。”

  那叫做李勝男子拱了拱手,道:“老爺放心,已經都去準備了。”

  “好,那你也去吃飯吧。”

  李勝不著痕跡的看了葉羽一眼,然後恭敬的低頭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夏洛讓晨兒將葉羽幾人帶出彩林。

  葉羽以晚輩的身份向夏洛行了個大禮,說道:“晚輩還是要多謝前輩,將石頭的屍骨帶回,又冒天下之大不韙為藍氏一族修建宗祠,前輩高義,當受晚輩這一拜。”

  夏洛受了葉羽這一禮,然後才徐徐歎息道:“駙馬不必這樣多禮,老夫也不過只是做了分內之事罷了。說到底,我是藍大哥的結義兄弟,是磬兒的師父,無論怎麼說,我都該為他們做些什麼。只可惜我身在江湖,知道消息的時候為時已晚……”

  葉羽眉間凝了一股悲色,最後也只得歎息道:“時也命也,前輩也無需再過傷心。”

  夏洛看看他,問:“如今你已經來這裡證實過了,可是徹底死心了。”

  葉羽不防他有此一問,先是一怔,隨即苦笑道:“若我說不死心,又能如何。晚輩縱容心中再多憤慨,但究竟不是神仙,回天乏術,只得認命。”

  夏洛頷首道,“如此,請駙馬一路珍重。”

  “前輩留步,晚輩告辭了。”

  葉羽帶著楊雪笙和卓爾,跟著晨兒沿路向彩林外而去。

  夏洛凝視著葉羽等人的身影,只道徹底消失不見,才搖搖頭轉身回了宅院。

  剛剛走進院中,就看到一個玄衣人負手立在正中,那人仰頭向上,似乎是在看著院中的梧桐樹發呆。

  夏洛微微凝眉,走過去問道:“怎麼出來了。”

  那人依然盯著樹枝發呆,只說了句:“用我自己的方式相送罷了。”

  夏洛看著眼前的人,問:“這樣就滿意了。”

  “……”那人先是沉默,而後篤定的說:“前路艱險,現在這樣挺好的。”

  夏洛只覺得有很多話堵在自己的喉間,但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終,這位縱橫江湖的南盜俠,也只是將滿腹的話語,全都化作了一個重重的歎息。

  ※※※

  葉羽和楊雪笙將卓爾送回九寨之中,他們特意沒有跟族人見面,只是囑咐卓爾自己回去,以免去許多麻煩。

  在河岸邊租了搜船,讓船家帶他們二人出谷,葉羽坐在船上,望著河面發呆。

  楊雪笙看他的樣子,只道他還在難過,便勸慰道:“少爺,您,也別太傷心了……”

  葉羽怔了怔,苦笑著搖頭,道:“我並非在傷感中泥足深陷,只是……雖然這一趟過來算是不虛此行,但我這心裡還是有點兒不踏實。我也說不上為什麼,感覺挺奇怪的。”

  楊雪笙不明白他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只能問:“是有什麼不妥嗎。”

  葉羽只能再次搖頭,無奈道:“說不上來。算了,就先這樣吧,我們出了穀就回客棧收拾一下,準備啟程。”

  “回洛陽找公主她們。”

  葉羽剛想點頭,但轉念間一想,又搖搖頭,道:“去西安。”

  楊雪笙一陣訝異,問:“西安。去那裡幹嘛。”

  “我想暗中拜訪一下,秦殿下。”

  楊雪笙不再細問,她知道,這定然又是跟已故的那位藍家少帥有關。有時候她真的很好奇,葉羽到底和藍少帥有什麼淵源,讓他借著這次去西北的便利機會,不惜在各地來回奔波,也要將心中疑慮盡數解答。

  楊雪笙雖然不解,但也不會去問,她不是那種有事兒就要尋根問底的人,她自從跟隨葉羽以來,就從未質疑過葉羽的決定,總之他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理由。

  楊雪笙信任葉羽的判斷,葉羽自己心裡卻有點兒打鼓。

  說老實話,他十分不能肯定,朱元璋是否真的對自己這個女婿如此信任。若是老朱這個多疑的皇帝派出錦衣衛來探查,那麼大概楊澈這個假駙馬裝不了幾天,而自己的行蹤也會很快被錦衣衛查到,到時候就是得不償失。

  幾番掙扎之後,葉羽還是決定先去趟西北,然後想辦法傳了信件給洛陽那邊,交換一下雙方的資訊,讓自己儘量不要徹底失去對洛陽那邊局勢的掌握。

  葉羽一路帶著楊雪笙向西安而去,他不知道的是,原本朱元璋確實想要派錦衣衛去暗中看看他們的動態,但是還沒等實施,就被拖住了。

  倒不是因為別的什麼,而是朱元璋聽到了一些很不好的傳言。

  這些傳言不知是被誰傳出來的,但是朱元璋卻能在宮中偶爾聽到這樣的聲音。

  比如:涼國公藍玉根本沒有造反,是被陷害的,陷害的人就是錦衣衛。

  再比如:藍家軍根本沒有無詔擅自入京,而是被人假傳聖旨,誘騙來的。

  雖然這樣的傳言被控制在極少的範圍內,並沒有大肆宣傳,朱元璋也派出耳目在民間探訪,並未發現民間有這樣的傳言。

  但是,這傳言還是太危險了。

  到了晚年,已經多疑到幾乎無事不疑地步的朱元璋,他已經容不得自己耳邊有類似這樣的聲音了。

  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心裡清楚,藍玉確實沒有造反,是被陷害的。藍家軍也沒有無詔入京,是被騙來的。陷害藍玉,誘騙藍家軍的人確實是錦衣衛,但是,主謀卻不是錦衣衛……

  朱元璋心裡十分清楚,這個主謀,就是他自己。

  只是,這個傳言究竟是被誰傳出去的呢。

  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幾乎可以說是沒幾個人知道。真正從頭到尾瞭解整件事的人,其實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一個人,錦衣衛提督蔣瓛。

  多疑的老皇帝臉上閃過陰狠的神色,看來,不能相信任何人的忠誠,哪怕他確實忠誠,但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不透風的嘴。

  忠誠。沒有人比死人更加忠誠。相信一個臣子的忠誠,不如相信一個死人來的實際。

  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

  鳳陽城的一間小客棧中,一個玄衣男子正在向站在窗邊的人彙報:“少主,消息已經放出去了。”

  “聯繫到了誰。”

  “地位不一般,首領太監陳景的愛徒,李興。”

  窗邊那人回過頭,他眉清目秀,相貌俊朗,但臉上線條緊繃,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煞氣。

  他緩緩點頭,道:“李勝,你修書一封送到燕府,告訴殿下,就說我們聯繫上了李興,準備開始下一步行動。”

  “是少主,屬下這就去辦。”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9:39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京中謀

  李勝領了自家少主的命令,正要出去,突然想到了什麼,便道:“對了少主,楊副將已經到了,您是否要馬上見他。”

  那少主抬眼看了他一下,複又低下頭去看手中的書,只淡淡的說了句:“怎麼記不住呢,早就沒什麼楊副將了。”

  李勝意識到自己失言,忙道:“是屬下大意了。是楊三爺,您現在見他麼。”

  “嗯,讓他過來吧。”

  李勝點了點頭,開了門出去。

  沒過多久,房門再次被人打開,走進來的是一個高大英俊的青年,一身青色的長衫,臉上似是還帶著些許風塵之意。

  “先坐下喝杯茶吧,這一路上急急忙忙的,想必肯定累了。”

  來人剛進屋就聽到屋裡的人這樣說,他先是一愣,怔怔的看了看坐在桌邊的人,片刻後才歎息的搖了搖頭,道:“還是不習慣你這樣子。”

  抬眼瞥了他一眼,那少主依然坐著看書,只說:“時候長了就習慣了。清弟,你時刻要記得,我是夜殤。”

  又是一陣沉默,來人坐到夜殤身邊,歎息道:“經歷了這麼大的變故,都已經物是人非了。只是,就連我都還能是楊清,為何二哥你……”

  “清弟,我早與你說過,我們將來要做的事,是陰詭路上的不歸路。我是從地獄回來,化身修羅之人,再不是從前的人。藍家一門忠烈,斷不會出現一個陰狠毒辣、不擇手段的人。我決不能,讓藍家的聲譽有一點點的玷污。況且,我們現在雖然在暗處,但早晚會回到明處,到時我斷斷不能被人認出。”

  夜殤說的滿不在乎,但楊清聽在耳中,卻是一陣陣的刺心。

  楊清看著眼前已經面目全非的人,打從心底生出悲傷痛心之意,他看著眼前這張線條冷硬的臉,哪裡還有半點昔日那人的溫潤氣質,有的,只是冰冷決絕的陰狠和歷經地獄悲苦的徹骨寒意。

  夜殤沒聽到楊清的回答,說道:“清弟你等會兒,我把眼前這點兒書看完。”

  楊清看著眼前這個冷靜的夜殤,竟然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曾經,這個人何曾有一刻如現在這般老老實實的坐在書桌前看書,義父就算是變著法兒的罰他,他也總會有更多稀奇古怪的法子去逃避。

  楊清不自覺的就想起去年那一幕,當他們從絕冰崖下被南盜俠夏洛找到的時候,藍磬已經幾乎要凍死了。

  楊清畢竟是住在北恒山上,已習慣寒冷之地,但絕冰崖下是何等的冰冷徹骨,縱然楊清武藝超絕又耐寒耐冷,也被凍得差點兒昏死過去。

  幸好一向打扮成軍中經歷的夏晨歌提前一步去找南盜俠夏洛過來,這才保住了自己和藍磬的性命。

  他們是怎麼被帶回九寨彩林夏宅的,楊清根本就毫無印象,他只記得自己醒過來後,聽說藍磬已經被凍得完全失去意識、身體四肢甚至出現了水腫的狀態,當時楊清嚇得魂飛魄散。

  好在盜俠的家中有不少靈藥,雖然救治了些時日,但總算是慢慢的好起來了。

  可是,楊清還來不及高興,就震驚的發現,醒來後的藍磬簡直是判若兩人。昏睡的時候忘記的所有事,藍磬都在醒來的一瞬間找回了記憶。她無法接受藍家和藍家軍的遭遇,精神幾乎崩潰。

  那段時間的藍磬,就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在一瞬間被撲滅,然後變成了餘下的灰燼。有的時候,楊清在看著夜殤的背影時,總會不自覺想起藍磬的樣子,但是當他看到夜殤現在的臉時,又在一瞬間恍惚驚覺,眼前的這個人早已不是藍磬了。

  鐵磬寒心,曾經溫潤如玉、飛揚明亮的少帥藍磬,如今易了容,改名換姓,冷了心腸,忘了自我,整日躲在陰暗之中算計險惡人心。

  “清弟,清弟。”

  “啊。”楊清正自己愣神,突然就聽到夜殤在叫自己,“怎麼了二哥。”

  夜殤此時已經放下手中的書,她倒了杯茶,問道:“發什麼呆。”

  “不,沒事,二哥你看完了。”

  夜殤淡淡一笑,道:“嗯,對了,讓你去山東一趟,該探查的都探查好了。”

  楊清點點頭,認真說道:“是,我按照二哥的意思,在濟南、萊州、登州以及威海都找了地方,價錢也已經談好,就等著下一步行動。”

  夜殤頷首道:“你辦事我放心,錢不是問題,燕殿下想必是不會吝嗇的。”

  “是,現在京中那邊怎麼樣。”

  夜殤輕笑一聲,緩緩說道:“一切都在我的計畫之中,李勝帶人聯絡上了大太監陳景的愛徒李興。說起來,李興不愧是自小跟著陳景的人,敢選人、有想法、會使計策又膽大心細,看來我們日後跟這個人合作的機會還多著呢。”

  楊清問:“二哥當初怎麼這麼確定,皇帝一定會上當。”

  夜殤臉上的笑容慢慢凝成一股冰冷的冷笑,她道:“當今的這位皇帝陛下是什麼人,那是多疑猜忌、冷心冷肺之人,只要我們稍稍放出一些傳言,他就定然會將矛頭指向蔣瓛。不要忘了,父帥對他忠心耿耿,他卻處心積慮除掉藍家。秦殿下對他不可謂不孝,又是在封地政績斐然的一代英,他卻狠心絕情把秦殿下關近詔獄受折磨。如今,一個蔣瓛算得了什麼,只要讓他稍稍覺得不安全,他定然會毫不留情的除掉這位忠心耿耿的錦衣衛指揮使。”

  楊清看著夜殤眸色中閃動的陰沉,不自覺心下就又是一陣發堵,但他也沒辦法,只得又問:“那,事成之後,我們還要再費力氣和李興聯繫嗎。”

  夜殤眸色深沉,分析道:“當今皇上不喜歡與太監太過親近,陳景雖然跟在他身邊幾十年,但依然只是服侍他的起居。皇太孫是繼承了當今皇上的秉性的,自然也不會倚重宦官。但是,若是有人能夠和這些在宮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建立聯繫,並許諾諸多好處,你覺得他們會不會變成我們的人呢。”

  “二哥的意思是……”

  夜殤看住楊清,緩緩說道:“我們為了達到我們的最終目的,就必須要先扶保燕殿下坐上那至尊之位。而這一步,這些宦官們,也許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所以我讓李勝繼續在京中聯絡,務必要給我打開這個缺口,建立起關係網。對了清弟,你看的那些宅院,派人去處理一下,全都買下來,我們要先將勢力在山東建立完善。這之後,你去京裡,給我查一下朱允炆現在都有哪些心腹,看看都是些什麼人,都是什麼職位的。”

  楊清得了夜殤的命令,點頭道:“好,二哥你放心,我這就去辦。”

  “嗯,對了,大哥那邊有消息了嗎。”

  楊清先是一怔,然後笑道:“沒有啊,一直沒聽到他消息。之前你讓他在江湖上聯絡一些人,他這一去就是三個月,倒是一點兒信兒都沒有。”

  夜殤苦笑了下,只說:“幸好安兒現在越發懂事,否則把他丟給師父和晨兒照看,指不定要把穀中鬧得雞飛狗跳了。”

  “七歲八歲狗都嫌,二哥可別高興的太早,安兒今年六歲,即將進入狗都嫌的年齡段。”

  夜殤臉上表情不多,只扯了扯嘴角,道:“他改天要是狗不理了,我就把他丟出穀去。不過我也很少回去,等到山東那邊徹底穩定,我們就該去那邊了。”

  夜殤偶爾會在心情還可以的時候,露出些許藍磬的影子,雖然她臉上易了容,表情不多,但楊清還是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一些過往的痕跡。

  只是,越是有這些痕跡存在,楊清反而心裡越難受。

  雖然他們四個人結義的兄弟,但這些年來,都是楊清跟在藍磬的身邊,形影不離,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長了,感情自然也更加深厚。所以,楊清其實是比楚信和紀綱都更瞭解藍磬的人。

  正因為這樣的瞭解,讓楊清更加難以接受現在的夜殤。

  夜殤見楊清突然又沉默了,心裡知道他是在想什麼,只得搖搖頭,道:“清弟,別想太多了。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太多,可沒有閒工夫讓我們老去感懷什麼。”

  楊清聽罷一笑,隨後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咬咬牙,說道:“對了二哥,山東的話……墨瑤妹妹現在正住在何公子那邊……”

  夜殤的動作明顯一僵,她頓了頓,才面無表情地說道:“山東哪裡。”

  “濟南。我在濟南城郊找宅子的時候,遇到過何家的商隊。我們……要不要跟墨瑤妹妹取得聯繫,把她接過來……”

  夜殤眸色閃動,只搖頭道:“不用了。何以徹會好好照顧她的。”

  “可是……畢竟你跟她……”

  “藍磬對她來說是個災難,她好不容易脫離了苦海,不需要再去招惹她。況且,她喜歡的是藍磬,而藍磬已經死了。”

  楊清無奈的看著夜殤,她竟然可以這麼輕鬆隨便的就說自己死了。

  夜殤見楊清露出無奈的神色,呵呵一笑,用手中的書拍了楊清的腦袋一下,說道:“你去雪峰上面看看,藍氏宗祠裡可是供奉著藍磬的靈牌,後院也埋著藍磬的屍骨。藍磬這個人,是已經徹底死了的。有這閒工夫傷感,不如趕緊去把事情都辦好。”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9:40

第一百九十七章 長安行

  長安城是十三朝古都,自西周起,經亂世戰國,南北朝風雨,再到隋唐時期,它都是歷史文明輝煌的古都。葉羽在現代的時候自然來過,畢竟這裡有兵馬俑、華清池等著名的歷史遺跡,他自然是來看過的。

  明初時,長安已更名為西安,分封給秦朱樉做封地,又修建了後世著名的景點鐘樓鼓樓。

  此時的西安肯定和後世是不同的,沒有兵馬俑,也沒有華清池,許多古時的建築連遺址都不剩了,後世考古學家挖出來的那些遺址現在自然還沒有出土。

  葉羽這趟過來,也還沒什麼心情遊山玩水,他進了西安城後,便是想辦法跟秦取得聯繫。

  原本他有考慮是不是直接去秦府拜訪,但感覺似乎有些冒險。畢竟,不能保證秦府就沒有朱元璋派來的細作。

  葉羽帶著楊雪笙先在客棧下榻,準備思考如何進入秦府,是要光明正大的進,還是夜黑人靜的時候偷偷進。

  糾結了一會兒之後,葉羽決定先在客棧裡打聽打聽,看看這位秦殿下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愛好。

  “秦殿下,這個嘛,咱們這位爺是政績斐然的一代英,無論是文治武功,在藩裡都算是翹楚了。只可惜……在京城的那段時日,回來後竟然就病了,身體大不如前,久病不愈,現在竟養成了藥罐子一樣的身體。這不,府裡經常派人出來,到東城的永方大藥鋪給秦殿下抓藥。”

  客棧的店小二一向是四面八方的消息都十分靈通的,他侃侃而談,竟然連秦府的人幾時去那藥鋪抓藥都知道,末了還說:“唉,秦殿下真的是個好人,愛民如子,有勇有謀,咱們西北的百姓都誇他,只可惜了……這身體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好起來。”

  葉羽不理會那店小二的一番絮叨,只沉思起來,永方大藥鋪,似乎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回到房間後,葉羽笑嘻嘻的問楊雪笙:“笙兒,你身上帶沒帶蒙汗藥之類的東西,人吃了以後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但又不會傷害對方身體的。”

  楊雪笙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遲疑道:“有是有,我行走江湖的時候多多少少會帶一些這種輔助的藥。只是……少爺你要幹嘛。”

  葉羽露出狐狸般的微笑,道:“我現在要去趟永方大藥房,然後……”

  葉羽和楊雪笙在房間裡嘀嘀咕咕的商量了半天,最後,葉羽終於一個人出來,向東城永方大藥鋪而去。

  半個時辰後,葉羽身後跟著一個提著藥箱的人回來,他跟人家笑道:“這位小哥兒,我妹妹就在房裡,麻煩您給她看看病了。”

  那人是永方大藥房的夥計,被葉羽這個時候請了過來,是因為聽說這個外鄉人的妹妹在這裡病倒了。醫者一向是慈悲心腸,自然是不忍有人受病痛之苦,跟著葉羽過來出診。

  只不過……這好心的夥計剛剛走進房間,就被躲在房門後的楊雪笙用濕帕子捂住了口鼻,他掙扎了幾下,哪知那迷藥藥性十分強勁,竟然很快便昏睡了過去。

  葉羽進了房間,一邊脫下自己的外衣,一邊碎碎念著:“真是抱歉真是抱歉,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放心,我用你的身份不會幹壞事兒的,你就不要太小氣了,趕明兒我請你吃飯啊。”

  他一邊念叨著,一邊伸手扒下了那藥房夥計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然後仔仔細細的打扮了下,讓人看不出什麼不妥。

  “笙兒,怎麼樣,像不像個賣藥的。”

  楊雪笙現在沒心情跟他打哈哈,只催促道:“少爺,你快去快回吧,我可不確定他什麼時候會醒。”

  葉羽拎起藥箱,笑道:“好嘞,我這就去了,你在這裡等我啊。”說完便打開房門出去了。

  客棧的人見進去的是一個少爺和藥房夥計,現在藥房夥計獨自出來,倒也沒引起什麼懷疑,只道是病看完了而已。

  此時已經臨近黃昏,葉羽拎著藥箱來到秦府。

  “什麼人。”府的護衛自然不是擺設。

  葉羽低了低頭,說道:“永方大藥鋪的夥計,來給秦殿下複診送藥。”

  葉羽先前已經打聽好了,秦府去永方大藥鋪抓藥的時間,還有藥鋪的夥計來秦府複診的時間。他拿捏對了時間,又偏生和真正的藥鋪夥計錯開一天,府護衛整日裡應付的人很多,也不會太過在意。

  放他進去後,葉羽徑直被人帶到了秦的書房中,走進書房,撲面而來的不是書卷氣,反而是一些苦澀濃郁的藥味兒。

  葉羽緊了緊鼻子,面色漸漸沉了下來。

  秦朱樉正坐在書案後,他臉色看上去十分憔悴,一臉的病容,哪裡還有當初葉羽見到他時的樣子。

  書房的門關上,朱樉笑道:“大夫今日怎麼又來了,可是本的身體實在讓您都束手無策了。”

  葉羽呼了口氣,緩步走至朱樉身邊,乾脆拱手行禮道:“見過秦殿下。”

  朱樉雖然病重,但他的頭腦依然清醒,一聽這聲音便認出不是平日裡為自己看病的那位大夫。

  猛然抬頭看過來,卻見葉羽穿著永方大藥鋪夥計的衣服站在自己面前。

  朱樉瞪大眼睛,驚訝問道:“你是……妹夫,怎麼是你。”

  葉羽也不跟朱樉客套,坐在他旁邊就關切地問道:“殿下,您的身體……如何。”

  朱樉怔了怔,繼而苦笑道:“能如何,整日與藥罐子為伍罷了。”

  葉羽見他這樣,完全沒了往日的神采,哪裡還是那個曾經霽月風光的秦殿下,心裡也不好受。

  “妹夫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葉羽聽朱樉聲音裡帶著濃重的疲憊感,又見他桌上擺著藥碗,不答他的問題,反而說道:“我帶了為大夫過來,明日讓她來跟您診診脈。這位大夫醫術高明,我身上十多年的頑疾她都能控制住,想來也能為殿下治好身體。”

  朱樉呵呵一笑,他自己的身體什麼樣,他自己最清楚。沉默了下,朱樉問道:“妹夫這次過來,可是為了藍家的事兒。”

  葉羽聽朱樉直接問了出來,倒也是省了過多的客套,就點點頭,說:“是,想不到爺竟然猜到了。”

  朱樉扯了抹笑意出來,說道:“我雖然身體不好,但腦子還是好的。駙馬和藍少帥的關係雖然沒什麼知道,但我卻是知道的。藍少帥常年戍邊西北,我也曾與他來往密切,關係匪淺,閒談之中每每聽他提起摯友,自然心中有數。雖然那時他並不知你就是當朝九公主的駙馬,但後來我見到妹夫你,同名同姓又是瀟灑不羈之人,想來也不會再是旁人了。”

  朱樉確實是心思透徹之人,他表面看上去淡泊瀟灑,從不視規矩禮儀為寶典,只一心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去行事。但他也有屬於他的擔當和抱負,身為親之首,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帶動所有的人,治理藩務,率軍抗敵,心思通透,決策果斷。

  葉羽心中感歎,後世說:燕善戰,寧善謀,秦善斷。果然是所言非虛,只可惜秦朱樉英年早逝,否則定也可以是一時爭雄的人物,只是不知他是否有此心罷了。

  “我之前就聽說過,爺是石頭的好友。所以,這一次借由出京北上的機會,特意過來向爺詢問一些事情。”

  朱樉頷首道:“我大概知道你要問什麼,只不過我知道的也很少。我記得,那段時間你我前後腳被父皇送出京城,我回了藩地,你去了雲南,所以京中的事情我們都不瞭解。大概你得到藍家出事的消息時,人還在雲南吧。”

  葉羽苦笑道:“是,我得到消息稍微快一些,因為宮裡有朋友先一步將消息傳遞給了我。為此,我還特意叫人快馬上西北穩住石頭,可是……還是晚了一步。我的人到玉珠峰時,慘劇已經發生了。”

  朱樉斂起感傷的神色,他道:“事發的時候,我還沒有到西北。妹夫知道,自京中出來後,我身體一直不好,路上自然會耽擱不少時日。本來我是打算,回到西安後馬上找藍老弟談談,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小心謹慎。可是,卻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樣的慘劇……”

  朱樉其實心中十分清楚,藍家的慘劇到底是怎麼造成的。沒有人比朱樉更加清楚,這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父皇朱元璋一手策劃的。當初因為這件事,他甚至將自己這個親生兒子關進了詔獄之中,只為了得到一絲一毫對藍家不利的證據而已。

  想起這件事,朱樉心中一陣氣苦,竟一口氣不順,猛力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

  見他突然咳嗽起來,葉羽忙起身替他拍了拍背,關切問道:“爺,你還好吧。”

  朱樉費力止住咳嗽,淒然笑笑,道:“我這身體算是廢了,妹夫你也不必掛心,左不過就是湊合過著,還不至於就這麼死了。”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9:41

第一百九十八章 風燭殘

  葉羽不想聽他自暴自棄的話,便道:“我身邊跟著個醫術極高的大夫,今晚我帶她過來,讓她來給你診治一下,說不定能有所好轉呢。”

  朱樉心知葉羽一番好意,便也沒有拂他的意思,只說了句:“那就有勞妹夫了。”

  葉羽剛剛聽朱樉說到,藍磬出事的時候他還未回到西北,那想必也不會知道更多的事情,頓時覺得這一趟來的竟然是有些莫名其妙。

  兩個人又敘了敘話,葉羽打扮成永方大藥房的夥計,此時也呆了不短的時間了,若再呆下去恐怕會引起懷疑,便起身告辭。

  “爺保重,我今晚帶我身邊的大夫來給你診脈,我也不能老這麼裝成永方的夥計,老迷暈了人家也不好。”

  朱樉聽他這樣說,不禁笑道:“好。只是要勞煩駙馬大人翻牆了。”

  葉羽見他還有精神開玩笑,不禁也心情稍稍好了些,只說:“我先走了,爺休息吧。”

  葉羽從秦府的正門大大方方的出去,又一路繞回了客棧中。

  楊雪笙的迷魂藥下的也真是夠勁兒,那夥計竟然這麼長時間還沒醒來。

  葉羽迅速將自己的衣服和對方的對換,然後將那夥計留在客棧中,自己帶著楊雪笙先離開了這裡。

  “笙兒,晚上怕是還要翻個牆。我跟秦殿下約好了,讓你去幫他看看病。”

  葉羽帶著楊雪笙在西安城裡吃著特色小吃。

  楊雪笙點點頭,應道:“好。”

  兩個人吃了西安特色的肉夾饃,刀削麵,楊雪笙自己點了碗羊肉泡饃吃,由於葉羽天生不能吃羊肉,吃了就過敏,所以他對這羊肉泡饃是敬謝不敏的。

  待到夜幕降臨,葉羽和楊雪笙趁著夜深人靜從秦府後院翻牆進去。這個舉動雖然有些冒險,但葉羽實在顧不得太多,朱樉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是太差,儘量不要再拖下去了。

  朱樉因為和葉羽有約,此時只在書房的軟榻上靠著,靜靜等待。

  書房內焚了香,朱樉閉目養神,但眉頭卻是微微皺著。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朱樉睜開眼便看到葉羽帶著一個姑娘鬼鬼祟祟的進來。

  朱樉見他有點兒獐頭鼠目的意思,不禁笑道:“我提前打好了招呼,府裡的守衛很鬆懈的,你不至於這樣。”

  葉羽見他靠在軟榻上,也換上一副笑臉,走過來說道:“我們不宜多停留,現在讓我帶來的這位楊神醫給你看看吧。”

  楊雪笙知道時間緊迫,便不廢話,只搭上朱樉的脈,靜心診斷起來。

  過了良久,楊雪笙收回診脈的手,面色稍稍凝重。

  葉羽問她:“笙兒,怎麼樣。”

  楊雪笙看了朱樉一眼,說道:“爺,我給您開一服藥,您從明天起讓府裡的人按照我的藥方去抓藥。”

  朱樉點頭道:“好,只是,敢問楊姑娘,本的病究竟如何。”

  楊雪笙稍稍低了低眼,然後說道:“爺在詔獄中染上了極重的寒濕之症,我開的藥方是為爺祛除身體深處的寒濕之毒。您平時吃的那些藥都是治標的,所以始終不能徹底好起來。我給您改一下藥方,希望從根本祛除病症。”

  楊雪笙將寫好的藥方交給朱樉,然後又三叮四囑的說了一大堆,禁忌是什麼,有利的又是什麼,從現在開始改掉一些生活習慣等等,總之作為一個醫者,楊雪笙的認真不禁讓秦朱樉都十分佩服。

  該囑咐的該交待的都說完,楊神醫這才滿意放心的準備離開。

  葉羽向朱樉行了個禮,說道:“爺好生將養,我先走了。”

  朱樉還禮道:“多謝妹夫,多謝楊姑娘,本若身體好轉,定然會親自登門致謝。”

  客套了兩句,葉羽帶著楊雪笙偷偷摸摸從後院翻牆而出。

  他們改投了另外一間客棧,回去的路上,葉羽看了眼心事重重的楊雪笙,然後問道:“笙兒,你跟我說實話,秦的病究竟如何。”

  楊雪笙陡然一驚,她抬頭看向葉羽,卻見對方眼中盡是堅定。

  “少爺您……怎麼會這麼問。”

  葉羽看著她,說道:“認識你時間也不算短了,你日日為我治療頑疾,我怎會看不透你,你剛剛跟秦殿下說話時的神情就很不對,像是隱瞞了什麼,我當時就可以確定,你絕對沒有說實話。”

  楊雪笙怔了怔,隨即露出苦笑,她輕輕搖頭,說道:“不錯,我確實沒有對爺說實話。其實……他的病並沒有我說的那麼簡單。我雖然給他開了最合適的藥,也將平日裡的養生及保養方法告訴了他,可是我卻完全沒有把握他最後會好起來……”

  葉羽見她面色凝重,心中也知道秦的身體估計已經是到了強弩之末。

  “一點兒好轉的可能都沒有麼。”

  楊雪笙歎了口氣,說道:“我只能說聽天由命,作為醫者,我已經沒有能力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了。若是他按照我說的好好去保養,或許還能好一些。但若是……那麼即便是華佗再世,也無法救他性命。”

  葉羽怔怔聽著,突然在心中大感世事無常。想到當年在長沙初遇秦的時候,覺得他是當世難得的瀟灑爺,一舉一動都透著從容和睿智。只是如今,只不過兩三年的光景,竟然已經在瞬息間改變了一切。

  兩人一路沉默著回到客棧,無暇再去顧忌朱樉的身體,葉羽在下午的時候收到了楊澈的信件,信中說明了洛陽現在的情況。

  在楊夏空的暗中主持下,洛陽修水利的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基本上是沒出什麼亂子。只不過經常有官員到洛陽知府府上要求見駙馬和公主,這種時候每每都是憐香出面打發,總以駙馬在前方督修水利為由,替葉羽擋了過去。

  好在憐香一直在,所以即便上門的官員沒有一個見到駙馬,但公主既然都已經出面解釋,並且替駙馬應酬起來,這些官員們倒也真沒有往別處想,只道駙馬真的因為治水一事繁忙。

  葉羽琢磨著信中的內容,夏空已經說明,整體方向的事情基本都已經就緒,現在就看地方實施下去的動作是否麻利了。

  想到這裡,葉羽便提起筆來,信中讓他們交待一下洛陽的事情,不日可以啟程往西北來。葉羽在信中交待,自己會在漢中等他們,到了漢中之後再去準備下一步的事情。

  將信封好,就等著明日送出去。

  楊雪笙問道:“少爺,我們不直接去涼州麼。”

  葉羽搖頭道:“萬事都要等到與他們匯合後再說。我想著帶阿澈偷偷去趟玉珠峰,但是放著你們幾個女孩兒獨自上路是怎麼也不能放心的。唉,到時候再看吧,不行就先到涼州,把事情都做好再說去玉珠峰的事情。”

  葉羽帶著楊雪笙在西安又逛了幾日,把想去的地方都轉了轉,比如到驪山上看看周幽烽火戲諸侯的烽火臺,再到大雁塔禮佛,兜兜轉轉了一圈兒,才準備啟程到漢中去。

  去漢中的路上,葉羽還固執的非要去趟華山,說是必須要遊一下天下第一險的奇山。

  楊雪笙頗為無奈,自然是一路跟著他奉陪到底。

  他們在華山耽誤了幾日,葉羽登過華山後,才心滿意足的向漢中而去。

  漢中自古以來便是重城,如今自然也不例外,不過這裡除了拜將台和張騫墓之外也沒什麼好看的,葉羽和楊雪笙乾脆就在客棧裡面窩著,沒怎麼出去。

  大概等了小半個月吧,他們才終於等來了楊澈帶領的眾人。

  要說起來,葉羽這人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妻奴了。眾人到漢中後,他二話沒說自然最先關心的還是憐香。

  看到憐香從馬車上下來,這才算是松了口氣,但還是忍不住一陣噓寒問暖。

  江月和夏空看到這副光景,不禁搖頭長歎,心想她們那個頂天立地的好朋友如今竟然淪落成了赤裸裸的妻奴,這實在難以讓人抑制住想要歎息的衝動。

  葉羽一路拉著憐香的手走進客棧的房間,給憐香倒了杯水遞到她面前,這才抬頭看向江月和夏空。

  “你們倆怎麼樣,這一路可舒坦。”

  江月掩面佯裝悲憤,痛心疾首的說著:“總算想起我們了。小羽,你原來是個多正常的有為青年啊。怎麼如今竟然會變成這副妻奴的樣子呢,實在太讓姐姐我痛心了。”

  夏空也在一旁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說著:“唉,這麼多年的朋友,白交了。這都過了多久了,才想起我們。”

  葉羽無語的看著她倆一唱一和,看著她倆臉上誇張的神情,說:“你倆不去演戲都屈才,看這樣子挺精神的。那就好,休息兩天我們準備啟程去涼州。”

  江月不滿的嘟了嘟嘴,說:“也不說帶我們在漢中這邊好好玩玩。”

  葉羽送了她白眼一記,說道:“江大小姐,你還記得我的目的是什麼嗎,哪兒有時間再帶你閒逛,我本來都不想讓你們再跟著了,但是時間緊迫,也只好帶你們過來。要是想玩兒,到了涼州自己出去瞎逛吧。”

  江月哼了一聲,沒再搭理他,只說反正要在漢中休息兩天,不如現在就去市集逛逛,也算不虛此行。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9:41

第一百九十九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葉羽一行人到達涼州已是五日之後,之前涼州衛的守軍是由當地駐軍和藍磬帶來的藍家軍組成,實力曾盛極一時。

  然而自玉珠峰一役之後,西北的藍家軍被屠戮至盡,如今留下來的守軍全都是涼州衛出身,但一些級別高一點兒的將領,凡是藍磬一手提拔起來的,也全都沒有躲過那一刀。

  所以,葉羽現在接手的,是個比藍磬剛來的時候更爛的爛攤子。

  不僅沒有人會聽他的話,更沒有人願意上戰場,說的直白點兒,涼州衛現在根本就是毫無鬥志的一盤散沙。

  葉羽剛到這裡就帶著楊澈去了涼州衛的駐地,他準備先看看目前是啥情況,然後再準備對症下藥。

  來到軍營,葉羽有點兒傻眼,他原本多少猜到此刻涼州衛必然軍心渙散,但他沒想到竟然渙散到這種地步。

  所有士兵都沒有拿著武器,反而分成好幾堆坐在一起,有的聊天侃大山,有的喝著酒,有的甚至打起了牌九。

  葉羽和楊澈面面相覷,頓時感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楊澈到校場中尋了個看上去品級比較高的小軍官過來,讓他仔仔細細的回答問題。

  那小軍官見京裡派來的欽差到了,又單獨拎自己問話,嚇得有點兒蒙。

  “標、標下見過大人。”

  葉羽看著那小軍官哆哆嗦嗦的跪在自己面前,嚇得說話都是抖著的,不禁心裡又是一陣好笑。

  “起來吧,不用這麼拘著。我有點兒事想問你,你回答完就可以回去了。把心放肚子裡,我不會為難你。”

  邊說著,葉羽邊拿起身邊的茶壺倒了杯茶,然後起身遞到那小軍官面前。

  葉羽的狐狸眼一彎,笑道:“來,喝口水,先告訴我你叫什麼。”

  小軍官怔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遞到自己手裡的茶杯,一時有些愣神。他原本聽說欽差大人是從京裡來的高官,又是皇上的女婿,一定十分的嚴苛,誰知今日見到,竟然是個看上去很好相與的英俊年輕人。

  小軍官戰戰兢兢的喝了口水,然後才說道:“標下叫江沖,是涼州衛的一個小小的百夫長。”

  葉羽看了看他,問道:“百夫長。涼州衛現在還有沒有什麼高階的軍官。”

  江沖搖了搖頭,道:“上面還有幾個千夫長,再往上……就還有一個指揮僉事……”他說到後面聲音也壓低了下來。

  葉羽自然明白,心中只是一歎,朱元璋因為藍玉案大揮屠刀,這一箱砍掉的人頭數不勝數,涼州衛由於在藍磬的麾下多年,這一次被摘掉的人更是眾多,甚至中階以上的軍官已經基本被殺光了。

  老朱啊老朱,你大手一揮隨隨便便就殺了這麼多人,然後把這爛攤子扔給我,你自己當甩手掌櫃,活幹好了不見得有什麼好處,但若是幹不好,您老一不高興再順帶把我也給收拾了。

  葉羽心裡各種無奈,但既然來了,活兒該幹還得幹。

  葉羽喝了口水,又問:“現在整個涼州衛軍職最高的就是那個指揮僉事。”

  江沖說道:“是,鄭僉事是目前軍階最高的,只不過……”

  “嗯。只不過什麼。”

  江沖低頭想了想,然後才說道:“只不過鄭僉事他也不怎麼管事,他總說管好他自己的事情就行,別人愛怎麼著就怎麼著,跟他沒關係……”

  葉羽目光微微沉了下去,心中盤算著事情。現在整個涼州衛都已經散了,它不僅僅是沒有主將的問題,已經是連控制局面的人都沒有了。

  若說當初藍磬來這邊時,只是杜絕了涼州衛和藍家軍之間的衝突的話,那麼葉羽這一次,是需要重新整肅起整個涼州衛。

  當年的涼州衛還算是一支戰力強大的軍隊,可如今已經是散沙一盤,每個人都只想著混日子,根本就沒有把心往一塊兒聚。

  葉羽凝眉想著,藍磬的事情幾乎是將整個涼州的軍力徹底打碎了,而自己這一次過來,根本就是將這打碎了的軍隊再重新塑造起來。

  又跟江沖聊了兩句,葉羽突然提出:“你帶我去看看那個鄭僉事,我看看是個什麼人物。”

  江沖起先有點兒猶豫,但葉羽畢竟是欽差大臣總兵涼州軍務,總兵大人有令自己一個小小的百夫長怎麼也不可能不照做的。

  於是,江沖帶著葉羽來到校場,他們穿過校場遠遠便看到有一個身材極高的男子拿著一把弓箭在練習射箭。

  葉羽停下腳步遠遠看著那個男子,問:“那個就是鄭僉事。”

  江沖點點頭,道:“是,鄭僉事擅長射箭,經常在這裡練習。”

  葉羽凝視著不遠處那個認真練習的高大男子,眯了眯眼睛,心裡突然有了個想法。

  葉羽打定主意,露出一副不懷好意的笑,然後大步走進射箭場,信手拿起一把閒置的弓,然後迅速彎弓搭箭,一箭向遠處的靶心射去。

  只可惜,他的箭還沒射到靶上就已經落了下來。

  葉羽捧腹大笑,毫不留情的嘲笑自己,“哎喲不行,這玩意兒太沉了,我可搞不懂這個。”

  鄭僉事冷冷的看著他,估計是把他當成了哪個不正常的瘋子。

  不準備理會莫名其妙的葉羽,鄭僉事覺得自己的練習被人無情的打擾了,這讓他十分煩躁,便放下弓箭準備離開。

  葉羽哪能這麼容易放過他,他停止了自我嘲笑,跨上前兩步攔住鄭僉事,一臉狐狸般的笑意,道:“我叫葉羽,你呢。”

  鄭僉事眼神微微一閃,葉羽這個名字他還是聽過的,這次被皇上一道明詔派到涼州來的人就是他。

  鄭僉事打量了葉羽一下,說實話,剛才葉羽那遜的沒邊兒的身手讓鄭僉事十分的逼視。但對方好歹也是總兵,又是駙馬,鄭僉事只好略略行禮,道:“涼州衛指揮僉事鄭天琪,見過總兵大人。”

  葉羽再次打量鄭天琪,這個人話不多,一副冷冷的樣子,仔細看的話,一雙臂膀出奇的長,又顯得孔武有力,難怪他能拉動那麼重的弓。

  葉羽眼珠一轉,道:“鄭天琪是吧。我有意提拔你做涼州衛的指揮使,你可願意。”

  鄭天琪眼神微微閃動,然後說道:“下官覺得現在這樣挺好,沒必要。”

  葉羽被人痛快的拒絕,卻不怒反笑,“誒你先別拒絕的這麼快。你擅長射箭是吧。這樣吧,我跟你比試一場射箭,如果你贏了就隨便你,但如果你輸了,就要聽從我的安排。”

  鄭天琪是個直性子,他想都沒想就說:“好,現在就比。”

  葉羽卻阻攔他道:“別啊,後天吧,後天在校場,組織涼州衛全體將士前來觀戰,也好讓所有人有個見證,怎麼樣。”

  鄭天琪心說你這麼菜的身手還要比,既然你自取其辱我也沒啥可拒絕的。

  於是,鄭天琪便和葉羽擊掌為誓,道:“好,後日在校場這邊。”

  葉羽在跟鄭天琪達成協議之後,便心滿意足的趕回了總兵府。

  說起來,這個總兵府原來還是藍磬住過的,如今物是人非,葉羽還悵然了一下。

  不過他現在倒沒什麼心思去惆悵,反而在酒窖裡翻箱倒櫃,找出了幾壇葡萄酒。

  葉羽美滋滋的拎著酒到大廳中,此時憐香她們幾個人都圍在一起聊著天。

  江月見葉羽拿了酒罈子進來,興奮的問著:“什麼東西。”

  葉羽笑嘻嘻的拿出杯子,為她們倒上酒,說道:“葡萄是適合生長在西北的,這裡日曬充足,長出來的葡萄味道極美。所以,最早葡萄酒也是產自西域的。唐太宗攻破高昌國之後,得到了釀制葡萄酒的配方,從此葡萄酒便成了西北的特產。”

  幾個人看著手中的紫色葡萄酒,在中原還確實很少喝到這種酒,除了葉羽閑的沒事兒時自己調配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我們如今身在邊塞,倒是真正應景了。”葉羽笑嘻嘻的舉杯。

  江月一向是心大的那個,她很久沒有喝到紅酒了,如今在涼州能喝到古時的紅酒,自然是十分開心的。

  夏空倒是舉杯愣了愣,然後說道:“這想必,是藍磬收集來的吧。她也是個喜歡品酒的人。”

  夏空提到藍磬,不禁葉羽沉默,就連剛才還興高采烈喝酒的江月都沉了下來,不再說話。

  憐香等人深知他們三人和藍磬之間交情匪淺,此時見他們感傷,也不知該說出什麼寬慰的話來。

  沉默了片刻,葉羽先開口說:“一直沒告訴你們,我在九寨,看到了石頭的墳塚。”

  “什麼。”江月一下子跳了起來,不可思議的看著葉羽。

  夏空是冷靜的,她一把拉住江月,道:“月,這種結果你又不是沒有心理準備。”

  江月垂下眼簾,歎了口氣,道:“說是有心理準備,可是……”

  葉羽把玩著手裡的酒杯,說:“說實話,我雖然親耳聽到夏洛前輩說他親手埋葬了石頭,但我這心裡,還是不願意去相信的……”

  夏空當然明白他的心思,她也跟他一樣難過,但現在也沒別的辦法,只得安慰道:“我們心裡都早有準備,小羽,這都是各自的命數,你也不要太過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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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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