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盛明皇師 作者:諾琴誓夏 (已完成)

 
王烏鴉 2019-2-12 00:38: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0 84990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20:10

第二百三十章 精神脅迫

  宗人府的環境確實惡劣,葉羽原本身體就不是很好,他的血瘀之症在楊雪笙的調理下本來好了很多,可這下子卻是前功盡棄,而且甚至比一開始還要糟糕。

  葉羽蜷縮在陰冷的天牢角落裡,他雖然身上瑟瑟發抖,但一雙眼卻恢復了一貫的精明神色。

  不,或許有些什麼是與之前不同的。

  從前的葉羽,雙眼永遠明澈無垢,純淨的像是兩顆水晶。可如今,他精明的眼眸中,明顯的閃爍著其他的光,似乎是詭詰,又似乎是冷淡。總之,他不再像曾經那樣淺笑包容,眸色變得深邃而詭秘。

  夜晚的宗人府更加的陰冷潮濕,葉羽凍得根本毫無困意,他只好強撐著,在心底一點點算計著外面的情形。

  粗略的估算,自己被關進宗人府怎麼也得有一個多月了,那麼離朱棣最終的爆發已經不遠。

  朱允炆剛剛登基就毫不留情的大清洗,早已引起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各種不滿。雖然不想托大,但葉羽心知肚明,朱允炆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莫過於用莫須有的罪名將自己定罪下獄。而且,還毫不顧慮的對自己施以酷刑。

  雖然動私刑這件事不是人盡皆知,但葉羽早已吩咐莫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消息放出去,至少要激起各方各種勢力的怨懟。

  而事實證明,這一招確實是十分正確且正中要害的。

  葉羽在北境的時候,無論是在遼東還是涼州,都在民間樹立了極好的形象。他本就是一股清流般的人物,在北境的百姓心目中,也是個從無私心,兢兢業業,一心為國戍邊在外的大好人。

  而朱允炆,卻是一個剛剛繼位為皇就開始大肆剪除異己,屢屢迫害親叔叔的冷酷無情的皇帝。

  所以,當皇帝給葉羽定罪的明詔昭告天下之時,根本沒有人會相信葉羽真的結黨營私、意圖謀反。

  要究其原因的話,很顯然,一個荒唐的皇帝和一個在戰場無私拼殺護衛國家的駙馬根本沒有可比性。在所有人的心中,這兩者之間的可信度並沒有足以相提並論之處。

  所有人都會無條件站到葉羽這一邊,這也就直接導致,未來有一日打著肅清朝野、整頓朝綱旗幟站出來反抗的人,一定會成為百姓心之所向。

  這時,葉羽突然聽到牢房外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扭頭看過去,卻見一個一襲黑衣的纖細身影正站在門外,手裡拿著明晃晃的匕首,試圖撬開自己牢房的門。

  葉羽皺起眉,他低吼一聲制止道:“住手!你是誰的人?”

  那黑衣人抬頭看向他,沉吟了一下後將面紗摘下,竟然是個女子。

  “駙馬,屬下是來救你的。”

  葉羽看著那黑衣女子的容顏,然後便皺起了眉頭,他沉著嗓音道:“快走!不管你是用什麼手段進來的,劫獄都是劍極愚蠢的事!你們郡主怎麼會允許你這麼做?”

  黑衣女子明顯一愣,她道:“駙馬已猜出屬下的身份,當知郡主心意,屬下是奉了郡主的命令來救您的。”

  “胡鬧!”葉羽咬著牙,撐著極虛弱的身子輕聲責備,“嵐琴怎麼這樣糊塗?她難道不知,劫獄是最沒用的辦法嗎?就算我如今逃了出去,又怎麼逃出天羅地網一般的京城?更何況,我雙腿已廢,憑你一己之力根本就無法把我帶出皇城,更不要提京城了。你趁著還未有大批禁軍發現你趕緊離開,莫要做這愚蠢的行為。”

  “可是……”黑衣女子被葉羽說的怔住,“可是郡主十分擔心您……她得知消息後簡直要氣瘋了,可汗本來攔著她,但她還是執意喬裝打扮來到了京城……”

  葉羽怔住,良久後發出輕微的歎息。嵐琴對他的感情,他怕是窮盡一生也無法回報。

  “你們有多少狼女在京城?”

  黑衣女子道:“郡主身邊常跟著的人都來了,有二十人左右。”

  葉羽稍稍安心,有這些人定然可以保證嵐琴的安危,“你去告訴郡主,就說不要再衝動,靜靜等著消息,我是死不了的。”

  黑衣女子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葉羽堵了回去:“我告訴你,我今天定然不會跟你走,你也根本無法將我從皇城裡帶出去。你趕緊走,不要再耽誤時間。回去後帶上你們郡主,馬上離開京城!”

  黑衣女子拗不過葉羽,她聽到外面被她迷暈的獄卒們已經有了醒轉的動靜,忙不再逗留,只說了句:“駙馬保重。”之後便隱藏在黑暗中,悄悄退了出去。

  嵐琴培養的狼女,是專門執行特殊任務的機動部隊,葉羽知道,她雖然武功不會太好,但擅於借由黑暗隱藏自己,所以倒也不擔心。

  ※※※

  “放肆!放肆!都反了!全都是刁民!叛臣!”

  乾清宮禦書房內,皇帝朱允炆正大發雷霆,可憐的奏疏和書本散落一地,有的甚至被盛怒的皇帝陛下撕碎扔的到處都是。

  黃子澄和方孝孺站在殿內,靜靜的聽著朱允炆發脾氣。

  發了半天脾氣的朱允炆似乎終於發現那兩個大臣就這麼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好像是在看自己的笑話一樣。

  朱允炆更加不悅,他怒道:“你們兩個,倒是說話啊!你們看看,全天下的人都要反朕!從藩到功勳重臣,從邊境將士到各地官員,甚至連百姓的請願書都遞到了朕的案頭上!你們看,這是燕府的!這是寧府的!這是雲南沐府的!還有洛陽知府!涼州知府!西安知府!還有北境的萬民書!他們一個個的,都要朕放了葉羽!”

  黃子澄和方孝孺默不作聲,只是低頭站在殿內。

  朱允炆更加惱火,他狠狠的擲出一個茶杯,正砸在殿內的立柱上。

  “古來明君,當體恤下意,體民情,知民意,任人以信為先,當不效宋高宗之舉,定不出鵬舉之冤!”朱允炆咬牙切齒的念著,語畢拍案而起,怒道:“朕是宋高宗?他葉羽是嶽鵬舉?哈哈,朕倒是真不信了!朕是皇帝,朕要殺誰還需要他們來指手畫腳?好!他們不是替葉羽說話麼?那好,朕成全他們!他們都是逆賊的同黨!朕一併殺了解氣!”

  “皇上!”一直沉默的方孝孺終於開口,“臣請陛下息怒,聽臣一言!”

  朱允炆見終於有人站出來說話,立刻道:“說!快說!”

  方孝孺向朱允炆行了禮,緩緩說道:“臣以為,陛下此時應順應天下人所請,放逆犯葉羽一條生路。”

  “你說什麼?”朱允炆怒道:“你要朕放了他?要朕妥協?朕可是皇帝!”

  “就算陛下是皇帝,有時候也不能太隨性!”方孝孺一向耿直,他的語氣似乎比朱允炆還要不悅,“若當初陛下聽臣之言,不要對付葉駙馬,又怎會有今日的窘迫?”

  朱允炆被方孝孺一說,頓時怔在了原地。

  方孝孺卻繼續冷冷地說道:“陛下錯在太過心急!陛下剛剛登基,根基未穩,卻急於削藩,更清楚功臣,這些動作都做的太過急躁明顯,怎能不招來天下怨懟?如今連萬民書都遞到了陛下面前,陛下還要一意孤行麼?”

  “方大人此言差矣!”黃子澄也站出來說道:“既然如今已走到了這一步,又怎能回頭?就算陛下放過葉羽,又能換來什麼呢?能讓這些萬民書和奏摺都憑空消失不成?”

  方孝孺瞪著黃子澄,冷冷的說:“至少不至於鬧得天下沸騰!黃大人,你難道真的要陛下徹底失去民心嗎?”

  黃子澄冷哼一聲,只說:“方大人目光短淺,只要陛下削藩成功,那些百姓無論民心如何都也不足掛齒!沒了他們擁戴的所謂賢英,他們還能翻起多大的浪?”

  方孝孺怒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黃大人既然胸有城府,又怎能不瞭解這其中的關鍵?”

  “方大人!”

  “夠了!”朱允炆不耐煩的打斷了還在爭論的兩個大臣,他以手支撐自己的頭,說了句:“你們都出去!朕要自己靜一靜。”

  黃子澄和方孝孺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向朱允炆行禮,拂袖離去。

  朱允炆現在覺得異常疲憊,他似乎自從登基以來,就沒有一刻是輕鬆的。

  不,或許從他出生起,就不曾輕鬆過。

  少年時被困於各種學習之中,成年後成為皇太孫便深深活在了祖父和亡父的陰影下。

  他常常聽祖父對他說:“要做個像你父親一樣的賢德君主。”

  朱允炆知道,在祖父心裡,始終是把自己當做了父親的替代品。若非從自己身上看到父親的影子,祖父真正屬意的繼承人應該是燕。

  好不容易熬到了登基,他又發現,自己被那些藩、大臣、功勳貴族掣肘,沒有一時一刻是愜意輕鬆的。

  朱允炆很累,真的很累。他看著殿內一地的狼藉,一種深重的疲憊感席捲而來,他知道,自己這個皇帝被大臣們脅迫了。

  悲哀的精神脅迫。

  “李興!傳綺箏郡主來見朕。”

  一直候在殿外的李興,應了一聲便向湖心畫館而去。

  江月走進乾清宮時,便看到了滿屋的狼藉,她沒有說什麼,甚至沒向朱允炆行禮,只是默默的撿起地上的請願書開始看。

  朱允炆坐在書案後,靜靜看著她的動作。

  等她看完,朱允炆才開口:“朕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江月沒有抬頭,也沒有看他,只是繼續沉默的翻看著地上的奏摺和請願書。

  朱允炆眼中的疲憊感更重,他又問:“如果朕現在答應你留他性命,你可願兌現諾言,陪在朕身邊?”

  江月終於抬起頭看他,眼中卻是一種失望至極的神情。

  “皇上,你看到這些,竟然還在拿這件事跟我談條件麼?”

  朱允炆被她眼中的失望刺痛,訥訥的說不出話。

  良久,江月突然笑了,那似乎是嘲笑,又似乎是苦笑,只是她說:“若皇上想這樣跟我談條件,那我也可以同意!因為,這是天下之願!”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1:38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大赦

  建文元年八月,建文帝朱允炆下達恩旨,以逆犯葉羽素有戰功,多年來恪盡職守為由,將原本的斬刑改為流刑,流放漳州為役,除皇室宗族之名,削去一切職位,永世不得還朝。此外,查封駙馬府,府中一應人等除憐香大長公主外皆沒入奴籍,隨軍發配。

  這道聖旨一出,許多人都松了口氣,但也有人認為是放虎歸山。

  方孝孺是前者,黃子澄是後者。

  方孝孺認為,朱允炆沒有趕盡殺絕,順應了天下人之所願,起碼不會更加激烈的激起來自各方的憤怒,暫時緩解皇權和民聲的矛盾。

  黃子澄則認為,既然已經把人關起來,斬刑的聖旨也已經昭告天下,那又何必再臨時減刑,既然民憤已經激起,那就不如快刀斬亂麻,也好過放虎歸山。

  其實看起來,他們二人說的都有道理,但又都不完美。

  朱允炆很頭疼,他很想找一個完美的解決辦法。但是很不幸的,他想破了頭,也找不到完美的辦法了。

  因為,他確實已經沒有辦法了。

  一意孤行殺掉葉羽,必然會激起更大的民怨。但減刑,卻又好像是放虎歸山。

  朱允炆悲哀的發現,似乎無論自己怎麼選,都是錯的。

  所以,他選擇了看似妥善的解決辦法。將葉羽發配到南境煙瘴之地,讓他遠離他熟悉的北境,到人煙稀少的地方了此殘生。

  日後的事實證明,他看似最聰明的做法,其實並沒什麼用。

  而且,朱允炆還謹慎的派了一隊禁軍押解葉羽上路,以防有什麼變故。

  但後來的事實又證明,這也沒什麼用。

  對於這件事,大概朱允炆現在最值得安心的事情,就是江月終於可以永遠留在他身邊了。因為他兌現承諾放了葉羽,而江月也會兌現承諾跟自己在一起,成為自己的妃子。

  至少,朱允炆是這樣以為的。

  ※※※

  葉羽被發配了,憐香也重獲了自由。

  她在錦霞和初美的陪同下,在街上閒逛。

  不知不覺,她已走到曾經的駙馬府外頭。

  從葉羽被發配後,這裡也就人煙盡消,雖然憐香有命人每隔一段時間來整理打掃,但緊閉的大門還是看得出其上斑駁脫落的漆木。

  使勁推開大門,輕輕地沿著記憶的路線走到府邸的主人書房,站在其中的她,看著這些擺設不變的書籍,頓時有種恍惚的錯覺。

  憐香閉起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突然大聲喊道:“臭駙馬快來迎接本宮!”

  隔了好久再次睜開眼睛,憐香多麼希望自己可以看到葉羽坐在書案後揚著無奈的淺笑,然後慢條斯理地問:“憐兒,你今天怎麼了?”

  “……我今天又想你了……”

  憐香輕聲地低喃,而房內無人回應她的思念。

  “山海經、戰國策、韓非子、史記……”

  憐香翻看著葉羽的書櫃,這裡的擺放曾都是她自己一手整理的,她甚至比葉羽本人還更瞭解每一本書的擺放位置。

  憐香漫無目的的一個個開著眼前的櫃子,有一個最靠近書案座椅的櫃子,憐香一直都沒有打開過。因為不知為什麼,葉羽每次都把這個櫃子小心翼翼的整理著,似乎裡面藏了些什麼不能被自己看到的小秘密。

  現在,葉羽不在這裡,憐香終於忍不住好奇打開了這個櫃子。

  然後,她所有的言語、思想、甚至心跳,全化成了奔騰熟悉的情感,洶湧地宛若卷海而來的大浪,差點將她自己震得站不住身。

  在那櫃子中妥善折好並擺放著的,正是她某天披在看書打瞌睡的葉羽身上的披風。

  葉羽居然將這件披風小心的收起來……不行,她真的站不住了。憐香雙腳一軟,直直地往後方的椅子坐去。

  當她跌坐在座椅上的一瞬間,她總算明白了。

  原來……這個高度,這個位置……憐香激動地流下淚來……只要伸出手就能拿到披風。

  只要這麼坐著,大大地攤開雙臂,就能將披風整個擁抱入懷。

  憐香嘗試著那個動作,想像葉羽自己一人坐在這裡辦公時的樣子。

  啊……她將披風抱入懷中,不禁發出低啞的滿足歎息。這已經不是她的味道了,是另一個自己更加清楚的,屬於葉羽的氣息。

  被關在櫃子裡這麼久,可憐地等待著昔日的人來接回它,披風忠誠地承襲未曾飄散的香味。

  隨著憐香的動作,一頁紙張緩慢從披風內飄落。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或許已經不在你身邊了。”

  “憐香,我的願望便是實現你的願望。然而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定然命不久矣。憐香,每當我獨自一人戍邊在外時,我就會隨身帶著這件披風,想像著你在我身邊時的樣子。憐香,我本不該屬於這裡,可卻無奈來到了這裡,不僅走不了了,還與你相愛一場。”

  “憐香,我已經可以感受到皇上的猜忌和戒備。也可以明白他斷不會容我在朝堂之中的決心。原本我是孑然一身,可如今有了你,我卻是顧慮重重。”

  “寫下這封信時,不斷想起你的笑顏,已經再也想不起沒有你的日子。”

  憐香死死握著這封簡短的信,根本無法克制奪眶而出的淚水,她其實真的很想見他一面,可飄香宮解禁之後,他已經帶著枷鎖上路了。

  ※※※

  應天通往廬州的官道上,一名身著囚衣男子坐在路邊小酒館的長椅上,寬大的囚衣下擺隱藏了毫無行走能力的雙腿。

  男子的容貌清雅秀美,一雙略帶憂愁的眸子清亮澄澈,弧線動人的唇卻是勾勒出淡泊絕塵的笑意。他的身上帶著沉重的鐐銬枷鎖,一隊官兵打扮的人正在小酒館裡喝著酒聊著天。

  “我說,咱們也太晦氣!這大熱天的,還要押送犯人去南方!”其中一個官兵十分不滿的嘟囔著。

  另一個大兵呸了一口,也罵道:“確實倒楣!我現在就盼著,這該死的逆犯趕緊給老子死路上,咱們隨意埋了好交差!”

  最開始那官兵啐了口,壓低聲音說:“再忍忍,他一個瘸子,這一路上咱們讓他受盡了苦。我估計到不了多久就得死路上,咱們哥兒幾個也不用這麼費事了。”

  “呸!行吧!真倒楣!帶犯人還帶個殘廢!這一路還得咱們抬著他!什麼皇親國戚,一朝成了階下囚,還不是落咱們手裡隨意發落!”

  “抬著幹嘛?待會兒把他扔到馬背上,馱著吧。”

  這些官兵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著,很多話都毫不避諱的落入葉羽的耳中。

  然而,一身囚服的葉羽只是呆坐在那裡,好似凝成了一尊雕像,什麼話他也都聽不進去。

  這一路上,這些官兵為了盡全力折磨他,從未給他喝過一口水,原本就已經在宗人府受盡了酷刑的葉羽,此時嘴唇乾裂的流著血,但他渾然未覺,就只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

  突然,一直呆坐著的葉羽眼神微微向旁邊瞟了一眼。那雖然是細微到無法捕捉的眼神,但卻異常的銳利。

  他死死盯著右前方的樹叢,片刻後收回視線,卻不留痕跡的搖了搖頭。

  還不是時候。

  葉羽心裡說著,才剛出京城,還不是最好的時候。

  再等等,再等等。

  葉羽搖頭之後,那樹叢中原本有些蠢蠢欲動的氣氛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好像剛剛那股懾人的氣勢是錯覺一般,來得無聲無息,消失的也徹徹底底。

  “行了行了!別呆著了!上路上路!”

  那些官兵粗魯的抓起葉羽,可憐葉羽雙腿根本毫無知覺,被拉起來後根本就站不住,膝蓋軟綿綿的便跪倒在地上。

  “呸!廢物!”一個五大三粗的官兵一把拖起葉羽,邊辱駡邊把他往拴馬的地方拖,“站都站不穩,還什麼戰無不勝的大將軍!”

  葉羽一聲不吭,任由他們把自己拖在地上,反正他雙腿早已沒了知覺,也不覺得疼。

  至於這點兒屈辱,他倒也不放在心上。

  反正,用不了多久就讓他們全都還回來。

  葉羽被扛起來扔到馬背上,他雙手被捆著,根本無法控制馬匹的動作,雙腿更是沒有知覺,無法夾住馬鞍,就只得整個身體癱在馬背上,任由那馬兒隨意走。若是馬失前蹄,他定然也只有摔下去一條路,而且若是馬兒發了瘋,想必自己就會當場被踩死。

  不過,那些官兵是不會管這些的,他們心裡更希望葉羽現在就死了才清淨。

  葉羽倒是沒有什麼怨言,讓他怎樣他就怎樣。

  就這樣又行走了兩日,葉羽這一行人總算是除了京城的範圍,即將進入廬州。

  雖然他們走的是官道,但畢竟是押解犯人,還是儘量挑選一些偏僻的小路和山路行走。

  這一日,正走入一個樹林當中,這一隊禁軍當有三十人左右,一路吵吵鬧鬧的邊閒聊邊走。

  朱允炆對葉羽是十分重視的,派出了最多的押解隊伍上路,而且還特意都是徐輝祖親自挑選出來的禁軍。

  這些禁軍都是五大三粗,力氣極大,胳膊比葉羽腿都粗。

  但事實證明,有時候,個頭兒大並不能打贏架。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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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1:39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大赦

  建文元年八月,建文帝朱允炆下達恩旨,以逆犯葉羽素有戰功,多年來恪盡職守為由,將原本的斬刑改為流刑,流放漳州為役,除皇室宗族之名,削去一切職位,永世不得還朝。此外,查封駙馬府,府中一應人等除憐香大長公主外皆沒入奴籍,隨軍發配。

  這道聖旨一出,許多人都松了口氣,但也有人認為是放虎歸山。

  方孝孺是前者,黃子澄是後者。

  方孝孺認為,朱允炆沒有趕盡殺絕,順應了天下人之所願,起碼不會更加激烈的激起來自各方的憤怒,暫時緩解皇權和民聲的矛盾。

  黃子澄則認為,既然已經把人關起來,斬刑的聖旨也已經昭告天下,那又何必再臨時減刑,既然民憤已經激起,那就不如快刀斬亂麻,也好過放虎歸山。

  其實看起來,他們二人說的都有道理,但又都不完美。

  朱允炆很頭疼,他很想找一個完美的解決辦法。但是很不幸的,他想破了頭,也找不到完美的辦法了。

  因為,他確實已經沒有辦法了。

  一意孤行殺掉葉羽,必然會激起更大的民怨。但減刑,卻又好像是放虎歸山。

  朱允炆悲哀的發現,似乎無論自己怎麼選,都是錯的。

  所以,他選擇了看似妥善的解決辦法。將葉羽發配到南境煙瘴之地,讓他遠離他熟悉的北境,到人煙稀少的地方了此殘生。

  日後的事實證明,他看似最聰明的做法,其實並沒什麼用。

  而且,朱允炆還謹慎的派了一隊禁軍押解葉羽上路,以防有什麼變故。

  但後來的事實又證明,這也沒什麼用。

  對於這件事,大概朱允炆現在最值得安心的事情,就是江月終於可以永遠留在他身邊了。因為他兌現承諾放了葉羽,而江月也會兌現承諾跟自己在一起,成為自己的妃子。

  至少,朱允炆是這樣以為的。

  ※※※

  葉羽被發配了,憐香也重獲了自由。

  她在錦霞和初美的陪同下,在街上閒逛。

  不知不覺,她已走到曾經的駙馬府外頭。

  從葉羽被發配後,這裡也就人煙盡消,雖然憐香有命人每隔一段時間來整理打掃,但緊閉的大門還是看得出其上斑駁脫落的漆木。

  使勁推開大門,輕輕地沿著記憶的路線走到府邸的主人書房,站在其中的她,看著這些擺設不變的書籍,頓時有種恍惚的錯覺。

  憐香閉起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突然大聲喊道:“臭駙馬快來迎接本宮!”

  隔了好久再次睜開眼睛,憐香多麼希望自己可以看到葉羽坐在書案後揚著無奈的淺笑,然後慢條斯理地問:“憐兒,你今天怎麼了?”

  “……我今天又想你了……”

  憐香輕聲地低喃,而房內無人回應她的思念。

  “山海經、戰國策、韓非子、史記……”

  憐香翻看著葉羽的書櫃,這裡的擺放曾都是她自己一手整理的,她甚至比葉羽本人還更瞭解每一本書的擺放位置。

  憐香漫無目的的一個個開著眼前的櫃子,有一個最靠近書案座椅的櫃子,憐香一直都沒有打開過。因為不知為什麼,葉羽每次都把這個櫃子小心翼翼的整理著,似乎裡面藏了些什麼不能被自己看到的小秘密。

  現在,葉羽不在這裡,憐香終於忍不住好奇打開了這個櫃子。

  然後,她所有的言語、思想、甚至心跳,全化成了奔騰熟悉的情感,洶湧地宛若卷海而來的大浪,差點將她自己震得站不住身。

  在那櫃子中妥善折好並擺放著的,正是她某天披在看書打瞌睡的葉羽身上的披風。

  葉羽居然將這件披風小心的收起來……不行,她真的站不住了。憐香雙腳一軟,直直地往後方的椅子坐去。

  當她跌坐在座椅上的一瞬間,她總算明白了。

  原來……這個高度,這個位置……憐香激動地流下淚來……只要伸出手就能拿到披風。

  只要這麼坐著,大大地攤開雙臂,就能將披風整個擁抱入懷。

  憐香嘗試著那個動作,想像葉羽自己一人坐在這裡辦公時的樣子。

  啊……她將披風抱入懷中,不禁發出低啞的滿足歎息。這已經不是她的味道了,是另一個自己更加清楚的,屬於葉羽的氣息。

  被關在櫃子裡這麼久,可憐地等待著昔日的人來接回它,披風忠誠地承襲未曾飄散的香味。

  隨著憐香的動作,一頁紙張緩慢從披風內飄落。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或許已經不在你身邊了。”

  “憐香,我的願望便是實現你的願望。然而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定然命不久矣。憐香,每當我獨自一人戍邊在外時,我就會隨身帶著這件披風,想像著你在我身邊時的樣子。憐香,我本不該屬於這裡,可卻無奈來到了這裡,不僅走不了了,還與你相愛一場。”

  “憐香,我已經可以感受到皇上的猜忌和戒備。也可以明白他斷不會容我在朝堂之中的決心。原本我是孑然一身,可如今有了你,我卻是顧慮重重。”

  “寫下這封信時,不斷想起你的笑顏,已經再也想不起沒有你的日子。”

  憐香死死握著這封簡短的信,根本無法克制奪眶而出的淚水,她其實真的很想見他一面,可飄香宮解禁之後,他已經帶著枷鎖上路了。

  ※※※

  應天通往廬州的官道上,一名身著囚衣男子坐在路邊小酒館的長椅上,寬大的囚衣下擺隱藏了毫無行走能力的雙腿。

  男子的容貌清雅秀美,一雙略帶憂愁的眸子清亮澄澈,弧線動人的唇卻是勾勒出淡泊絕塵的笑意。他的身上帶著沉重的鐐銬枷鎖,一隊官兵打扮的人正在小酒館裡喝著酒聊著天。

  “我說,咱們也太晦氣!這大熱天的,還要押送犯人去南方!”其中一個官兵十分不滿的嘟囔著。

  另一個大兵呸了一口,也罵道:“確實倒楣!我現在就盼著,這該死的逆犯趕緊給老子死路上,咱們隨意埋了好交差!”

  最開始那官兵啐了口,壓低聲音說:“再忍忍,他一個瘸子,這一路上咱們讓他受盡了苦。我估計到不了多久就得死路上,咱們哥兒幾個也不用這麼費事了。”

  “呸!行吧!真倒楣!帶犯人還帶個殘廢!這一路還得咱們抬著他!什麼皇親國戚,一朝成了階下囚,還不是落咱們手裡隨意發落!”

  “抬著幹嘛?待會兒把他扔到馬背上,馱著吧。”

  這些官兵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著,很多話都毫不避諱的落入葉羽的耳中。

  然而,一身囚服的葉羽只是呆坐在那裡,好似凝成了一尊雕像,什麼話他也都聽不進去。

  這一路上,這些官兵為了盡全力折磨他,從未給他喝過一口水,原本就已經在宗人府受盡了酷刑的葉羽,此時嘴唇乾裂的流著血,但他渾然未覺,就只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

  突然,一直呆坐著的葉羽眼神微微向旁邊瞟了一眼。那雖然是細微到無法捕捉的眼神,但卻異常的銳利。

  他死死盯著右前方的樹叢,片刻後收回視線,卻不留痕跡的搖了搖頭。

  還不是時候。

  葉羽心裡說著,才剛出京城,還不是最好的時候。

  再等等,再等等。

  葉羽搖頭之後,那樹叢中原本有些蠢蠢欲動的氣氛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好像剛剛那股懾人的氣勢是錯覺一般,來得無聲無息,消失的也徹徹底底。

  “行了行了!別呆著了!上路上路!”

  那些官兵粗魯的抓起葉羽,可憐葉羽雙腿根本毫無知覺,被拉起來後根本就站不住,膝蓋軟綿綿的便跪倒在地上。

  “呸!廢物!”一個五大三粗的官兵一把拖起葉羽,邊辱駡邊把他往拴馬的地方拖,“站都站不穩,還什麼戰無不勝的大將軍!”

  葉羽一聲不吭,任由他們把自己拖在地上,反正他雙腿早已沒了知覺,也不覺得疼。

  至於這點兒屈辱,他倒也不放在心上。

  反正,用不了多久就讓他們全都還回來。

  葉羽被扛起來扔到馬背上,他雙手被捆著,根本無法控制馬匹的動作,雙腿更是沒有知覺,無法夾住馬鞍,就只得整個身體癱在馬背上,任由那馬兒隨意走。若是馬失前蹄,他定然也只有摔下去一條路,而且若是馬兒發了瘋,想必自己就會當場被踩死。

  不過,那些官兵是不會管這些的,他們心裡更希望葉羽現在就死了才清淨。

  葉羽倒是沒有什麼怨言,讓他怎樣他就怎樣。

  就這樣又行走了兩日,葉羽這一行人總算是除了京城的範圍,即將進入廬州。

  雖然他們走的是官道,但畢竟是押解犯人,還是儘量挑選一些偏僻的小路和山路行走。

  這一日,正走入一個樹林當中,這一隊禁軍當有三十人左右,一路吵吵鬧鬧的邊閒聊邊走。

  朱允炆對葉羽是十分重視的,派出了最多的押解隊伍上路,而且還特意都是徐輝祖親自挑選出來的禁軍。

  這些禁軍都是五大三粗,力氣極大,胳膊比葉羽腿都粗。

  但事實證明,有時候,個頭兒大並不能打贏架。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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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1:40

第二百三十二章 林中劫

  這一隊押解著葉羽南下的禁軍被突如其來的打劫聲搞得一愣。

  其實押解犯人通常走的都是偏僻小路,雖然也算是官道,但都是些鮮有人經過的地方。一般的盜賊都不會選擇這樣的道路來埋伏打劫,因為這裡走過的都是一些重犯,以及押送這些重犯的官兵,除此之外若說還有什麼,那估計就是孤魂野鬼了。

  所以,這條路上突然冒出劫匪,讓禁軍們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在馬背上的葉羽抬眼看過去,只見一個塊頭極大的大漢橫在路中央,這大漢身高大概兩米,體型強壯,感覺他一個人可以裝下兩個普通男子,那如扇一般的大手裡握著一柄巨型大刀,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普通人鐵定舉不起來的那種,而他握在手裡揮舞竟然像是拿著玩具那般簡單。

  葉羽見這情形也不禁暗暗咋舌,他不知道這巨漢是誰的人手,但出現在這裡定然不是為了打劫這一隊押解人犯的禁軍,當然更不會是打劫自己這個犯人。

  葉羽的眼神慢慢變得幽深,這個巨漢確實是要打劫,只不過劫的應該是自己這個朝廷重犯。

  禁軍中很多人都被那巨漢魁梧的身材嚇得愣住,少數有膽大的,也只敢站在原地叫喊:“喂!哪兒來的賊子?擋官爺的路?看不出官爺們有公務在身?還不快讓開!”

  巨漢揉揉眼睛,定睛瞅瞅,才笑道:“沒錯!老子劫的就是你們這幫人!”

  禁軍們原本還有抱著僥倖心理的,如今一聽巨漢這話,整個心都涼了一截。

  “你,你明知我們是朝廷的人!難道活膩了不成!”

  巨漢哈哈大笑,他掄起手中的大刀,那刀劃破空氣帶出了一陣陣呼嘯而過的巨響,好似單是他手中大刀舞出的風都可以輕易要了一個人的命一般。

  禁軍們被他嚇得頻頻後退,一時間竟然連拔刀都忘了。

  巨漢邁著大步向他們走過來,嘴裡還大笑著:“退什麼?老子好久沒殺人了!今天既然可以大開殺戒,你們可別讓老子失望啊!”

  禁軍中帶頭的那人似乎膽識更大一些,他唰的一下拔出刀,指著巨漢道:“你,你莫要再靠過來!否則,休怪軍爺們刀劍無眼!”

  巨漢見他拔出刀,稍稍一怔,隨即爆發出更加狂妄的笑聲:“哈哈哈,我當是什麼!就你這小片兒刀,連老子的身都進不了,你信也不信?”

  說完這話,他突然抬手,一把將手中大刀狠狠插入地裡。那地面又不是棉花糖,他竟然輕輕鬆松就將手中的刀插進去,面上不見一絲難色,竟然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巨漢揮舞著大手,沖那拔刀的禁軍頭領笑道:“你過來!老子不動,讓你砍兩刀!若這兩刀你能砍死我,你們自然就可以過去了!若是砍不到……嘿嘿,老子就要好好的舒展下筋骨了。”

  那禁軍頭領被他這氣勢完全嚇住,根本反應不過來自己應該做什麼。

  巨漢見他愣在那裡,登時不高興了,張口大吼一聲:“快點兒過來啊!”

  巨漢這一聲,如獅子大吼一般,中氣十足,感覺林中所有樹木都被他震的顫抖起來!

  禁軍頭領吞了吞口水,他心知,若此時不賭一把更是完全沒了後路。既然那巨漢要自己砍他,那便砍好了!反正這傻大個兒連刀都插進地裡了,也不怕他突然暗算自己。

  於是,那頭領舉著刀,一步步靠近巨漢。

  巨漢雙手環抱在胸前,頗為意態閒適的閉著眼,說道:“快點兒!都湊過來了還不快動手?”

  頭領又被他嚇了一跳,原本以為他閉著眼睛看不到自己,自己的腳步已經夠輕了,哪知他竟然還是知道自己過來了。

  被巨漢嚇到的禁軍頭領咬咬牙,舉起手裡的刀就沖巨漢的胸口砍了過去!

  一刀!

  禁軍佩戴的刀自然也是極鋒利的,可是,這一刀下去,那禁軍頭領瞬間呆愣在原地。

  巨漢的胸口竟然如鐵塊一般堅硬,刀根本就砍不動他。

  禁軍頭領這一下嚇得更是不輕,他心底一陣慌亂,只感覺眼前的人不是人,而是什麼鬼神。

  恐懼之下,他手裡的刀一陣亂舞,拼命砍向巨漢,拼了全力想要把巨漢砍死,奈何手裡的刀看在巨漢身上就如同看在鋼鐵之上,完全沒有任何的作用,甚至反而震的自己虎口生疼。

  巨漢無動於衷,緩緩睜開眼,怒視著眼前的禁軍頭領,沉聲說著:“老子讓你砍兩刀,你倒是上癮了?你砍夠了,該我了吧!”

  那禁軍被他陰森的語氣和驟變似夜叉一般的陰沉面容嚇個半死,感覺好似巨漢下一秒就能變成青面獠牙的鬼神。

  “不,不,別殺我!別殺……”

  那禁軍正一步步向後退著,他嘴裡不自覺的發出求饒的聲音,那乞求的聲浪聽入所有人耳中好似帶著滅頂的絕望。

  可是,他的話卻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覺得脖子一涼。他其實還沒反應過來,但卻感到有一陣風呼呼的灌入自己的喉嚨。

  他低下眼看向自己的喉嚨,卻發現有鮮血不斷地湧出。

  開口還想再說句什麼,但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後面的禁軍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動都不敢動,也根本就忘記了該怎麼動。

  馬背上的葉羽也愣住了,他眼看著那禁軍頭領的頭顱掉在地上,可是卻根本沒看到那巨漢揮刀的動作。

  只是在所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巨漢的動作已經完成,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只有他刀上不停滴下來的鮮血證明著殺戮的存在。

  葉羽怔怔打量著那巨漢,實在想不到他這樣龐大的身軀動作竟然可以這樣快。

  巨漢哈哈大笑著,完全不在意剛剛殺了一個人的事實。

  他把刀舉起扛在自己肩上,笑道:“下一個是誰?啊?還有誰!”

  巨漢一步步向禁軍的隊伍移動,他臉上掛著玩味的笑,好像把殺戮當成最有意思最有趣的遊戲。

  “老子倒要看看,你們這些當兵的到底有沒有膽!誰還……嗯?”

  巨漢微微一愣,因為他聽到一絲細微的聲音從耳畔劃過,然後便是他眼前最近處的一個禁軍瞪大眼睛瞬間倒下的情景。

  巨漢的刀還沒有動,可是他眼前的禁軍卻已經死了,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自己都有些困惑。

  再一秒,又一名禁軍突然倒下,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

  三十人的禁軍隊伍開始四散奔逃,他們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遇見鬼了。

  巨漢這才反應過來,他一下子陰沉了臉,突然深吸,運足內息,大吼一聲:“暮挽歌!你給老子滾出來!”

  這一聲獅子吼比剛剛那一聲還要渾厚,本來四散奔逃的禁軍們被震的頭暈,歪歪斜斜的根本跑不遠,有的直接被震暈在地上。

  之後,一道纖細的身影從四周的樹林中竄了出來,在葉羽的馬邊上停住。

  “牛頭!你吼什麼吼?吼之前不知道說一聲?”那纖細的身影不屑的摳了摳耳朵,對牛頭的表現十分不滿。

  牛頭十分生氣,他扛著刀怒道:“說好了都是老子的獵物,你插什麼手?!”

  暮挽歌哼了一聲,道:“因為你太慢了,明明一下子就可以解決的事,你不看看自己都拖了多久了!”

  牛頭指著暮挽歌,氣道:“那也是老子的獵物!你不許碰!”

  暮挽歌探探手,道:“‘吹雪’大人還在鎮上等著,不如我們一起解決,動作快點兒好嗎?不過我是無所謂啦,我的直屬領導是少主,晚了也不會被‘吹雪’大人罵。可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們‘十大冥帥’可是直屬於‘吹雪’大人管轄的。”

  牛頭一聽暮挽歌提到‘吹雪’,立馬就變了臉,原本充滿煞氣的一張臉瞬間軟了下來,似乎還帶著一些畏懼。

  “好、好吧!趕緊解決!”

  牛頭不再廢話,提刀就向那些剩餘的禁軍們砍去,他殺人決不眨眼,砍人頭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理所當然。

  暮挽歌也不示弱,不過她一直守在葉羽身邊,似乎是怕人把他劫走一樣。

  只見她展開雙臂,兩側袖口突然各自飛出一根極細的鋼絲,她雙臂輕舞,那兩根細到無形的鋼絲便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穿透禁軍的額頭,或者喉嚨,只留下一個紅點,其他的一絲痕跡都沒有。

  葉羽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這兩個人。

  牛頭似乎十分享受刀刃砍入人身體時的感覺,享受對方身首異處,甚至是斷成兩截時那種肉體撕裂時發出的聲音,更享受鮮血飛濺到自己身上時的快感。他要的就是這樣的廝殺,這樣痛快的殺戮。

  而暮挽歌,她就像是有潔癖一樣,決不允許一絲鮮血沾染在自己身上,甚至連她袖口翻飛出的那兩根鋼絲,她都不允許沾有血跡。所以,她都是用鋼絲在瞬間穿透敵人的死穴,無論是額頭,喉嚨,或者是什麼地方,總之一擊致命並且沒有一絲血跡流出。

  葉羽看著這兩個人,心裡不停的發出疑問,他們到底是誰的人?暮挽歌提到的‘吹雪’大人是誰?少主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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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1:41

第二百三十三章 江湖人

  葉羽就這樣目瞪口呆的看著牛頭和暮挽歌將所有禁軍殺個精光,他來不及做出反應,也根本無力做出任何反應。

  雙腿廢掉的如今,他連簡單的逃跑都已經做不到了。

  牛頭掃了一眼鮮血淋淋的刀刃,不屑道:“真沒勁,沒有一個能走一招的!這趟差事又虧了!”

  暮挽歌收了鋼絲,道:“你不是只對殺人感興趣麼?”

  “屁!老子明明對強敵才感興趣!”

  暮挽歌懶得搭理他,跑到葉羽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駙馬,這一路可有受傷?”

  葉羽看著她,已經可以確定她是奉了誰的命令來營救自己的。

  “還好,路上倒是沒受傷。”

  暮挽歌心裡了然,葉羽能遭的罪在宗人府天牢裡都已經遭完了,這一路上除了天氣熱點兒,他行動不便點兒之外,也沒啥更嚴重的新傷了。

  “駙馬,您坐在馬背上,能堅持一會兒麼?”

  葉羽笑著點點頭,道:“沒問題,反正已經這麼多天了,不在乎這一會兒。”

  牛頭湊過來打量著葉羽,他大掌一下子拍在葉羽腿上,大笑道:“你就是爺和少主惦記著的葉駙馬啊!長得可真俊,我老牛看見你都自慚形穢!”

  暮挽歌一把抓住牛頭的脖領子往後一拽,沒好氣兒的說:“你不能稍微注意點兒嗎?駙馬身上還有傷呢!”

  葉羽稍稍一愣,牛頭這麼大的塊頭暮挽歌這纖細的胳膊竟然一下子就拽的他後退了兩步,可見她的武功也定然是極高的。

  再加上剛剛牛頭言語裡的意思,看來他們確實是朱棣的人。

  想不到朱棣麾下還招攬了這樣厲害的江湖人。

  至於那個少主到底是誰,葉羽就實在想不出來了,他十分確定自己除了楊家兄妹之外並不認識什麼江湖人,因為藍磬的事倒是與南盜俠夏洛有過一點兒接觸,但看這兩個人的樣子,想來不是夏洛手下的人。

  或許,就是朱棣招攬過來效命的江湖人吧。

  暮挽歌看葉羽在發呆,便道:“駙馬,我們現在去高淳鎮上,爺正在那裡等著您。”

  “嗯?”葉羽稍稍一怔,問:“爺親自過來了?”

  暮挽歌牽著他的馬,笑道:“是,不僅爺,朵顏那位嵐琴郡主也在。”

  葉羽聽到嵐琴在,疑問道:“郡主怎麼會跟爺在一起?”

  暮挽歌笑道:“我們和郡主的人是在路上碰到的,似乎是郡主聽說您被發配到漳州的消息,便帶著人急忙趕過來營救您。”

  葉羽沉默不語,他心知這麼快的速度趕過來,嵐琴定然不在北境,而是在京城。想到那天在牢裡見到朵顏狼女的事情,葉羽真的忍不住在心裡歎息。

  他歎嵐琴對自己的用心,更感歎她為何要這樣執迷。

  高淳鎮並不遠,他們沒用多久就到了。鎮子也不大,暮挽歌和牛頭帶著葉羽來到一間不起眼的小院落裡,乍一眼看去只是普通的人家,朱棣和嵐琴現在就在這裡面等著。

  葉羽的雙腿早沒了知覺,暮挽歌拿了個軟椅出來,讓牛頭把葉羽從馬背上扶到軟椅上坐好。

  牛頭是個實心眼兒的人,他應了一聲,一把抄起葉羽扛在肩上,然後往軟椅上一放,拍著手大笑道:“你也太輕了,感覺還沒我的刀沉。”

  葉羽被牛頭突然扛起來給嚇了一跳,緊接著又感覺到這大塊頭把自己給扔到軟椅上,怔了怔忍不住失笑。

  暮挽歌跳起來沒好氣兒的扇了牛頭腦袋一巴掌,道:“你神經病吧!不能輕點兒嗎?”

  牛頭顯得十分委屈,摸摸腦袋嘟囔:“你有病吧?沒事兒打我幹嘛?我又沒怎麼使勁兒!”

  葉羽笑著擺擺手,說:“沒事兒。只是還得麻煩二位帶我進去……”

  牛頭拍拍自己的胸口,道:“包在俺老牛身上!”

  說著,他剛要抄起葉羽坐著的軟椅,卻聽到院內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牛頭!你小心點兒,若是把駙馬摔下來你可擔當的起?”

  牛頭原本帶著笑意的臉在聽到這聲音時有片刻的凝固,繼而如觸電般鬆開已經握住軟椅的手,像是躲瘟神一樣往後退了一步。

  葉羽看見牛頭這德行,心裡暗暗稱奇,他剛剛見識到牛頭殺人時的狠辣,現在實在不適應他這副樣子。

  葉羽好奇的看向來人,那人身材修長,玉樹臨風,一襲雪白的長衫,步態輕盈,背後負一柄長劍,長髮不梳髮髻隨意散在後面,隨風飄揚顯得他這個人都是飄逸出塵的。

  那人走到葉羽面前,向他躬身行了個禮,道:“駙馬爺安好。總算是趕上了,否則怕是爺和少主都不得安寢。”

  葉羽微微沉吟,向他微微抱拳算是回禮,笑道:“‘吹雪’大人,你的名號葉某也算是有一些耳聞。”

  那人愣住,看向牛頭和暮挽歌,卻從他二人臉上也看到了驚訝的神情。

  “在下與駙馬從未見面,駙馬怎知我是誰?”

  葉羽哈哈一笑,道:“猜的。而且我也只能猜到這麼多了。你真名叫什麼我一概不知。”

  那人又是一怔,想來是路上暮挽歌二人隨口說了什麼讓葉羽捕捉到了一些資訊吧。

  但是,單憑一些不經意透露的資訊便能猜到自己的名號,葉羽此人果然非泛泛之輩。

  “駙馬爺果然是明察秋毫。在下盛淩,陌石山莊四聖使之一,江湖朋友抬愛,喜歡叫我‘吹雪’。牛頭是我的屬下,這一路上他若有什麼毛躁的地方,還望您多多擔待。”

  葉羽這才明白,他們江湖人似乎都有個什麼外號之類的,顯得牛氣一些。

  陌石山莊……

  葉羽心裡倒是記下了這個江湖幫派的名字,總覺得這起名字的風格有點兒……說不出的熟悉。

  盛淩說:“駙馬,爺正在裡面等您,我們現在帶您進去。”

  盛淩喚牛頭過來,兩人一前一後的抬著葉羽的軟椅向內院走去。

  穿過內院,在最裡面的房間裡才見到等在那裡的朱棣。

  朱棣看到葉羽被抬進來,二話不說跑過來查看,見他現在外表沒什麼傷勢,才算稍稍放心。

  “三弟……這段時日,真是苦了你了!”朱棣的神情十分難過,他目光停留在葉羽的雙腿上,眼中露出更加複雜的神情,有悲傷有憤怒有恨意,甚至還有愧疚。

  葉羽笑了笑,道:“二哥不用這樣,我自己都已經看開了。您費這些勁來救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朱棣搖搖頭,說著:“你放心三弟,我一定會治好你的腿!”

  葉羽露出苦笑,道:“我與笙兒失散,又在天牢裡受了這麼長時間的折磨,這身體怕是已經治不好了。”

  朱棣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什麼治不好?本決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你若真有什麼事,我心裡定然……”朱棣沒有說下去,但葉羽卻捕捉到他眼底最深處那無法釋懷的愧疚。

  葉羽心裡有些不解,自己被朱允炆猜忌獲罪下獄,為何朱棣會屢屢露出這樣的神情?

  朱棣大概是看出葉羽的疑惑,他訕訕一笑,歎息道:“府裡出了叛徒!葛城這廝……我是信任他,委以重任,他卻向皇帝投誠背叛我。我懷疑皇帝突然抓你下獄,定然也是聽了葛城的什麼讒言!這廝混帳,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可以當這間諜,卻不知宮裡也有我的人,他的一舉一動我全知道!他回北平後已被我關起來拷問。”

  葉羽怔怔聽著,這才明白其中關鍵。原來是燕府出了這麼個叛徒,難怪朱允炆突然間要置自己於死地,難怪朱允炆在自己入獄後各種壓制燕在朝中的舊勢力,原來竟是因為這樣。

  葉羽心底歎息,這全都是命數,自己出身燕府,註定不能容于朱允炆的眼中。這件事若說起來,自己也怪不得朱棣,朱棣畢竟也是受害者。

  況且,若要達到目的,還是要站在朱棣身邊的。

  “二哥不要自責了,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至於我的腿……就先這樣吧。”

  “不!三弟放心,你的腿倒是不足為慮。”

  “嗯?”葉羽詫異看向他,“我雙腿經脈已斷,要如何治?”

  朱棣看向盛淩,問:“你們少主那邊怎麼說?”

  盛淩回答:“爺放心,少主已經派盛澤過來,算起來今晚就該到了。您放心,只要盛澤來了,駙馬的雙腿不足為慮。”

  朱棣點頭道:“你們陌石山莊辦事本都很放心。你們少主無暇抽身過來,你們四聖使在我也放心。我明日要先啟程回北平,你們就在這裡修整,先提駙馬治療雙腿,好一些了再護送他回府。”

  “喏,爺放心,在下定然會保護好駙馬。”

  朱棣放心的笑道:“‘吹雪’盛淩親自出馬,本定然高枕無憂。”

  正在聊著,房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風風火火沖進來一個人,緊接著一陣幽香飄入了室內。

  葉羽一瞬間有些恍惚,待他看清來人的面容後,又不禁在心裡重重一歎。

  “葉羽!你怎麼樣?你的腿怎麼樣?傷怎麼樣?舊疾怎麼樣?”

  一連串好幾個怎麼樣,問的人十分的急切,而葉羽看到來人蹲在自己面前焦急的神情後,溫和的說了句:“嵐琴,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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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1:41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如盛澤

  嵐琴蹲在葉羽跟前仔細打量著他,半晌後才呼出一口氣,道:“看你這憔悴的樣子,哪裡還有半點往日的神采。這個昏君也真下得去手,莫須有的陷害不說,還要對你施以酷刑!”

  嵐琴咬牙切齒的說著,似乎就連眼睛裡也要迸射出怒火。

  葉羽知道她為自己不平,也知道這段時間她也一定很擔心自己,便道:“好在我也算是逃過了一劫。”

  嵐琴卻哪裡肯甘休,一個勁兒的數落,把朱允炆罵的一無是處也不解氣,最後她氣哼哼的說:“你們明廷的皇帝這樣昏庸,你不如跟我回朵顏吧!”

  葉羽忙看了朱棣一眼,見他臉上神色如常,才苦笑道:“嵐琴,謝謝你的好意。只不過,我無論如何都是大明的人,我……”

  “你還惦記著那個公主?”嵐琴更加不高興了,“她現在是在宮裡錦衣玉食,你卻雙腿盡廢流落在外。況且,你已被你們的皇帝除去了宗籍,再也不算是皇室中人,你與她的婚姻簡直可以說不作數了!”

  葉羽溫和一笑,道:“即便如此,她依然是我的妻子。”

  葉羽話雖不多,但隱約已透露出堅決之意,嵐琴氣他如此不知好歹不知變通,哼了一聲坐在一旁不再理他。

  一時間室內氣氛靜默了起來,大家各有所思都不說話。

  傍晚時分,朱棣告辭先行回北平,他身邊一直跟著朱能護衛,盛淩怕路上有什麼不測,便派牛頭跟在他身邊。

  晚飯過後,盛淩向葉羽和嵐琴說明外出去接人,暮挽歌則一直隱在屋外守衛。

  房間裡一時間只剩下葉羽和嵐琴兩人,嵐琴似乎還在賭氣,也不與葉羽說話,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葉羽找了個話題來聊。

  “我看盛淩他們幾人功夫都不錯,想必是什麼江湖高人吧?”

  嵐琴隨意答道:“是啊,他們是陌石山莊的人,功夫當然是頂級的。”

  再次聽到陌石山莊的名頭,葉羽怔了怔,問道:“這個陌石山莊很厲害麼?”

  嵐琴用一種這人真是孤陋寡聞的眼神看著他,道:“厲害!不是很厲害,是非常厲害!厲害的沒邊兒了!尤其是他們的少主夜殤,簡直是集智慧,才華,能力,英俊,所有一切於一身!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江湖第一人了!”

  葉羽看她誇張的近乎崇拜的神情,笑了笑,道:“有這麼神奇麼?”

  嵐琴見他似乎不太信,撇撇嘴道:“神奇?他簡直就是神話了!夜殤從一年前開始出現在江湖上,一手創建了陌石山莊,這一年的時間裡,他帶領陌石山莊縱橫武林,先是收攬了沿海一帶所有幫派,又漸漸將勢力擴充到了中原,穩住了江湖無冕之的地位。現在江湖上除了南盜俠夏洛之外,怕是無人不買陌石山莊的面子了。”

  葉羽沉默不語,江湖上的事他瞭解的不多,不過聽嵐琴言下之意,這陌石山莊竟然崛起速度如此迅速,倒真是十分神奇。

  “一年時間就能崛起這麼迅速,看來這夜殤確實是個優秀的領導人。”

  嵐琴聽他這樣說,想了想又笑道:“陌石山莊裡的人從前都是不成名的江湖人,不知怎麼的就被夜殤給搜羅起來了,而且個個都是狠角色,殺人都不帶眨眼睛的。偏偏個個都對夜殤忠心不二,言語中也能聽出他們對夜殤的崇拜尊敬,真是奇了,搞得我都想見見這個夜殤了。”

  葉羽沉吟道:“或許,江湖跟朝廷牽連上了關係,他們都是因利聚在一起也說不定。”

  嵐琴明白葉羽的意思,說實話,她這兩天跟朱棣在這裡碰面後就明白了。陌石山莊的背後,是有燕府的支持的,恐怕就是燕朱棣暗中培育的江湖勢力。只不過……

  嵐琴微微一頓,道:“但是我跟他們接觸了幾天了,我可以感覺得到,他們是效忠夜殤的。也許夜殤跟燕達成了什麼協定而為燕效力,但陌石山莊上上下下聽命的人始終都是夜殤。他們只是因為夜殤的吩咐,才對燕唯命是從。比如那個‘吹雪’盛淩,他的名號是跟著陌石山莊一起打響的,我能看得出他作為四聖使之首的那種傲氣,這傲氣在燕面前也絲毫未減退。但在他提起夜殤的時候,語氣裡卻是絕對的崇敬。”

  葉羽聳了聳肩,他只是無聊閒談,真要說有多麼感興趣那是假的,對他來說陌石山莊的人怎麼樣都不是重點。他現在更在乎如何治好自己的腿,不知道盛淩白天提到的那個叫盛澤的人什麼時候到。

  正這樣想著,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一襲白衣的盛淩緩緩走進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英俊的青衣男子。

  盛淩向葉羽和嵐琴行了禮,道:“駙馬,郡主,這位是在下的師弟,盛澤。”

  青衣男子走到葉羽身前一揖:“駙馬,在下盛澤,是陌石山莊的四聖使之一。”

  葉羽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問候。

  倒是嵐琴突然興奮地問:“你就是‘一如’盛澤?”

  盛澤點頭道:“正是在下。”

  嵐琴高興地說道:“有你在就好了!葉羽的腿傷你一定可以治好!”

  盛澤低頭道:“在下正是奉少主的命令來為駙馬爺治傷的。”

  嵐琴頗為詫異地問道:“你們少主?夜殤?!”

  盛澤點頭道:“正是。”

  嵐琴和葉羽頗為意外的對視一眼,雖說盛澤他們效忠夜殤,但救治葉羽這件事難道不是朱棣授意他們才聽命的麼?

  “你們少主認識駙馬麼?”嵐琴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盛澤搖搖頭,道:“屬下不知,從未聽少主提過。只是,少主在為燕殿下做事,駙馬是爺的把兄弟,少主也許是因此十分上心。”

  葉羽沉默的思索著,但無論怎麼想,他的記憶裡都完全沒有夜殤這個人的存在。

  “咳咳咳……”原本葉羽正欲開口再問點兒什麼,卻突然忍不住猛烈的咳了起來,而且越咳越烈。

  這一下把嵐琴給嚇壞了,忙對盛澤說:“盛澤,你快看看他怎麼了!”

  盛澤的反應並不比嵐琴瞞,他一個箭步上前蹲在葉羽的面前,拉過他的手腕把起脈來。

  片刻後,盛澤的眉頭越皺越緊,他語氣中帶有一些慍色,道:“駙馬,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了,傷的那麼重,在牢裡的時候是否還喝過酒?”

  葉羽勉強扯了抹苦笑出來,他說不上話,就只得一直靠在軟椅上喘著氣。

  “駙馬,你原本罹患血瘀之症,而且此症纏綿在身大概已有十年之久,最近這幾年你身邊應該有一位醫術很高的大夫在為你調理此症,而且你感覺已經好了很多了,對麼?”

  葉羽艱難的點點頭。

  “宗人府天牢內潮濕陰暗,縱然是春夏時節,你依然感覺寒氣不斷侵體。而且你身上所受鞭笞之傷數不勝數,從未有過止血消炎等醫治行為,只是服了莫可給您的藥對麼?”

  “是的。”

  “你在天牢裡中過毒,對麼?”盛澤的面色更加的凝重。

  “什麼?中毒?”嵐琴和盛淩聽到後都十分震驚。

  他們把目光看向葉羽,卻見歪斜靠在軟椅上的葉羽自己也是一臉的茫然。

  盛澤見他這樣的神情,不禁歎了口氣,道:“鞭子上有毒……毒素通過血液一點點滲入血脈之中。駙馬,看來皇上即便是將你改判流刑,卻也沒有真的想要放過你的性命。”

  葉羽稍稍怔了怔,隨即露出一抹複雜的笑意。他搖搖頭,咬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能治麼?”

  盛澤稍稍露出一些難色,隨即道:“這毒並非什麼難事,只不過……你罹患血瘀之症,而且時日太久,身體早已不似常人一般健康。而你在天牢中多日所受酷刑堆積,導致身體更加虛弱,傷上加傷,又因飲酒加之天牢陰寒,寒氣傷到心肺,你……你這……我已經不敢承諾可以完全醫好你。”

  葉羽苦笑一聲道:“反正都是半吊子,是否完全醫好又有什麼區別?你只需告訴我,你能治到什麼程度?我能有多久的時間?”

  盛澤想了想,道:“你雙腿雖廢,但卻是最不打緊的傷。我只需用內力重新修正雙腿筋脈,你便可重新走動。只是……不會如從前一般,後遺症一定是有的,比如陰雨天氣一定會疼痛難耐。”

  “一點小痛倒是不打緊,我這頭疼了半輩子了快。”葉羽也真算是心大,如此傷痕累累的身體他還真開得出玩笑。

  盛澤繼續說道:“毒也不難解,我隨意配置一些藥物就可以解了。只是難在……你這番牢獄之災後,怕是血瘀之症再難有康復的可能……而且,會惡化的比從前嚴重百倍,想要控制都難了。”

  嵐琴聽了他這話,突然從後面扶住葉羽的肩膀。她十分清楚陌石山莊‘一如’盛澤的醫術,若這世上還有他治不好的病,那麼就不會再有別人可以治好。

  葉羽呵呵一笑,一臉不在乎的說:“這個我反倒真的不擔心。早知它治不好,我就從未抱過希望。”

  盛澤見他一臉灑脫的樣子,心裡倒也真的佩服他,便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交給葉羽:“駙馬,我這種藥可以幫助你延緩體內的毒素,你服一粒。然後我幫你的腿施一次針,我們先從雙腿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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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1:42

第二百三十五章 榜樣

  葉羽被放逐了,從此失去了消息。暮挽歌和牛頭那天殺光了所有負責押送他的禁軍,所以根本沒有任何消息傳到皇城中,朱允炆也根本不知道葉羽其實已經被人救走了。

  當然,憐香自然也不知道。

  雖然朱允炆已經下達聖旨,將葉羽從皇室宗籍中除名,這代表他基本已經和皇室沒有關係了。

  但是,憐香依然以葉羽的妻子自居,每每朱允炆想來飄香宮看看她,她也不給面子,沒說兩句話准把他氣走。

  漸漸的,朱允炆也懶得來了,所有人都不再來了。

  一個失去靠山的大長公主,還沒有人閑到會經常來看望她,當然除了夏空和江月,飄香宮一時之間形同冷宮。

  不過,這正是憐香希望看到的,她如今的情況根本就不適合總與人來往。

  只是,讓憐香頭疼的是,雖然朱允炆不想見她,但也不允許她離開皇城,而憐香現在就在為以後打算,等到她肚子漸漸顯出來的時候,到時候只怕在宮裡會露餡。

  江月和夏空也在幫她想辦法,但是更讓憐香覺得不解的是,江月最近總是動不動就不見人,問她她只是笑著說沒事兒,但是誰都能看出來,她肯定是有什麼事瞞著大家。

  這一日,憐香正打算去御花園散散心。

  “憐兒姐姐……”

  轉角處傳來了顫抖又沙啞的聲音,憐香的腳步驟然停下,過了一會兒,似乎是心情平復了些,她才慢慢轉頭看向旁邊:“好久不見,小皇妹。”

  站在牆角處的芷凝無聲的掉著眼淚,那聲與往日一般充滿關切的“小皇妹”讓她隱忍多時的眼淚再次決堤,芷凝用手捂住臉,任由眼淚洶湧流下。

  憐香看著她的樣子,歎了口氣走過去,輕輕撫著她的頭髮:“小皇妹,不哭了。”

  芷凝卻哭的更加厲害,她的肩頭不斷起伏,兩個月來的愁緒壓的她喘不過氣,如今終於見到了日夜惦記的九皇姐,她卻還是不爭氣的哭不停,明明答應姐夫要照顧九皇姐的,如今卻還需要九皇姐來安撫。

  “小皇妹,你再哭,莫不是又要惹我哭了?”憐香認輸般的無奈語氣充滿了哀戚,芷凝強忍住悲傷,拼命安撫著自己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止住了淚水,她慢慢抬頭,看著眼前的憐香,一如昔日的高貴美麗,只是少了往日的嬌憨天真,多了更多的矜持穩重。眉宇間的憂愁一覽無遺,子夜般深邃的眼眸中深鎖著淡淡的傷感。淡黃色的宮裝,長髮盤成出閣女子的髮髻,兩縷秀髮垂落胸前,傲然的站立在芷凝的眼前,依舊是那麼傾國傾城,美豔不可方物。

  憐香見芷凝看著自己,問道:“小皇妹,我臉上有什麼啊?”

  芷凝這才驚醒,她澀澀地說道:“憐兒姐姐……你,你瘦了……”

  憐香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沒有吧……是你好久沒見到我了。”

  芷凝眼中露出悲傷和自責,她垂下頭:“對不起……”

  憐香不解地問道:“有何對不起之處?”

  芷凝咬著嘴唇,肩膀又有些顫抖,強忍著淚水,她不敢抬頭,她怕看到九皇姐那日益消瘦的臉龐,“這些日子,我看著你受苦,真的很難過,我想盡辦法,可是就連見你一面都做不到。我遊說了很多地方,托了很多人,卻連你的府邸都進不去。明明……明明答應狀元姐夫要照顧你的……可我……”

  憐香看著眼前嬌小顫抖的身影,震驚于小皇妹那段時間的努力,她憐愛的撫著芷凝的頭髮,輕聲說道:“沒有這回事,小皇妹。我很感激沐昕小子和你那段時間的幫忙。你很有眼光,嫁了個真真正正的男子漢。”

  芷凝抬起頭,無奈地說道:“那是因為他遇到了姐夫……”停頓了一下,她眼神透過憐香,仿佛看到那個一直站在她背後的清瘦卻高傲挺拔的身影,“他照著姐夫的腳步、學習姐夫的處事標準,成長為如今的這個男人,我不相信妳沒看出他們兩人的相似之處。”

  “害人不淺啊,那傢伙。”憐香笑了,豔柔而低切,“好好管教他,小皇妹,切記槍打出頭鳥,別讓他真的踏上葉羽的後塵。”

  憐香最後理了理芷凝額前的碎發,寵溺的拍拍她的腦袋,轉身離開。

  芷凝無力的看著那道深切孤獨的淡黃色背影,她明明有這麼多的話想說,卻只能淚眼朦朧地看著對方離開。對不起,我沒有好好照顧九皇姐,對不起姐夫,我不能讓沐昕變成跟你一樣的人。

  因為,我不想迎來憐兒姐姐現在的孤獨寂寞。

  ※※※

  芷凝與憐香分別後徑直回到了蘭芷宮。

  剛剛走進屋裡,就看到沐昕坐在桌子前喝著茶。

  芷凝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問道:“回來了?皇上找你什麼事?”

  沐昕抬頭看見是她,笑道:“也沒什麼事,左不過就是軍中的事情。芷凝,你怎麼出去這麼久?”

  芷凝沉默不語,片刻後卻突然握住沐昕的手,嗓音有些許顫抖。

  “沐昕……我們回雲南封地吧,隨你兄長回沐府去,可好?”

  沐昕不解的看著她:“為何?”

  “我,我只是想離開這裡罷了。”

  沐昕卻搖頭道:“不,我不走。芷凝,為了要成長為配得上你的男人,我便該選擇做對的事情。”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不需要再做什麼!”

  依舊是搖頭,沐昕的嘴角掛著淺笑,目光中是濃濃的欽佩:“還差得遠!比他還差得遠!”

  芷凝露出驚恐的神情:“你,你為何,為何一定要向著他的目標努力?你為何,定要成為他那樣的人?”

  沐昕詫異的望著她,他不懂她為何如此懼怕。

  “芷凝,你怎麼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欽佩葉大哥麼?你不是,一直都很羡慕九公主有個那麼優秀的駙馬麼?所以,我定會更加努力的!”

  少年的眼中迸射出堅定的目光,那一臉的堅毅高傲讓芷凝哀戚而無奈的閉上眼。

  太像了,眼前的這個人,正沿著葉羽的路一步步的成長為了不起的男子漢,他的身上不時露出芷凝無數次在葉羽身上看到的特質,那些特質已經深刻的影響了眼前的男子,已經將他潛移默化。芷凝明白,她再也不可能將他從這條路上拉回來了。

  “我今天,去飄香宮見憐兒姐姐了。”芷凝重新坐回桌前,靜靜的說道。

  沐昕手上的動作一滯,他怔了怔,隨後歎了口氣,道:“九公主她……怎麼樣?”

  芷凝有些發愣,只是說道:“還能怎麼樣?一個失去丈夫的女子,還能怎麼樣呢?”

  夫妻倆不自覺的陷入沉默。

  良久,沐昕抬手替她倒了杯茶,歎息道:“你也是該多陪陪九公主。唉……有時看著九公主如此,真是讓人於心不忍,皇上的心太狠。”

  芷凝連忙阻攔道:“沐昕,這話不能說的。在這個皇宮之中,你該知道禍從口出,千萬不要太過衝動。”

  沐昕笑道:“多謝娘子提醒,為夫定當謹記。”

  “你真能記住才好!”芷凝歎息著搖搖頭,似乎依然不能放心。

  這時,門外響起聲音:“公主駙馬,駙馬的藥熬好了,奴婢這就端進來。”

  沐昕應道:“進來吧。”

  門打開,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宮女端著碗藥進來,正是芷凝的貼身丫鬟秀兒。

  芷凝皺了皺眉,看著沐昕接過藥,她問道:“你何時喝這藥的?你生病了?這是什麼藥?”

  沐昕笑著搖頭:“沒有,只是前兩日在朝房覺得有些頭疼,御醫查過後說是有些偏頭痛,讓我喝這些藥調養。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太過勞累而已,調養些時日就好。”

  芷凝稍稍放下心來:“這藥沒問題吧?可還要再傳太醫看看?”

  沐昕安慰道:“沒事!你且放心吧。”說完仰頭將藥喝掉,又將碗遞給秀兒。

  芷凝替他擦了擦嘴角說道:“沒事就好,這兩日可覺得好些?”

  沐昕安慰著:“好多了。你放心吧!今日出去晃了這許久,可累了?”

  芷凝輕輕笑道:“還好,不累。”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房裡溫情脈脈,享受著難得的平靜和安詳。

  ※※※

  濟南,九如山紅葉谷陌石山莊內,夜殤一身錦衣靠坐在虎皮軟椅中,懶洋洋地問:“莫可,盛澤是否已經趕到高淳鎮?”

  殿中此時站著的男子正是莫可,他自從葉羽被發配往南境去後就從宗人府脫身,如今便是來向夜殤彙報目前的情況。

  莫可本屬於陌石山莊四聖使中‘游庵’盛勳麾下的情報機構暗衛,暗衛一向是負責打探消息和傳遞消息的,如今他便成了專門替夜殤傳遞葉羽那邊消息的人。

  “回少主,‘一如’大人已經到了,這些日子一直在為駙馬治傷。駙馬雙腿上的傷勢已經穩定住了,‘一如’大人的意思是繼續調理一段時間可以開始做恢復訓練,讓他慢慢恢復行走能力。”

  夜殤滿意的點點頭,道:“很好!你告訴盛澤,我不管他用什麼方法,我只要結果,只要葉羽腿傷痊癒的結果!”

  莫可應了一聲後便隱匿了氣息從殿中消失。

  夜殤坐在軟椅上,眼中露出冷酷的神情。

  朱允炆,算你夠狠。

  夜殤此時不知道這是不是就算冤冤相報,朱元璋下旨滅了藍家滿門,自己暗自與李興勾結,在朱元璋每日的飲食中放入了慢性毒藥導致他在兩年間突然暴斃。而如今,朱允炆卻用這種方式折磨自己的好友。

  夜殤的眼中露出更加狠絕的神色,她現在根本不信什麼命運。就算是命運好了,可葉羽從來都是一個溫柔的爛好人,這樣的人怎麼可以受到這樣殘酷的待遇!

  夜殤覺得,老天一定是不長眼的,否則為什麼好人也要遭受痛苦!

  朱允炆,既然你拉開了棋局,就別想再從這盤棋裡全身而退!我藍家的仇,小羽的仇,咱們的賬一點一點的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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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1:44

第二百三十六章 陰險算計

  夏季是個熱情過頭的季節,一如江月的性格一般,熱情如火。但此時的江月卻安靜異常,她面前擺著琴,低頭靜靜的彈著,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陽光斜曬在她的側臉上,形成朦朦朧朧的溫柔,渺渺升起。

  一旁的憐香坐在一旁當著聽眾,但卻顯得有些坐立難安,她一會兒喝著冰涼的酸梅茶,一會兒吃一顆葡萄,手裡拿著扇子不停的扇。

  “月姐姐,咱們回去吧……”最後她終於耐不住了,開口請求道。

  “唉……”江月停了手中的旋律,無奈又極盡寵溺的歎了口氣:“憐香,難道你不知道心靜自然涼麼?”

  憐香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嘟囔道:“明明你才是那個最閑不下來的……”

  江月當然聽到她嘟囔了句什麼,不禁抬眼橫了她一眼,道:“但現在,我是最靜的那個!”

  憐香撇撇嘴湊到她面前,低聲說:“月姐姐,還是回去吧,我現在身體不舒服,天氣太熱有點兒熬不住。”

  憐香驟然壓低的聲音讓江月稍稍一怔,反應過來後江月不禁皺起眉道:“好,不過……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再過些日子,身材就要顯出來了。”

  憐香怔了怔,隨即苦笑道:“我知道,我也設想過想辦法出宮,甚至連翻牆出去都想過了。可是……”

  她的手在自己小腹上輕撫,眼中露出溫柔而苦澀的神色,低聲道:“我現在身體大不如前,想翻牆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江月盯著她的肚子,歎息道:“這皇城便是個偌大的牢籠,想逃,談何容易?”

  憐香有些詫異的看看江月,她感覺江月最近很不對勁,其實她也說不上是哪裡不對勁,感覺好像總露出難過的神情似的。

  江月一邊收拾著桌上的琴,掃了眼憐香吃過的食物,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憐香,你這麼愛吃酸的,一定懷的是男孩兒。”

  憐香的小臉兒刷的一下紅了,她四下看看,忍不住打了江月一下,有些彆扭的嗔道:“月姐姐!哪有你這樣的,你以為你是算命的嗎?”

  江月笑的有些賊,她抱著琴湊到憐香耳邊,道:“我是他乾媽!”

  憐香頗為無語的看著她,笑道:“誰同意了?”

  “你啊!”

  憐香更加無語,這人太無賴了,“我什麼時候同意了?”

  “幾百年之後啊!”江月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

  “啊?”憐香更加摸不著頭腦了,“月姐姐,你不是給熱糊塗了吧?”

  江月笑笑不語,她當然沒糊塗,只不過是記得曾經和趙絲顏間的約定罷了。她曾經說過,要做趙絲顏孩子的乾媽。

  可如今,她知道自己已經再也見不到趙絲顏了。而憐香,雖然知道她們不是同一個人,但江月一直相信,憐香就是趙絲顏在這個時代的前世,所以自然而然要在憐香身上完成那個約定。

  “不過啊,我的孩子可以認你做乾媽真的很不錯啊!我想羽知道了也一定會高興吧,畢竟你們是這麼多年的朋友啊!”憐香說的真誠,她撫上自己的小腹,露出屬於母親才會露出的幸福神色,那是一種對新生命的期盼。

  兩個人攜手往後宮走去,一路上有說有笑,卻沒有發現,剛剛御花園涼亭附近,還有另外一個人恰好路過。

  江月一路把憐香送回了飄香宮,本來已經要分開了,卻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

  憐香和江月詫異的扭頭看過去,只見一眾宮女太監急匆匆走過,二人心下詫異,憐香上前攔住他們,問道:“你們是哪個宮裡的?慌慌張張的這是怎麼了?”

  其中一個太監看到是她,忙行禮道:“大長公主殿下,奴才是芷凝大長公主‘蘭芷宮’裡的下人。今早我們駙馬爺突然暈倒了……”

  憐香愣了一下,立馬問道:“什麼?可嚴重?傳御醫沒?”

  太監點頭道:“已經傳了御醫,奴才們這就是抓藥去。”

  憐香急道:“走,我跟你們一起去看看!”說完當先邁步向蘭芷宮走去,江月見她邁步就走,擔心她的身體,忙把懷裡的琴交給錦霞,追了上去。

  及至蘭芷宮,憐香一眼就看到了急的團團轉的芷凝,還有忙進忙出的下人和御醫。

  眼尖的下人看見憐香,立馬跪下行禮:“參見憐香大長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

  “行了行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行禮?!你們駙馬怎麼樣了?”憐香急著問道。

  “回殿下,御醫還在裡面看著……”

  這時,芷凝見憐香走進廳內,忙過去見禮:“九皇姐……”

  憐香一把扶住她,“芷凝,沐昕小子怎樣了?”

  芷凝眼圈泛紅,語氣頗為不安:“太醫還在裡面診治,開了幾副藥,卻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麼病,實在讓人著急。”

  憐香氣道:“廢物!真是廢物!來人!”

  屋外的下人忙進來跪下,憐香指著他們說道:“馬上去太醫院,把所有御醫都給本宮傳來!”

  “是,是,奴才遵命。”下人連忙爬起來跑去傳太醫。

  這時,屋內的太醫提著長袍下擺一溜煙出來,看見憐香站在那裡嚇得立馬跪下:“臣叩見大長公主殿下。”

  芷凝忙上前詢問:“吳太醫,駙馬如何?”

  吳太醫額頭著地不敢抬起,唯唯諾諾的應聲道:“回大長公主殿下,駙馬爺的病很是古怪,臣已經為駙馬爺施了針,需要等一盞茶後拔出針來看駙馬的反應,臣才能下斷言。”

  芷凝方寸大亂沒了主意,憐香皺著眉說道:“既然如此還不進屋候著去?在這跪著幹什麼?!”

  吳太醫慌忙起身:“是,是,臣這就去。”他趕忙轉身跑了回去。

  憐香拍了拍芷凝的肩膀:“小皇妹,你放心,沐昕小子吉人天相,必定不會有事的。”

  不一會兒又有三兩個太醫提著藥箱疾步走了進來,見到憐香和芷凝立馬跪下行禮:“臣等參見二位大長公主殿下。”

  憐香急道:“行了行了!煩不煩?快去替沐駙馬診病!沐駙馬要是有什麼事你們掂量下自己的腦袋!”

  幾個太醫聞言忙爬起身快步走進寢室。

  又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工夫,幾個太醫從屋裡走了出來,芷凝忙迎上去問道:“幾位大人,駙馬他怎樣?”

  幾個太醫向芷凝二人行禮道:“大長公主殿下,駙馬爺他是腦部充血,後腦長了個腫瘤。才會導致他突然暈厥。”

  芷凝急道:“可有大礙?”

  為首的吳太醫面露躊躇之色:“回長公主,駙馬爺腦部的腫瘤位置並不接近腦動脈,也不接近腦中樞,只要用藥得當並無大礙。”

  憐香聽罷不耐煩地說道:“那還不快去開藥!”

  幾個太醫忙應了一聲走出去開藥方,憐香稍稍放下心,她安慰芷凝道:“放心吧。只是,沐昕小子他怎會腦部充血?最近可有受傷?”

  芷凝搖頭,臉色還是蒼白的很:“沒有啊,一直好好的。”

  憐香皺了皺眉,心下琢磨著,這就奇怪了……

  ※※※

  深夜,曹國公府的書房內,李景隆和黃子澄對坐在茶桌前。

  “曹國公,下官聽說沐駙馬今天突然發病暈倒,這可是與你有關?”

  李景隆聽著黃子澄的話,呵呵笑道:“黃大人,你當初犯難如何除掉沐府在京中的人,如今就快成功了。”

  黃子澄稍稍皺眉,低聲問:“你給他下藥?”

  李景隆忙擺擺手,道:“可不是什麼致命的藥。我只是稍稍動了些手腳,讓他們知難而退罷了。黃大人,景隆敢保證,過不了幾天,沐昕和芷凝大長公主便會向陛下提出返回雲南沐府的請求。”

  黃子澄沉吟了片刻,然後點頭道:“好,那下官就拭目以待了。”

  李景隆看看他,突然笑著問:“怎麼?黃大人難不成還起了惻隱之心不成?大人,你我同為聖上效力,景隆必須要提醒你,有時在這權力中心周旋,是決不能有不必要的心軟的。”

  黃子澄默不作聲,但他心裡確實還是同意李景隆的說法。如今皇上剛剛登基不久,削藩之舉尚未成功,確實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心軟懈怠。

  李景隆把玩著手裡的茶杯,突然問:“比如,景隆一直十分不解,為何皇上會突然改變心意,放了葉羽?”

  黃子澄怔了怔,隨即歎息道:“皇上礙於四面八方呈上來的情願奏摺,這才不得已……”

  “黃大人!景隆聽到了一些消息,與你這說法有些出入。你日日伴駕在皇上身側,景隆不信你沒有察覺。”

  突然被李景隆打斷,黃子澄還有些怔忡的望著他,“曹國公的意思是?”

  李景隆呵呵一笑,露出奸猾的表情,說著:“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景隆聽說,綺箏郡主曾跟皇上談過條件,幾番談判之後,皇上才最終決定改變旨意,留葉羽一條性命。”

  黃子澄臉色驟變,他看著李景隆,一言不發。

  “不過皇上打的算盤是好,他想葉羽在宗人府中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身中慢性毒藥,就算是流放南境也定然活不久了。”

  黃子澄的臉在燭火閃爍中變得陰晴不定,他沉默不語,卻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一個女人,竟然可以輕易影響朱允炆的決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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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1:47

第二百三十七章 皇城內的絕望

  幾日後,昏迷了幾天的沐昕終於醒了過來,他輕輕動了一下,嘴裡發出些微的呻吟聲,動作雖輕卻依然吵醒了一直趴在床邊的芷凝。

  芷凝見他醒轉,高興的握著他的手問道:“沐昕!沐昕,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沐昕輕輕咳了兩聲,嘴裡喃喃道:“芷凝?”

  芷凝激動的流下眼淚,死命握著他的手道:“是我,是我啊!沐昕你醒了。”

  沐昕笑了笑:“嗯,醒了。”

  芷凝起身走到桌前端了藥過來說道:“沐昕,來,把要喝了吧。太醫說這藥你醒了就得喝。來,我扶你。”她伸手把沐昕扶了起來,幫他調整了姿勢靠在枕頭上。

  沐昕眯了眯眼睛,有些茫然的睜著雙眼。怔怔的望著前方,又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眼睛依舊直直的望著前方。

  芷凝看著他的樣子,心下突然湧起強烈的不安:“沐昕……你,你怎麼了?”

  沐昕閉上眼睛搖了搖頭,突然偏頭笑問:“芷凝,怎麼不點燈呢?”

  芷凝瞪大雙眼,她茫然的扭頭看向窗外高掛的太陽,點燈?

  芷凝的身體不自覺的開始顫抖,藥碗和小匙因止不住的顫抖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音。

  沐昕感覺到氣氛的不對,他揉了揉眼睛,嘴角依舊掛著笑容,但聲音卻有些顫抖:“芷凝?芷凝,你怎麼了?嗯?”

  看著他空洞的眼神,毫無焦距的望著前方,嘴角掛著僵硬又有些顫抖的笑容,芷凝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全被抽空,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

  只聽“啪!”的一聲從蘭芷宮裡傳出,只是,究竟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的聲音,還是,心被碾碎的聲音呢?

  時至午後,憐香正在飄香宮裡迷迷瞪瞪的小睡,卻突然聽到外面有些爭吵的動靜。

  憐香皺了皺眉,懶洋洋地問道:“小霞,去看看外面怎麼了。”

  錦霞應了一聲後輕輕走出去詢問情況。

  片刻後,錦霞開門進來,她靠近憐香,壓低聲音,但語氣中明顯有些焦急,道:“公主,是蘭芷宮的人,說是……沐駙馬醒了。只不過……似乎是……失明了。”

  憐香驀然間睜開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錦霞的神色。

  在確定錦霞沒有開玩笑後,憐香立刻起身,急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公主,剛才蘭芷宮的人說,沐駙馬,失明了……”

  憐香只覺腦袋一瞬間空白,向被抽空力氣一般。

  耳邊錦霞焦急詢問的聲音她也聽不到了。只是心裡有個聲音在重複:失明了……沐昕小子?

  小皇妹!

  憐香一下子從軟榻上起身,一刻不停的奪門而出,完全不顧身後急切的讓她慢點兒的錦霞。

  她只覺應該用盡所有的力氣儘快感到蘭芷宮,只是,跑到了蘭芷宮又能如何呢?

  走進蘭芷宮的憐香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幕,滿屋滿地的狼藉,全是碎掉的茶杯碗筷,下人們站在外面不敢接近寢宮。

  沐昕小子雙眼空洞的瞪著,嘴角掛著落寞自嘲的笑容,發瘋般的摧毀著屋內的一切,嘴裡不停的大笑,不停的喊著:“哈哈哈!我是瞎子!我是個瞎子!”

  小皇妹害怕的縮在牆角不停的哭泣,她雙手死命的捂著耳朵,痛苦的搖著頭,牙齒咬著下唇,拼命想要甩掉所有的一切。

  絕望。這是蘭芷宮此時從裡到外透露出的感覺。絕望,是憐香對這個皇宮的定義。到底,還要再傷害多少人?還要再奪走多少幸福?

  隨後趕到的得到報信的皇帝朱允炆,他大概看了看蘭芷宮目前的情況,繼而下令道:“來人,先扶沐駙馬去內室躺下,讓太醫為他開服安神藥過來。”

  憐香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沐昕雙眼毫無焦距的望著前方,不同於剛才的嘲笑,此時的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頭髮有些散亂,就這麼呆坐在椅子上。

  憐香冷冷的盯著朱允炆,眼中再沒有絲毫的親情可言。

  朱允炆被她看的不自在,說實話,他其實也不太清楚沐昕怎麼會突然就失明了。但此時看憐香的眼神,似乎是因為自己害了沐昕。

  “小姑姑……朕……”

  朱允炆想解釋什麼,但憐香卻根本不想聽他說話,只是徑直走到芷凝身邊,她輕輕將她抱在懷裡。

  朱允炆討了個沒趣,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辦。他是真的很想跟憐香解釋,畢竟這次真的和他無關。但見憐香這個樣子,是不願意聽自己說話了,他現在一肚子委屈也不知道怎麼說。

  最後,他只是對跟在身後的李興說道:“去把太醫院所有太醫都給朕叫到乾清宮去,朕要徹查這件事!”

  李興得了話先一步出去。

  朱允炆又對憐香說道:“小姑姑放心,朕一定會把陷害沐駙馬的人找出來!”

  朱允炆的話一字一句都落到憐香耳中,雖然他說的情真意切,但憐香依然心寒,只說了句:“希望皇上真的可以做到。”

  朱允炆不再說話,只轉身離開。

  憐香抱著芷凝,眼裡流下心疼的眼淚:“小皇妹。走吧,跟沐昕小子離開這裡吧。遠遠地離開!千萬不要再回來了!”

  皇帝發怒了!他叫來所有的太醫,一個個詢問替沐昕診治的情況。乾清宮內,朱允炆坐在龍書案後,下首坐著一身公主大衫的憐香。

  下面太醫跪了一地,沒有人敢抬頭,他們怕看到兩位主子死神般的眼神。

  “說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朱允炆的聲音響起。

  太醫們頭低的更低了,小皇帝此時發出了如同死神般寒冷的聲音。

  這皇上和憐香長公主不愧是親兄妹,發起火來真是要人命。

  啪!

  朱允炆狠狠的拍了桌子一下,“怎麼不說話?你們聾了?還是啞巴了?!”

  為首的吳太醫汗流浹背,他哆嗦著連連磕頭:“皇上贖罪,皇上贖罪。臣等診治沐駙馬確實是腦部充血,但是具體原因卻無根據查詢。”

  朱允炆怒道:“胡說!你們一群飯桶!怎麼會查不出來?”

  幾個太醫連連磕頭求饒:“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

  憐香冷眼旁觀,道:“皇上,我曾詢問蘭芷宮的下人,他們說沐駙馬並未受過傷。只是,從幾個月前開始每月都會服用幾次補藥。”

  朱允炆一怔,問“補藥?什麼補藥?”

  憐香看著那幫太醫,冷冷地說道:“這恐怕要問幾位太醫了吧?”

  吳太醫連忙回道:“回皇上,臣等真的不知情啊。臣想,如果是連著服用的補藥,定是由專侍蘭芷宮的太醫開的。”

  憐香思忖著說道:“皇上,他們說的應該不錯,幾位公主宮裡都有專侍的太醫。”

  朱允炆想了想說道:“來人啊,傳蘭芷宮的太醫過來!”他瞥眼看到依舊跪著的幾個太醫,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吧。”

  “是,臣等告退。”幾個人如蒙大赦,連忙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有個小太監慌忙的跑了進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慌張地問道:“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朱允炆撫著額頭道:“又怎麼了?”

  那小太監澀澀的回答:“蘭芷宮的孫太醫,死,死了……”

  朱允炆蹭的一下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剛才派去傳孫太醫的人說,孫太醫昨晚暴斃,死於家中。”

  憐香恨的牙癢癢,她雖然不能確定是誰,但她知道,這個對手十分強大,懂得隱忍,為了對付沐昕竟然使用了慢性毒藥。

  良久,乾清宮內只剩下朱允炆和憐香兩個人,一時間都是沉默。

  最後的最後,憐香只是疲憊的站起身,對朱允炆說道:“皇上,算是你最後的親情,放他們回雲南吧。”

  朱允炆看著憐香,心知她還是懷疑自己,但他什麼都不想再解釋,只點點頭,說:“正好雲南和八皇姑在京中,朕讓他們帶沐駙馬回去。”

  “謝謝。”憐香擱下這兩個字,就轉身離開了乾清宮。

  朱允炆看著憐香離開的背影,眼中也閃過一絲疲憊和心酸的神情。

  憐香走進蘭芷宮的時候,下人們正在收拾那一地的狼藉,芷凝獨自一人呆呆的坐在寢宮內,不發一言。

  憐香有些不知所措,她慢慢走過去,輕柔的將芷凝嬌小的身子擁進懷裡,直到,她感到懷裡的人漸漸有些顫抖。

  憐香的眼睛又不自覺的湧出霧氣,她輕輕撫著懷裡人兒顫抖的瘦弱身子,口中喃喃地說道:“小皇妹,對不起,是我沒有好好保護你們。對不起……”

  芷凝什麼都說不出來,她只是死死的抱住憐香,允許自己在九皇姐溫暖的懷抱裡盡顯懦弱。

  不是沒有想過,芷凝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早就想著也許有一天會迎來地獄般的崩滅。她學著九皇姐一般的堅強起來,只是,她終究不是憐香,終究做不到憐香那樣的堅強。於是在這個毀滅來臨的時候,她依然需要九皇姐的懷抱來依靠。

  “憐兒姐姐,我,我該怎麼辦……”

  “走吧。遠遠地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再回來!”

  “憐兒姐姐,我好怕。”

  “不怕,小皇妹。我在這裡,即便離得再遠,我依然會保護著你!”

  芷凝莫名的就感到安心了,她懊惱著自己的安心。明明是自己答應姐夫要照顧九皇姐的,可直到最後,被照顧的那個,始終都是自己。

  憐香剛踏入飄香宮,胸內不斷累積的鬱悶之氣,便讓她再也壓抑不住地不斷嘔吐起來。

  錦霞和初美忙扶住她,看著她虛弱地靠著二人困難喘息,兩個小丫頭也不禁露出悲傷難耐的神情。

  憐香抬眼看向天際,日暮餘暉照射不到這冰冷的皇城,原來一旦被關進這座巨大的牢籠中便會永遠與絕望悲傷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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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1:48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太執著

  夜殤最近很無奈,其實不能說是最近,應該是從一年前決定把陌石山莊總舵建立在濟南開始,就迎來了漫長的無奈又無語的日子。

  夜殤的無奈是有根據的,並不是因為複雜的江湖事,也不是因為朱棣那邊安排了什麼頭疼的任務,最近葉羽的傷病也在盛澤的照料下漸漸好轉,按說夜殤是應該開心些的。

  不過,她也確實心情還可以,她只是無奈。

  而讓她無奈的,只是墨瑤而已。

  夜殤覺得老天爺一定是跟自己作對,她已經很少去濟南城了,但只要她去,幾乎次次都能碰上墨瑤,簡直是從無例外。

  夜殤真的很想打開窗戶問問蒼天:你是不是耍我呢?

  從原來就是,藍磬已經跟墨瑤有解不開的孽緣了,如今自己已經逼得相貌全改,甚至連真實性別都快忘了,老天爺你卻還不肯在這件事上放過我?你就行行好吧,我已經夠淒涼的了!

  夜殤實在忍不住心裡無限糾結的吐槽。

  尤其是,現在她又在濟南城郊“偶遇”了墨瑤。

  夜殤面無表情的看著迎面沖自己走來的美麗女子,心底卻忍不住一陣咆哮:我去!老天爺你真的能確定你不是故意跟我作對嗎?!你丫敢摸著良心跟我保證這不是你故意安排的嗎?

  夜殤現在簡直要懷疑墨瑤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裝了衛星定位系統。好吧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忍下想要長歎的衝動,夜殤最後也只能把這歸結為讓人無可奈何的孽緣。

  “真巧,又見面了。”墨瑤走到夜殤的面前,她的身邊還跟著護花使者一樣的何以徹。

  何以徹已經跟著墨瑤一起遇到過夜殤很多次了,再加上上次在萊州出海漁行裡有過一面之緣,如今自然也知道對方是誰了。

  “夜少主,你好。”何以徹十分禮貌的向夜殤拱了拱手。

  夜殤抬起手,向他們二人還禮,然後露出了一絲笑容。

  她從不說話,與墨瑤和何以徹見面的時候,她假裝自己是個啞巴。

  因為她雖然改變了容貌,改變了身份,甚至收斂了張揚的性格,但聲音卻是致命的。面對太過瞭解藍磬的墨瑤,她實在沒有自信開口說話還能瞞得住。

  夜殤在心裡苦笑,別說開口說話了,她現在都感覺,墨瑤好像已經認出了自己。雖然她這樣的想法是沒有根據的,但就是有這種感覺。

  墨瑤和何以徹對於夜殤的沉默早已適應,自從他們見到夜殤的第一面起,對方就沒有開過口。

  墨瑤曾經從跟在夜殤身邊的李勝那裡聽到,“我們少主是說不了話的。”

  何以徹聽到後不免感歎,像夜殤這樣驚才風逸、相貌堂堂的男子,竟然是個啞巴,所以果然是人無完人麼。

  但墨瑤心裡卻並非完全這樣想,她品味著李勝的那句話:“我們少主是說不了話的。”說不了話,是因為身體的殘缺,還是因為一些別的什麼事才不能說呢?這個問題一直在墨瑤心裡徘徊。

  不得不說,墨瑤真的是十分聰慧的女子,若夜殤知道她心裡的這個想法,恐怕更要哭笑不得了。

  夜殤沖墨瑤點點頭,邁開腳步準備趕緊離開,但卻在擦肩而過時聽到墨瑤開口問自己。

  “夜公子!小女子有個問題請教公子,耽誤公子一些時間可好?”

  夜殤的腳步不自覺停下,跟在她身邊的李勝也順著停下腳步。

  墨瑤轉身看著夜殤的側臉,緩緩問道:“你認識藍磬麼?”

  夜殤驀然扭頭看向墨瑤,她直視著墨瑤的雙眼,平靜的眼神中波瀾無驚,但誰也看不到她內心的震驚。

  這麼多年過去,家破人亡的悲慘,重傷難愈時的痛苦,顛沛流離的日子,以及現在步步為營、處心積慮的算計,夜殤早已習慣將一切情緒都隱藏在心底,再加上易容的關係,她的臉上根本不會露出一絲的情緒。

  夜殤看著墨瑤,她只是從來沒想過,墨瑤竟然會這樣直白的問自己這個問題。此時,墨瑤的目光就像兩把利劍一樣,炯炯的定在她的臉上,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夜殤現在很糾結,是緘口不言,還是更多的欺騙?

  最後,良久的沉默之後,夜殤終於還是緩緩的搖了搖頭。她儘量擺出無辜的眼神,然後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並不明白墨瑤在說什麼。

  墨瑤依然死死盯住夜殤,夜殤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烏黑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一絲的波瀾和情緒,好似她整個人就只是一塊兒冰凍了很多很多年的冰。

  墨瑤緊緊的閉了閉眼睛,她隱藏住眼底的失望,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每次看到夜殤的時候,都想問這個問題。因為,她總是可以從夜殤的身上,感受到屬於藍磬的氣息。

  若是別人知道她這個想法,一定會笑她異想天開,夜殤跟藍磬怎麼可能扯上關係?他們簡直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藍磬是怎樣的人?他永遠都是溫暖的,又是張揚的,她臉上帶著萬年不變的溫暖笑意,是曾經將墨瑤冰冷的內心暖化的笑,也是照亮她黑夜的那點光明。

  可夜殤呢?他的身上永遠籠罩著讓人窒息的絕望和冰冷,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不帶有一絲溫暖,孑然獨立於世。

  這樣的兩個人,墨瑤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何總會把他們聯想到一起。

  夜殤見墨瑤怔怔的站在自己面前,便想著借這個機會趕緊離開,她怕再在這裡待下去會忍不住露出一些極力克制的情緒。

  但是,墨瑤顯然不想輕易放過她,她一把拉住夜殤的衣袖,又問:“那你是誰?”

  夜殤回頭看她,露出奇怪的神情。

  墨瑤的這個問題問的莫名其妙,就連何以徹也奇怪的看著她,夜殤是誰?就是陌石山莊的少主啊,一個冷酷決絕的江湖人。

  但是,這種感覺只有墨瑤能懂,她就是想要追問到底。

  夜殤再次看住她,眼神十分認真,但她依然只是搖了搖頭,依然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夜殤掙開墨瑤的手,轉身毫不遲疑的離開。

  墨瑤還想追問,卻被李勝攔住了去路。

  “墨瑤姑娘,少主還有事情,您有什麼事可以問在下,在下定然知無不言。”

  李勝的態度很客氣,也很有修養,完美的展現出了江湖大門派應有的氣度和風度。

  墨瑤怔怔看著夜殤離開的方向,她洩氣的垂下眼簾,最終只是露出一些疲憊的神情,對李勝搖搖頭,道:“沒事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不再回頭看一眼。

  何以徹忙向李勝拱了拱手,然後追著墨瑤的腳步向郊外走去。

  墨瑤沿著城郊的小路一路行走,何以徹跟在她身後,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難以接近的氣息。

  何以徹記得,墨瑤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他也幾乎從來沒有看過墨瑤向今天這樣失控。

  何以徹沒有漏掉墨瑤剛剛問夜殤的那個問題,她問夜殤,認不認識藍磬。

  墨瑤現在住在何府,何以徹本以為自己已經離她很近了,今天卻驚覺,原來自己從未走進她的世界。

  她為什麼會對夜殤如此上心?為什麼會這麼在意一個才剛剛認識一年的江湖人?

  今天何以徹才知道,原來墨瑤一直在夜殤的身上尋找藍磬的影子。

  其實何以徹是不能理解的,他從夜殤的身上完全沒有感受到哪裡像藍磬,夜殤和藍磬簡直是完全南轅北轍的兩個人。

  李勝追上夜殤的腳步,低聲說了句:“少主,墨瑤姑娘她……走了……”

  夜殤垂了垂眼簾,歎息道:“回頭告訴盛勳,從暗衛裡面多派幾個人在何府四周埋伏,專門負責保護墨瑤的安全。”

  李勝是出身涼州衛的,他這些年一直跟在藍磬身邊,自然知道夜殤和墨瑤的牽連。

  “是,屬下明白。盛勳那邊自然也不敢怠慢,早就叫人暗中保護呢。”

  夜殤自責的閉了閉眼,道:“總之是我欠她的,我沒什麼可以彌補她,只得拼力護她一生周全。”

  李勝見夜殤的神情,心中不忍,他也並不知道夜殤的秘密,便勸道:“少主,您不要怪屬下多嘴……我看不如,就告訴墨瑤姑娘吧……屬下見她這樣執著,心裡都有些不忍……”

  夜殤看了李勝一眼,原本還想繼續說下去的李勝一瞬間戛然而止,他從夜殤的眼中看到了威脅的意味。

  很顯然,自己的這個提議,讓夜殤十分不高興。

  李勝低下頭去,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多嘴了。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夜殤如今是鐵了心不想跟原來扯上任何關係。

  可是,他這麼多年跟在夜殤身邊,知道她過的有多麼艱辛,知道她其實沒有一刻是真正輕鬆開心的。

  李勝每每看到夜殤惦記墨瑤的時候,總想著或許他們有一日重逢的時候,少主會露出久違的真心實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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