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龍背監
秦朱樉被帶到了皇城最深處的詔獄之中,蔣瓛倒也沒怎麼著他,只是把他扔進了一間又窄又小的黑屋子裡,給了他一床被褥,然後就命人把屋門鎖了上。
朱樉站在這間小黑屋裡,這屋子連個窗戶都沒有,門也關的結實,幾乎是連一絲光亮都沒有的。
他茫然的四下看看,就算眼睛能適應黑暗,也不能在這樣封閉的屋子裡辨識清楚。
朱樉突然笑了一下,沖著外面高喊了句:“提督大人不打算審問本嗎。”
屋外傳來蔣瓛清冷的聲音:“秦殿下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朱樉漫不經心的應了句:“詔獄嘛,隸屬于父皇親手扶植起來的最信任的司法機構錦衣衛。錦衣衛的第一要旨是忠君,所查案子都是奉聖命查辦,深得父皇的信任。”
“那秦殿下可知,自己所在的這間屋子,是做什麼用的。”
朱樉沉默了下,隨即笑道:“不知道,錦衣衛只聽命于父皇,平日又沒有與本走動過,本哪裡會知道呢。”
蔣瓛清冷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是詔獄之中最深處的監牢,名為‘龍背監’,是專門用來關押皇族的。至於為什麼,殿下待上些許時日之後,便會切身體會了。”
說完這句話,蔣瓛便沒了聲音,只聽見腳步聲由近至遠,想必是走了。
朱樉心情很複雜,他抹黑坐到床上,心裡想著蔣瓛剛才的話。
專門用來關押皇族的監牢……
依照大明律法,若皇族犯法,將由宗人府主理。如今聽蔣瓛這樣說,詔獄中竟然特意為皇族設立了監牢,想來在父皇心中,早已存了有朝一日會動用錦衣衛審訊皇族的設想。
朱樉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淒慘而又自嘲的笑容,父皇啊父皇,江山已盡歸你手,你又何苦還要算計至此呢。只是不知,當初你設立這詔獄龍背監的時候,可有想到兒臣會是這第一個關進來的皇族呢。
秦進了詔獄,這件事沒人知道,一切都在錦衣衛的操作下暗中進行。
第二天,蔣瓛也沒有去找朱樉,一連過了很多天,被關進龍背監內的秦朱樉就像被忘了一般擱置在那裡。
七日之後,錦衣衛提督蔣瓛才終於不緊不慢的來到詔獄龍背監。
稀裡嘩啦的打開朱樉所在監牢的門,蔣瓛站在門口,向屋裡問了句:“幾日不見,秦殿下可還好。”
裡面半天沒有傳出朱樉的聲音,蔣瓛等在外面,心中微微有些詫異。難不成朱樉這嬌生慣養的親,這幾日已經撐不住了。
蔣瓛正準備出聲再問,裡面卻傳來了朱樉的聲音。
“呵呵,這龍背監,還真是讓本……見識了錦衣衛的手段……”
朱樉的聲音不復往日的清亮,沙啞的嗓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和虛弱。
蔣瓛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冷冷問道:“秦殿下這幾天一定不好受吧。可有什麼想要對微臣說的。”
朱樉現在幾乎是連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強撐著問道:“過了幾日了。”
蔣瓛見他依舊不回答自己的問題,便說道:“看來殿下的狀態還不錯,是微臣過來早了,那麼微臣就先告退了。鎖門。”
隨著蔣瓛一聲令下,龍背監的門再次被鎖上。
重新陷入完全的黑暗中,朱樉蜷縮在床上,死死咬著牙。
說實話,他就快熬不住了。這麼長時間下來,他總算一點點體會到,這龍背監到底厲害在什麼地方了。
這裡沒有窗戶,是個完全封閉的空間,只要門一鎖上,就會陷入一片完完全全的黑暗中。
這裡沒有人可以接觸,也不知道時間的變化,只有床邊擺了一桶清水和一些乾糧。
朱樉本來想著乾脆睡覺得了,睡過去也不覺的什麼。但是,當他躺在床上的時候,就瞬間明白了過來。
那是一張冰冷的床,雖然鋪著褥子,但躺下後就會有徹骨的寒冷襲來,那床被子根本什麼事都不管。再加上這屋子裡似乎有什麼機關,時不時會感到有一些煙霧吹進來。起先朱樉並不知那是什麼,待了一段時間後才發現,那應該是專門用來給受刑支撐不住暈過去的犯人用的一種名為“醒藥”的東西。
朱樉心中一歎,時不時的放這種東西進來,是防止自己昏睡過去。
原來,蔣瓛並非是不對他用手段,而是這龍背監本身就是一種手段。但凡是一個正常人,哪怕是擁有堅韌的意志,都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下撐太久。
與外界完全隔離,沒有光,沒有時間,失去自由,還不能昏睡。這樣的環境,隨著時間的流逝,帶給人的心理摧殘極大。
這樣的地方,最適合這些皇族了。因為無法對他們施行身體上的重刑,這種從內心開始切入的手段,簡直是給這些皇族們量身定做的。
都說身心相映,內心的傷害也會毫無保留的反映在身體之上。就像很多人得了抑鬱症時,身體上也會產生各種的症狀一樣。
龍背監,是通過摧殘人的內心達到摧殘整個人的目的。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早晚會被這無窮盡的黑暗吞噬。
秦朱樉,這位曾經霽月風光的親之首,如今心中竟只剩下一片慘然。
父皇啊父皇,你竟真的將最煎熬的手段,用在了兒臣的身上。
蔣瓛依舊隔個幾天去詔獄看望一下朱樉,只是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但讓這位一向無往不利的錦衣提督最鬱悶的一點,是這位秦殿下,還真是個死咬著不鬆口的人物。
只不過,朱樉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虛弱,他只是靠著醒藥的作用才能繼續消耗他的精力。但從他一次比一次凝滯的回答來看,他的精神已經被消耗到了極限,再這樣下去,恐怕有一天醒藥也叫不醒他了。
蔣瓛準備去回稟朱元璋了,再這樣下去,一旦出什麼狀況,自己也實在沒法向皇上交代。
蔣瓛像往日一樣到了坤寧宮,他被陳景帶入殿中,正準備向朱元璋行禮,但動作卻不自覺的停滯了一下。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正站在朱元璋身側,正是太子朱標。
太子回來了,蔣瓛斂起了眼中的異樣,跪倒在地行禮:“微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朱元璋照常讓蔣瓛起身,隨口問了句:“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蔣瓛不著痕跡的看了朱標一眼,心下猶豫了片刻,乾脆壓下自己想說的話,轉而說了句:“陛下上次吩咐臣派出的斥候,已經全都離京。”
朱元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轉瞬即逝,他已明白蔣瓛這次過來的真正用意。現在礙于太子朱標已經回來,君臣二人倒是儘量避開了這個話題。
看到蔣瓛,朱標倒是開口說道:“父皇,兒臣這次巡邊,西北的一應事宜皆沒有任何紕漏。剛剛父皇既然已經允准二弟出宗人府,不如現在就跟蔣卿說了吧,讓他將二弟接出來。”
聽了太子這話,蔣瓛垂首不語,現在根本不是他說話的時候,自有皇上親自安排。
朱元璋點了點頭,應了聲:“也是,蔣瓛,你待會兒就將秦接出來吧。暫時安置到十府休息。”他抓起朱樉的真正目的本身就不是要坐實朱樉謀逆的罪行,只是想以他為突破口,看看能不能找出藍磬的錯處。如今太子歸來,遞交摺子為朱樉開脫,朱元璋也不好再繼續扣著人不放了。
蔣瓛領了皇帝的旨意,應下之後便告退了出去。
出了坤寧宮的蔣瓛快步向詔獄走去,哪知,卻被人叫了住。
“蔣卿且慢。”
蔣瓛的腳步不自覺凝滯,是太子。
硬著頭皮回頭,向太子朱標行禮:“不知太子殿下叫住微臣,有什麼事麼。”
太子走到他身前,不著痕跡的瞟了眼前方,漫不經心的問了句:“蔣卿這是去哪兒啊。”
蔣瓛恭敬地答道:“臣奉陛下旨意,去接秦殿下到十府休息。”
太子扯了抹笑,問道:“孤記得去宗人府可不是這個方向,蔣卿往這個方向跑什麼。”
這句話正好把蔣瓛噎了個正著,他一時情急,竟忘了太子並不知秦在詔獄。
見蔣瓛沉默不語,太子臉上的柔和盡數褪去,沉了一絲陰冷的神色,緩緩問道:“你跟孤說實話,秦到底在哪裡。”
蔣瓛依舊是沉默,他現在除了沉默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看見蔣瓛這副樣子,太子心底的不安和疑惑漸漸轉化成了難以壓制的怒氣。他其實知道一些,父皇一手扶植起來的錦衣衛,以及錦衣衛一向黑辣的手段。性情仁善的他心中不喜這些常年涉足黑暗的錦衣衛,但畢竟是父皇的親信,他也管不了。只是,他實在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還有膽子,把這些骯髒的手段用在親的身上。
太子撇下沉默的蔣瓛,怒氣衝衝的向皇城最深處的詔獄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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