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盛明皇師 作者:諾琴誓夏 (已完成)

 
王烏鴉 2019-2-12 00:38: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0 84969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6:07

第三百八十八章 此生不渝

  雲南城外,官道上,今天是秋老虎發威的日子。大太陽洗禮下,過路旅人皆熱汗淋漓。一匹金棕色的馬兒,背上載著兩名年輕人,輕鬆地往不知名的方向閒蕩晃悠。

  “我說娘子啊,你從剛才就一直玩著那把紙傘,是怎麼了?”馬上的青年一手抓著韁繩,一邊摟著懷中的美眷,輕聲細語的口吻中略帶被忽視的不滿。

  青年的懷裡坐著一名優雅嬌柔的白衣女子,涼風吹起時,兩鬢烏亮的黑髮秀美清麗。女子將視線從手上的紙傘移到青年臉上,雙目清朗潔淨,暗示著那不符合羸弱外表的強勁靈魂。

  “難不成跟一把紙傘吃醋了,相公?”女子莞爾一笑,她眉目如畫,清潤乾淨的嗓音更顯得離塵脫俗,風姿綽約。

  “是是是,實在是因為娘子一路都沒有正眼瞧過在下了。”青年雖然毫不留情的吐槽,但依然難以掩飾他發自真心的寵溺溫柔。

  “誒,就快要下雨了,先準備好才不會淋到雨啊。相公前日不是才受了風寒?”

  長年累月的征戰和操心,使得葉羽原本就被病痛纏繞的身子突然放鬆下來後變得十分脆弱,只是吹點秋風就發燒,讓憐香在那段時間實在擔心不已。

  葉羽忍不住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似乎立刻回想起了那次高燒時頭痛欲裂的感覺。不過更讓他在意的是,每每提到這件事時,憐香都會用盡各種辦法奚落自己,比如如今這一副太過嬌滴滴的詭異模樣。

  葉羽也能理解憐香的心情,畢竟自己的身體確實是越來越差勁,過去的頑疾也進一步演變成了不治之症。

  原本最開始被楊雪笙努力克制住的血瘀之症,如今已經越來越不受控制,雖然葉羽平時很少表現出來,但憐香依然知道,他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了。

  再加上當年在宗人府中受到的酷刑,也許是腿傷好了之後沒有好好休息的原因,隨著年歲的增長,每到陰雨天氣的時候,葉羽的腿就開始疼,有的時候甚至痛的連覺都無法安睡,憐香經常在半夜感受到他因為疼痛而坐起身來靠在床頭。

  每當那個時候,憐香都很難過,但她從來不說,她知道葉羽不想讓她擔心,所以她便配合他一起演戲,哪怕知道他真的很痛苦。

  “憐兒,麻煩你了,別用這麼嬌滴滴的聲音說話。”

  “真失禮。虧的我突然間對你這麼溫柔,你反倒不高興了?”憐香歎了口氣,“說起來,你身體真的不要緊嗎?”

  “沒事,反正到外頭曬曬太陽也有幫助啊。”葉羽滿不在乎地說道:“還有,誰說溫柔一定要這麼風騷了……”

  “風騷?”憐香氣憤的冷哼一聲,一手自然地轉著紙傘,“你懂什麼叫風騷麼!”

  葉羽賊兮兮地說道:“你沒見過那白玉軒的柳姑娘,那才叫賣弄風情的精髓。”

  “你怎麼會對白玉軒裡的姑娘的技巧有這麼深刻的認知啊?!”

  憐香莫地降溫的聲音,卻沒讓葉羽多警戒,只見他呵呵地笑了笑:“公主放心,我在柳姑娘心裡可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呢。”

  “那也得要她試過後才知道吧?”憐香生氣地捏了他的手臂,看到葉羽皺起眉頭瑟縮了一下,這才總算滿意一點:“原來你也上過青樓妓院,我還以為你是個古板遲鈍的呆頭鵝呢,嘖嘖,還真是看不出來竟也是色狼一匹。”

  揉著被捏的手臂,葉羽懶洋洋地回:“男人嘛!逢場作戲啊……為做大事所以得上青樓喝花酒啦……我可以說出各種藉口,你想聽哪個?”

  “我都不想聽!不過下次,我們一起去喝花酒吧?”

  葉羽立刻被妻子俏皮的話逗笑,相較於憐香的興致勃勃,他只是揚起招牌式的微笑:“憐兒,你若女扮男裝去了青樓,恐怕要迷倒無數女子了,為夫可是不夠瞧的。”

  “說起來……之前墨瑤姐姐中秋選婿的時候,若我也去湊熱鬧,墨瑤姐姐八成是會選我的!”憐香笑嘻嘻的望著葉羽,“你看我和墨瑤姐姐現在感情這麼好,若是那時我女扮男裝去參加玄虛,肯定沒有藍大哥什麼事兒了。”

  “那麼,公主殿下是不準備要我這個駙馬了?改娶妃了?”

  憐香咯咯的笑著,道:“駙馬又跟墨瑤姐姐吃醋了麼?今天是怎麼了,這麼愛泛酸?”

  葉羽無奈的笑笑,不去回答。

  憐香滿眼笑意,篤定道:“不管怎樣,你都是我一個人的!永遠都是我的丈夫!”

  葉羽不由得發出歎息。

  這麼直接而熾熱的言語,毫無掩飾的渴望和深愛,全部都是憐香將自己的心搶來的武器。他雙臂微微收緊,讓憐香窩在自己懷裡,滿足而祥和地眯起眼睛。從經過的旅人看來,現在的他們只是兩個恩愛非常的尋常夫婦。

  “公主,我向你保證,我會盡力調養自己的身體。然後,帶你一起到世界各地去。”葉羽輕聲說,“就算將來我們有一天會因為死亡而分開,我也會去找你。我一定會去找你,即便在下一世也會遇到你!讓我們再次在一起!”

  這番告白堅毅無摧,這些言語直鑿入心,卻使憐香苦澀地笑了出來。

  “瞎說什麼傻話!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說什麼分開!”她溫柔而平靜地說。

  “……你說的沒錯。”葉羽平和的一笑,不再言語。

  這時,天空細細柔柔地下起雨。東邊是燦爛的太陽高掛,這頭卻溫暖優美地下著細雨。憐香打開準備已久的紙傘,為兩人妥善地遮蔽陽光和雨水。

  葉羽看著懷裡的憐香,忍不住慨然低語:“有晴無晴,豈有憐香深情?”

  聽到這話,憐香果然又紅起臉,眼底略有霧氣,促使她又往他懷裡靠了靠,輕聲回應:“有雨無雨,難勝此生不渝。”

  此生不渝。

  葉羽的眼神溫柔的像是可以流下淚,想起過往好幾次的月光夜雨,他都是一個人、孤獨地望著皎潔的明月,不知今後該何去何從。

  現在,世界下著這場少見的太陽雨,而他的身邊早已有了她。於是今後無論海會繼續流往何處,風會不停吹向何方,也不再使他迷途。

  “憐兒……姐姐?”

  正跟葉羽在雲南城內閒逛的憐香一聽到這道呼喚,立刻迅速的驚愕轉身,後方站立一名身穿華貴服飾的年輕少婦,與自己相仿的眼睛也透露出與自己同樣的驚訝。

  有所差異的是,當憐香完全睜大不可思議的眼時,對方臉上已浮現完全的喜悅與感動。

  “小……小皇妹?”

  “果然是你,憐香姐姐!”芷凝興奮地握住憐香的手,眼底淚珠打轉,“我剛才就一直在看你了,還以為是自己認錯人……但果然、果然是你,憐香姐姐!”

  憐香也是一臉興奮的握住芷凝的手:“好久不見,小皇妹。”

  芷凝點著頭,激動的淚水滑落:“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夠再見到你。”

  芷凝當然沒有看漏憐香身旁的葉羽,她激動的看著他,開心的笑道:“姐夫!”

  葉羽溫和的沖她點點頭。

  “傻丫頭,這有什麼好哭的?”憐香用手指輕拭她臉頰的淚痕,“別哭了,要是被沐昕小子看到,還以為哪個登徒子輕薄了你呢。”

  “他……是不可能看得到的。”芷凝的喃喃低語並沒有被忽略,憐香立刻想到了建文年間發生的那件事。

  對了,葉羽還不知道……

  憐香迅速瞥了一眼身旁的葉羽,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對方不解的眼神,但他也不急著去詢問,只是安靜的等著,等到合適的時機憐香一定會告訴自己的。

  簡短的和小皇妹聊了聊,由於對方還有事,便約好改日再登門去看她。

  回到客棧之後,葉羽給憐香倒上一杯茶,這才聽她慢慢的解釋。

  “沐昕小子失明了。”

  葉羽狀似瞭解地點了下頭,平靜問道:“原因呢?”

  這個幾乎是冷淡無情的回應,並沒有讓憐香覺得生氣,因為葉羽就是這樣的人,越心急如焚外表便越冷靜平穩……不,那其實不是冷靜,那叫僵硬。

  “還不就是宮廷鬥爭嗎?你離開後,建文帝的手下不曉得給沐昕小子下了什麼毒,命是救回來,但雙目卻失明了。”

  想起多年前芷凝哀傷的容顏,憐香又想起了那種心疼的感覺。

  功名利祿本不是那名府公子追求的東西,可一旦嘗過為朝廷奔走的正義感、得知備受尊崇的至高榮譽後,似乎也就煞不住腳步、回不了頭。

  為國家效忠是美麗而遠大的理想,但那跟所有金錢富裕都是同等的毒素,侵入骨髓後便再也捨棄不了。若不是因為遇到葉羽、若不是想要效法那正直尊貴的存在,沐昕還會只是一個不威脅到他人的普通府公子罷了。

  憐香又倒了杯茶,想著芷凝自嘲地說出這句話時的模樣,明明是比她小了很多的妹妹,如今看來卻疲憊了許多。

  自己在那個時候,也一定是這個樣子吧?憐香回憶起多年前扳斷金釵的夜,掌心似乎也就竄起了刺痛,滾燙而濕濡。

  “明天,帶我去見他們吧。”

  葉羽發出輕悠如風的低語,聽來卻比歎息更令人難過。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6:08

第三百八十九章 異域風情

  跟憐香到達沐昕府邸時,芷凝懷裡抱著滿周歲的嬰孩站在廳內迎接。

  昨日太過匆忙沒有好生注意,但現在的芷凝看起來成熟地讓葉羽恍惚,昔日的少女如今已是一名母親。葉羽不由得望向憐香,察覺她即便做了母親,卻依然保持著當年的純真之感。

  這到底是好是壞呢?

  葉羽揚起更為柔和的微笑。他站到芷凝的面前,一襲白衣素雅簡潔,襯托出那絕對的清逸面貌。

  芷凝望著這名以為一生不會再見面的人,多年來曾有過的無理埋怨,也隨著那道熟悉輕喚而消散。

  “凝公主。”

  這名男子,在靖難的時候左右了皇宮與國家的命運。而對芷凝來說,反復的日子裡仍清楚的記憶著、那天陽光燦爛之下,葉羽將照顧憐香姐姐的請求託付於己的眼神。

  莫怪沐昕像發了瘋似的只想著要救出葉羽,就連芷凝自己也抵抗不了,那雙絕望中透著仰賴的眸子。一旦望著你,就讓你感到世上只存在自己——任何人也拒絕不了有著如此眼神的葉羽。

  於是不自量力、於是自招禍端。

  芷凝捂住臉龐,溢出眼眶的淚水滑下手指,連一句場面話也擠不出來。這時,感覺到葉羽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頭,芷凝不禁為此破涕為笑。這樣對待自己的方式,她曾經見過無數次,見過葉羽也是這麼安撫憐香姐姐的場景。可那無憂無慮的日子、那四人在一起聊天調侃的皇宮,已經再也回不去。

  芷凝抬起頭時,見到了站在憐香身邊時,葉羽的微笑。

  “滾,我不想見任何人!”

  房門外,芷凝憂傷的側臉,伴隨著裡面男子丟棄東西的巨響,在葉羽的眼底顯得格外清晰。

  “沐昕,你別這樣……我帶了你最想見的人來了。”

  “滾啊,我誰都不想見!我不要讓別人看到我這個樣子!”

  “三公子。”

  葉羽開口的瞬間,所有嘈雜都停止了,連世界似乎也不再運轉般,安靜地能聽到裡面男子傳來的沉重呼吸。

  “……葉大哥?”那道如孩童般迷惑又驚喜的語氣,使芷凝咬著牙,制止不下突生的淚水。

  “嗯,是我。”葉羽柔和地應著:“我可以進去嗎?多年不見你了。”

  沉默了一陣子,男子用著平平板板的聲音回道:“不,請你別進來。”

  “沐昕!”芷凝立刻準備出聲責備。

  葉羽抬高一手,示意芷凝噤聲,“我明白了,便如你所願。但我明天會再來。”

  今日與過去友人的交錯只到此為止。葉羽與憐香回到客棧後,兩人都累得坐在床上,沒有說話。

  隔天,葉羽一如承諾,再次來到沐昕的門外,而這次依然得到一個“別進來”的拒絕。

  “我剛才抱了你的孩子,真是個可愛的小女娃。”葉羽站在門外,閒話家常地道:“我看到她已經長牙了,大概幾個月後就能叫人了吧……唉,你知道小嬰孩到幾歲才會開口說話嗎?”

  “……我不知道。”房內傳來悶悶的回答,使葉羽微微一笑。

  “約末一歲時就能叫人了,我的女兒就是一歲的時候學會叫人的。當時她先開口叫了娘,還讓我很是嫉妒。不覺得很神奇嗎?你與自己的妻子為世間帶來了生命。”

  “一個失明的父親連孩子也要鄙視……我、我害了芷凝,也害了孩子!”

  “即使如此,你也讓人稱羨。你是個父親,擁有值得堅強的人生。”葉羽的唇邊還是帶著笑,“三公子,比起叱吒朝堂、位極人臣,你身為一個父親,這是世間最值得自豪的理由。”

  葉羽頓了頓,回想起靖難時憐香所承受的痛苦,苦笑道:“我和憐香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因為我的無力而沒能保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那是我此生最痛苦的事情。我不配被稱為父親,但是三公子,你卻沒有造成像我一樣的結局,你最該慶倖的只是這樣。”

  裡面的男子又陷入寂靜無語。

  “說起來,我過去也有這種遭遇。”葉羽慨然說道:“才走了一步路,就會因為撞到東西而跌倒,而一個人的話,連站也站不起來,既無力又軟弱,不受人幫助絕對活不下來。”

  “但你還是恢復健康了。”男子說話的口吻聽不出情緒,只有敘述事實般的平淡,“你還是……克服建文帝的惡意,得到想要的東西了。”

  “世間的惡意不是我所能克服的。我做到的這一切原本是為了彌補某些人,但最後我才發現,其實得利受惠的人還是我自己。想著我的所有犧牲全是為別人,這叫傲慢;想著因自己身患殘疾必受人鄙視、定會被人拋棄,這叫卑鄙。”

  “卑鄙……?”

  “是啊。”葉羽笑著說:“因為你這麼想,所以一旦對方真的嫌棄你了,你就能告訴自己‘果然如我所預料’。如此一來,也能順理成章地把錯誤推給如你所預料的人了。”

  “你是說……我在責怪芷凝嗎?我在責怪芷凝和……孩子嗎?”

  “我不知道,這要由你告訴我。”葉羽點到為止,不想逼他,“打擾你這麼久,真是抱歉。那麼,我先回去了,三公子。”

  “等等、葉大哥!”房內響起慌亂的移動,以及一些撞落花瓶掉落的聲音。“請你、請你進來……!”

  葉羽看著緊閉的房門,嘴邊噙著一抹笑,“多謝世子邀請,但我突然不想進去了。”

  “什……葉大哥!”

  “唉,不如你自己出來吧?”

  “葉大哥,你明知道我……”不曉得是踢到什麼東西,男子發出疼痛的驚呼。

  “你做得很好。”葉羽溫柔地說:“你看,這不是自己一個人站起來了嗎?那可是我過去,要花上三個月才能辦到的事,好好努力,我先走一步了。”

  “葉大哥!”慌亂與怒氣,還有一絲應該得到所有人遷就的任性。葉羽卻充耳未聞,只是踏著閒適的步伐離開門外。

  回到客棧後,見到憐香趴在桌上寫字的模樣,葉羽忍不住笑道:“你寫字比十歲孩童的姿勢更不良,這樣腰杆會受傷的。”

  憐香聞言伸了個懶腰,好奇地看著她:“沐昕那小子如何了?”

  “不知道。”葉羽脫下外袍,掛在一旁的架子上。

  “你在寫什麼?”

  “寫日記啊。以後我要是忘記了,再看這些日記,那定能全都想起來!”

  “忘記什麼?”葉羽心口震了一下,莫名覺得煩躁不安。

  “人老了一定會忘東忘西嘛。”沒有察覺對方的異狀,憐香拉開紙卷,滿意的笑著。

  葉羽笑了,一掃心頭刹時的隱憂。

  葉羽坐在靠窗的長椅,雙腿難得地也擺在椅子上頭,因為這似乎就是這種椅子該有的坐姿。一襲柔軟合身的儒衫,午後余陽撒在他修長的身子上,像把名匠鑄成的劍,筆挺亮麗,光潔懾人。

  “公主,今晚我們在房內用餐吧?”葉羽品茗清茶,似笑非笑地望著憐香,“我還在等你穿上那件櫻色的異域羅衫呢。”

  或許是那眼神太具有暗示性,憐香微微地紅起臉:“你還有這心思?我以為你早被沐昕小子的事情惹得心煩意亂了。”

  “我想了很多。”葉羽闔起眼,懶洋洋地喝著茶,“今晚,我要及時行樂。”

  “你跟沐昕小子發生什麼事嗎?”

  葉羽微笑地搖頭,雙目仍是假寐似的闔著。見那幾乎像正要入眠的安詳神情,使憐香想起仰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的白色幼犬。她沒有再開口,只是繼續寫著日誌,共用兩人無聲也舒坦的相處。

  等到憐香告一段落時,葉羽仍是躺在長椅上。這次可以確定他真的是睡著了,規律起伏的胸口和平順的呼吸聲,讓憐香也覺得昏昏欲睡。她走近葉羽的身邊,坐在尚留有一人空位的椅旁,認真地凝望那在熟睡時顯得特別純淨的面容。

  憐香於是低下身子,輕吻了她的額頭。

  似乎是被憐香的動作弄醒,葉羽眯了眯困乏的眼睛。

  “……沒事,你再睡會兒。”

  葉羽微笑以應,乾淨無邪的容姿,令人聯想不起任何城府極深之類的形容詞。他攤開一隻臂膀,一手拉過憐香的手腕。

  “跟我一起睡吧,這椅子躺起來好舒服。”

  “你不是說睡椅子會腰酸背痛?”

  “老人家才那樣。”葉羽又笑,今天他笑得很多,笑得很好看,卻又十分純真脆弱。

  憐香時常為他截然不同的姿態感到詫異,這次當然也一樣。窩進溫暖的懷裡,憐香枕在椅背上,臉龐與鼻尖埋著葉羽的衣料。聽著幾乎與自己相同韻律的心跳聲,她也跟著葉羽入睡了。

  晚上,當芷凝與沐昕來客棧時,憐香身穿獨特的粉櫻服飾自然迎來小皇妹的讚歎,而沐昕,興奮地詢問葉大哥人在何處。

  而此時的葉羽,由於剛剛想要做的“壞事”被人打擾,憤恨的鑽進沐浴間裡一遍遍的沖著涼水。

  心中暗罵,早知道這樣,就不如不去開導沐昕那小子了!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6:10

第三百九十章 怨懟

  葉羽夫妻倆又在雲南停留了兩天,芷凝幾乎每天都陪著他們在雲南閒逛,還抽空去了趟大理。

  蒼山洱海,這裡的風景確實是美不勝收。洱海水深清澈,宛若無暇的美玉,秀麗無比,洱海之奇在於太陽月亮和星辰倒影到水面,比別處的更大更明亮。

  如果在十五月圓的時候,月明之夜泛舟洱海,其月格外的亮、格外的圓,其景令人心醉。

  水中,月圓如輪,浮光搖金;天空上,玉鏡高懸,清輝燦燦,仿佛剛從洱海中浴出。

  葉羽和憐香選擇住在洱海邊上,看著水天輝映,竟發現分不清是天月掉海,還是海月升天。

  此外,洱海月之著名,還在於潔白無瑕的蒼山雪倒映在洱海中,與冰清玉潔的洱海月交相輝映,構成銀蒼玉洱的一大奇觀。

  葉羽夫婦就在這蒼山洱海的美景包裹下度過了幾天快樂清閒的日子,然後一個驚天的消息便傳到了他們的耳中。

  皇貴妃江月,難產誕下一名皇子,因失血過多撒手人寰。

  把消息帶來的人是芷凝,她知道憐香和江月親如姐妹,所以在得到消息後立刻來大理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葉羽在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兀自問了句:“你說什麼?”

  芷凝的臉色不斷的蒼白下去,最後像是終於下了什麼決心一般,低了低眼,重複了遍:“貴妃娘娘死了!京裡剛來的消息,說是難產死的,皇上下旨要舉國哀悼。”

  芷凝的話生冷的一字一字鑽入葉羽的耳中,像是無數隻灰色的小蟲雜亂的撲扇著翅膀,在耳中嗡嗡的嘈雜著,吵得他頭昏眼花。

  葉羽的臉一瞬間失去了血色,只覺全身冰冷,愣愣的應了句:“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我們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她還在殷切的期盼著孩子出世!這才過了多久,她怎麼可能突然就沒了!”

  葉羽的情緒有些失控,憐香一把拉住他的手,她的臉上也是同樣的震驚和悲涼,照在葉羽眼中,仿佛就能看到他自己此時的樣子。

  “京裡沒有更多的消息了,只不過,我們府收到了楊畫師派人快馬傳來的消息。據說……”芷凝稍稍一頓,她看著葉羽已經失神的雙眸,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見她突然停頓,憐香忍著難過問道:“夏空姐姐說了什麼?”

  芷凝這才絮絮說道:“楊畫師說,因為陛下把從濟南回京的蘭陵侯捉拿下獄了,這一幕剛好被貴妃娘娘看到,她受到驚嚇又傷心過度,這才……難產血崩的……”

  葉羽怔怔的聽她說,很安靜的聽,芷凝的每一個字落入他的耳中,讓他只覺得身上像被一把鈍刀子一刀一刀的狠狠磨著,磨得血肉模糊,眼睜睜看著它鮮血蜿蜒,疼到麻木。

  憐香看他這個樣子,也是傷心的忍不住淚,但好在她還不至於像他一樣失了知覺,便含淚道:“夏空姐姐是不會騙我們的,她可有說皇兄為何要把蘭陵侯抓起來?”

  芷凝只是搖頭,道:“楊畫師沒有說,只是讓你們趕緊回京。”

  葉羽終於恢復了意識,他立刻握住憐香的手,急切道:“走,馬上回京!夏空叫人快馬送來這個消息,怕是我們回去晚了連石頭都要……”

  葉羽心中咚咚的響著,後面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但那種強烈的擔憂像是尖銳的利劍紮的他心口作痛,本身具有一些醫學常識的葉羽心裡清楚,這種心痛的感覺並不單單是心理作用,但他依然咬著牙什麼都沒說,只立刻帶著憐香返回雲南城,與楊家兄妹匯合,快馬返回京城。

  ※※※

  詔獄內,夜殤僵硬的靠坐在牢房的角落裡。

  她被安排關在詔獄最裡面的單獨牢房,這牢房十分普通,什麼都沒有,這些日子過去,也沒有人來審訊她,每天只有人按時送來三餐和水,除了這些什麼都沒有。

  夜殤心裡很急,她很想知道外面的情況,那天江月倒在地上身下全是血的情景現在還烙印在她心裡,讓她怎能不心驚。

  然而,夜殤出不去,夏空也進不了,詔獄裡曾經的手下們也沒有一個人願意聽她的話。

  夜殤這才發現,自己對錦衣衛的事兒基本不怎麼瞭解,詔獄中大大小小的獄卒們她也不熟。

  她之前是放心的把所有事都交給紀綱去做,現在想來,詔獄中的這些人都自然而然的聽紀綱的話。

  想到紀綱,夜殤心裡忍不住狠狠的疼了一下。她對紀綱全心全意的信任,從無半分懷疑,如今想來,自己有今日竟然全是被自己害的,信錯了人,用錯了人,又能怨懟於誰?

  只是,她現在不明白,紀綱到底跟朱棣都說了什麼?又為何要背叛自己?大哥和清弟如今是不是也被抓起來了?月那天到底怎麼樣了?自己的事不會又牽連到墨瑤吧?

  這些思緒不停的縈繞在她心底,讓她一刻都不得安睡。

  也不知過了幾天,牢裡終於來了除了獄卒以外的人,當聽到有人開鎖的聲音時,夜殤第一直覺是終於要開始審訊自己了。

  然而,當她看到走進來的人是紀綱時,第一句話衝口而出就是:“貴妃怎麼樣了?”

  紀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她臉上無法掩飾的緊張和擔憂,一言不發。

  夜殤不明白紀綱進來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自己是幾個意思,她緊接著又問了句:“小紀,你告訴我,貴妃她怎麼樣了?”

  紀綱的眼神變得更加陰沉,空了好久才緩緩說了句:“到了這一步,你心裡還是總想著別人麼?”

  夜殤有點兒不明所以,紀綱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指責自己是個爛好人?他就因為自己是個爛好人,所以就要背叛自己?

  夜殤被弄的一頭霧水,怔怔的看著紀綱發呆。

  紀綱輕蔑的笑了笑,走過去坐到夜殤的面前,說道:“小姐現在是不是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會落到這一步?”

  夜殤平靜了自己的心緒,準備冷靜下來應對紀綱,便道:“你想說我蠢到沒有察覺到你的背叛麼?還是想嘲笑我直到現在都依然想要繼續信任你?”

  紀綱微微一笑,語氣中有些嘲笑的反問:“信任?小姐何時信任過我?”

  夜殤忍不住擰起眉毛,“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何曾不信任你過?”

  紀綱冷哼一聲,道:“你信任我?你對楚信和楊清那才叫信任,對我是什麼?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可憐和同情罷了!”

  夜殤愣在當場,她真的從沒想過紀綱是這樣想的,不過她到現在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做的不對,讓紀綱竟然潛移默化的產生了這種想法。

  “你把所有重要的事都託付給了楚信和楊清,卻對我避之不及。你帶著楊清去西北戍邊,讓他多年來一直陪伴在你身邊,卻讓我留在府中替你照看一個女人!”紀綱的情緒有些激動,“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麼!”

  “小紀……”

  “難怪,當年北伐的時候,我曾向你表明決心跟隨你,而你當時只丟給我一句恐怕要讓我失望了這一句話。當時我不太明白,後來回想起了才懂,原來你從未準備把我當成你最信任的人,而只是出於同情救了我一命!你把我當成下人,當成不值一提的小卒,卻從未真正信任過我!”

  夜殤怔怔聽著紀綱的話,腦中電光火石間閃過許多的畫面,如今她再不願相信,也不得不去相信了。

  紀綱確實背叛了自己。

  “小紀……你真的誤會了……”

  “誤會?呵。”紀綱嘴角上揚,輕蔑的笑道:“我什麼都沒有誤會!在你心裡,就連墨瑤那個青樓中的女人都比我重要!”

  “小紀你住口!”夜殤忍不住出言呵斥,“我說過多少次,不要說瑤兒是青樓中的女人!”

  紀綱臉上不屑的表情更加清晰,他湊到夜殤面前,緩緩道:“對,沒錯,就是這樣。你就是這樣把他們所有人都當寶,唯獨我,在你心裡一文不值!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了,畢竟他們一個個也死的差不多了,我也沒必要再為了他們生氣。”

  死?

  夜殤的心咯噔一下,她強自鎮定的問紀綱:“死是什麼意思?”

  紀綱冷笑一下,道:“你剛剛不是問我貴妃怎麼樣了麼?我告訴你,她死了。就在你被關進詔獄的那一天夜裡,難產死了!”

  夜殤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只覺得身上發虛,“難產……死了……”

  紀綱站起身,退後了一步,冷眼看著因傷心而呆愣在那裡的夜殤。

  “至於楚信和楊清,在你回京之前我就已經料理了他們,還有京郊附近所有陌石山莊的人。對了,差點兒忘了,還有你曾經的未婚夫,解縉,他們全死了!”

  夜殤用力攥緊拳頭,她身上一陣陣發涼,恨意瞬間糾結在心頭,胸口悶得難受。

  “為什麼……你究竟為何要恨我到這般地步!”

  紀綱快意的笑著,向牢房門口走去,緩緩道:“這不夠剛剛開始,你以為其他人能逃得掉麼?那個青樓女人、貴妃的皇子、你們藍家的那個孩子,你以為他們都能逃得掉麼?哦,還有楊畫師和靖國公,我會讓他們一個個都死在你前頭的!”

  夜殤歪在牆上,笑得森冷而悽楚:“你對付不了小羽的。他也會保護墨瑤和其他人。”

  紀綱扯了扯嘴角,“可以的話就試試吧。我知道靖國公不好對付,但我有辦法,讓皇上來解決他。”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6:10

第三百九十一章 滿地黃花堆積

  葉羽趕回京城的時候哪裡都沒顧得上去,直接就跑進了宮裡,向甘露宮沖過去。

  由於宮裡正處在貴妃的隆重喪期,朱棣下過命令,所有人都必須換過素衣才行,而葉羽從雲南趕回來,一身藍色錦衣根本就來不及換,理所當然被宮中值守的侍衛攔住。

  但葉羽是何許人,他根本就不管什麼規矩什麼聖旨,沖那些阻攔他的人怒道:“都給我讓開!小心我一個個找你們算帳!”

  一向溫文儒雅的靖國公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宮中的侍衛全都被嚇住了,他們開始猶豫,皇上確實說必須要命令所有人穿著素衣,但靖國公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如今朝中最有影響力的人,小小的侍衛也沒人敢真的攔他。

  葉羽就這樣帶著憐香一路沖到了甘露宮裡,剛剛沖進院內,葉羽就被沖進眼中的素白刺痛了眼睛。

  這是怎樣的情況呢?

  純白色的靈堂,從大門口就開始飄蕩的純白靈幡,還有甘露宮正殿內那赫然醒目的黑色奠字,全部都在向他們昭示著一個事實,這裡確實是在舉行皇貴妃的喪事。

  再怎麼不願意相信,現在也必須要相信了。

  葉羽怔怔走進大殿,死死盯住正中的靈牌。

  大明昭儷貴妃江氏之靈。

  昭儷貴妃……

  這是朱棣給江月上的諡號,取儷之一字,將其視為伉儷,已是極大的殊榮。再加上如今喪儀的部署,完全是比肩皇后的儀制,足以看出朱棣對貴妃的重視。

  葉羽僵硬的在靈堂內給好友上了炷香,然後便憤然轉身,直奔東暖閣而去。

  憐香被葉羽的舉動嚇到了,但她此時在甘露宮裡看到這樣的場景,已是極度悲傷,跌坐在甘露宮殿內忍不住痛哭起來。

  “國公爺,陛下吩咐誰也不能進去……”

  阻攔葉羽的是李興,他一向是站在葉羽這一邊的,如今阻攔也不過是怕情緒激動的葉羽會公然頂撞正在傷心的朱棣,到時候兩邊都控制不住情緒,萬一演變成更糟的情況該怎麼辦?

  然而李興也根本就攔不住此時的葉羽,他如同一頭發瘋的獸,不理會任何人的阻攔,直接沖進了東暖閣的大殿之中。

  滿室的酒味,這是葉羽沖進去後最先撲面而來的。

  雖然門窗緊閉,簾子嚴密的拉緊,但因點著無數的蠟燭,依然顯得十分亮堂。

  葉羽被撲鼻而來的酒味刺激到了神經,他漸漸找回一些理智,怔怔看著屋內的情景。

  東暖閣的大殿內,四壁全是江月的畫像,有的喜悅,有的嬌嗔,有的悲傷,有的生氣,皆是栩栩如生。

  大殿正中,朱棣散亂著頭髮,拎著酒壺,正對著其中一幅畫像不停的飲酒,那畫像上面的江月,身著櫻粉色的長衫,正在翩翩起舞。

  朱棣似是聽到了門響,驀然回頭,看到是葉羽,淡淡的錯愕過後,便是濃到化不開的悲傷和自責。

  葉羽反倒是冷靜了下來,他掩上門,一幅幅畫像細看過去,那畫中女子的一顰一笑皆如江月鮮活在世,四時節氣具有,看落款日期是自相識當年開始便留下了。

  葉羽無法形容自己如今複雜的心情,月……你泉下有知會是怎樣的心情呢?朱棣對你……始終如你對他一般……

  其中一幅是朱棣和江月兩個人一起的畫像,畫中一輪如鉤彎月掛在柳梢頭,江月坐在亭中撫箏,朱棣立在她身後靜靜的看著,兩人眉目含情,江月帶著幾分幸福,朱棣滿面欣悅。

  “這是大婚當日所繪,記錄的是燕府中最初相識的歲月。”朱棣循著葉羽的視線落在那幅畫上,語氣沉痛。

  葉羽沉默不語,他現在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語氣來面對朱棣。

  朱棣自己似乎也明白葉羽的心情,他只是沉悶的低頭飲酒,連頭都不抬起來一次。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葉羽覺得站著的雙腿已經開始疼痛,讓他忍不住響起建文元年的那場牢獄之災。

  “對不起……”朱棣輕聲的呢喃,終於和著他唇齒間的哭腔落入葉羽的耳中。

  葉羽猛地轉頭看向他,見他跌坐在地上,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頹廢和悲傷。

  眼中快速閃過怨恨之色,葉羽蹲下身子一把抓住朱棣的領口,死死盯住他,咬牙問道:“為什麼?”

  朱棣臉上的悲色更加嚴重,他低下頭,呢喃道:“月兒難產死了……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她……”

  葉羽眼中的憤怒之火更勝,他用力攥住朱棣的領子,使勁搖晃兩下,怒道:“難產?那她為什麼會難產!難道你不知道嗎!”

  朱棣的眼神瞬間閃爍,眼中漸漸蒙上一層陰鬱,過了許久也接不上話。

  葉羽只等著他的話,只期盼可以從他口中說出一句話,哪怕是一句解釋,或是一句藉口,怎麼都好,他只想聽他說。

  然而,什麼都沒有。

  朱棣只是冷聲說了句:“朕要抓逆賊,她正好看到,受到了驚嚇。”

  葉羽雙手開始顫抖,他只覺朱棣的這句話帶走了自己全部的期盼,腿上的舊傷開始隱隱作痛,時刻提醒著他這裡是怎樣冷酷的一個皇城,怎樣無情的一個帝之家。

  多年來的同生共死,多年來的榮辱共赴,讓葉羽忘記了帝之家的冷血,忘記了那把龍椅的魔咒。

  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為他籌謀策劃,拼死爭奪這個江山,葉羽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早已忘記了一點,朱棣也姓朱,他是朱元璋的兒子,身體裡流著和朱元璋朱允炆一樣的血液。

  這樣的血液,註定朱棣也會做出像他們那樣的事情。

  “鳥盡弓藏……兔死狐烹?”葉羽嗤笑道:“陛下,你可知道,在臣的心裡,唯獨沒有把你和這兩個詞聯繫到一起。”

  朱棣眼中的陰鬱更勝,他始終低著頭,只道:“不是鳥盡弓藏,也不是兔死狐烹,朕只是要懲罰一個欺君犯上的逆賊罷了!”

  “逆賊?!”葉羽一把鬆開朱棣的衣領,怒道:“夜大人是逆賊嗎?她自靖難起跟在你身邊,心甘情願為你鞍前馬後,從未有過一句怨言!她到底怎麼就成了逆賊!”

  朱棣終於緩緩抬起頭,他直直回視葉羽如刀子一般的眼神,輕聲反問:“他真的姓夜麼?”

  葉羽眼神漸漸凝固,剛才的憤怒慢慢轉變為震驚,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他這個樣子,朱棣終於確信了一點,葉羽確實知道夜殤的真實身份,原來就連他也一直瞞著自己。

  此時的朱棣,在極度的悲傷中感到了被欺騙的失望。

  自己最信任的兩個臣子,他們同時欺騙了自己,在同一件事上。

  如果說夜殤的隱瞞還讓朱棣感到情有可原,那麼葉羽幫助他欺騙自己,就已經足夠讓此時心底萬分脆弱的朱棣感到憤怒了。

  他突然止不住的大笑,由跌坐在地上的姿勢改為伏地蜷縮,“可笑,可笑!朕把你們當成做信任的左膀右臂,然而現在才發現,朕的左右手聯合起來欺騙了朕!”

  葉羽呆呆看著朱棣,沒有想到他突然就情緒失控了。

  “藍磬把朕當成了什麼?復仇的工具嗎!你又把朕當成了什麼?任人擺弄的白癡嗎!”

  “我……”

  “朕告訴你!你們的算盤打錯了!指望朕給藍家平反嗎?朕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不可能!”朱棣向後坐在地上,雙手撐在地板上,冷笑道:“藍家的逆賊汙名是父皇定下的,是已經成為事實的舊案!你們要朕去推翻父皇所定的罪名,豈非是要在朕頭上冠上不孝之名?”

  葉羽皺起了眉頭,這件事他其實早就想到過了,朱棣不會那麼容易同意翻案,因為他不能也不敢推翻太祖皇帝所定好的罪名。

  因為他要標榜自己是合法的繼承人,繼承人去推翻先皇的定案本就會受人非議,而朱棣這種靠篡位上臺的皇帝則更會止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所以葉羽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勸阻夜殤,讓她一定要沉住氣,千萬不要急功近利。

  但現在已經不是夜殤自己的問題了,朱棣已經先一步知道了所有事,這種被欺騙隱瞞的感覺放在誰身上都不會好過。

  葉羽曾經腦補過無數個將藍家舊案翻出來的方式,而如今的這個情況簡直是最糟糕的一個。

  朱棣見葉羽沉默不語,他撐著身體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葉羽:“你鬧也鬧夠了,回府裡換身乾淨的衣服,最近准你的假,不用來上朝了。”

  葉羽抬頭看向朱棣,終於緩緩說道:“陛下,你可有後悔?”

  朱棣在一瞬間想到了江月,然後眼中自然而然的閃過了懊悔的神色,但轉瞬即逝,只道:“該做的事必須做,其他的,不過是命數罷了。”

  葉羽聽著他的話,眼中漸漸凝上揮之不去的失望和痛心,江月的死沒有把朱棣拯救回來,反而讓他飛快的行走在偏執的道路上。

  垂首退出東暖閣,葉羽像是一隻泄了氣的氣球,全然沒了來時的洶湧氣勢。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6:12

第三百九十二章 對策

  葉羽回到靖國公府,彼時憐香已經等在府中,由於他去東暖閣太久,憐香選擇先回府準備。

  換上素白色的衣服,表示對死去好友的哀悼,不僅如此,葉羽親自裁出了一個個黑箍,要求全府上下佩戴這個黑箍,並且素齋一個月,替靖國公長姐守孝。

  當初江月入宮時是以靖國公長姐的身份被冊封為貴妃的,如今葉羽命令全府上下都為她守孝也是情理之中。

  葉羽剛剛換好衣服戴上黑箍,就迎來了夏空。

  夏空急急忙忙趕過來,來不及寒暄,直接就說:“現在怎麼辦?”

  葉羽理解她的焦急,目前形勢太過混亂,而且十分不樂觀。對於朱棣來說,江月的死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幾乎使他的精神崩潰,這個打擊直接導致他現在根本什麼都聽不進去,而且還會使他無限擴大被夜殤欺騙的憤怒。

  人都是這樣的,越是在悲傷痛苦的時候,越會不自覺去放大自己的不幸。

  葉羽沉默片刻,說道:“我會馬上派人到山東去,先確保墨瑤和孩子的安全。現在這種情況,顯然錦衣衛已經不足以信任了,我們只能動用自己的力量。”

  “對對,墨瑤現在應該還不知情,石頭已經被關起來了,絕對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意外。可是小羽,我們現在怎麼救石頭?”

  葉羽如何不心急呢?

  夜殤現在被朱棣下旨關入了詔獄之中,那裡可是比當年自己呆過的宗人府還要棘手的地方。

  先說強攻的方法,詔獄地處皇城,外有層出不窮的禁軍侍衛和御林軍,內有武功高強訓練有素的錦衣衛,想要攻進去把人劫出來簡直是癡人說夢。

  況且現在葉羽手上能用的高手只有一個楊澈,他一個人再怎麼厲害也無濟於事。

  想要把人從詔獄裡救出來,唯一的可能性只是說動朱棣,讓他下旨放人,其他的辦法都是沒用的。

  要想打動朱棣,只能智取,可是現在有什麼辦法可以用呢?

  朱棣顯然對自己和夜殤都不再信任,恐怕自己這段時間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得到他的贊同,況且他還下旨強制給自己放了個假,明顯就是要讓自己這段時間遠離朝政。

  “夏空,你說當時是誰帶人把石頭抓起來的?”

  夏空想都沒想就衝口而出:“是紀綱!我絕對不會看錯的,那傢伙之前一直跟在石頭身邊,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好人!”

  葉羽沉默了起來,看來是紀綱背叛了石頭,恐怕他將石頭的真實身份告訴了朱棣,才會導致了這場事件。

  “夏空,你和憐兒呆在這裡,這段時間你就暫時住在我府裡吧,我怕你一個人回到宮中會有危險。”

  葉羽說完這句話,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房間。

  “我現在再進宮一趟,去詔獄打探一下。”

  其實打探什麼葉羽自己也不清楚,但他覺得好歹得接近詔獄看看情況,而且他現在思維一團亂,在府裡窩著實在想不出辦法,還不如出去晃悠晃悠。

  葉羽沿著皇城的邊緣向最深處走去,雖然有侍衛看到他,但知道他的身份,沒有人敢上前阻攔。

  他就這麼慢慢悠悠的遊蕩到了皇城最深處角落裡的詔獄前。

  詔獄是一座漆黑的冰冷建築,是整個皇城中最陰暗的角落,不知是不是因為這裡總會有犯人死去的原因,總之葉羽覺得來到這裡,就連空氣都異常森冷了起來。

  葉羽抖了個激靈,邁開腳步向詔獄裡面走去。

  這地方看上去沒有一個守衛,葉羽正在好奇,卻突然覺得身後陰風一閃,下一秒就有個人鬼魅般出現在自己面前。

  然後緊接著,葉羽就感到脖子上有一個冰涼的觸感。

  “住手!怎麼這麼沒有眼力見?”詔獄中傳來一個聲音,語氣聽上去讓人十分不悅,葉羽大概能夠猜出來得是誰。

  “馬面,你先退下吧。”來人走到葉羽面前,這才下了命令。

  葉羽看著那馬面退了下去,忍不住在心裡冷笑了起來。看那人長相,長臉大耳,確實很像一張馬臉,聽他的名號想來是十大陰帥之中的人,想不到現在竟然聽命于紀綱了。

  “國公爺似乎聽說過十大陰帥的名號吧?”紀綱打量著葉羽,笑道:“也對,靖難之時他們出了不少力,國公爺自然應該知曉。”

  葉羽收回視線,定在紀綱臉上,危險的眯了眯眼睛。

  紀綱見葉羽不說話,只是死死盯著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國公爺實在沒必要這樣盯著下官看,下官也不過奉命行事罷了。”

  “呵。”葉羽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奉命行事?若非你從中搗鬼,陛下怎麼會知道石頭的事?”

  紀綱無辜的擺擺手,道:“國公爺這就錯了,我們錦衣衛的要旨一向是忠君,下官當然一切以陛下為准,少主他欺瞞陛下,為人臣子,下官當然要替陛下分憂。”

  葉羽看著紀綱那冠冕堂皇的嘴臉,抬手狠狠一拳揍了上去。

  紀綱沒有想到一向看著溫和的葉羽竟然真的動手,而且出手還這麼猛,一時間被打得有點兒蒙圈。

  他抬手蹭了蹭自己的嘴角,發現由於拳頭的撞擊導致牙齒磕破了嘴唇,那一刹那襲來的疼痛讓紀綱恨意瞬間升起。

  葉羽隨意打自己一拳,讓他想到曾經那些受到欺淩的日子,憤怒和屈辱一下子充斥整個胸腔。

  但紀綱城府極深,這點小事他還是能夠忍下來的,否則他也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摸了摸疼痛的嘴角,紀綱冷哼一聲,道:“國公爺跟下官動手也沒辦法,您是高高在上的皇親,您要打要罵下官是沒辦法的。只不過,這詔獄您是進不去的,畢竟陛下是不會允許的。”

  葉羽的眼神似乎要將紀綱千刀萬剮,他上前一步,直視著紀綱,冷聲道:“你最好,已經想好了全部的退路,或者有本事把我也關進詔獄之中!否則,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不會讓你繼續為所欲為。”

  “哈哈!”紀綱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撫掌大笑,他湊到葉羽耳邊,低聲道:“久聞靖國公智謀天下無雙,看來不會像解縉和楚信楊清他們那般不堪一擊,下官就等著領教靖國公的手段了。”

  “解縉?他們怎麼樣了?”

  紀綱得意的一笑,道:“當然是已經死了啊!楚信和楊清的屍體不出現,陛下怎麼會相信我的話呢?說起來,陛下還是真的很信任你們,我空口無憑,直到把他們的屍體擺在陛下眼前,他才肯相信自己被藍磬欺騙了。”

  聽到紀綱這樣說,葉羽才終於知道,難怪夜殤下獄的事只有夏空派人來報信,而且回京後也沒有看到楚信楊清上門,原來他們早已經遇害。

  葉羽看著紀綱臉上得意的笑容,真是恨不得現在立刻把他碎屍萬段,但好在現在還存有一些理智,讓他終於還是克制住了自己。

  紀綱繞開葉羽之前,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句:“我會讓藍磬親眼看著,看著她珍視的人一個個死去,包括你。”

  這句話如電光火石一般在葉羽腦中炸開,讓他一瞬間想到了最為關鍵的細節。

  葉羽猛地回頭,冷冷的看著紀綱離開的背影,憤怒沒有讓他喪失全部的理智,反而讓他在一瞬間捕捉到了日後可能致勝的關鍵。

  向詔獄投去一瞥,葉羽決定冷靜下來去應對目前的形勢。

  回到府裡後,葉羽吃驚的看著坐在正廳喝茶的朱高熾。

  朱高熾見他回來,立刻起身迎過來,焦急地問:“亞父,你可回來了,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從出事開始我就想救夜大人,可是貴母妃新喪,父皇傷心不已,這個時候去給夜大人求情是不是不太妥當?”

  夜殤不止一次表示過站在朱高熾這一隊,朱高熾也一向是個講義氣的人,夜殤出事後一直心急著盤算怎麼營救。

  葉羽稍稍欣慰的看了看太子,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剛去了趟詔獄,雖然沒進去,但好在確定了一點,目前來說,夜大人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葉羽說這句話是有根據的,首先是朱棣的猶豫,朱棣確實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置夜殤,再來就是紀綱說過要讓夜殤親眼看到所有人死在他面前。

  所以,在紀綱沒有將所有人害死之前,他是不會讓夜殤死掉的。

  有了這個保障,葉羽反而安心了許多。自己已經回到了京城,雙方也都已經宣戰,要是再讓他為所欲為,那葉羽這麼多年真的是白混了。

  冷靜下來的葉羽靜靜說著:“殿下少安毋躁,現在還不是需要你出手的時候,時機成熟臣自然會請你出山。”

  朱高熾有了老師坐鎮,立刻安心了許多,忙點了點頭。

  葉羽轉身對夏空說道:“夏空,明日我們一起去一趟蘭陵侯府,雖然石頭被抓起來了,但也許會從她家裡找出一些線索也說不定。現在無法跟她取得聯絡,很多事我們也只能是嘗試著去做了。”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6:12

第三百九十三章 調查

  葉羽將楚信和楊清的死訊告訴了楊澈兄妹,兄妹二人悲痛不已,由於屍身暫時無法找回,所以葉羽只是在自己府中為楚信楊清設置了靈堂,讓他們兄妹起碼可以祭奠兄長。

  楊澈憤怒的要衝過去剁了紀綱報仇,但卻被葉羽攔住了。

  “你現在殺了紀綱,除了報仇什麼都得不到。”

  楊澈眼中的怒火足以燒盡所有,他咬牙道:“難道少爺讓我忍氣吞聲麼?”

  葉羽歎息了下,他攏著袖子,難掩臉上的疲憊,道:“現在殺了紀綱,楊清身上的汙名就永遠沒有機會洗掉了。我可以明白的跟你說,想要摘掉你哥哥頭上逆賊的帽子,紀綱是個絕對的關鍵。你現在去刺殺他,不僅有危險,而且還可能斷送了翻案的機會,你可要想好了。”

  楊澈被葉羽的話說的無法反駁,他雖然悲憤難忍,但心裡還知道什麼事是重要的,報仇解一時之恨根本就不是辦法。

  “那少爺,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葉羽想了想,道:“雖然很不近人情,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到山東去,先把墨瑤他們保護好。”

  楊澈雖然想在京城替哥哥守孝,但也知道葉羽的安排是為大局考慮,當下便應了下來,收拾了下往山東去。

  對於葉羽來說,墨瑤和濟南陌石山莊的人都可能成為日後翻案的關鍵,他必須要確保這些人的平安。

  冷靜下來之後,葉羽已經清楚的意識到,如今想要將夜殤救出來,唯一的辦法只有翻案,只有讓朱棣為藍家平反,那麼身為藍家後人的藍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葉羽絲毫不加掩飾,大搖大擺的在家裡為楚信楊清設置了祭奠,這消息當然逃不過無孔不入的錦衣衛眼睛,自然也就會傳入朱棣耳中。

  朱棣默然不語,他太瞭解葉羽,明白葉羽一定會這樣做,而且他不加掩飾,完全就是故意做給自己看的。

  怔怔盯著桌面,朱棣喃喃說了句:“你就是故意把你的立場擺在我的面前……”

  朱棣歎了口氣,紀綱問他準備怎麼辦,他也只是歎息的說了句:“隨他去吧。”

  紀綱默默不語,他心底知道,朱棣對葉羽的感情不同尋常,這些小小的事兒根本不足以讓朱棣對葉羽下手。

  不過紀綱很想看看,朱棣究竟對葉羽能有多大的忍耐力,如果葉羽不停的挑戰朱棣的底線,不停的跟他作對,恐怕就會觸怒龍顏了。

  時候還長,我們走著瞧。

  但是葉羽和紀綱想的完全相反,他根本就不打算跟紀綱耗下去,而是準備速戰速決。

  第一件事兒就是帶著夏空到夜殤府上去找線索,以葉羽對藍磬的瞭解,這傢伙雖然平時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偶爾會露出許多心細的地方,比如她有空的時候會隨手記一些日記。

  葉羽這一次,就是奔著這些不知道會不會存在的日記來的。

  一個人的習慣不會那麼容易改變,就像藍磬雖然變成了夜殤,但她骨子裡那種爛好人的勁兒依然沒有改變一樣。

  所以,葉羽認為即便是穿越到了這裡,藍磬依然沒有改變這個小習慣。

  蘭陵侯府因為主人被捉拿下獄而顯得死氣沉沉,不過好在朱棣遲遲沒有下令審訊夜殤,也就還沒有抄家的命令下來。

  所以蘭陵侯府內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樣,只不過氣氛很壓抑罷了。

  惰兒是從最開始就跟在藍磬身邊的婢女,在聽說葉羽他們的來意後,立刻帶他們來到書房。

  “少主平時都是在書房裡看書的,如果說有什麼記錄的話,應該也是在這裡。”

  葉羽環視了一圈,發現書房佈置的井井有條,每一種書都按照分類擺放。

  看到這樣的景象,葉羽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發酸,藍磬本是最懶散的那一類人,可如今卻有空就在書房裡看書,這樣的變化讓葉羽覺得心情壓抑。

  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她才會產生這樣的變化呢?

  隨意翻看著夜殤的書桌,這裡的書葉羽基本都有看過,看著她的筆跡落在書中的標注,每一個字都讓葉羽感到溫暖。

  在書房裡翻找了很久,但卻一無所獲,葉羽和夏空有些失望。

  “小羽,這個法子行不行?畢竟一個過了快二十年了,石頭的習慣也許已經改了呢?”

  葉羽眯著眼,他看著書中字裡行間那熟悉的筆跡,搖頭道:“應該不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覺得她一定留下了些什麼線索。”

  正在二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惰兒突然開口道:“對了,少主偶爾也會在臥房寫字。有的時候少夫人在屋裡做一些針線活的時候,少主就會一邊陪她一邊寫東西,所以可能臥房也會有。”

  惰兒的話像是新的希望,葉羽立刻說道:“走,我們去她臥房看看。”

  夜殤的臥房佈置的很簡單,裡面只簡單的擺了一張桌子,還有床鋪。

  床上的佈置是雙人的,看來自從靖難回京後她一直是和墨瑤同床共枕的。葉羽稍稍皺了下眉,石頭過得想必很小心翼翼,否則怎能保證墨瑤不發現端倪。

  “你們少主夫妻倆感情好麼?”

  惰兒聽到葉羽這樣問,一時間有些哽住,片刻後小心翼翼地問:“駙馬知道麼?”

  葉羽看看惰兒,見她的神情立刻便明白了,這個小丫頭應該是在涼國公府就侍奉藍磬的,所以她肯定知道內幕。

  點了點頭,葉羽道:“我和夏空都知道,你不必顧慮。”

  惰兒立刻紅了眼圈,“小姐和少夫人感情確實很好,但是她一定過得很辛苦,她總是小心翼翼的不讓少夫人知道真相,為了不讓她傷心。”

  葉羽當然明白藍磬的辛苦,她的苦不同於身體上的折磨,更多的是心靈的創傷和疲憊。

  輕輕拍了拍惰兒的肩膀,葉羽對她報以安撫的笑,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救出她的。”

  正在聊著,夏空突然跑過來對葉羽說道:“小羽!找到了找到了,這裡是石頭的日記,雖然斷斷續續的,但裡面應該會有線索。”

  過來這邊的目的已經達到,葉羽也不準備多停留,停留太久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跟惰兒打了聲招呼,就和夏空離開了。

  回到府裡之後,葉羽幾乎是連夜把藍磬的日記看完。揉著發脹的眼眶,慶倖確實如自己所料,藍磬果然把一些蛛絲馬跡寫在了日記中。

  如今葉羽也總算明白,藍磬當初沒有對李景隆趕盡殺絕的原因。

  曾經以為她只是單純的報復,用這種生不如死的方法來報李景隆對藍家的仇恨,然而這個想法太片面了,藍磬還有她更深一層的用意。

  她要留著李景隆的活口,折磨他的同時確定他的性命,然後在未來翻案的時候,讓李景隆成為最有用的證人。

  而且根據日記中記載,藍磬還留下了一份李景隆的筆錄,裡面詳細記著李景隆所參與的全部罪行。

  只不過,葉羽現在並不知道藍磬把這份筆錄藏到了哪裡。

  由於實在太過疲憊,葉羽決定先躺到床上休息,哪怕睡不著,也要閉目養神。

  ※※※

  自從葉羽回來後,夏空就搬到了靖國公府裡住,此時她在自己的房內,點著燈看著手中的紙張。

  這是她從藍磬的臥房翻出來的,但是她把手中的這幾張紙藏了起來,只把日記交給了葉羽。

  因為,這紙上面所寫的內容,她不希望葉羽看到。

  如果葉羽看到之後,一定會再次增加他心中的憤怒和悲傷,所以夏空決定自己藏起來,然後自己去考慮突破口。

  月已經死了,石頭又被關在詔獄中,夏空已經不能承受失去朋友的痛,所以她也一定要竭盡所能保護葉羽。

  夏空手中的紙上,記載著關於建文元年憐香小產的事情。

  經過藍磬的不懈查證,最終找到了當年憐香小產的事實真相,讓夏空震驚的是,與這件事有關的人,竟然還有八公主洛盈,憐香的親姐姐。

  事情已經過去了,夏空不希望這個時候翻出更多的舊賬,讓情況雪上加霜。

  錯誤已經不可避免的造成,既然沒有改變過去的能力,那就不要再讓傷害擴大了,先不去管葉羽知道這件事的反應,如果讓憐香知道,她一定會崩潰的。

  輕輕歎了口氣,夏空竟然也感覺到了疲憊。

  這個皇城之中,隱藏著太多的秘密,太多的勾心鬥角,親兄弟親姐妹之間,也不過就是如此。

  模模糊糊中,夏空突然就有些想念,還年少之時,沒有來到這裡之前的事情。

  乾淨清澈的四個年輕人,擁有不一樣的夢想和幸福,然而最終都消散在了這冰冷的皇城之中。

  是命運還是什麼?

  夏空真的搞不明白,或許他們就是註定要來到這個時代,成為歷史的推動器。

  臨睡之前,夏空匆匆寫就了一封信,密封好之後悄悄交給自己信賴的侍衛,她畢竟也是下過西洋的人,身邊多少還是會跟著一兩個暗衛。

  “把這個快馬送到遼東,千萬不能出岔子!”

  暈頭轉向的葉羽現在想到的只是自己蠻幹,但比他冷靜的夏空卻敏銳的發現,應該把能動員的助力全都動員起來,這樣勝算才大。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6:13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夢魘

  “你現在在朕面前發誓,發誓待朕死後必定全心效忠新帝!絕不會做出背叛新帝之事!否則,你將會在永生永世都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葉羽!你難道忘了你是怎麼對朕立的誓言嗎!”

  “這是報應!所有的一切都是報應!你的朋友得不到解救,你也得不到救贖!”

  鬼魅不停的在空中盤旋,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感受到無邊無際像是快要吞沒他的恐懼。

  “不要!”

  葉羽猛地彈坐起來,他瞪大眼睛怔怔看著前面,努力認出自己身處的環境。

  “羽,你怎麼了?”

  憐香的聲音猝不及防闖入耳中,葉羽倏地轉頭看向她,在看清她擔憂又帶著從睡夢中醒來的倦意後,他總算找回了一些理智和思考能力。

  自己原來是在寢室睡覺,剛才的原來是夢。

  葉羽找回理智之後,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濕了,寂靜的空間中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羽,你做噩夢了麼?”憐香握住他的手,擔憂的問著。

  葉羽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他已經反應不過來給憐香什麼答覆,只能怔怔的搖了搖頭。

  憐香見他不說話,也知他最近實在太過疲憊,便安撫道:“你別想太多了,我知道你擔心藍大哥,但也要好好休息,你休息好了才有精神想辦法對麼?”

  葉羽機械的沖憐香點點頭,乖乖聽她的話躺了回去。

  不管怎樣,現在還是該先睡覺,不然什麼都白搭了,要是自己再扛不住的話,就不用提怎麼救石頭了。

  只是,剛剛閉上眼睛,葉羽腦中就不自覺出現了彌留之際時朱元璋的臉。那個時候的朱元璋眼中含著濃濃的嗜殺之意,他一把抓住葉羽的肩膀,湊上前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然後一字一句的說著,“朕要你發誓!現在馬上發誓!發誓你會效忠新帝!絕不背叛!你給朕發誓!”

  葉羽懊惱的再次睜開眼,他直愣愣的看著天花板,一種莫名的恐懼充斥全身,讓他不停的冒著冷汗。

  憐香明顯感到他的身體有些發抖,便支起身子替他擦了擦汗,輕聲安慰:“沒事了,你實在睡不著的話,我陪你聊聊天好不好?”

  葉羽怔怔看著憐香近在咫尺的美麗容顏,他總算發現自己的恐懼來自何處。

  朱元璋讓自己發的誓最狠毒的一點在於,如果自己不效忠建文帝的話,就會永遠得不到幸福。

  葉羽一把抓住憐香的手,突然啞著嗓子,哽咽道:“憐兒……我怕……怕失去你……”

  憐香先是一怔,然後才明白過來,她柔柔一笑,拍了拍葉羽的手,道:“傻瓜,我當你是夢見了什麼,原來是這樣麼,你放心,我是不會離開你的!你不會失去我!夢只是夢,你不要在意。”

  葉羽傻傻的沖她點點頭。

  “好啦,先閉眼睡覺吧,我就在你身邊。”

  葉羽聽話的閉上眼睛,也同時隱藏起恐懼擔憂的神情。

  他沒有勇氣把這件事告訴憐香,他說不出口,無論如何都無法開口。

  這難道真的是上天給自己的懲罰麼?難道當初的誓言,真的會起到作用麼?難道自己在下一世和趙絲顏之間的愛恨竟然都是這一世的報應麼?

  渾渾噩噩的想著,終究抵不住疲憊的困意,葉羽還是沉沉的睡去。

  葉羽果然沒有去上朝,自從朱棣停了他的早朝之後,他就沒有再去過。

  他不想看到朱棣,無法冷靜的處理如今和朱棣之間的關係,所以他只好選擇逃避的徹底,也借著這樣的逃避,去做許多事。

  墨瑤聽說了藍磬下獄的事,還是帶著年幼的藍靖祺回到了京城,一同前來的還有楚信的兒子楚世安,楊澈根本就攔不住他們。

  葉羽其實一點兒也不意外見到墨瑤,以墨瑤的性情和對藍磬的感情,她一定會來的。

  楚世安在葉羽府中祭奠了父親,嚷嚷著要去剁了紀綱為父報仇。

  葉羽當然攔著他,又對他曉之以理一番。

  “安兒,你要聽葉叔父的話。”始終沉默的墨瑤終於開口了,楚世安這才稍稍平靜了下來。

  從小長在藍磬身邊的楚世安,對義父義母有很深的感情,墨瑤此時說什麼他都會聽。

  “葉叔父,那我們該怎麼辦?我爹已經去世了,我們一定要救回我義父啊!”

  葉羽此時已經冷靜了很多,他只是點點頭,道:“我大概已經有了方向,之前我也說過,要想救石頭出來,唯一的辦法就是逼陛下翻案。而若要讓陛下翻案,唯一的辦法就是要讓他騎虎難下。我們要計畫好,製造一個他絕對無力去逃避的情況,逼他同意翻案。”

  除了足夠多的證據之外,還需要具有絕對衝擊力的人去把這件事挑明。

  葉羽此時心中的人選是太子,但卻不是最佳的人選,因為這很有可能影響太子在朱棣心中的地位。

  正在猶豫,夏空卻有了新的提議:“我覺得有個人比太子殿下更合適。”

  葉羽探尋的看著她。

  “雲南妃,八公主洛盈。”

  葉羽先是一怔,但他立刻反應過來,根據藍磬日記中的內容,洛盈確實多多少少有牽涉進藍玉案之中,當初她似乎是為了鞏固雲南的軍權,曾與李景隆合作,在朱元璋面前有意無意說一些藍玉在外打仗時驕縱無法的事情。

  不過藍磬對這件事的記載很少,葉羽也沒有太過當真就是了。

  只是,夏空手中有著葉羽沒看到的一部分記錄,所以她比葉羽更清楚這件事由洛盈出頭的重要性。

  “小羽,這件事交給我去辦,我保證,我一定可以從雲南把八公主請過來!”

  夏空的自信像是空穴來風,然而多年的相知,葉羽對她卻是絕對的信任,所以他直接點頭同意:“好,那就等你的消息。”

  在夏空離京後,葉羽安排楚世安去做一件事,讓他走一趟洛陽,叫洛陽知府李霽入京一趟,就說靖國公有事相商。

  最後,最艱巨的一項任務,葉羽交給了憐香。

  因為只有她可以在宮中隨意走動而不會引起太多的懷疑,這件事事關重大,最後局勢能否逆轉,全都仰仗憐香這最關鍵的一步了。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6:13

第三百九十五章 愧疚

  夏空到達雲南之後直奔沐府而去,沐晟此時已經從安南返回府,見到夏空前來十分驚訝。

  在瞭解到夏空的目的後,沐晟則更加驚訝,他想不到夏空竟然會跑來找洛盈,而且還不直接告訴自己原因。

  夏空只是說有很重要很關鍵的事想要找洛盈商量,希望可以見到她。

  沐晟知道夏空和葉羽之間的關係,也就沒有多問,直接帶她去見了洛盈,並且主動退出房間,讓她們單獨談。

  洛盈見到夏空也很吃驚,她詫異地問:“你是……楊畫師?”

  夏空並不跟洛盈太過客套,只說:“長公主殿下,見到我肯定很吃驚吧。”

  洛盈誠實的點點頭,道:“確實,本宮在京城的時候,似乎跟楊畫師也沒有什麼太多的交情吧?”

  夏空微微一笑,道:“是,確實如殿下所說。”

  “那所以,楊畫師今天特意到雲南來找我,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夏空倒是有點兒欣賞洛盈的開門見山了,所以她也不再繞彎子,直說道:“我們這裡有件事想要請殿下相助。”

  “哦?”洛盈微微驚訝,問:“什麼事?”

  夏空眼中凝上一抹淩厲,她不繼續說,反問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殿下入夜之後可有被噩夢驚醒?”

  洛盈心突的一跳,她不可置信的看著夏空,隱隱感到她似乎知道了什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夏空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直視著她的眼睛,說道:“我想請長公主殿下隨我進京一趟,在早朝之時於朝堂之上,當眾揭發當年李景隆和前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勾結串通陷害涼國公藍玉的大罪。”

  洛盈著實沒想到夏空會提出這個要求,當場大吃一驚,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陛下顧念孝道,他是絕對不會輕易同意替藍家平反的。就算真相如此,他也不會自己親手去推翻太祖皇帝所下的定論。所以,我們要製造一個群情沸騰,使他騎虎難下的局面,無論他願不願意,真相被當眾大白於天下,他都必須要考慮人言可畏。”

  “……你……你們這個想法真的是太大膽了!”

  “長公主殿下請放心,無論局面如何,我們都會保護你和雲南府一脈的安危的。”

  洛盈神情微怒,道:“到時候皇兄暴怒,以他的鐵腕脾氣,一意孤行起來的話,你們如何保得住我?”

  夏空眉間一跳,道:“長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不同意幫忙了?”

  洛盈堅定的點點頭,道:“沒錯!你找錯人了,請回吧!”

  夏空臉上明顯劃過失望的神情,緩緩說道:“當年殿下將憐香有孕的消息告訴朱允炆時,可有想過你們從小到大的姐們情深?”

  洛盈臉色一瞬間如同白雪一般,她怔怔看著夏空,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夏空看著她的反應,面露譏諷之意,道:“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我多少可以看出。長公主殿下,對靖國公有意吧?”

  洛盈像是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被人揭露一般,震驚的後退了一步,驚問:“你……你在胡說什麼!”

  “你當年高密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嫉妒,對麼?”

  洛盈依然不說話,卻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簾。

  “你嫉妒憐香和小羽在一起,嫉妒憐香懷了小羽的孩子,所以你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朱允炆,你害死了他們的孩子,成為了背棄姐妹感情的罪人!”

  “你閉嘴!”洛盈終於忍不住怒吼,“你一個外人知道什麼?對!沒錯!我是喜歡葉羽!可是憑什麼?憑什麼在父皇眼中,憐香處處都占著好?明明我也喜歡葉羽,可是父皇問都不問我,把葉羽指婚給憐香,還為了成全他們,將我隨意指婚,以免出現妹妹比姐姐先嫁的情況!從小到大,憐香什麼都是最好的!憑什麼就連選駙馬,都是她要得到好處!”

  夏空冷冷看著洛盈激動的神情,只冷淡的說:“可小羽不喜歡你!他和憐香在北平相遇,那個時候便已經相愛,你的一句喜歡,就可以成為做錯事的藉口麼?”

  洛盈臉色蒼白,眼中漸漸凝上淚。

  夏空歎息道:“殿下,如今彌補錯誤的機會就在眼前,你真的不考慮麼?”

  “他……”洛盈怔怔問:“他知道麼?”

  夏空誠實的搖搖頭,道:“不知道。殿下,你也怕他知道,是因為你心裡很清楚,他一旦知道,對你,恐怕就只有恨了。”

  洛盈心頭滾燙,凝眉沉思片刻,突然用力握緊雙拳,道:“我答應你!”

  “殿下考慮清楚了?”

  洛盈黯然一笑,道:“錯事已經做了,本無力挽回。如今答應你的請求,無非只是于良心上真的過意不去罷了,如果今日不答應你,只怕以後夜夜夢魂難安。”

  “好。”夏空揚了揚眉,道:“殿下有此情義,我可以保證,日後和靖國公,必定全力維護雲南府一脈。”

  “有楊畫師這句話就夠了,我們準備一下啟程吧。”

  ※※※

  雲南那邊,夏空搞定了洛盈,這段時間京城這邊也沒有閑著。

  楚世安到洛盈順利的請回了洛陽知府李霽,他曾經和葉羽有過接觸,此時聽說是為了藍家的事,自然義無反顧。

  葉羽請李霽來到京城,是為了夏空萬一失敗之後有個準備。

  李霽曾經是藍玉的門生,所以他作為知情人揭發當年的事情是完全合理的,雖然不像洛盈那般具有衝擊力,但也已經是上上人選。

  至於憐香那邊,反倒比意料中還要順利,她很快便從各宮走訪中瞭解到了葉羽想要知道的事情,並且急切的把真相全部告訴他。

  雖然心中早已有了準備,但葉羽此時還是難掩心中的憤怒,只不過再怎麼憤怒,也要暫時沉住氣,在一切沒有解決之前,一定不能打草驚蛇。

  只不過,心中的悶氣無從發洩,葉羽決定一個人上街去溜達溜達,只帶著楊澈一個人在身邊。

  京城的繁華從未有一刻改變,但如今卻讓葉羽覺得異常蕭條,明明還是夏天,但那種說不出的寒意究竟是什麼?

  葉羽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要說他現在想去哪兒,他自己真的不知道。

  隨意在街上閒逛閑看,葉羽在轉角處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先是一愣,隨即大吃一驚!

  怎麼可能!

  葉羽順著那個人影消失的地方跑過去,站在街角的盡頭怔怔發呆。

  “少爺?你怎麼了?”楊澈跟在他身邊問道。

  葉羽緩了緩神,立刻說道:“阿澈,你去幫我查一下,找一個人!”

  “誰?”

  “原來燕府的長史,葛誠。”

  楊澈先是一愣,但也沒有問什麼,只是沉默的點點頭,然後準備去完成葉羽的託付。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6:14

第三百九十六章 別有幽愁暗恨生

  楊澈辦事的效率一向很高,他雖然一開始對葉羽的命令十分摸不著頭腦,但他依然盡心盡力的去做,而且沒用幾天的時間就查到了端倪。

  當葉羽跟著楊澈一起在京郊的一間農屋中見到葛誠時,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開始突突突的狂跳,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漸漸彌漫全身。

  心中隱隱知道什麼,但葉羽真的不想去相信。

  可是,當葛誠驚恐的表情清晰的映入葉羽眼中後,他就真的已經開始有些絕望了。

  安靜的做到葛誠的身邊,葉羽準備出言安撫他:“你不用緊張,我就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葛誠拼命的搖著頭,乾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的像葉羽磕頭:“駙馬!駙馬!請您放過我吧!我知道陛下不會放過我,請您放過我,就跟陛下說我已經死了!求求您了!”

  葉羽皺起了眉頭,沉默的看著葛誠。

  葛誠這一下被葉羽嚇得夠嗆,更是不停的咚咚咚磕頭,不停的求饒。

  建文帝年間,葉羽曾因為被建文帝發現幫助燕謀反而以莫須有的罪名獲罪下獄,當時向朱允炆誣告葉羽的人便是這個葛誠,他自從建文帝剛剛登基開始就被策反,成為了間諜。

  在葉羽被救出來之後,朱棣察覺了葛誠的背叛,立刻將他關了起來,並在自己登基後命令錦衣衛處死此人,以立威信。

  所以,此時看到葛誠還活著,葉羽立刻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所以他一定要揪住他,把當年全部的真相問個清楚。

  葛誠拼命的磕頭,最後甚至聲淚俱下的痛哭了起來,“駙馬!我家裡還有老母和幼兒,一家人就靠我一個人,求求您了!您大發慈悲,就放了小人吧!”

  葉羽從葛誠的話中聽出了一些事,葛誠不是怕自己找到他,他是怕朱棣找到他,他大概以為自己是朱棣派來的。

  於是,葉羽順水推舟,忍住內心的情緒,緩緩說道:“葛大人,陛下讓我問你一句話,你為什麼還活著?”

  葉羽見他嚇得根本無法好好回答問題,心中十分焦急,但他耐著性子緩緩問道:“靖難成功後,陛下曾下旨將你交給錦衣衛處死,可你卻千方百計逃出生天,你可知道,這不僅僅是死罪了,可是誅九族的欺君大罪!”

  葛誠在聽到誅九族三個字的時候,身體抖的更加厲害,他加大了磕頭的頻率,嘴裡念念有詞:“駙馬爺明察!不是小人的主意啊!您也知道,小人不過是個府長史,而且早就被陛下關了起來,小人哪裡有這個能力擅自逃脫啊!”

  “哦?照你這意思,是有人助你逃脫了?”

  葛誠早已被葉羽嚇的魂不守舍,根本想都不想就全盤托出,“駙馬爺!當……當年……全、全都是紀綱紀大人幫忙,小人才能活下來!”

  葉羽驟然間聽到紀綱的名字,眼中恨意一閃而過,不過他一開始猜的也不錯,這事兒果然又跟紀綱有關。

  “你可知……紀綱為何要放過你?”以葉羽對紀綱的瞭解,他可不是那種沒來由善心大發的人。

  “這個……這個小人也不知道!”葛誠此時稍稍冷靜了一些,對話也不再沒頭沒腦,“說起來,小人與這位紀大人也沒有交情,實在不知道他為何要施以援手。”

  葉羽沉默了,紀綱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他留下葛誠的命一定有他的原因,而這個原因背後,恐怕還隱藏著別的秘密。

  仔細想了想,葉羽突然問道:“你既然求得活命,為何還留在這京城附近?就不怕有朝一日被人發現麼?”

  葛誠邊回憶邊說著:“紀大人當時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以他幫我買了一塊地,讓我可以養活一家老小。”

  聽到這裡,葉羽更加確定一件事,紀綱一定有利可圖,否則他何必大費周章做這些。

  只是,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駙馬爺……駙馬爺?”

  葉羽正愣神的時候,卻聽葛誠主動叫他。

  “嗯?什麼事?”

  葛誠抹了抹哭花的臉,鄭重的向葉羽扣了個頭,然後說道:“駙馬爺,事已至此,既然敗露了,小人也沒什麼貪念。只是希望駙馬您大人大量,只殺了小人就好,千萬放過我的家人!”

  葉羽沉吟著,他想到葛誠被紀綱放了,這恐怕也可以成為扳倒紀綱的一個殺手鐧,只不過……如果真的把葛誠帶到朱棣面前,坐實他欺君之罪,恐怕他的家人也難逃牽連。

  看著葛誠跪在自己面前乞求的樣子,葉羽想到家中妻女,頓時有些心軟,心道也罷,扳倒紀綱不在乎這一個理由,還是放過他們吧。

  心中這樣想著,葉羽卻邪惡的笑了笑,道:“葛大人,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你求錯人了吧?當年我因為你糟了多大的罪,我妻子也牽連受苦,你可不會是忘了吧?”

  葛誠臉色瞬間暗了下來,心也跟著沉到了谷底,葉羽說的沒錯,自己當初害的人家差點兒家破人亡,如今又有什麼理由讓人家饒恕自己?

  見葛誠面如死灰,葉羽也不準備再逗他,剛要開口,哪知卻被葛誠先搶了話頭。

  “駙馬爺!當年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小人知道駙馬心中有氣,但請您殺了小人,放過小人的家人吧!”

  說著,又是咚咚咚的磕頭。

  葉羽見他又磕頭,忍不住彎下腰想要扶起他,卻一瞬間整個人怔住了。

  剛剛葛誠說……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朱允炆嗎?

  不對,若是朱允炆,他不會說奉命行事。況且,有些事曾經沒仔細想,如今細細想來卻越發不對勁。

  自己當年並沒有幫助燕謀反,可葛誠卻對朱允炆這樣說,如果他單純只是被朱允炆策反,又為何一定要編出這種事來陷害自己?

  葉羽越想越心驚,更深層的事竟然不敢再想下去,難道紀綱沒啥葛誠又讓他留在京城附近的原因竟然是這個麼?

  想到這裡,葉羽手上動作一變,一把抓住葛誠的衣領,低聲問道:“你說奉命行事,是奉誰的命?”

  葛誠怔怔看著他,才有些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葉羽見他猶豫,便對身後的楊澈說道:“阿澈,你現在立刻將葛誠的家人抓起來,送到陛下面前去!”

  葛誠一聽葉羽這話,再看楊澈根本沒有猶豫的意思,深知葉羽從來不是個只說說的人,立刻嚇得松了口,“我說!我說!駙馬爺饒命!”

  “快說!”

  葛誠垂了垂眼睛,喉頭滾動,最後閉著眼咬牙說道:“是……是陛下!”

  葉羽的心,驟然沉到了底,涼意從腳底冷冷漫起,他屏息,一字一字問:“哪個陛下?”

  葛誠猶豫了下,咬牙道:“當今皇上,當年的四爺……”

  葉羽驚的幾乎要暈過去,葛誠的話仿佛一盆冰冷的雪水傾盆而下,骨子裡皆是冰冷的。

  他極力維持著顫抖的身體,輕輕道:“皇上?四爺?是他……為什麼是他……”

  葛誠心道反正已經說了,不如就都說出來,“當年……陛下他想要準備起兵的事,奈何駙馬您還在京中……而且您也不像會主動幫助他的,所以陛下他……”

  葉羽的心中忍不住瘋狂的冷笑,他像是真的被潑了一身冷水一般瑟瑟發抖。

  原來如此。

  當年自己為了明哲保身不參與到黨爭之中,朱棣竟然為了讓自己理所當然回到北平幫他,一手策劃這出漂亮的反間計。

  原來,葛誠根本不是被朱允炆策反,他是朱棣安排到朱允炆身邊的碟中諜。

  心,劇烈的痛與滾熱,與外面的烈日一般似是燃盡成了一攤冷寂的死灰。曾經那樣深刻的疼痛和屈辱,卻原來源自最親近的人。

  葉羽捂住劇烈疼痛的心口,面色蒼白如水,像是窗外和著陽光形成的死水一般。

  楊澈和葛誠一邊一個扶住他,看著他滿頭不停冒出的冷汗,焦急不已。

  努力平息心臟的疼痛,葉羽顫抖地問:“我問你,當年,涼州的事,你知道麼?”

  葛誠吞了吞口水,點點頭,道:“陛下曾命令小人,到涼州散步假的消息迷惑藍家少帥,使他帶兵向京城而來,坐實了謀逆的大罪。”

  葉羽只覺得自己的心再次被刀子狠狠劃過,疼到麻木,他死死咬著牙,腥甜的味道蔓延在口中齒間,胸腔的血氣澎湃到無法抑制。

  是他,竟然都是他。

  無論是自己還是石頭,所有的苦難開端,痛苦根源,竟然都是因為他。

  這樣想著,葉羽止不住的心口劇痛,五臟六腑像是被無數隻利爪強行撕扯著,唇齒間的血腥氣味蔓延到喉中,他一個忍不住,嘔出一股腥甜之味,那猩紅粘稠的液體從口中傾瀉而出,仿佛整個心肺都被嘔了出來。

  “少爺!您先平靜一下,不要想太多!”楊澈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葉羽搖搖頭,費力的說著:“阿澈……沒事……走,我們回府,對任何人都不要說。至於葛大人,放、放過他……”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6:15

第三百九十七章 呈供

  永樂八年十一月,葉羽準備好了所有的事情,終於開始準備要爆發了。自從江月去世、夜殤出事之後,葉羽已經被朱棣停掉了一切政務,給他放了個漫無邊際的長假。

  很多人覺得靖國公的權勢大不如前,但是葉羽自己心裡清楚,朱棣雖然停掉了自己的政務,卻沒有收回自己的任何權力,包括軍權。所以葉羽知道,朱棣不過是不想在這個敏感的時期和自己有過多的接觸,然後導致兩個人之間的裂縫越來越大。

  只是……獨自坐在靖國公府中的葉羽忍不住苦笑,到了現在這一步,還怎麼可能修復裂縫?

  憐香一大早就起進宮去了,她要趕在上朝的時間同洛盈一起上奉天殿向朱棣呈冤。

  葉羽是和憐香一起起來的,他只是安靜的坐在府中,靜靜數著時間。

  奉天殿內,朱棣向每日一樣聽政,絲毫沒有感受到有任何異樣,知道快要宣佈散朝時,看到了從大殿門外緩步走進來的洛盈和憐香。

  “姐姐,你怕麼?”

  洛盈聽著憐香在自己耳邊的低語,緊了緊彼此握住的手,這似乎是她們姐妹平生第一次如此親近。

  “已經來了,就不會再怕了!”

  坐在龍椅上的朱棣微微凝眉,吃驚地問:“洛盈,憐香,你們怎麼會來這裡?難不成也有什麼重要的政事要找朕?”

  朱棣目光落在憐香身上,以為是葉羽有什麼話想說,但礙於如今尷尬,所以才讓憐香進宮。

  只是奉天殿是什麼地方?怎麼能允許兩個長公主在早朝時隨意出入?

  洛盈走到臺階之下,緩緩跪下向朱棣行禮,眸中露出決絕之意,深吸一口氣,揚起下巴,朗聲道:“啟稟陛下,臣妹今日前來,是要向陛下和眾位親貴大臣面前,揭發原曹國公李景隆欺君上、陷殺忠良的大逆之罪。擅自于早朝時進入奉天殿,臣妹自知有罪,但李景隆所犯之罪實在霍霍滔天,人神共憤,臣妹既然知曉,便不敢相瞞陛下,還請陛下聖明,容臣妹詳稟!”

  “洛盈,你在說什麼?”朱棣不悅的說道,“李景隆都已經被褫奪了爵位關入詔獄之中,他的家朕也已經抄了,該殺的人也都殺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非要在早朝上來這樣一出!”

  面對朱棣陰沉沉的目光,洛盈心中突突亂跳,但最終還是咬緊牙關,嗓音清亮的說著:“洪武二十六年,李景隆與蔣瓛勾結,陷害涼國公藍玉謀反,瞞騙君主,做下滔天大案,請陛下聖裁!”

  就這樣一句話,整個奉天殿如同開水一般沸騰了,朱棣臉色依舊陰沉,但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李景隆命人假傳太祖皇帝聖旨,誘騙藍家軍副將定遠侯弼帶兵入京,在中途以擅自發兵之罪將弼所部就地殲滅,並欺騙太祖皇帝說藍家軍有謀逆之舉。蔣瓛則暗中捉拿與涼國公往來密切的官員,將他們帶入詔獄嚴刑逼供,偽造筆錄控訴涼國公諸多不法行為,冠以欺君犯上之罪。”

  朱棣目光陰沉,雙拳微微握緊。

  見朱棣沒有什麼反應,洛盈鼓著勇氣,繼續說道:“涼國公下獄之後,李景隆和蔣瓛到涼州散佈謠言,誘騙涼國公世子藍磬率兵入玉珠峰。太祖皇帝命令李景隆到涼州將藍磬帶回京城,李景隆率兵行至玉珠峰,不曾宣旨,將藍磬所部所有人馬盡數殺盡,事後謊稱涼國公世子兵發京城,坐實藍家謀逆之罪。樁樁件件皆有李景隆親筆供述,罄竹難書,還望陛下明晰冤情,順應天道,下旨重審藍玉案!”

  洛盈展袖拜倒,以額觸地。這一記緩緩磕下的頭,如同一記重錘,落入在場所有人的心中。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朱棣,等待著他的決定。

  見洛盈說完,朱棣這才緩緩開口:“這些內幕,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洛盈身子忍不住一怔,然後下定決心抬起頭,說道:“回陛下,臣妹有罪,當年李景隆曾主動找上臣妹,希望得到皇族和雲南的支持,臣妹自知此事關係重大,當時便拒絕了。只是……為明哲保身知情不報,也是間接釀成大禍的罪人,今番不求陛下原諒,只求看在首告之功,請陛下莫要牽連臣妹家人!”

  “李景隆的手書,你又是從何而來?”

  “蘭陵侯夜殤審訊中得來,侯爺怕如此重要的手書放在身邊不安全,便拖憐兒妹妹將它交給臣妹保管。”

  朱棣眯著眼睛,不置可否,洛盈說的這些說辭他一句也不信,不過都是葉羽在背後掌控罷了。

  於是,朱棣緩緩說著:“蔣瓛已死,李景隆也以獲罪受罰,如今重提舊案已無意義……紀綱,先扶長公主出去。”

  紀綱聞言立刻向洛盈走去,他始終等著朱棣的命令,是因為他覺得洛盈說的這些控訴李景隆的話完全威脅不到自己,所以袖手旁觀罷了。

  那位擅長翻雲覆雨的靖國公究竟能耍出什麼花樣,紀綱倒是真的想看看。

  哪知,紀綱還沒碰到洛盈,一直沉默不語的憐香卻突然跪了下來,向龍椅上的朱棣揚聲說道。

  “皇兄聖明!臣妹今日來奉天殿,也有冤情要呈,請皇兄聖聽。”

  朱棣從小就對這個妹妹愛非常,此時見她直直的向自己跪下,不由自主的抬手道:“紀綱等等!”

  憐香見紀綱停下動作,立刻向朱棣朗聲道:“皇兄,臣妹今日要稟報的事與曹國公一案無關,是關於貴妃娘娘薨逝之事。”

  此言一出,無疑又是一個驚雷落入眾人耳中。

  朱棣雙手緊緊握住椅子上的扶手,眼神瞬間變的犀利,沉聲說:“貴妃娘娘是難產而亡,這有什麼問題?”

  憐香點點頭,道:“確實如此,不過臣妹要說的,是貴妃娘娘為何會難產!”

  朱棣臉色大變,雖然表面上鎮定,但他自己知道,自己已經忍不住開始顫抖,“說!你知道什麼?”

  憐香瞥眼看了看紀綱,見他一貫淡定陰沉的臉上也開始出現一絲慌亂,忍不住在心中略感快意。

  “貴妃娘娘胎相一向平和,為何會突然難產血崩,臣妹一直覺得此事很蹊蹺,這才暗中探查。”

  “長公主殿下這話說的,貴妃娘娘是因為在東暖閣受到了驚嚇,才導致難產的,難道殿下忘了?”紀綱忍不住開口反駁起來。

  憐香斜眼看著紀綱,冷笑道:“本宮還不至於如此健忘,本宮想要告訴皇兄的並非這麼膚淺,而是貴妃娘娘好端端的,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東暖閣內!紀大人,你還是先好好聽著吧,待會兒有你說話的時間。”

  紀綱被憐香一頓搶白,竟然怔住說不出話來。

  憐香重新看向朱棣,一字一句說道:“臣妹問過甘露宮所有人,當日只有禦膳房為貴妃娘娘端來過一碗安胎湯藥,由於每天送藥的都是同一個人,所以貴妃娘娘並沒有多想就喝了下去。後來,有一隊錦衣衛路過甘露宮,行色匆匆的向東暖閣而去,這些錦衣衛在交談中透露了皇兄要捉拿蘭陵侯的消息……錦衣衛在宮中的行為受誰的控制,想必皇兄比臣妹要清楚多了。”

  朱棣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他下意識的喝道:“好了!”

  朱棣冰冷的目光落到紀綱身上,那眼神已經透露出了無邊的怒火,像是可以把紀綱生生吞沒。

  紀綱立刻屈膝跪下,道:“陛下!臣冤枉!”

  憐香冷哼道:“皇兄還什麼都沒說,紀大人未免跳出來的太快了些。”

  紀綱跪在地上,額上漸漸滲出冷汗,剛才自己主動跳出來喊冤,倒真的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朱棣按捺的胸中的怒火,他環視了殿內所有人的表情,最後說道:“洛盈憐香,你們先起來。”

  兩位長公主起身後站到了大殿一側,朱棣又問:“對於剛剛洛盈長公主所奏之事,眾位卿家怎麼看?”

  憐香不動聲色看了看站在文官之首的內閣首輔楊士奇,楊士奇立刻會意,快步站出列,道:“陛下,長公主所言驚駭無疑,又有李景隆手書為證,並非狂迷虛言,若不徹查,不足以安朝局民心。請陛下准其所奏,指派公允之臣,自即日起重審當年藍玉一案,查清真相,以彰陛下的賢明盛德!”

  楊士奇話音剛落,同為內閣大學士的楊榮等人便紛紛出列,均表示贊同楊士奇所言,希望朱棣重審藍玉案。

  朱棣垂了垂眼簾,他現在心中依然是猶豫,如果答應重審,將會造成怎樣史無前例的事情,他是清楚的。

  “兒臣附議!”

  太子朱高熾緩緩站出來,站到了群臣之首,跪下向朱棣深深叩拜,道:“兒臣贊同諸位大人所奏,請父皇重審藍玉案,將真相大白於天下,以慰亡靈!”

  如果說之前朱棣還在猶豫不決,但朱高熾的明確表態,便已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江月去世的真相所帶給朱棣的衝擊,讓他堅守的冰冷內心再次崩塌。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朱棣卻不得不承認,葉羽又贏了。

  歎了口氣,朱棣下達命令:“宣靖國公葉羽入宮面聖,將現任錦衣衛指揮使紀綱關入天牢候審,由刑部嚴密看守,宮中佈防由靖國公所部京都警衛負責,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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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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