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葬清 作者:純潔的小龍(已完成)

 
嚴羊 2019-2-18 20:1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9 80678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28

第37章 京城腳下憶昔人

  當著自己這個大明天子的面,他居然敢直接說了這種奪位之話!

  朱由檢心中燃起了滔天怒火,眼下他對龍辰的憎恨比皇太極更濃郁十倍,百倍,千倍!

  無論結果怎樣,今日這番對話以及龍辰最後的那句近乎於宣言的呐喊,註定會被載入史料,他朱由檢日後定然會被後世讀史之人嘲笑。這對一個追求明君之名的朱由檢來說,絕對是萬分難受和不堪的一件事情。

  朱慈琅只感覺父皇牽著自己的手越來越用力,甚至捏著自己的小手直生疼,但朱慈琅不敢喊疼,也不敢說話,只是埋著頭跟著父皇的步伐,雙目的淚痕他不希望讓自己的父皇發現。

  朱由檢來得也快,走得也很快,但即使他走了,龍辰還是有些事情要做完。

  那就是,祭奠!

  “祖寬,指給本帥看,督師是從哪裡跳下去的?”

  祖寬策馬來到龍辰身邊,指著廣渠門旁邊的一塊區域道:“那裡就是督師摔下去的地方。”

  雖是過去近四年,但督師縱身躍下城樓的身影一直在祖寬腦海中,也正是因為這樣,祖寬才對大明老朱家徹底失了信心,在那一刻,其實很多將領對老朱家都喪失了信心。

  “弓箭手!”龍辰揮手。

  十余名護龍軍騎兵張弓搭箭,將箭頭抹過火油的箭矢點燃,隨後拋射出去,釘在了城牆根上或者地上,宛若一根根插在地上的蠟燭。

  這個時候,城上的明軍虎視眈眈,不可能派人去點蠟燭,龍辰只能採用這樣的方式。

  在這一刻,龍辰眼前似乎再次浮現起自己和袁崇煥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廳堂處,一道挺拔身影矗立其間,劍眉昂揚,面龐剛毅,一雙深邃的眸子注視著緩步走入的龍辰,磅礴的氣勢自然而然的顯露出來。

  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氣勢,不是由面前的人有意發出,因為他只要往那裡一站,似乎整個氣場就會因他改變。這不是純粹的上位者氣息,因為很少有真正的上位者的氣勢有如此鋒銳,宛如遼東大地冬日淩烈寒風;這也不是純粹的武將氣息,一般的武將氣勢定然沒有這般磅礴和大氣,非大眼光大謀略者所不能有。

  站的高度,決定人的眼光,掌中權力,決定人的氣度。

  這個人,此刻正是大明遼東邊地站得最高的那個人,麾下強將如雲,虎賁數萬,仰仗寧錦防線,數次挫敗女真鐵騎南下的企圖。如今的他是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大明北方邊軍,皆在名義上聽從袁崇煥的調派。

  天命汗努爾哈赤,梟雄一世的人物,卻間接葬送在他的手中;

  天聰汗皇太極,雄才偉略的一代英主,卻只能在他面前止步。

  他的名字,伴隨著各種爭議一直流傳到後世,雖有人不服其功績,卻無人能抹殺他的英烈!

  在龍辰眼中,眼前這個人和自己在那個時代從史書上讀到的那個人不斷重合起來,但是他並沒有半分頹勢,甚至挺直了身子和這個人相視而立。

  “龍辰,參見督師。”

  “龍將軍,本帥是否來得唐突了?”

  “遼東大地,督師何處去不得?”

  “今日本帥,是專程來喝將軍公子的滿月酒的,算是個不請自來的惡客吧。”

  “督師說的哪裡話,義州雖算不得大城,但酒水還是有的。”

  袁崇煥感到很不自在,龍辰也敢感到不自在,就像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本應該唱大江東去的曲子,卻變成了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袁崇煥不喜歡這種感覺,龍辰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隨後相視一笑,似乎在這一刹那,兩人達成了一種默契。

  你別藏著了。

  你也別掖著了。

  袁崇煥直接坐到左手第一個位置,龍辰自不會去上座,而是坐到右手第一個位置,和袁崇煥相對而坐。

  “升高,外面候著。”

  “是。”

  龍辰這才注意到袁崇煥身旁的這個護衛,袁升高,凡是真的細讀過明末清初這段歷史的人定然忘不了他,京城之外,袁崇煥率遼東軍死戰八旗軍之時,正是袁升高拼死相互,袁崇煥才能從戰場上活下來。他的名字也僅僅出現在那一戰中,但已經足夠了。青史筆墨就那麼一點,他也足矣。

  袁升高起身,走到了廳堂外,關上了北邊大門,胡猛也同時關上了南邊大門。

  大門被關了,廳堂裡一下子暗下來些。

  “我想不到督師會這麼的就來了。”

  “呵呵,你之前也說過,遼東大地,本帥何處去不得?”

  “真要我說出來?”

  “不用。”

  似乎是為了調和這裡的氣氛,也似乎是為下面的話作鋪墊,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本帥,需要你的兵馬。”袁崇煥就說得這麼直接,這也是袁崇煥性格使然。

  “你也說了,這是我的兵馬。”

  “但,本帥要,大明,也要。”

  見龍辰沉默了,袁崇煥眸子裡也出現了凝重以及嚴肅。

  “本帥要掌握所有力量,才能與女真韃子抗衡,真正的護衛住大明,護衛住漢家江山,你們為何還捨不得自己手中的人馬?在國家存亡之際,就不能放下私心麼!”

  “我不能。”龍辰還是選擇了拒絕,並且說得鏗鏘有力。

  “給本帥一個理由。”

  “因為,我不相信你。”

  “那你相信誰?”

  “我只相信,我自己。”龍辰站起身,“我看見了十年後女真鐵騎南下,我看見了漢家山河破碎,我看見了國家的沉淪,我只想靠我自己去改變這一切。”

  袁崇煥的手握了又鬆開,他能從龍辰的眼神和語氣中感受到真摯,同樣,他之前說的話也是真摯的。歷史上,似乎也有這麼一個人,也和他這麼談過,只是結局是面對拒絕,袁崇煥砍下了那個人的腦袋。

  “天子賜給本帥一柄尚方寶劍。”袁督師語氣中充滿了森然,似乎那把代表著無上皇權的尚方寶劍就在他手中,他絲毫不隱藏自己對龍辰的殺機,就算是殺意,也是赤裸裸的殺意,在袁崇煥身上,似乎什麼都那麼的堂堂正正,不帶煙火氣息。

  “我的部下,大部分來自草莽,他們不像東江鎮那樣和大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若是沒了我,我不相信你可以收服他們。”

  “也不見得。”袁崇煥輕輕搖頭,“他們也是漢人,心裡應該亦是向著大明的。”

  龍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眼神中出現一絲明悟,以及一點漠然。

  “似乎督師忘了一點,只要我在,那麼這支人馬就永遠只能聽命於我,而我,絕對不會因為您的一柄尚方寶劍就甘願授首的。想要我死,可以,督師可以領遼東軍入朝,我們大可戰上一戰。”

  袁崇煥起身,面對龍辰,他很是淡然,只是臉上卻露出濃濃的蕭索。

  “你讓本帥,很失望。”

  龍辰依舊笑著。

  “你就真當本帥不敢平了你?”

  “督師大可一試。”

  “我承認,大明如今是無法顧及朝鮮,但你就不想想日後?昔日東江鎮全盛之時也不敢真的忤逆朝廷,何況是你。”

  “我這人就有點不見棺材不落淚吧。”龍辰話語中流露出濃濃的傲意。

  “算了,帶著本帥去看看你家的公子吧。”袁崇煥收回了氣勢,原本殺伐之氣迅速內斂,給人一種浩瀚磅礴之感。

  “督師,請。”

  ……

  昔日音容記憶都在,但已然物是人非。

  淚水慢慢溢出龍辰的眼眶,男兒流血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時。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29

第38章 射死他

  “上白綾!”

  龍辰一聲令下,身後上萬護龍軍一起從懷中掏出了一道白綾,裹紮到自己的額頭上,這是事先都準備好的,來了京師腳下,總要祭奠一下他。

  上萬鐵騎神情肅穆,白綾飄飄,宛若一直送葬的隊伍,只是這次的送葬,卻晚了四年。四年前,那人從城牆上一躍而下,日後便被冠以數之不盡地汙名。真的為其守墓燒冥紙似乎也就是一個佘姓老奴和一個叫語嫣的女子。

  在明末,薊遼督師這個位置上,坐過好多人,卻沒幾個能全身而退的,先是一代將才熊廷弼被殺,而後就是孫承宗被數度被貶成庶民,接下來的袁崇煥被淩遲、而後接任洪承疇鬆山一敗後投降了滿清。

  在這一繫列人中,熊廷弼因為有東林黨人王化貞扯後腿,最後意氣用事之下乾脆跟努爾哈赤玩起了堅壁清野,留給了努爾哈赤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千里遼東,但畢竟也有丟土之責,雖說殺之可惜,也不無道理。他留給人的是無限惋惜和慨歎,明清對抗時,大明將領不光要面對兇狠的滿清八旗鐵騎,還要同時面對來自內部自己人的扯後腿和攻擊。

  孫承宗對大明等同于唐朝郭子儀一般的人物,數度臨危起任,扛起挽救瀕危明王朝的重擔,但居然因為禦史的彈劾,被朱由檢貶為了一介草民,最後當清軍攻打其家鄉時,孫承宗率鄉親父老拼死守城,城破,孫承宗自殺,全族殉國,女真韃子也對孫承宗的遺體給予了尊重,讓他選擇了體面的死法。只是這樣的一代名帥,他應該率領萬千大軍和女真韃子爭鋒在遼東之地,讓其領著一群老弱婦孺殉國,委實太讓人心裡憋屈,難受。

  洪承疇是有大才,領兵打仗確實沒話說,即使在鬆山之戰中,朱由檢給他的是一支拼拼湊湊的十三萬大軍,但洪承疇依舊穩紮穩打,硬生生以雜牌大軍逼迫得八旗軍節節後退,最後還是愣是逼得身體不適的皇太極親自從盛京日夜兼程到前線指揮戰鬥。但後來面對來自皇帝急切出戰的壓力,權力被幾員來自朝廷的“監察”者架空了的洪承疇無法,選擇了向自家軍事草包皇帝妥協,開始主動出擊,最終一敗塗地。不過其最後降了滿清,混得還可以,讓人對其有些啼笑皆非,或許是他知道,自己前任的結局,倒不如直接做個漢奸吧,這條路,每個人選擇的方向都不同。

  這三人或可惜、貨不值、或可笑,卻都沒有袁崇煥來得……悲壯。

  “遇主人多易,逢時我獨難。八千憐客路,三十尚儒冠。”

  “出谷鶯偏媚,還枝鳥亦安。故園泉石好,歸去把漁竿。”

  他落第後,曾一度熄滅了科舉的野望,但最終不甘心的他還是決定再重試一次,家鄉山水雖說迷人,但他的心卻真的停不住。有些人,無論其出身,他都是屬於那個風雲激蕩的歷史舞臺,只因為他們有著一顆不甘於平淡的雄心。

  “戰罷文場筍陣收,客徒不覺是中秋。月明銀漢三千里,歌醉金秋十二樓。”

  “竹葉喜添豪士志,桂花香插少年頭。嫦娥必定知人意,不鑰蟾宮任我遊。”

  科舉折桂,他春風得意馬蹄疾,終於從獨木橋上擠過來的他終於有機會開始施展自己的抱負了,他的一生不平凡即在此刻開始,他也曾意氣風發,也曾激昂文字,也曾和其他科舉成功之人一樣,對未來充滿展望。

  “玉筍瑤簪裡,茲山獨出群。南天撐一柱,其上有青雲。”

  他自詡是個鶴立雞群的人,也準備去做鶴立雞群的事,去做這蒼天即將垮塌下來的擎天之柱。

  “河水奔流去,暄騰萬馬聲。源從天上落,性本地中行。”

  “獨處真須激,清來自太平。濟川吾有願,擊楫動深情。”

  黃河孕育了華夏文明,卻不求回報,見此有感,他將何去?去學那黃河無私?

  “公車猶記昔年情,萬里從戎塞上征。牧圉此時猶捍禦,馳驅何日慰生平!

  由來友愛鐘吾輩。肯把鬚眉負此生。去住安危俱莫問,燕然曾勒古人名。

  弟兄于汝倍關情,此日臨歧感慨生。磊落丈夫誰好劍,牢騷男子不能兵。

  才堪逐電三驅捷,身上飛鵬一羽輕。行矣鄉邦重努力,莫耽疏懶墮時名。”

  此時,他的文風中,已然鏗鏘之音環繞,早也不見昔日山山水水我寄情的尋常文人嬌柔之態,棄筆從戎,為國戍邊。遼東苦寒,冷卻不了男兒胸腔的熱血滾燙!

  “五載離家別路悠,送君寒浸寶刀頭。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問去留?策杖只因圖雪恥,橫戈原不為封侯。故園親侶如相問,愧我邊塵尚未收。”

  甯錦大捷之後,由於黨爭,他被迫離職,回到家鄉的他卻依舊不忘遼東之事,鄉野溫柔化不去他滿心的男兒陽剛。在此,只得歎一句“女真未滅,何以為家?”

  “夢繞高堂最可哀,牽衣曾囑早歸來。母年已老家何有,國法難容子不才。負米當時原可樂,讀書今日反為災。思親想及黃泉見,淚血紛紛灑不開。”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他也曾留下遺憾,留下悔恨,留下對家中老母的愧疚。戍邊衛國,無暇侍奉老母,這是他心頭永遠的痛。然而,當他知道自己的結局是禍及全家時,又會做何感想?

  “離多會少為功名,患難思量悔恨生。室有萊妻呼負負,家無擔石累卿卿。當時自矢風雲志,今日方深兒女情。作婦更加供子職,死難塞責莫輕生。”

  孤身守遼東,對自己的糟糠之妻既是思念也有些慚愧,自己無力顧家,家中事宜就由你來撐著了。

  “記得相逢一笑迎,親承指授夜談兵。才兼文武無餘子,功到雄奇即罪名。

  慷慨裂眥須欲動,模糊熱血面如生。背人痛極為私祭,灑淚深宵苦失聲。

  太息弓藏狗又烹,狐悲兔死最關情。家貧資罄身難贖,賄賂公行殺有名。

  脫幘憤深檀道濟,爰書冤及魏元成。備遭慘毒緣何事,想為登壇善將兵。”

  他也曾經為熊廷弼的遭遇深感痛惜,可是,他是否曾料到,自己的遭遇會比熊廷弼更加令後人痛惜?

  “北闕勤王日,南冠就縶時。果然尊獄吏,悔不早輿屍。執法人難恕,招猶我自知。但留清白在,粉骨亦何辭。”

  此時的他已經被下了錦衣衛詔獄,但心中那種堅持還在,他還在希望著可以有出去,重整山河的一天。

  “天上月分明,看來感舊情。當年馳萬馬,半夜出長城。鋒鏑曾求死,囹圄敢望生。心中無限事,宵柝擊來驚。”

  在獄中,憶往昔崢嶸歲月,半生之中,唯有遼東那些年,是他最引以為豪的事情,甚至已經超過了昔日金榜題名,此時的他,已經預感到自己的結局不妙。

  “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

  這是一首“臨刑口占”,當面對自己想要保護的百姓爭相吃自己的肉時,或許他心中的痛遠比肉體遭受淩遲強烈十倍。

  肅穆的氣氛進行了一個時辰,這時,城牆上被放下來一個吊籃,上面站著一個文官打扮的人,從其官服上可以看出此人官位不是很高。鼻樑堅挺高聳,額骨很凸起,目光中有著淡淡的陰狠之氣流轉,整個人幹乾瘦瘦,就像一個筆桿子。那人出了吊籃,居然就這般往龍辰這裡走來,隨後斥咄道:

  “龍辰,你今如此行事,可是對得起督師?枉你還這般祭奠他,你覺得自己配麼?”

  龍辰一笑,淡淡地下令道:“射死他。”

  護龍軍弓箭手張弓搭箭,隨後一串箭矢射來,那個剛說了一句話的人變成了一個刺蝟。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30

第39章 老頭,跟我走吧

  見著龍辰不由分說下令射殺了剛剛下去才說了一句話的禦史大人,城牆上的明軍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這海東龍帥,當真是睥睨狠辣如斯!

  龍辰策馬收刀,向在其身旁的祖寬問道:“祖寬,你知道本帥最恨哪些人麼?”

  祖寬咧嘴笑了笑,指著那個被射成刺蝟的倒楣蛋道:“滿身酸氣的讀書人。”

  龍辰大笑一聲,搖了搖了頭,道:“方仲沒碰到本帥前,不也是滿身的酸氣麼?酸到孫德正那老傢伙都把自己閨女嫁給他了,可如今,我護龍軍後方不都是靠他方仲調派安排,穩穩當當麼?本帥最恨的其實是那些腹內草包卻總是喜歡沽名釣譽自以為是的讀書人。這樣的人,見一個,本帥殺一個!”

  “這廝也是活該,居然想靠著出城指罵大帥來賺得聲望,倒也頗有幾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膽氣。”祖寬似乎對那個“刺蝟”還有點可憐,又吼道:“還有抹上火油的箭矢麼,射他,給他燒了。”

  一眾弓箭手聞令,再次射出點燃了的箭矢,那個已經被射死的某禦史大人享受到了死無全屍的下場。

  龍辰再看了眼那個城下角落,輕聲道:“等再過幾年,我帶傲兒來祭拜你。”

  在龍傲小的時候,袁崇煥曾認下龍傲為義子,只是他們也只有那一面之緣罷了。

  “後軍轉前軍,出發!”

  鐵騎調頭,化作滾滾洪流離去,身後的大明京城愈來愈遠,也愈發矮小。

  ……

  山東高陽城本來是一個小小的土城,後來孫承宗被朱由檢貶為庶民後回到了故里,他動員在山東當縣令的長子孫銓捐資買磚,把高陽土城建成了磚城。

  本是為了打算留著防備女真韃子的,但這時候,似乎有些沒必要了,昔日女真韃子的角色已經被護龍軍取代,遠在滿洲的八旗軍怕是連應付護龍軍都有些吃力,估計也很難再縱兵入關劫掠了。

  孫承宗本來在家編纂兵書,將自己通過數十年戎馬生涯所總結出來的經驗全都寫進書中,以待後人用之,其氣度和心性,已然坦蕩若斯。

  要想知道一個人的心性,不能光看其風光的時刻,要看就看他落魄的時候,只有在一個人最為落魄的時刻,他的本質心性才能被暴露出來。多少文人大豪在被貶或者仕途失意的時候只知道放浪形骸,寄情山水,然後寫下一大籮筐的“大作”,表現出自己抑鬱不得志,伯樂未得的傷感。這樣的人,這樣的心性,根本也就難成大事,顯得太過矯情。

  當得知錦州、寧遠和山海關被護龍軍攻克後,孫承宗一個人在庭院內的老槐樹下坐了一個晚上,家人都看出了他心情不好,也沒人敢去勸他。

  到了第二天早上,孫承宗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拍拍大腿起身,來到廚房裡吃下了五個饃饃,整個人似乎也輕鬆了下來。比之自己的徒弟袁崇煥,孫承宗更顯得灑脫和事故一點,歷任主政遼東的人中,也就只有他孫承宗是屢次被貶謫卻沒有傷得了性命,這也是一種本事,因為每次朝中風向不對,或者說感覺到龍椅上那位對自己不滿達到一定程度時,孫承宗會主動上奏請求以病致休。

  人活得時間久了,見過的風浪多了,心思也就活絡了很多。

  孫承宗前半輩子是個文官,甚至一度當過東宮太子的坐師,之後後半輩子戍邊遼東,生生死死、爾虞我詐早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只是孫承宗其他都可以捨下,如官位和榮華,唯獨一些氣節的東西他絕不會捨棄。

  在原來的歷史上,在清兵向高陽進攻的時候,孫承宗以七十六歲的高齡,率領全家及高陽民眾奮起抵抗,由於兵力相差過於懸殊,高陽城很快就被攻破了,孫承宗被清兵抓獲。多爾袞聽說抓到了孫承宗,非常高興,親自來勸降,孫承宗嚴詞拒絕!

  有八旗軍官向孫承宗勒索金銀,孫承宗大罵:“狗臊奴,不知道天朝有個沒有金銀的孫閣老?”清兵無奈,鑒於對其敬重,應允孫承宗可自盡而亡;看守的清兵不忍孫承宗自盡,從梁上救下三次。到傍晚,清兵換防,孫承宗坐在一張椅子上,喝令兩個清兵用白綾將自己勒死,從容而又壯烈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一說投繯而死)。

  在保衛高陽的戰鬥中,孫承宗六個兒子、兩個侄子,十二個孫子、侄孫殉國,全家老小四十餘人遇難。

  想來,孫承宗現在想再死在清軍手中怕是不可能了,只是,高陽城雖然沒有再等到清兵,卻等到了護龍軍鐵騎。

  離了大明京城,出了京畿,龍辰領著上萬鐵騎輕鬆繞過孫傳庭和洪承疇的阻攔,然後直入山東,到了高陽城下。

  高陽城是座小城,雖說被孫承宗從土城變成了磚城,卻也不可能擋得住上萬鐵騎的踐踏。然而龍辰也沒有意願直接踏平了這裡,而是派人向城內喊話。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有一五歲稚童從城內跑了出來,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打量著數之不盡的戰馬兵漢,少頃才回過神來,想起來自己是來幹嘛的了,就沖著面前的人喊道:

  “俺阿爺叫俺來喊龍叔叔去家裡吃頓飯。”

  龍辰下馬,抱起了這個孩童,走進了城中,與他一同進城的,還有五百甲士!

  到了孫承宗家中,龍辰帶來的甲士紛紛站到四周進行護衛警戒。

  一張小方桌,上面擺著幾樣菜,還有一壺酒。

  龍辰走進了才看清了,是一盤炒雞蛋還有兩盤時令蔬菜,孫承宗這日子確實過得比較清貧。

  孫承宗就這般閑然地坐在方桌一邊,自顧自地斟酒,見龍辰進來,笑話道:“老頭子我請你吃頓飯,你卻帶來這麼多人,你這年輕後生,心氣兒確實不高啊。”

  龍辰苦笑一聲,在孫承宗對面的一張矮凳上坐下來,道:“當初若是袁崇煥也能學我,帶這麼五百甲士進京,怕也不會落到那個地步。”

  孫承宗將酒盅放下,指著龍辰的鼻子罵道:“老頭子我今兒個因為你來特意叫內容炒了個雞蛋,你愣是要老子我一點食欲都攪和掉是不是?”

  “你吃不下,我吃就是了,反正又不浪費。”龍辰直接舉筷,夾了一塊炒雞蛋,放入口中。

  “你這後生,就不怕老頭子我在這裡下毒?”

  龍辰絲毫不以為意道:“如果我是皇太極,這毒你倒是可能下,但是對我,你不可能下。”

  “為啥?”

  “給我下毒對你來說太丟份兒了。”

  孫承宗一拍大腿,贊道:“後生,這話你說到老頭子我心坎裡去了,來,老頭子我敬你一杯!”

  龍辰端起酒水,和孫承宗走了一個。

  摸了摸嘴,孫承宗歎道:“你這後生可是把老頭子我坑苦嘍,你說你破了關,擊潰了盧象升也行了,去了京師也就罷了,罵了皇帝也沒啥,你幹嘛偏偏要往老頭子我這裡跑吶,你這可是把老頭子我坑苦嘍。”

  “可你還是放我進來了,還請我喝酒吃飯。”

  “老頭子我都七十多歲的人,還沒看破個生死麼?”

  龍辰指了指老頭站在一旁的孫子,道:“那他們呢?”

  孫承宗知道這不是龍辰在拿自己家人來要脅自己,龍辰的意思是,他走了,朱由檢會不會放過自己,會不會放過自己的家人。

  龍辰見孫承宗臉色黯然下去,又道:“老頭,跟我走吧,以後對付女真韃子的事兒全交給你,我也保證,不會讓你沾手南下的事兒。這一家子,就跟著我大軍一起走吧。”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31

第40章 借刀殺人

  孫承宗撫摸著長須,哼道:“怎麼著,你小子這麼怕日後哪一天和老頭子我對上?我說你這後生也太膽小怕事了吧。”

  “你這老傢伙當初在遼東也不過是守城罷了,而我如今可是將八旗軍狠狠地打了回去,若是我想,甚至可以拼了一切殺到盛京去。要知道,你身後是整個大明支持,我只有一個朝鮮彈丸之地,咱們兩個,高下立判了吧。”

  孫承宗卻反駁道:“你小子是自個兒當家作主,自然打仗也是順手,哪像老頭子當初,千條線萬條線綁著我的身子,怎麼去施展?換了是你當初在那個位置上,說不得還沒老頭子我做的好哩。”

  “老傢伙,你再有能耐,現在不也是在這裡當一個富家翁罷了。”

  “你日子難道過得很自在?女真韃子雖說在你面前跌了一個跟頭,但猶有餘力,甚至還有著威脅你的力量,故而你這次才只會領軍去京城叫駡一陣皇帝,依我這老頭子看,你在我這裡落個腳,然後就要回山海關,再迅速回到朝鮮去壓陣了吧。再說,你這次罵皇帝,罵得舒坦了,可你也徹底將咱們這個心眼兒本就不大的皇帝給得罪到骨子裡去了,大明如今使勁兒再湊一湊,拼一拼,二十萬北上大軍還是能湊出來的,到那時候你一邊要防著女真,一邊又要防著大明,老頭子我都可憐你了。”

  “老傢伙,你說我是先入關還是先滅女真?”龍辰換了一個話題。

  “先滅了女真吧,因為大明還有我這老頭子在,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說的就是老頭子我了。”孫承宗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龍辰微微搖頭,聲音有些淡然道:“大明已經爛到骨子裡了,你不過是一個武夫罷了,又能起個什麼事兒?到時候當我真的打算顛覆這個大明時,你又能替那朱由檢撐得起來麼?”

  聽龍辰將自己比作武夫,孫承宗眉頭跳了跳,自顧自地又喝了一杯,歎道:“老頭子我好歹曾經當過帝師,這條命,也早就是朝廷的了。”

  孫承宗這是在拒絕了,龍辰聽了這句話,輕笑一聲,舉起筷子又吃了幾口菜,最後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老頭子,我承認你很有能耐,但如今遼鎮已經被我橫掃一空,孫傳庭的秦軍、盧象升的天雄軍和洪承疇的大軍,打打農民軍還可以,可是在我面前,根本就上不了檯面。再說,我也不會再給你時間讓你能夠再練出一個遼鎮。”

  龍辰站起身來,摸了摸孫承宗小孫子的臉蛋,道:“這孩子,我看著投緣,讓我帶去朝鮮吧。”

  “阿爺,俺不走。”

  一聽這個叔叔要將自己帶走,小傢伙立刻哭開了。

  “建功,不哭。”孫承宗一邊安撫著自己的小孫子,一邊看著龍辰,歎息道:“行吧,你就帶去吧。”

  龍辰二話不說,直接將孫建功抱起來,向門外走去。

  “阿爺,俺不走。”小傢伙還想鬧騰,但是當龍辰瞪了他一眼後,就迅速老實起來,只是埋著頭抽泣,不敢再鬧騰。

  五百甲士護擁著龍辰走出了城門,轉過身,龍辰對自己肩上的孫建功道:“再看看你的家。”

  孫建功忙擦起了淚水,死死地盯著這座磚城。

  就在此時,孫承宗忽然出現在城頭,老傢伙手上提著一個包裹,喊道:“這是孩子換洗的衣服。”

  話畢,甩膀子,將包裹丟了過來,老傢伙雖說年過七十,但依舊有些力道,包裹徑直落到了龍辰腳下。

  一名護龍軍兵士上前將包裹手下,孫承宗最後看著龍辰,大笑一聲,喊道:

  “後生,老頭子我當真想和你再鬥上一鬥啊。”

  龍辰轉身,心中卻有些黯然,他知道,此次離去,很可能是永別。

  ……

  大軍安安穩穩回到了山海關,一路上所過之城中無一城敢出兵阻攔,大明內地之軍,除了少數幾支之外,皆是爛泥。這一點龍辰早就知道了,因為原本歷史上的八旗軍給自己數次證明了這一點。

  此時的山海關在大仁等人的經營下已經具有了一些新氣象,周遭堡寨收攏來的遼東本地人馬也過了兩千,此時正在進行著緊張的訓練。

  各級分帶下去的將官開始組織起統治基礎網路,開始對這塊土地實行有效控制。

  交代一些事宜,又停留了一陣時日,龍辰便留樸正恩的樸氏軍鎮守山海關,大仁和趙一名部則負責向山海關內外滲透輻射影響力,大家心裡都清楚,山海關,將是護龍軍日後南下大明的橋板,絕對不容有失,不然龍辰也不會在這裡放下三元大將。

  料理妥當後,龍辰領著自己的直屬軍和祖寬的關寧鐵騎一路出關,直奔滿洲前線。

  龍辰離開高陽城十日後,一幫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闖進了孫承宗的家,宣讀了皇帝的聖旨後,便將孫承宗一家全部拿下。

  孫承宗的反應很是平靜,只是稍稍有些唏噓。

  這一幕,是龍辰來到高陽城時就已經算計好的,也是孫承宗所意料到的。

  龍辰不忍心親手殺孫承宗,但並不意味著他不能借朱由檢這個疑心重到髮指的皇帝之手除去孫承宗。畢竟,朱由檢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親手拿起榔頭,將大明帝國的支柱一根一根敲掉。

  ……

  兩把椅子,一張長方桌,兩面旗幟,這裡就是護龍軍和女真八旗談判的地方。

  方仲穿的是文官袍,體態風流卻不失威嚴;

  多爾袞穿得則較為隨意,甲胄上的血漬都沒有擦去,不曉得是不是故意留下的。

  兩人身後都是兩名甲士,在談判地點十裡開外,則是雙方大軍。

  八旗軍眼下無力南下朝鮮,有著冉義和祖大壽攔著,再加上義州城等諸座堅城,想想都讓那些八旗貝勒們都感覺無力。

  此時的護龍軍也無力北上,由於大半主力還未回來,並且護龍軍東江鎮戰敗後損失慘重,此時的護龍軍連旅順城都沒把握奪下來。

  既然雙方都打不下去了,那就只剩下和談了。

  其實,在這個時刻,八旗軍借著攻下旅順城,而後大敗護龍軍東江鎮,挾著兩次大勝的餘威,在這談判桌上本應該佔據著絕對的優勢,但皇太極的駕崩,讓整個女真上層處於權力真空,如果不馬上解決,定然會內部生亂,因此在談判桌上,多爾袞反而更心急一些。

  但雙方爭奪的一個焦點也就是最大的分歧點就在於,旅順城的歸屬。

  護龍軍如果有了旅順,就可以像當初那樣,對滿洲腹地進行足夠的壓制力,若是旅順繼續在八旗軍手中,他們就可以掐住東江鎮的咽喉,抑制東江鎮靠水路進犯滿洲的機動力。

  “旅順城,是我八旗勇士用生命換來的,絕對不能放棄。”多爾袞用手敲了敲桌子,道:“這一點,我八旗將士不會退讓。”

  方仲皺了皺眉頭,“我方已經準備俘虜你方的三名貝勒送回去,你們放棄一座旅順城,並沒有吃虧。”

  “但是你們護龍軍比我們更需要停戰。”

  “錯了,是你先派人來跟我們說要和談。”

  多爾袞冷笑一聲,坐回了椅子上。

  方仲伸了伸懶腰,仰頭看天。

  這不像談判,更像雙方在心照不宣地比拼耐心。

  多爾袞故意裝出一副急躁的模樣,方仲也刻意營造出一個淡定從容的感覺。

  忽然,方仲低下頭,看著多爾袞,問道:

  “喂,皇太極,是不是沒了?”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32

第41章 稱王!

  行軍途中,孫建功一直呆在龍辰旁邊,孫承宗最後丟出來的包裹中,裝的不是什麼給自己孫子的換洗衣物,而是一些書冊。

  孫承宗被貶回家之後,便開始埋頭于《督師全書》《古今中官志》、《高陽集》等著作之中,還經常與鹿善繼、孫奇逢等人切磋學問,同時教育子孫,助民致富。孫承宗遺留的軍事著作有《車營扣答合編》,這是他在督師薊遼,經營遼西防務時,籌畫反攻遼東與其屬下討論軍事問題的記錄整理而成的。

  全書共一百零八個問答,由《車營總說》、《車營百八扣》、《車營百八答》和《車營百八說》等四部分組成,通過問、答、說、圖等對車營編組方法、營陣布列、行軍作戰、後勤保障等問題,作了詳細的分析和解說。

  在作戰指導思想上,孫承宗很重視發揮火器的作用與各兵種的協同動作。如說:“用車在用火”,“用火在疊陣”。所謂“用火”即是發揚火力;所謂疊陣即步、騎、炮重疊配置,彼此協同,長短相補。

  戰鬥隊形也要因地制宜,靈活機動地使用方、圓、曲、直、銳等各種隊形,展示了火器和冷兵器並用時代,步、騎、炮等諸兵種協同作戰的雛形,在軍事思想發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龍辰在路上就開始翻閱這些書冊,這些書冊是孫承宗的心血,還沒有印刷成冊,價值絕對連城。如今正是熱兵器和冷兵器共存的時代,如何調理好雙方之間的關係,才是戰爭決勝的關鍵。

  而孫承宗,以自己數十年的積澱,才摸索了這些門徑,龍辰翻閱時常有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之感。

  有了這些書冊和練軍作戰之法,龍辰相信,自己麾下護龍軍的戰力能夠提升一大截。

  “老頭子,我借刀殺你,你卻將這些書送給我,你是存心想讓我良心不安是不?”

  龍辰歎息一聲,目光投向孫建功,問道:“你喜歡幹什麼?”

  孫建功偷偷看了下龍辰的眼睛,他對龍辰還是有一種強烈的畏懼感,但仍然說道:“俺喜歡騎馬。”

  “哦,你會騎馬?”

  “嗯,俺阿爺教我的,他跟俺說,男子漢就要騎馬上戰場。”

  “這麼說,你也喜歡打仗了?”

  孫建功使勁點點頭,道:“俺要和阿爺一樣,當一個大將軍。”

  龍辰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摸了摸孫建功的頭,笑道:“認我做義父吧,我讓你做大將軍。”

  ……

  翌日,再次談判,但這次坐在那把護龍軍一方椅子上的,不是方仲,而是龍辰。

  多爾袞看見龍辰,似乎也不需要介紹,他心中就能猜出這個人是誰。

  多爾袞身材不算多麼高大,與眼下大部分虎背熊腰的女真漢子相比,他顯得有些瘦弱,但整個人給別人一種山嶽矗立的感覺。

  “如果你不留辮子,長得應該還算俊俏。”龍辰指了指多爾袞的辮子。

  “那是因為你沒看習慣罷了,如果你自小身邊所有的人都留著辮子,你自己也留著辮子,便不會再覺得這辮子有多醜了。”多爾袞毫不客氣地反擊。

  龍辰點頭,拍掌,“你這話是對的,同樣,如果女真人從此不再留辮子,自小身邊所有的人都不留辮子,都是漢家衣冠,便會覺得以前自家祖宗這辮子,真的很醜?”

  多爾袞冷笑一聲,“大可以試試。”

  雙方剛才看似只是在圍繞一個辮子的事兒聊幾句,但深層意義上卻是兩個民族的對立。多爾袞意思是讓漢人都剃髮,龍辰的意思則是讓女真徹底漢化。

  “我也很想試試。”龍辰的目光,有些冷。

  “我知道,你拿了錦州、屠了寧遠、破了山海,我著實佩服你得很。想我父汗和四哥想拿那三座城想了一輩子,卻還是沒拿到。”想起剛剛逝去的四哥皇太極,多爾袞的瞳孔深處,一絲哀傷一閃而逝。

  “其實,之後我還去了京城,在京城腳下,指著大明皇帝的面罵了他一通。”

  “夠豪氣!”

  “當初,你們不是也做過同樣的事情麼?”

  “可惜啊,以後沒機會了。”

  “我不認為你真這麼想?”龍辰盯著多爾袞的眼睛,說道:“從你眼睛裡,我看見了很強大的野心。”

  “你的野心,也不比我的小。”

  兩人相視一笑,卻殺機頓起,但都沒有動手。

  “皇太極死了。”龍辰問道。

  “是。”多爾袞也不打算再隱瞞。

  “你有的忙了。”龍辰話中似有所指。

  這一夜,多爾袞終於率八旗軍退出旅順,將一座幾乎變成死城的旅順還給了護龍軍,八旗主力全部回撤。

  同時,護龍軍諸部也都開始撤出雙方邊境。

  ……

  篝火旁,方仲親自添著柴火,開口道:“大帥,你知道皇太極是怎麼死的麼?”

  龍辰搖頭,他其實心裡也清楚,如果不是皇太極死了,自己絕不會撤兵,而會繼續打下去,至少也要保持邊境上的絕對緊張態勢,不斷消耗女真的作戰實力。如今護龍軍掌握遼東,地盤不再是小小朝鮮一地了,也著實有了打消耗戰的底氣。但既然皇太極死了,龍辰就沒必要再打下去了。

  皇太極的死,使得女真一方權力出現真空,必然會導致女真內部的權力傾軋,乃至發生動亂,這時候護龍軍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坐看八旗軍自己內耗。但護龍軍若是再繼續打下去,有著滅族危機的女真一族說不得就會在外部壓力下迅速團結起來,達到權力的平穩過度,這就等同於是護龍軍在幫女真人的忙了。

  方仲繼續說道:“原本旅順城守將叫李風,是李聚的弟弟,據說當初在聚風寨時還被你親自制服過。那小子人少,火炮也被韃子轟掉了,就率著剩下的人馬躲進了城內。最後皇太極不知道怎麼了,居然就帶著一點人跑到了城內的吊井旁,李風那小子和剩下來的兵士便向皇太極衝殺,最後沒傷得了皇太極。但,皇太極還是死了,有意思不?”

  “若是讓皇太極再撐上一年,我們麻煩就大了。”龍辰看著火焰騰起,心頭忽然有些煩躁。

  “大帥,你是打算,先滅女真還是先奪大明?”方仲撥弄著篝火,火光映照在他臉上。

  “不急啊不急。”

  方仲點頭,其實他心裡也是這麼想的,雖說大明如今軍隊戰力不行,少數的幾支能打仗的軍隊也和護龍軍不是一個層次,但螞蟻多了還能咬死大象不是?如今護龍軍新得遼東大地,只要能夠經營起來,日後的一切主動權就全在自己手裡。

  “大帥,不稱帝?”

  “一個虛名而已,不急這一會兒。”龍辰學著孫承宗的動作拍了拍自己大腿,又道:“還是先稱王吧,畢竟在京城腳下,我已經跟那個老朱家的皇帝喊了,遲早要進他的皇極殿。”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34
第十一卷 翻手為雲

第01章 來來去去兵戈急

  護龍軍上萬鐵騎,自山海關而出,一路奔襲,在薊州大破在剿滅農民軍過程中風頭大盛的天雄軍,而後將馬蹄踏在了京畿大地。

  京城腳下,護龍軍大帥龍辰將矛頭直指天子,並斥咄其“無德無義無情”,更是揚言日後要馬踏京師,入主皇極殿,將造反奪天下心思徹底向全天下表露。

  至此,海東龍帥的威名響遍天下,一個敢於指著當朝天子的面承認自己要取其天下的巨梟,他先逐女真,後破遼鎮,和海東龍帥比起來,那些亂亂糟糟嚷嚷著要奪取天下的各路農民軍簡直就根本拿不上檯面了。

  多少大儒一同寫文呵斥龍辰之大逆不道,更有許多士子一起聚社聲討龍辰之惡行,東林黨那些魁首們紛紛撰文表達與龍辰此賊的不共戴天,並一同上書天子,要求即刻北伐!

  隨後,龍帥祭奠了袁崇煥,領身後鐵騎輕易繞過孫傳庭、洪承疇的阻截,入了山東,進了高陽城,尋得被貶為草民的遼東老帥孫承宗一晤。十日後,孫承宗一家被錦衣衛下獄。

  當護龍軍鐵騎回了山海關,撤出大明腹地時,大明天子朱由檢下罪己詔,將這次賊寇入關的事情歸咎於自己,與此同時,朱由檢命洪承疇為新任薊遼督師,孫傳庭兼任遼東巡撫,盧象升兼任遼東都督,令三人共同整合那些趕來勤王的各路軍隊,集結共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準備開赴山海關,打算重新從護龍軍手中奪回遼東的實際控制權。

  剛剛將農民軍的起義火焰撲滅,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的大明王朝,再次向另一個更強大的敵人發起了攻勢。這座本就是搖搖欲墜的大明高樓,連一絲絲安歇機會都沒有。

  ……

  “我要見大汗,憑什麼不讓我去見大汗?”莽古爾泰不滿地嚷嚷著,撤軍路上他幾次要求進汗帳都被擋住,本就是脾氣暴躁的他終於忍不住發起火來。

  “貝勒爺,這是大汗的命令,不准外人進入!”十幾名皇太極生前的戈是哈一起向莽古爾泰跪了下來。

  “四弟他究竟是怎麼了?你們這幫死奴才,還不快給本貝勒讓開!”莽古爾泰一腳踹翻了幾個跪在自己面前的戈是哈。

  “五哥,你這是要做什麼。”多爾袞的聲音從莽古爾泰背後響起。

  莽古爾泰忙轉投,一臉怒意地瞪向多爾袞,但隨後其目光中的怒火便慢慢散去,如今面對自己這個十四弟,他是愈來愈忌憚,似乎從十四弟的身上看到了死去父汗的影子。

  “十四弟,你來得正好,這幫死奴才居然攔著我不讓我去見大汗!”

  多爾袞向跪在地上的戈是哈道:“散開吧,我陪著五哥去見大汗。”

  這些皇太極生前的戈是哈自然是知道多爾袞是皇太極生前定下的繼承人,自是不敢阻攔,連忙散開。

  見自己說了半天話沒用,但多爾袞一句話就讓這幫奴才讓開了,莽古爾泰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多爾袞一把抓住莽古爾泰的手,拉著他一起進了汗帳。

  進了汗帳,莽古爾泰忽然感覺全身一冷,不,是自己心裡忽然就打了一個冷顫,隨後他看見了躺在床上蓋著白綾的皇太極。

  “這……大汗他,八弟他……”莽古爾泰見此情形,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多爾袞點點頭,道:“大汗,已經駕崩了。”

  莽古爾泰咽了一口唾沫,隨後指著多爾袞的鼻子吼道:“大汗什麼時候死的,為什麼要瞞著我!”

  深吸一口氣,多爾袞沉聲道:“大汗在咱們和開戰前就已經駕崩了。”

  莽古爾泰將這句話在腦海中回味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什麼,問道:“那之前的戰事,是誰指揮的?”

  “是我。”多爾袞不打算隱瞞,而且也沒必要隱瞞,便道:“大汗在駕崩前,向正黃旗諸固山額真下了口諭,讓我繼承汗位。”

  “讓你?”莽古爾泰有些不信,但隨即他又釋然了,若非皇太極親自下令讓多爾袞繼承汗位,這正黃旗的將士為何會聽命於多爾袞?要知道兩黃旗要支持也應該支持豪格才對。

  “五哥,我們八旗,再也經不起內鬥了,為什麼那幫護龍軍會這麼痛快地撤兵,他們就是想看咱們自己先打起來!”

  莽古爾泰哼了一聲,道:“你五哥我知道該做什麼。”

  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經冰冷的皇太極,莽古爾泰歎了一口氣,向汗帳外走去,在出帳篷的那刹那,他停下了腳步,道:“我認同大汗的命令,再說,與其讓我向一個侄子跪拜,倒不如向我自己的弟弟跪拜。”

  莽古爾泰走了,多爾袞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有了莽古爾泰的支持,再加上已經表明態度的正黃旗和自己的正白旗,自己就已經得到三個旗支持。而新建起來的兩紅旗和鑲藍旗、鑲白旗這些時日一直在自己手中掌控著,自己等同於已經握著八旗之中的七旗,豪格在盛京也只是一個鑲黃旗罷了,這個局面,已經亂不起來了。

  多爾袞低聲道:“四哥,放心,有我在,咱們女真,亂不起來!”

  ……

  “罪將尚可喜!”

  “罪將耿仲明!”

  “罪將李九成!”

  “罪將孔有德!”

  “向大帥請罪!”

  先前龍辰命尚可喜統領東江鎮,孔有德、李九成和耿仲明三員大將輔之,如今在旅順那裡的戰事中,多爾袞大敗護龍軍東江鎮,東江鎮損失慘重,若非護龍軍攻伐遼鎮的戰事進行得十分順利,護龍軍主力可以快速回援,這局面就會變得不堪設想。

  “罪責本身就不在你們身上,你們也盡力了,功過之處,本帥心裡清楚。”龍辰並不打算對這四人治罪,畢竟他們以極少的兵力牽制住了八旗軍很長一段時間已經殊為不易,實在沒必要要求太過高。

  方仲站在一旁,笑道:“四位將軍起來吧。”

  孔有德幾人相視一眼,隨即起身。

  龍辰將一份邸報丟到了孔有德幾人面前,上面寫得是關於明軍二十萬大軍北伐的消息。

  “這邊女真韃子剛退走,那邊大明又步步緊逼,真是連歇一會兒的時間都沒有啊。”龍辰佯裝抱怨了一聲,道:“遼鎮既然被咱們拿下了,本帥就不允許再從我們手中丟掉。他朱由檢既然敢派二十萬大軍北伐,就要做好將這二十萬大軍全部被我們吃掉的心理準備。”

  “末將願聽大帥差遣!”

  四人一同俯身聽命。

  “東江鎮的兵力全部調出,補足一切糧餉軍械,自海上入山東,當初你們被明軍從山東趕出來,如今本帥要你們將山東的明軍給本帥趕出去。他朱由檢要北伐,我們也不能幹坐著等著他來打。”

  尚可喜有些遲疑道:“大帥,東江鎮雖說在罪將等人手中元氣大傷,但休整一段時間,還是可以有些用的,若是將東江鎮兵力全部拉出來,女真方面豈不是少了一處防範?”

  龍辰微微搖頭,道:“放心,一年之內,女真人沒功夫再有什麼動作。”

  四將見龍辰這般篤定,也就放下心來,忙一齊單膝向龍辰下跪,“請大帥放心,罪將等定然不會再辜負大帥期望!”

  “咳咳……”方仲假意咳嗽了下,道:“以後,該改口叫遼王了。”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34

第02章 佈局深處此時顯

  這裡是黑龍江下游的一處鄂倫春族人部落,部落規模其實不算很大,人口加起來還不到兩千,算起來能夠拿起武器的戰士也就不到八百人,但這樣規模的部族,在眼下黑龍江流域下游已經算是不小的了。

  今日,在這處部落內,彙聚了周圍數十個部落的頭長,他們分別來自錫伯族諸部落、赫哲族、鄂倫春族、鄂溫克族及生活在靠近西伯利亞內奧羅奇人、那乃人(都是赫哲人,即原女真人的一支)、烏底蓋人、烏爾奇人、雅庫特人(都是原女真人)的部落。

  數十個頭人就圍坐在一起,等待著召開這次聚會的“東道主”出現。

  溫布紮是這個部落的頭人,他皮膚黝黑,體格健壯如牛,但外表卻給人一種很憨厚的感覺,不過他的凶名卻在這黑龍江流域廣為流傳,是個狠茬子,尤其是在近年中,他更是滅了兩個同樣實力不俗的部落。

  見自己邀請的其他部落的頭人們都來了,溫布紮拍了拍手,當即就有二十餘名鄂倫春部兵士扛著三個大箱子過來。

  溫布紮上前打開了第一個箱子,露出的是潔白的鹽巴。

  在座諸部族頭人們喉結不禁一動,對於鹽巴這種生活必需品那是每個部落都渴求的,但是在這種地方,由於生產力水準低下,導致這裡的很多部落都需要拿自己獵物去其他地方換取鹽巴,誰家的丁點兒鹽巴不是藏著掖著,這溫布紮忽然抬出一箱子鹽巴出來,著實讓在座的頭人們都很是吃驚。

  溫布紮對這些頭人們的表現似乎很是滿意,笑著打開了第二個箱子,裡面裝的是綾羅綢緞和一些珠寶金銀,一時間,四周傳來一陣咽口水的聲音。

  從裡面取出一條綢緞,溫布紮丟給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赫哲族部落的頭人,那名頭人接過綢緞,在手中感受著它的滑膩,隨後一個個傳了下去,讓在座的諸部頭人們都摸一摸。至於箱子裡的金銀珠寶,不需要摸就知道是好東西。

  溫布紮笑著打開了第三個箱子,裡面赫然放著全是明晃晃的兵刃。

  黑龍江下游的分佈著許多部落,這些部落加起來勇士也是很多,但他們都過著一種茹毛飲血的半野人生活,就連打獵的器具也都是自己粗制的,這種制式嚴整的好兵刃他們甚至連見都沒見過幾次。

  溫布紮拍了怕箱子,應一種沙啞的聲音說道:“有人叫我來告訴大家,只要我們殺金國人,他們就會不斷給我們送這些東西。殺得越多,他們送得也就越多。”

  當多爾袞大軍還沒從旅順返回盛京時,大金國最北邊、黑龍江下游諸部便聚集在一起,公然反抗大金國的統治,並且不斷向大金國用兵劫掠。

  通古斯--滿語族的祖先在數萬年以前居住在貝加爾湖南部的地區,他們在那裡循序漸進地完成了從舊石器時代到新石器時代的最初的所有的發展階段。在“新石器時代末期”,原始通古斯人的一部分離開了原地來到了東部地區(即黑龍江上中游和牡丹江、烏蘇里江流域),後發展成為女真和滿族。留在當地的原始通古斯人繼續發展,後來被操突厥語族的外來人所融和。

  在努爾哈赤時期,對這些“老親戚”經常是一邊打一邊引誘,將這些本就屬於自己同源的部族吸收融合,以此來壯大自己,並且改變八旗兵力過少的尷尬局面。那時候,努爾哈赤是經常採用暴力手段,就像是去山區抓野人似的,抓過來就放到自己隊伍裡面當奴隸。故而在努爾哈赤時期,這些部落的反抗也比較劇烈。

  到皇太極時期,對這些同屬於通古斯人種的部族採取的是懷柔政策,不斷示好和鼓勵對方遷徙進大金國境內,已經初見成效。然而眼下皇太極死得早,這項措施實施時間還不長,大金國並沒有將自己這些遠方“親戚”們全都拉攏過來。也就是抓住這個機會,護龍軍則開始了向這塊區域滲透的步伐,如今更是以“雇傭兵”的形式,讓這些大金國的“遠房親戚”來幫自己襲擾大金國的後方。

  ……

  盛京(瀋陽),在得知前線勝利的消息傳來後,盛京內緊張壓抑的氣氛頓時一鬆,只是一杆女真留守王宮貝勒們卻有些納悶,為何打贏了仗卻還要將旅順讓出去?

  對此,豪格也是深感不解,他知道旅順的重要性,他相信比他更聰明睿智百倍的父汗皇太極自然也是知道,那為何還要在打贏了的情況下還要將旅順送出呢?此時,皇太極身死的消息被多爾袞下令封鎖,就連莽古爾泰也是剛剛才知道,遠在盛京的豪格以及一杆留守王公貝勒們自然是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豪格這陣子總是有些心神不寧。就在此時,他府上一名戈是哈走了過來:

  “貝勒爺,剛剛有人從府外射進來一支箭,上面有這個字條綁著。”戈是哈將一卷字條呈了上來。

  豪格將字條展開,看完上面的內容後,神情猛地一變,眼神也變得兇狠起來。

  “多爾袞!你休想得逞!”

  即日起,鑲黃旗將整個盛京戒嚴,而豪格也開始有意識地在留守盛京的王公貝勒間行走遊說,似乎在準備著什麼。

  ……

  作為交換旅順的籌碼,多鐸、嶽托和濟爾哈朗被護龍軍放了出來。但是他們身上的老傷和長期被鐵鍊捆紮所帶來的瘀傷非常嚴重,故而這段時間一直在帳內養傷,同時也是隨著多爾袞大軍一同回盛京。

  在他們被護龍軍放回來後,軍中的諸多女真將領都曾來探視過他們,見他們被折磨成這個樣子,紛紛對護龍軍的殘忍手段大加唾駡。多爾袞和阿濟格更是一同抱著多鐸放聲哭泣了一個晚上,薩哈廉同樣對自己兄長岳托斷了一臂的遭遇深感同情。

  今夜,大軍在外紮營,明日晚上就能到盛京了,這幾天趕路趕得急,也著實是累人。

  送飯的人將飯菜放到濟爾哈朗帳篷內,低頭退了出去。

  濟爾哈朗精神其實還不錯,畢竟他身上沒像另外兩人那樣落下個殘疾,至少現在不需要別人來服侍自己,還能自個兒吃飯。

  舒爾哈其一脈,阿敏已經死了,只剩下了自己,為了延續自己這一脈,濟爾哈朗無論如何都會咬著牙活下去。

  吃著吃著,濟爾哈朗忽然感覺有一些不對勁,似乎哪裡和平時不一樣了。

  隨後他猛然意識到今日送飯的人居然和前幾日不是一個人,前幾日給自己送飯的是一個鑲藍旗裡的老人,和濟爾哈朗還認識,今兒個那個人濟爾哈朗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生性謹慎的濟爾哈朗立刻起身,準備找人問問情況,卻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腹內忽然絞痛起來,臉上不斷冒冷汗。

  濟爾哈朗痛得在地上呻吟,少頃,他的嘴角流出烏黑的鮮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龍辰曾經和方仲說過,嶽托可以放,多鐸可以放,畢竟他們只是猛將,如今更是殘疾了,也翻不了什麼大浪,唯有濟爾哈朗此人生性謹慎,卻又有城府心機,絕不能放他活著回女真。

  這一點,方仲也深以為然。

  因此,在這一夜,濟爾哈朗死了,一同死的,還有一名正黃旗的兵士,他是在自己帳篷裡自殺的。

  也因此,在這一夜,多爾袞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方仲會知道皇太極的死訊,但是他更有點想不通,自己麾下的八旗兵士怎麼也能被外人收買?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35

第03章 內外皆憂的大金國

  冷兵器時代,中原帝國如果建都西安,西北地方自然成為國防重心;若建都北京,這裡易攻難守,便成了極難設防的柔軟的下腹部,立刻就成了中華帝國的軟肋,到了明代,甚至成了命門之所在。也是由於這個緣故,所以,這裡歷來是大明帝國軍事防守的重點地區。

  戚繼光在南方打跑了倭寇後,就被北調,鎮守薊門。在他鎮守薊門的十六年中,為了嚴防死守,曾經在他的這一帶防區內,沿著崇山峻嶺的山脊與河谷地帶,下絕大氣力重新修建了長城與敵樓,其中包括著名的八達嶺長城。後來,這一區域的軍事防衛之所以變得支離破碎,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是拜王化貞和當時的薊遼總督、兵部尚書、東林內閣與天啟皇帝之所賜。

  在廣甯之戰中,正是因為上述人等通力合作,才把那位號稱有蓋世之才的遼東經略熊廷弼,擺弄得百般無奈而氣急敗壞,直到在方寸大亂之後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其中,一個重要情節就是:王化貞與當時的薊遼總督志同道合,堅定相信那位口無遮攔的蒙古察哈爾部首領林丹汗,能夠在擁有四十萬蒙古鐵騎的情況下,不去效仿成吉思汗橫掃歐亞大陸,而是在他們二位人格魅力的感召之下,幫助大明朝滅掉努爾哈赤。

  於是,透過兵部尚書和東林內閣,為這位林丹汗每年提供八萬二千兩白銀的財政補貼,期盼著這位成吉思汗的子孫、如今也自稱成吉思汗的林丹汗,真的能像當年成吉思汗橫掃完顏阿骨打的前大金那樣,率領他的四十萬鐵騎橫掃掉努爾哈赤的那個什麼後大金。

  於是,口氣極大、實力和能力都不見得大的林丹汗,以幫助大明帝國消滅後金汗國的名義,大模大樣地進駐到了大明交托給他的地域。經過這麼一番玩弄,大明朝不但沒有能夠借助他的力量收復一寸遼東失地,不但每年白白送給他成堆成垛的白銀,還實打實地就手丟掉了今日河北北部、山西東北部和內蒙古地區的大片土地,把自己的命門之地拱手交給了一個並不那麼靠得住的同盟者。

  後來,努爾哈赤死後,這位林丹汗確實和皇太極交上了手。誰知,這位口氣大得幾乎沒邊沒沿的大汗,練了三招兩式之後,居然帶著老婆孩子,撒開馬蹄頭也不回地就往西跑,一直跑到了青海大草灘上,其治下在今日甘肅省天祝縣境內。於是,這片距離皇太極不遠千里的中華帝國命門之地,便就此落到了一些蒙古部族手中,而這些蒙古部族陸續歸順了皇太極,於是,這一大片在軍事地理上極具價值的土地也就落到了皇太極與後金汗國手中。這就是皇太極第一次入關時能夠順著這條道路一直打到北京的由來。

  而此時,被趕跑到了大草灘上的林丹汗終於去見“成吉思汗”,留下一個分崩離析的察哈爾部。

  林丹汗福金蘇泰與其子額爾克孔果爾額哲率領察哈爾和鄂爾多斯部眾自大草灘返回鄂爾多斯,喀爾喀卻圖台吉率部進入青海。

  在破了山海關後,龍辰就派了胡猛領著一支一百人左右的騎兵隊伍向蒙古草原進發,希望和林丹汗取得聯繫。三月的時候,胡猛親領的這支護龍軍隊伍在西喇珠爾格地方遇到林丹汗的妻子囊囊,得知林丹汗之子額哲所在地。四月二十日,胡猛等人渡過黃河,至托裡圖找到了額爾克孔果爾額哲。

  胡猛額哲許諾,護龍軍會幫助他們重回內蒙,並且會在軍械物資方面對他們進行援助,甚至可以直接出兵幫他們打仗,只要求他們整頓殘部返回舊地,並向護龍軍宣誓效忠。

  如今已經打下了大半個遼東的護龍軍確實有這種當老大哥的底氣,再加上護龍軍曾數次擊敗女真八旗,額哲對護龍軍的承諾動心了,當即開始收整殘部,準備重返內蒙。同時,為了讓自己的新老大“喜歡”自己,額哲將一件東西交給了胡猛,請他呈遞給龍辰。

  當龍辰打開包裹在外的絹布,看到裡面的東西時,差點震驚地站不穩,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也不怪胡猛這般失態,因為無論誰見著了所謂的傳國玉璽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都可能保持平靜。

  傳國璽或傳國玉璽,為中國古代皇帝信物。相傳秦始皇滅六國統一中國後獲得和氏璧,將其琢為傳國玉璽,命丞相李斯在和氏璧上寫“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蟲鳥篆字,由玉工孫壽刻于其上,後為歷代王朝正統的象徵。蒙元被趕回草原後,連同這塊傳國玉璽也都流落到草原上,反正歷代大明皇帝平時用的玉璽肯定不是那種真玉璽。

  如今傳國玉璽到了自己手上,胡猛都有種錯覺:難道自家大帥登基稱帝是天意?

  對於是否是天意龍辰不知道,反正他是知道那塊傳國玉璽在額哲手上,因為在原本歷史上就是額哲將這塊傳國玉璽呈送給皇太極的。若是額哲這次不拿出來獻給自己,估計龍辰日後騰出手來也會親自帶兵去討要,這種好東西,還是留在自己手中才好。

  林丹汗舊部準備重返內蒙,胡猛也懷抱傳國玉璽開始了回程,他已經完成了任務,在蒙古草原上將一個大金國已經打敗了的敵人又拉了回來。

  ……

  在大金國北方,諸多小部落開始叛亂;在大金國內部,爭奪汗位的爭鬥即將展開;在大金國身旁,林丹汗舊部重新回歸。龍辰和方仲一番佈局下,給多爾袞製造了如此之多的麻煩。

  即使多爾袞再怎麼厲害,怕也是不能在段時間內解決完這些事情,女真八旗在短期內也不會對護龍軍造成什麼威脅了。也正因如此,龍辰才敢將東江鎮的力量抽調入山東,在大明開闢山東戰場。同時,準備集中護龍軍所有可用之軍,去應付朱由檢辛辛苦苦拼湊出來的二十萬雜牌軍。

  不過,山海關有樸正恩的八千樸氏軍和方仲趙一名兩人的五千舊部,再算上剛剛從遼東本地徵調的兩千兵士,也有這麼一萬五千人馬,依靠著一百八十門紅衣大炮守城,洪承疇等人想攻下山海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甚至還會一不小心將自己的牙齒給崩壞了。

  也正是對山海關防禦的信心,龍辰並不急著再調各路護龍軍去迎戰洪承疇的大軍,反而下令各部進行休整。

  而龍城自己,則是帶著少數護衛直接快馬加鞭往朝鮮王京趕去,只因為他收到李凝的來信,曉得自己女兒生病的事,愛女心切的龍辰自然趁著此時戰事空隙跑回家看看。就如同在原本歷史上,鬆山之戰一結束,皇太極就立刻快馬加鞭回盛京去看望病危中的海蘭珠一樣。

  不是每個君王都是獨•夫,他們同樣有著自己需要守護的東西。

  當龍辰一行人來到王京郊外時,一個身穿道袍手持拂塵的老道擋住了龍辰的去路,老道向龍辰微微施禮道:

  “無量天尊,老道有些事情想找王爺談一談。”

  此時龍辰自立為王的事情還沒有廣發全軍,才在籌措時期,也就尚可喜四人要去山東,才提前透露了口風。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36

第04章 爭奪汗位(一)

  到這時為止,皇太極已經去世七天了,多爾袞也帶著出征大軍返回了盛京,然而,由於鑲黃旗的全城戒嚴,其他旗的軍隊不允許進入盛京,這一舉措,讓本就有些濃郁的火藥味,變得更加嗆人。

  多爾袞先在三官廟裡會晤皇太極生前最為信任的內大臣索尼與圖賴。這兩個人都是由皇太極一手提拔起來的,是兩黃旗中最為重要的管理大臣。多爾袞約見他們的目的,是要探詢兩黃旗對皇位繼承人的最後態度。

  談話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這是前清時代滿清王公貝勒們的一貫作風,他們喜歡直截了當。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他們也未完全學會繞山繞水、雲遮霧罩地打太極拳。

  索尼告訴多爾袞:“先帝有兒子在,必立其一,其他的我們什麼都不知道。”語氣堅定,完全沒有商量餘地。

  多爾袞說出了皇太極臨終前的命令,並且讓鼇拜進來對峙,鼇拜答應過死去的皇太極,要堅持擁護多爾袞為汗王,本來皇太極也應該在說完這件事後就立個遺詔的,但李風等人的忽然殺出,讓皇太極提前迴光返照,最後就這麼什麼字跡都沒來得及丟下就死了。

  索尼當著多爾袞的面斥咄鼇拜賣主求榮,絲毫不顧及在場諸人的面子。

  多爾袞沉默了一會兒,沒作任何表示就離開了三官廟。

  晨曦中,全副武裝的鑲黃旗精兵已經把皇城內週邊得鐵桶一般。按照制度,皇宮警衛歷來由皇帝自領的兩黃旗護軍擔任。不同的是,今天拱衛的兵力顯然比平時多得多,崇政殿沿途與四周也被圍得水泄不通。那裡,平日是大金汗王商討國是的場所,現在是皇太極停放靈柩的靈堂,此時那裡,有些蕭瑟,有些冷。

  獾子,雜食性鼬科動物,嚴寒時冬眠,居洞穴中,性機警,喜夜間行動。獾子油是東北民間治療燒傷、燙傷的良藥。多爾袞的名字,在女真語中是獾子的意思。就其一生行狀判斷,他與獾子還真的有幾分相像。

  在努爾哈赤的十六個兒子中,多爾袞排行第十四,他的同胞兄弟還有排行第十二的阿濟格與第十五的多鐸。皇太極是他同父異母的八哥。

  有兩件事情,可能對多爾袞的一生影響巨大,一件是他的親生母親、大妃阿巴亥為努爾哈赤殉葬,還有一件就是此次推舉皇位繼承人。

  阿巴亥是在(西元1601年)即大明萬曆二十九年嫁給努爾哈赤的,當時,努爾哈赤四十三歲,已經有了六、七位妻子,阿巴亥只有十二歲。史書記載說,阿巴亥風姿俊美,頗有心機。老夫少妻,阿巴亥很受努爾哈赤寵愛。兩年後,皇太極的母親大妃孟古格格病逝,不久,阿巴亥便被立為大妃。

  西元1620年即大明萬曆四十八年、後金天命五年,發生了一件對後金政權影響深遠的變故——努爾哈赤休棄大妃阿巴亥。當時,公開的名義是指斥大妃偷藏財物,實際上有很深的隱情。

  這年三月,努爾哈赤的一個小妃子德因澤告發大妃阿巴亥允許貼身侍女將一匹藍布送給情人。當時,女真人中有一項嚴格的禁忌:不經丈夫同意,女人若將財物送人,就是欺騙丈夫,若是送給男人,就會被認為是傾心於該男子。事實上,這樣的禁忌即便在現代人的生活中可能仍然在發生作用。德因澤進一步揭發說:“阿巴亥曾經兩次備飯送給大貝勒代善,一次給四貝勒皇太極。代善接受並且吃了,皇太極接受而沒有吃。而且,大妃一日之內兩三次派人去大貝勒家,不知道他們在謀劃什麼?大妃自己深夜出去也有兩三次。努爾哈赤命人調查,結果證實揭發屬實。”

  令努爾哈赤更加惱怒的是,每當諸貝勒大臣在汗王家裡議事或宴飲時,大妃阿巴亥都會濃妝豔飾,精心打扮,並且可能在語言眉目之間對代善頗多表示,使在場的其他人很尷尬,又誰都不敢聲張,只能假裝看不見。這一點,可能令努爾哈赤萬難接受。

  事實上,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狀況,恰恰與女真人的習俗和努爾哈赤本人的安排有關。

  和我國境內其他遊牧漁獵民族一樣,女真人的財產主要由牲畜和獵獲品構成,在天災人禍的作用下,他們的財產極容易蕩然無存。因此,其財富的積累過程十分緩慢,從而導致相對的貧窮。他們缺少形式多樣的物質財富,缺少表現自己精神生活的藝術品、裝飾品和宗教作品。

  他們崇尚力量,崇尚年輕,崇尚勇敢。重生輕死、貴少賤老是為風俗。顯而易見,這些習俗全部與中原農業地區的文化是反著的。此外,他們堅定信奉薩滿教,相信天地萬物間充滿鬼怪神靈,相信人死後靈魂不滅,去了另外一個神秘的所在繼續生活。因此,殺人殉葬便成為一個古老的習俗,為族人所接受。他們死後的墓葬很簡單,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和絕大多數人口中採用火葬,將生前用過的東西、衣物等一起燒掉就構成了他們的隨葬品。瀋陽努爾哈赤與皇太極陵墓中,埋葬的只是他們的骨灰和殉葬者,原因就在於此。

  他們採用多種婚姻形式,一夫一妻,一夫多妻,多夫一妻,外婚制,對偶制,嫂婚制,姐妹即連帶婚制等。這些婚姻形式的採用,同樣與上述特定經濟、財產條件下的生存狀態有著密切聯繫。其內在邏輯指向,在於保證未來的生活與生存狀態。

  在經濟層面上,保證經濟狀況和綜合力量的加強,而不是削弱。

  在人性層面上,令未亡人在生活與感情上有所寄託。

  因此,父親死後,兒子娶沒有血緣關係的庶母,哥哥死後,弟弟娶嫂子,弟弟死後,哥哥娶弟妹為妻便成為十分正常的、富有人性化的考慮。與努爾哈赤同時代的哈達部王子康古魯,在父親王台死後,就與自己的繼母、著名的葉赫格格溫姐結婚。這位溫姐,恰是努爾哈赤前任大妃孟古格格的姑姑。豪格死後,多爾袞、阿濟格兩人作為叔叔,各娶了自己的一個侄媳婦。皇太極的五位後妃中,兩個妃子是親姐妹,皇后則是這對姐妹的親姑姑,諸如此類,十分常見。

  在習慣於假模假式的漢族人士眼中,上述一切是標準的亂•倫,他們會對此表現出真誠的痛心疾首與不屑一顧;孰不知,唯其如此,才在比較中彰顯出孔孟之道貞節牌坊之類文化中過多非人性的殘忍與虛偽。

  事實上,直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上述婚姻形態仍然通行於我國某些邊疆遊牧漁獵部族之中。知道了這些,我們也就有可能對於努爾哈赤死後的大妃殉葬、皇太極死後孝莊文皇后與多爾袞之間的關係,具有某種更加貼近事實的理解。

  在這種習俗之下,偏偏又有了努爾哈赤本人的安排。

  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努爾哈赤從來沒想過由自己指定接班人。他曾經為自己的嫡長子褚英做過類似皇太子一樣的安排,褚英被處死之後,他又安排二兒子代善監理國政,並一度讓他和自己一樣,一個人兼任了兩個旗的旗主。努爾哈赤表示,自己百年之後,要將深受寵愛的大妃,還有年幼的子孫們託付給代善。從而,一度使代善的權勢極為顯赫。這可能是那些貝勒大臣們看到大妃與代善眉目傳情時,誰都不敢廢話的原因之一。

  如果僅僅從漢族士大夫和中原皇家政治的角度看,完全可以將此理解成是老皇帝在以名位後事交代繼位者。但假如考慮到女真人上述事實上盛行著的多種婚姻制度的話,努爾哈赤的這番話則完全應該被理解成,自己死後,不但允許兒子代善繼承自己,還希望他娶養無血緣關係的庶母——大妃。否則,這位大妃的舉止怎麼會如此荒腔野板,離譜得無法理喻?從她的一生行事判斷,假如不是置身於這種多種婚姻文化氛圍之中,這位元史書記載中“有機變”的大妃,應該斷不至於會錯意到如此程度才對。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37

第05章 爭奪汗位(二)

  倒是准太子代善,很有可能因為心智、性情上的厚道和缺少智略,身處其中的文化氛圍,再加上權勢顯赫導致忘乎所以,才真的會錯了意。在人性的層面上,他可能並不真正瞭解其父努爾哈赤的真實想法與性情,於是,將努爾哈赤所說的、所想的和所要做的當成了同一回事兒,忘記了死後是死後,而現在活著是活著的道理。結果,真實的情形可能是:努爾哈赤痛恨自己還活著時就開始眉來眼去的大妃和代善。

  不久,就將代善獨掌的兩紅旗,分出去了一旗,交給代善的兒子岳托。從而,代善自己失去了父親的歡心,被迅速灰頭土臉邊緣化,也害了那位大妃。這就是嶽托可以領鑲紅旗的原因。努爾哈赤借著分兒子的兵給孫子來制衡兒子,倒也挺有意思。

  努爾哈赤的處理更有意思,他放出風去,說是要搜查大妃私藏的財物。大妃便慌慌張張把財物分送到各處藏匿,結果,全部被搜查出來,包括藏在兒子阿濟格家的三百匹綢緞。

  史書記載說:大妃阿巴亥“雖然有機變,卻終於為努爾哈赤的英明所制服”,可能就包括了這件事情。隨後,努爾哈赤宣佈:“該大妃奸詐虛偽,人所有的邪惡她全都有。我努爾哈赤用金銀珠寶從頭到腳地妝飾你,用別人見所未見的上好綢緞供著你,養著你,你竟然不愛你的汗夫,把我蒙在鼓裡,去勾引別人,難道不該殺嗎?”隨後,將這位大妃休棄。當時,努爾哈赤另外一位蒙古族的小妃子也加入戰團,揭發阿巴亥。史書中說,大妃阿巴亥好嫉妒,大約由此可以得到證實。

  或許,努爾哈赤對阿巴亥的情意並未泯滅,畢竟阿巴亥是自己三個幼子的額娘,不看僧面看佛面嘛,故不到一年又將她接回,繼續做大妃。

  在成書時間最早的清代官方史書《太祖武皇帝實錄》中,記載道:由於大妃有機變且好嫉妒,使努爾哈赤覺得不快,“留下她恐怕身後會禍亂國家,於是預先給諸王交代遺言說:‘等我死時,必須命令她為我殉葬。’後來,努爾哈赤死後的第二天一大早,諸王便來向她轉達努爾哈赤的命令,大妃支吾不從。諸王說:‘先帝有命令,想不遵從是不可能的。’最後,在諸王寸步不讓的堅持下,大妃阿巴亥自縊而死。”也有史書認為,她是被用弓弦勒死的。就此,阿巴亥之死遂成為前清歷史上最重要的謎團之一,引發出無數猜想與爭論。

  母親殉葬時,多爾袞虛歲十五歲,實則還差一個多月滿十四歲。按照女真人的習俗,已經成年,他的哥哥阿濟格虛歲二十二歲早已成年,弟弟多鐸虛歲十三歲,也接近成年。兄弟三人全部名列共柄國政的八和碩貝勒,他們必定對母親殉葬的內情有些瞭解,這可能是後來多爾袞獨掌大權時,他們對此始終不曾發出過任何不同聲音的原因。

  按照當時的標準,多爾袞雖然已經成年,並與多鐸最受晚年努爾哈赤的喜愛。但他當時沒有尺寸武功,在皇太極跟隨努爾哈赤馳騁疆場時,多爾袞還沒有出生。按照努爾哈赤確定多年,且生前從無改變跡象的八旗制度根本原則來看,他沒有可能被推舉成繼位的汗王。假如努爾哈赤要強行指定他為繼承人的話,事情就會變得異常複雜。因為,那將意味著八旗制度中根本原則的改變,意味著遊牧漁獵部族國家文化上的改變。除非在特別特殊的情形之下,這種改變是不太可能發生的。就像一代天驕成吉思汗晚年最喜愛幼子拖雷,但拖雷終究沒能當上蒙古大汗一樣。

  因此,年輕的多爾袞只能得到旗主的權力與財富,卻不能坐上部族國家汗王的位置,原因端在於此。

  事實上,努爾哈赤死後,兩黃旗雖由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兄弟繼承,但是,多鐸是正黃旗旗主貝勒,阿濟格是鑲黃旗旗主貝勒,多爾袞並沒有實際掌握一旗。不久,在其他一切條件不變的情況下,皇太極將汗王才能掌握的兩黃旗旗色收回,交換出兩白旗,從此,兩黃旗由皇太極掌握,阿濟格和多鐸分別成了兩白旗的旗主貝勒。

  天聰二年三月,即皇太極繼承汗位一年半之後,十七歲的多爾袞隨皇太極征蒙古有功,被“賜以美號”,曰:“墨勒根戴青”,是漢文“睿智”的意思,多爾袞和碩睿親王的漢文爵位便是由此而來。

  顯然,皇太極對多爾袞的才智具有清醒的認識。同月二十九日,阿濟格違犯制度,擅自為多鐸定親,被皇太極罰銀一千兩,並罷免了他鑲白旗旗主的名位權力,多爾袞這才正式成為鑲白旗旗主。後來,皇太極又任命二十歲剛剛出頭的多爾袞主管吏部,這是權力很大的一個部門,號稱六部之首。此後,皇太極對多爾袞多次委以重任,使多爾袞有機會建功立業。就這樣,皇太極扶持著多爾袞一步步成長起來,從墨勒根戴青貝勒,到睿郡王,再到睿親王。在真實的歷史上,讓其直至有能力擺平戰功顯赫的皇長子豪格,先成為輔政王,再成為攝政王。

  應該說,皇太極待多爾袞不薄。對此,多爾袞心知肚明。對於皇太極,他的感受可能是極度複雜的,一方面,他曾經說過:“太宗文皇帝之位,原繫奪立。”(蔣良騏《東華錄》卷四,順治八年二月初十日。)另一方面,他也親口對大小貝勒們說過:“太宗之所以給予我特殊不同的恩情培育,超過了對於所有其他子弟,是因為他知道諸子弟只有靠我才能成就事業。我很明白他的意思,你們明白嗎?”(《清世祖實錄》卷二十二,順治二年十二月癸卯。)

  在原本歷史上,皇太極稱帝建立滿清時,冊封了四大親王,他們是代善、濟爾哈朗、多爾袞、豪格。應該說,皇太極在多爾袞身上傾注了不少心血,甚至超過了對他的親生兒子豪格。

  而如今,在皇太極在旅順城身死之前,更是傳令於鼇拜要其奉多爾袞為汗位。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使皇太極對多爾袞來講確實有著一點“殺母之仇”,但這麼多年皇太極一直將自己視為接班人來撫養。

  本來,按照推舉制原則,就能力、威望、地位與實力而言,多爾袞最應該被推舉為最高權力繼承人。偏偏此時的情形已經與努爾哈赤死後大不相同。經過皇太極多年年經營,如今的後金早已不是當年的後金。從人性的層面考察,當年,當所有大小貝勒在代善的帶領下,擁戴皇太極即皇帝位,誓死效忠,並全體匍匐在他腳下三跪九叩首時,這一切改變就已經行進在不可逆轉的過程之中了。

  此刻,在組織結構、決策與施政程式、政策法令、思想觀念上,女真政權已經深深地漢化了,在一定程度上就像是大明帝國的縮微版。為此,皇太極生前親自統領的兩黃旗大臣中,除了鼇拜幾個親自受了皇太極囑咐的人,其他人堅定主張必須由皇太極的兒子繼位。他們之中有八個人,聚集到三官廟盟誓,為達此目的,他們不惜以生命相搏。其中,還有人指名擁戴豪格,這就使事情變得異常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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