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葬清 作者:純潔的小龍(已完成)

 
嚴羊 2019-2-18 20:1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9 80677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55

第10章 暖閣奏對(三)

  遠在朝鮮王京的龍辰也在做著決斷,究竟留不留崇禎的性命。

  站在城牆上,龍辰輕歎道:“歷史上你死了,滿清八旗不也是奪了天下,罷了,留你無用,反而是個累贅。”

  身旁的胡猛立刻點頭,隨後一隻信鴿被放飛,將王爺的決斷下了傳遞下去,直到交托到帶著一幫護龍衛埋伏在北京的孫德正手上。

  ……

  而在暖閣中,君臣的談話還在繼續著。

  “當時有些言官如光時亨輩竭力反對,亂了朕意。此計未行,朕如今也很後悔。可恨言官與一般文官無知,惟尚空談,十七年來許多事都壞在這幫烏鴉身上,殊為可恨!”

  “雖然當時有些文臣知經而不知權,阻撓陛下南巡大計,誤君誤國。但臣是四朝老臣,身為都憲,當時也顧慮重重,未能披肝瀝膽,執奏南巡,也同樣有誤君誤國之罪。”

  “卿當時建議擇重臣護送太子撫軍南京,也不失為一個救國良策。”

  “臣本意也是要建議皇上往南京去,因見李明睿的建議遭多人反對,所以臣就改為請送太子撫軍南京了。”

  “啊!”

  “確實如此,故臣也有負國之罪。”

  崇禎如夢初醒,但他對李邦華沒有抱怨,搖頭說道:“此是氣數、氣數。”停了片刻,崇禎又說:“據先生看來,當時如若朕去南京,路途如何?”

  “當時李賊大軍剛剛渡河入晉,欲攔截聖駕南巡,根本無此可能。欲從後追趕,尚隔兩千餘裡。況且到處有軍民守城,關河阻隔,使賊騎不能長驅而進。”

  “可是當時河南已失,護龍軍已經佔據山東境內,運河水路中斷。”

  “賊進山東省只是零星小股,倚恃虛聲恫嚇,並以‘剿兵安民’與‘開倉放賑’之詞煽惑百姓,遂使無知小民,聞風回應,驅逐官吏,開門迎降。這都是癬疥之患,而且護龍軍兩年內都不曾南下,臣認為那龍辰可能沒有一爭天下之心。翠華經過之處,亂民震於大威,誰人還敢犯駕?不久以前,倪元璐疏請送太子撫軍南京,陛下不肯,將元璐的密疏留中。元璐見局勢緊迫,又密疏建議用六十金召募一個壯士,共召募五百個敢死之士,可以潰圍而出,召來勤王之師。元璐的這一密疏陛下可還記得?”

  “此疏也留中了。當時逆賊尚在居庸關外,說什麼募五百敢死之士潰圍而出?”

  “陛下!元璐因朝廷上商議應變急務如同道旁築舍,必將因循誤國,所以他建議召五百敢死之士,以備護衛皇上到不得已時離開北京。這是倪元璐的一番苦心,事先同臣密談過,但在密疏中不敢明言,恐觸犯皇上的忌諱。今日事已至此,臣不能不代為言之。元璐請以重金召募五百死士,非為潰圍計,為陛下南幸時扈駕計!”

  “道路紛擾,縱然募到五百死士,能濟何事?”

  “倘若陛下南幸,當然要計出萬全。凡請陛下南幸諸臣,決無魯莽從事之心。此五百死士,交一忠貞知兵文臣統帶,不離聖駕前後。京師距天津只有二百餘裡,沿路平穩。陛下留二三重臣率京營兵固守北京待援,聖駕輕裝簡從,於夜間突然離京,直趨天津,只須二三日即可趕到。天津巡撫馮元彪預想陛下將有南幸之舉,已準備派兵迎駕。倘若命馮元彪派兵迎至中途,亦甚容易。陛下一到天津,召吳三桂以二千精騎速到天津扈駕。”

  “宮眷如何?”

  “正二月間,逆賊距北京尚遠,直到三月上旬,逆賊亦未臨近。當時如陛下決計南幸,六宮娘娘和懿安皇后,均可平安離京。皇上只要到了天津,就如同龍歸大海,騰雲致雨,惟在聖心。陛下一離北京,即不再坐困愁城,可以制賊而不制於減。如將吳三桂封為候爵,他必感恩圖報,親率關甯鐵騎扈駕。陛下一面密詔史可法率大軍北上迎駕,一面敕左良玉進剿襄鄭之賊,使賊有後顧之憂。”

  “倘若盤踞中原之賊,傾巢入魯,佔據濟寧與臨清各地,為之奈何?”

  “倘不得已,可以走海道南幸。”

  “海道!”

  “是的,陛下。”當逆賊到達宣大後,天津巡撫馮元彪連有密疏,力陳寇至門庭,宜早佈置,防患未然。後見情勢已急,遣其于馮愷章飛章入奏,內言:“京城兵力單虛,戰守無一可恃。臣謹備海船二百艘,率勁卒千人,身抵通州,候聖駕旦夕南幸。”

  “本月初七日,愷章從天津飛騎來京,遍謁閣僚。因朝中有人攻訐南遷,陛下亦諱言南幸,閣僚及大臣中竟無人敢有所主張,通政司也不肯將馮元彪的密疏轉呈,馮愷章一直等候到十五日下午,因其父的密疏不能奏聞陛下,而賊兵即將來到,只好灑淚奔回天津。倘能採納津撫之議,何有今日!馮愷章來京八天,就住在其伯父馮元飆家中,故臣亦盡知其事。值國家危亡之日,臣競然在兩件事上不能盡忠執奏,因循誤國,辜負君恩,死有遺恨!”李邦華老淚縱橫,銀色長須在胸前索索顫抖。

  崇禎臨到此亡國之前,對這位老臣的忠心十分感動,不禁又一次湧出熱淚,哽咽說:“馮元彪的密奏,朕毫不知道。但這事責在內閣與通政司,與卿無於。”

  “不,陛下!臣為總憲,可以為津撫代奏;況巡撫例兼僉都禦史銜,為都察院屬僚,臣有責為他代奏。只因臣見陛下諱言南遷,始而只請送東宮撫軍南京,不敢直言請陛下南幸,繼而明知馮元彪密疏為救國良策,不敢代他上奏。臣兩誤陛下,決計為君殉節,縊死于文丞相之旁,但恨死不蔽辜耳!”

  崇禎歎息說:“不意君臣雍隔,一至於此!”

  “此繫我朝累世積弊,如今說也晚了!”

  崇禎此刻心情只求活命,不願就這個問題談下去。因為李邦華提到由海道南逃的話,忽然使他產生一線幻想,低聲問道:“先生,馮元彪建議朕從海道南幸,你以為此計如何?”

  “此計定能成功。”

  “怎麼說定能成功?”

  “在元朝時候,江南漕運,自揚州沿運河北上,至淮安府順淮河往東,二百多裡即到海邊,然後漕運由海路北上,從直沽入海河、到大津,接通惠河,到達通州之張家灣。自淮安府至張家灣,海程共三千三百九十裡。我朝洪武至永樂初年,運河未通,漕運均由海運,所以先後有海運立功者受封為鎮海侯,航海侯,舳艫侯。永樂十年以後,開通了會通河,南北運河貫通,漕運才改以運河為主,然海運並未全廢。崇禎十二年,崇明人沈廷揚為內閣中書,複陳海運之便,且輯《海運書》五捲進呈……”

  崇禎似乎記起來有這麼一件事,微微點頭,聽李邦華再說下去。

  李邦華接著說道:“當時陛下命廷揚造海船試試。廷揚造了兩艘海船,載米數百萬,於十三年六月朔日由淮安出發,望日抵天津,途中停留五日等候順風,共用了十天,在海上揚帆,飛駛三千餘裡。陛下聞之甚喜,加廷揚戶部郎中。陛下本來可以率六宮前往南京,津撫馮元彪已備好二百艘海船,足敷御駕南巡之用。淮安為江北重鎮,駐有重兵。聖上只要到達淮安,何患逆賊猖獗!”

  崇禎頓腳說:“如今後悔已遲,可恨!可恨!”

  忽然,王承恩不管皇上正在同大臣談話,神色倉皇地掀簾進來,跪到皇上面前,奏道;

  “皇爺!奴婢有緊急軍情奏聞!”

  崇禎的臉色突然煞白,一陣心跳,問道:“何事?何事……快說!”

  李邦華趕快起身,伏地叩頭,說道:“老臣叩辭出宮,在文丞相詞等候消息,為君盡節。”崇禎目送李邦華出了暖閣,跟著從御座上突然站起,渾身打顫,又向王承恩驚慌問道:

  “快說!是不是城上有變?”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56

第11章 翁婿之談

  龍辰正在王府的簽押房批閱著摺子,方仲雖是宰輔並且護龍軍大部分事情都有他來裁決,但有一些事情是他也沒資格去做決斷的,例如涉及到護龍軍的大政和軍事動向方面的事宜奏摺都是交由龍辰親自批閱。

  “夫君,喝點鹿茸參湯。”李凝托著一碗湯緩步走了進來。

  龍辰放下筆,親自從李凝手中接過瓷碗,拿著湯匙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夫人,這兩年廚藝真是見長啊。”龍辰笑了笑,將空瓷碗放在了桌上。

  “夫君,難為你了,喝了這麼久的苦藥。”李凝歉然一笑。李凝以前是朝鮮翁主,屬於那種不食煙火氣息的高貴存在,自然不可能會操•弄這些廚房裡的家什。只是自從當了人母以後,李凝便開始主動下廚房學習,剛開始的時候確實弄出來的東西和苦藥差不多。

  “不在意苦不苦甜不甜,為夫嘗的是夫人的心意。”龍辰握住李凝的手,柔聲說道。

  “傲兒這幾天又鬧騰了。”一提起自己這個大兒子,李凝是一臉的頭痛。

  “這小子又怎麼了?”龍辰對自己長子的經歷豐富程度也很是無奈,歎道:“前陣子冉義率軍進蒙古草原,這小子就非要跟著冉義一起去,我不允許,結果自己偷騎馬出去了,若非胡猛追得及時,還真有可能被他追上隊伍了。”

  “唉,也不知道他從誰那裡得知了你要南下大明的消息,這不,今兒個居然破天荒的來給我請安,還幫我捶腿揉肩來著,我還真當咱兒子變了性子呢,誰知最後他居然求我到你這裡來說情,說一定要帶著他一塊南下。”

  “南下啊。”龍辰微微沉吟,隨即輕笑一聲:“那就帶他去吧。”

  “夫君,你可千萬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傲兒的性子,你南下是去打仗,又不是出遊,兵荒馬亂的,萬一傲兒要是出什麼事兒……”

  “行了,會出什麼事兒,到時候咱全家都一塊去。”

  李凝心神一動,從龍辰這句話中他聽到一絲其他的意味,但是聰明如她是不會過多問下的。

  龍辰又道:“明兒個帶孩子們一起出去打獵,龍軒那孩子也跟著方仲當了幾個月的差了,想必就算是他也有些悶了,到時候喊上方仲一家一起去。”

  “妾身這就去安排。”對於李凝來說,最開始迷戀的是龍辰敢作敢當睥睨一切的英豪霸氣,而如今,身為人母的她最為沉醉的是自己夫君對孩子對自己對家庭的溫柔眷戀。

  龍辰點點頭,重新拿起了摺子。

  李凝剛轉身欲走,又轉過身來,道:“夫君,安安妹子何時回來?”

  “她……大概快了吧。”

  護龍軍南下已成定局,眼下就在等最適合的時機了,而孟氏作為門閥大族,為了“迎接”護龍軍的南下正在暗地裡做著準備。而作為龍辰女人的孟安安則成了龍辰的代表,去安撫和聯合各大門閥,為護龍軍南下大明鋪路。

  “算算日子,安安妹子再有三個月就要生了吧?”李凝說著眼眶就紅了起來:“妾身現在就覺得自己是個花瓶,沒得半點用處,哪像安安妹子,挺著個大肚子還在為夫君的大事忙碌著。”

  龍辰輕歎一聲,道:“確實是苦了她了。”

  ……

  年僅七歲的龍軒跟著方仲當差三個月,前兩個月就像個小斯一樣,做著一些端茶遞水伺候人的活計,不過龍軒絲毫沒有王爺公子的架子,這些雜碎的事情都做到盡善盡美,並且臉上也沒有絲毫慍色。

  這份養氣的功夫和城府讓方仲很是滿意,兩個月的考察結束後,方仲就開始讓龍軒慢慢參與自己的工作,不過都做得是一些文吏的事情,細鎖而雜亂,並且工作量很大,饒是這樣,龍軒依舊像個大人一樣完全沉浸於自己的工作之中。

  “大人,這是直屬軍這個月的糧草消耗細表,已經校勘完畢。”龍軒將一疊帳簿呈給了方仲。

  “確認無誤了?”

  “確認無誤。”龍軒回答得很快很乾脆,顯示出他對自己工作嚴謹的極度自信。

  方仲微微一笑,將帳簿放在一旁,對龍軒道:“知道為何讓你做這些事情麼?”

  “不知何為下,豈知何為上。”

  “你能自己想明白很好,正好,眼下就有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可以給你說道說道。”方仲說著將手中的毛筆放下,站起身來。

  知道方仲這是要給自己講課,七歲的龍軒很安靜地直起身子,準備聽講。

  “大明之基業,是誰定下的?”方仲問道。

  “明太祖。”

  “明太祖早年流浪民間,是從底層一步一步走到了天子之位,這就讓他多了一種經歷,一種自下而上的經歷。比如一座高樓,有的人是從最底層慢慢爬上去,有的人是生來就在最高層。生來就在最高層,固然能夠輕易一覽壯麗風景,卻絕不會看見底層的腐朽和搖搖欲墜。”方仲以高樓作比喻,向龍軒闡述為上者不知下為何物的弊端。

  “軒兒受教。”龍軒向方仲半身一拜。

  “再言之,明太祖所立之法度,雖說確實有很多確實不合時宜,但大明能夠延續傳承兩百多年國祚,明太祖所立的法度確實功不可沒。但你可知,為何自明太祖以後歷代大明君王,都知道自家法度上有缺陷,卻沒一個能夠在真正意義上把它給修繕麼?”

  “他們不敢,而且他們也不會改。”龍軒答道。

  “確實,他們就是那一群生來就在頂樓的人,即使已經感覺到了這座高樓已經出問題了,卻不能在根子上明白這個問題究竟在哪裡。因為他們沒有爬過。”

  “軒兒謹記宰輔大人教誨。”龍軒向方仲半身一拜。

  方仲看著自己這個未來准女婿,心裡頭著實高興得很,世間又有多少丈人有著教導自己女婿的機會?

  “前些日子,王爺問了我一件事,應該選誰當接班人。”

  方仲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龍軒的神色變化,見這小子居然依舊面不改色,心裡不禁暗贊一聲:如此年輕就有如此的定力城府,當真是奇了怪了。

  只有龍軒自己知道,當聽到這句話時,他的心跳一下子快了幾分,只是他依舊沉默不語。

  方仲見他不言,又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回答什麼?”

  龍軒正聲應道:“因為軒兒知道,宰輔大人您不會回答什麼。”

  “為何?”

  “軒兒曾看過父王自聚風寨走到今日的一些事情記錄,大小會議之中,雖說父王會參考諸位叔叔們的意見,但在父王心中,其實他早就有了計較。最後無論如何,這些事都會按照父王的意志去執行,鮮有人能夠將其改變。軒兒都能從這些記錄中看出父王的性格,所以軒兒相信,跟著父王一同打下這片基業的宰輔大人您,定然也能看出來。”

  “是啊,你父王心中若是有了計較,我說與不說,其實都沒什麼影響,就是不知道你父王會選誰了。”方仲呵呵一笑,將龍軒扶起來。

  “考慮這些事情,其實還早,軒兒還小,大哥還小,就連遠在江南的二娘腹中,說不定還有一個弟弟呢。”

  “俗話說三歲看老,而且這些事情都是要早些準備才好,你大哥和你都是人中龍鳳,此事不早些確立,我怕日後等你們羽翼豐滿起來事兒就大了。”

  “長幼有序。”

  “這是扯淡,好了,你下去吧。”方仲對龍軒笑駡一聲。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57

第12章 團結就是力量

  數名鄂倫春族勇士在山林裡奔逃著,並且時不時轉頭向後張望,神情顯得十分慌張。

  果不其然,一會兒功夫後,他們身後就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以及騎士的吆喝聲,並且愈來愈近。

  曉得自己行蹤暴露後,幾名鄂倫春族勇士乾脆提著刀,轉身主動迎了上去。

  與其在逃跑時被敵人輕鬆屠戮,倒不如勇敢地和敵人拼一把,這是鄂倫春人的信條,也是野獸般的孤注一擲。

  一隊鑲黃旗騎士張弓搭箭,一輪箭矢下來,兩名鄂倫春勇士中箭身亡,還剩下兩人由於躲避及時,躲過了箭矢,並且嗷嗷叫地繼續沖來。

  一名鑲黃旗騎士馬刀斜劈,在鄂倫春勇士的刀碰到自己前就將對方一刀斬下,完成地瀟瀟灑灑。另一名鑲黃旗騎士獰笑著提起戰馬韁繩,戰馬前立,馬蹄蹬起,踢到了鄂倫春勇士的胸口,馬蹄力道十分恐怖,對方直接倒飛出去,落地後掙扎著起不了身,並且大口吐血,其中還夾雜著心臟碎塊。

  將四個鄂倫春人的首級割下來掛在了戰馬上,這五名鑲黃旗騎士就準備回去交差了。

  這陣子由於豪格親領鑲黃旗坐鎮黑龍江下游,專門負責肅清那些小部落,並且開始一片區域一片徹底進行屠殺肅清,現在看來效果很是明顯。

  五名鑲黃旗騎士一邊哼著老調,一邊縱馬回奔,神情極為恣意。

  在女真兵士眼中,這些黑龍江下游的諸族諸部落都是沒開化的野蠻人,全是烏合之眾,除了兵器好一些外根本就不是八旗勇士一合之敵。

  忽然,山道兩旁拋出五個圈繩,套得級准,分別套在了五名鑲黃旗騎士身上,隨後五名鑲黃旗騎士全都被拉下來戰馬。

  一眾矯健如猿猴般的兵士迅速沖過來,在鑲黃旗騎士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前就一刀紮進他們的心窩,同時還使勁握刀轉動,瞬間將對方胸腔攪爛。

  戰鬥瞬間開始,又瞬間地結束,地上只留下五名全身赤裸的鑲黃旗兵士的無頭屍。

  而這樣的一幕,今日上演了五十多次,鮮有失手,也就是說今日之間就有將近三百多名鑲黃旗兵士身死。

  在一處隱秘的山洞中,堆積著小山似的女真韃子頭顱,顯得有些陰森可怖,但是這個山洞中的氣氛卻很是熱烈。

  “唉,如果我們能夠早點聯合起來,由我溫布紮來統一指揮,又豈會在前些時日被那幫金國人打得這麼慘?白白死了這麼多族人!”溫布紮咬下一口肉,憤憤地說道。

  在他身旁坐著一批部族頭人,此刻的他們臉上都一些訕訕。

  其中一名頭人起身,向溫布紮恭身道:“溫布紮,以前是我們不知道金國人均讓如此兇殘,並且我們不懂得團結,這才吃了大虧,日後我們諸部落都會聽從你的派遣,一同打金國人!”

  “對,我們以後都聽你的!”

  “嗯,溫布紮,我們聽你的!”

  溫布紮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隨後歎道:“這三百五十一個金國人頭顱,可以向商隊換不少糧食和食鹽,夠我們熬過這個冬季了,但是我不知足,這幫金國人殺了我們這麼多人,我們絕不能善罷甘休。今夜,我溫布紮要你們召喚來你們族裡的所有勇士,去襲擊他金國人的大營!這一仗下來,賺取的頭顱差不多就夠我們富裕得過完這個冬季了。”

  數十個頭人一同起身,猛擊自己的胸脯。

  ……

  “這是怎麼回事!”豪格大吼著一腳踹翻了自己的帥案。

  在豪格腳下,跪著一批鑲黃旗的固山額真和牛錄額真。

  “貝勒爺,奴才們該死!”

  面對豪格的怒火,這幫固山額真們也只能回應這句話。

  “混帳奴才!”豪格好生無語,雖說真的怒氣衝天,但他總不能真的把自己麾下這幫將領全部殺了吧。在如今正黃旗已經有些和自己離心離德,若是自己還不能抓住鑲黃旗,那自己的地位就真的堪憂了。

  “都起來吧。”豪格舒了一口氣,揮揮手,命手下將領起身。

  “謝貝勒爺。”幾名固山額真先起身,身後的一批牛錄額真也跟著起來。

  “索尼,替本貝勒起個摺子,我要向汗王請罪。”

  索尼一聽,卻沒有立刻寫摺子,而是向豪格道:

  “貝勒爺,咱們又沒有打敗仗,為何請罪?”

  如今的大金汗王是愛新覺羅•福臨,是豪格的弟弟,豪格和這個弟弟的關係也是極好的,但真正攝政的卻是多爾袞,豪格的請罪摺子雖說是呈給福臨看,其實是呈給多爾袞看。

  “哼。”豪格輕哼一聲,道:“一天之內,三百多個鑲黃旗勇士成了無頭屍體,這不是本貝勒的過錯麼!”

  索尼又道:“貝勒爺,如果這也要請罪的話,那也應該是他多爾袞去請罪,他多爾袞都領著數個旗在蒙古草原打了這麼久了,死了數千族人,卻依舊沒打出個名堂。”

  “多爾袞的對手雖說是那個乳臭未乾的林丹汗之子額哲,但是護龍軍卻親自插手了。而本貝勒面對的是一群野蠻人,這能比麼。”

  索尼歎了一口氣,準備寫摺子。

  正在這時,大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嘶吼聲,隨後便是兵器間的鏗鏘碰撞。

  豪格忙拔出了佩刀,旁邊的一杆固山額真牛錄額真也都拔出兵刃。

  “貝勒爺,外面好多蠻子殺來了,估計有數千之眾!”一名戈是哈沖進帳中向豪格稟報。

  “什麼,這幫蠻子怎麼可能有這麼多人!”豪格大吃一驚。

  其實,黑龍江下游的諸多部族人數加起來其實也不少,但是在和八旗軍的交鋒中,一直各自為戰,一個大一點的部族也就一兩千人的規模,其中勇士也就七八百人的樣子,這就給了八旗軍輕鬆屠滅他們的契機。

  而現在,數十個部落聯合起來,加起來有七八千勇士,直接衝擊他豪格的大營。

  豪格的鑲黃旗大部分都分散在外面執行分區清剿的策略,留在大營中的鑲黃旗兵士不到一千人,根本就無法抵抗得了在人數上第一次佔據著絕對優勢的諸部聯軍。

  “貝勒爺,突圍吧!”索尼一把拉住準備衝殺出去的豪格。

  “貝勒爺,我們保著您突出去!”豪格的戈是哈們也一同勸阻著豪格。

  豪格強忍著收起了自己心中戾氣,點頭道:“大家先沖出去,等調集我鑲黃旗大軍再殺回來!”

  溫布紮站在山頭上看著下面拼殺的情形,第一次指揮這麼多勇士作戰的他顯得很是興奮。不過,身旁一個沙啞的聲音卻說道:

  “圍困得太鬆散,對方可以輕鬆突圍。”

  溫布紮本想發怒,但一想到自己身旁這個人的身份以及他身後所代表的那個巨大勢力,只能將怒氣壓下去。

  那個沙啞的聲音又說道:“不過,你畢竟是第一次指揮這麼多人,等日後多指揮幾次,也是會進步的。接下來的,就看我們的了。”

  溫布紮只能低聲應了一聲,甚至神情中還略帶討好。

  豪格等數十人騎輕鬆地衝破了諸部聯軍的圍困,正準備遁入山林時,忽然沖出來數十名手持火槍的兵士,他們甲胄精良,渾身散發著攝人的黑芒。

  “預備!”一名百戶下令。

  數十名火槍兵舉槍準備。

  “不好,是護龍軍!該死,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豪格怒駡道。

  只是為時已晚,護龍軍百戶吼道:“放!”

  數十支火槍噴射,大部分都瞄準了甲胄最為鮮明高貴的豪格。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58

第13章 豪格死,代善亡

  這個時期,火銃的破甲能力並不是很強,但是像燧發槍這種比火銃高出一個級別的火器來言,破甲已經不是什麼難事,但也必須是近距離。

  豪格身為女真貝勒爺,他身上的甲胄自然是極為精良並且也是防護極佳的,故而護龍軍火槍對打出的鉛彈並沒有多少真的穿透豪格的甲胄進入豪格的身體中。不過,饒是鉛彈射不穿甲胄,但是其強大的衝擊力依舊足以讓人送命。豪格就像是一下子被一個巨漢對著自己胸口狂捶了數十下,內臟幾乎都被震碎了,徑直摔下了戰馬。

  “貝勒爺!”

  兩名戈是哈當即下馬去查看豪格的情況。

  之前的一輪發射,除卻豪格被重點照顧外,其他女真韃子也死傷不少,不過這時候正是生死博弈的時刻,只要還能夠拿得起兵器的都掙扎著站了起來,向這數十名護龍軍衝殺過來,其中還有不下十名騎兵。

  “換槍!”百戶面部表情地下令。

  數十名護龍火槍兵將自己手中的火槍迅速放下,將背上事先裝填好了的火槍取下,同時開始了瞄準。

  火槍裝填彈藥需要時間,在火槍兵人少的情況下,為了保持短時間內的持續火力,可以讓一名火槍兵背上兩支甚至更多的火槍。

  女真騎兵近在眼前,但這數十名火槍兵沒有一個提前發射,都在等待著百戶官的命令。

  當戰馬吞吐出來的白氣和女真騎士的面容都清晰可見時,百戶官終於下令:

  “放!”

  又是一輪齊射,十名騎士全部中槍下馬,這麼近的距離,即使他們身上穿著甲胄,鉛彈依舊可以破開。

  “上刺刀!”

  數十名護龍軍火槍兵“唰唰”迅速地上好了刺刀,而後以一種整齊的步伐挺著刺刀前進。

  還剩下十幾名步戰的女真兵士,但是饒是他們個人武勇再強,依舊一個個葬身在配合默契的刺刀陣列之下。

  最後一名豪格的戈是哈也被刺刀刺死,百戶官走到倒地的豪格身邊,抽出短刀,將豪格的首級割了下來。

  “豪格已死,撤!”

  ……

  在山坡上看到這一幕的溫布紮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有些垂涎地問道:

  “這個武器,能給我們嗎?”

  沙啞的聲音輕笑了一聲,說道:“可以,只要你們能打到盛京底下,日後我就給你提供火槍!”

  溫布紮忙點頭保證道:“等我們將這裡的金國鑲黃旗清理乾淨了,即刻向金國的盛京進發!不過還請你們不要忘記這個承諾。”

  沙啞的聲音略有些不屑道:“和你們兌換了這麼多次頭顱了,還信不過我們麼?”

  溫布紮“嘿嘿”笑了兩聲,似乎在憧憬著在自己有了火槍之後稱霸黑龍江下游的情景。

  沙啞聲音者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且不說這等蠻荒之地和這些蠻荒之族根本就沒有那種工業本事去維持火槍的消耗,就說光自家護龍軍中,這種火槍兵也都是寶貝疙瘩一般的存在,訓練成本大得嚇人。就是送你幾百把火槍,你又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

  諸部聯軍成功襲擊了鑲黃旗的大營,女真貝勒豪格也身死其中,極大的震動了在這個區域的鑲黃旗其餘諸路兵馬,並且這諸路鑲黃旗兵馬瞬間進入了群龍無首的狀態。溫布紮指揮者諸部聯軍趁機得以對對方進行各個擊破,最終,鑲黃旗殘餘兵馬不得不退出了這一地帶,據統計,因為諸部聯軍的組成,導致了鑲黃旗大軍在這裡損失了三千多勇士的性命,鑲黃旗實力下降了一大半。

  嘗到了甜頭的諸部聯軍毫不知足,在溫布紮的帶領下七千人馬徑直殺入大金國境內。

  此時多爾袞正帶著正白旗、鑲白旗、鑲藍旗和正藍旗在蒙古草原上作戰,而正黃旗又在邊境上隱隱約約防備著義州的祖大壽,真正留守在盛京大後方的也就是兩紅旗。

  而且由於朝鮮會戰的原因,兩紅旗幾乎全軍覆沒,新建的兩紅旗中新兵占大多數,戰力實在堪憂。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愛新覺羅氏依舊不容小覷!

  獨臂的嶽托單騎去收攏潰散歸來的鑲黃旗,整頓軍心,大貝勒代善重新披甲上陣,領著總計加起來不到五千人的新建兩紅旗在野外和諸部聯軍狠狠地打了兩仗,硬是將諸部聯軍的囂張氣焰給打壓了下去。

  相傳,每次大戰時大貝勒代善都身先士卒,沖陣在前,直接鼓舞了兩紅旗的鬥志。

  在關鍵時刻,獨臂嶽托領著兩千不到的鑲黃旗殘部也向諸部聯軍發起了攻擊,諸部聯軍是來佔便宜的,不是來打消耗戰的,故而在一幫頭人的勸說下,溫布紮下達了撤軍的命令。

  諸部聯軍退回了黑龍江下游流域,大金國險而又險地避免了被來自背後的尖刀刺殺致死的危局。

  然而,在收到諸部聯軍退走的消息後,大貝勒代善在戰馬上閉上了眼睛。

  一生充滿傳奇的代善,身亡,真正的馬革裹屍。

  這一日,四歲的大金汗王福臨親自為代善披麻戴孝,大金國舉國縞素!

  正在征戰蒙古的多爾袞領大軍迅速回歸,沒了八旗軍的幫助,冉義幫著額哲將親近大金的蒙古部落聯軍一舉擊敗,並且屠戮了好幾個部落。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除了少數蒙古部落依舊堅持站在金國那一邊,其它的部落都開始逐一向額哲臣服。

  額哲本想著繼續進軍,把整個內蒙都奪下來,可是這時候冉義卻帶著護龍軍撤出了蒙古草原。

  本來仗著護龍軍這一助力,額哲才有囂張的本錢,護龍軍這麼一走,不光沒有臣服的蒙古部落開始準備重新備戰,就連那些已經表示了臣服的蒙古部落也都開始蠢蠢欲動。

  國與國,民族與民族之間,本身就不存在永恆的友誼這種東西。護龍軍絕不會幫著額哲把整個內蒙統一,一個鬆散不團結的蒙古才是對護龍軍最有利的。

  在冉義大軍撤出蒙古草原的同時,護龍軍的使者開始輪番對蒙古部落進行遊說,前有護龍軍強大的戰力威懾,後有護龍軍幫著額哲奪地盤的表現,這樣的老大才叫真的老大。

  不少蒙古部落開始轉而向護龍軍表示臣服,並且請求遼王龍辰對他們的族長進行冊封。

  然而護龍軍雖然已經健全了一套行政班子體繫,只是最上方的龍辰並沒有稱帝,這些冊封事宜只能暫且擱置下來。不過護龍軍開始對臣服的蒙古部落進行承認,而且要求他們提交本部落牛羊牲畜和人口的冊簿,一切由護龍軍派人去統計。

  並且護龍軍採取了一套神似大金國蒙八旗這類的方式,向蒙古部落諸族進行募兵。

  向護龍軍提供兵員越多的蒙古部落將享受護龍軍更妥善的庇護,凡是向護龍軍提供的兵員數目和素質達到要求的,任何敢於對該部落進行挑釁的舉動都將視為對護龍軍的挑釁,護龍軍將會親自出兵討伐之。

  而達到上面兩點要求的蒙古部落將享受“互市”等優惠政策。

  本就是護龍軍在蒙古的傀儡額哲即刻向護龍軍提供了五千察哈爾部勇士,並且要求護龍軍派人對他的部落進行統計,接下來又有一些蒙古部落跟風而上。

  一手拿大棒,一手拿甜棗,這才是最為強有效的制服方式。

  數百年後的歷史界有個公論:當護龍軍在蒙古實行登記造冊的統治之後,蒙古草原才真的被中原王朝徹底馴服。從此,逐漸融入了中原王朝之中,不再成為中原王朝的敵人。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58

第14章 遼王哭

  遼王出獵,那些該有的排場和氣度是必須的,雖然說“旌旗蔽空”是有點誇張了,但是有將近一千多名直屬軍鐵騎陪同護衛,那場面也著實不小了,就連朝鮮王上李澄也帶著自己的家小跟過來陪獵。

  龍傲驅趕著胯下馬駒縱意馳騁著,不時發出爽朗的歡笑聲。

  “王爺,大公子才八歲不到吧,居然騎術如此精湛,怕是連那些草原上的孩子到這個年紀都遠遠比不上大公子。”祖寬笑著稱讚道。祖寬早就率著自己麾下的四千關甯鐵騎被龍辰收入了直屬軍之中,這一次出獵的安全護衛工作也是由他來負責。

  “這孩子,從小就好動,真是拿他沒辦法。”龍辰苦笑道。

  “嗨,王爺這說的哪裡話,孩子不好動那還是孩子麼?”祖寬對龍傲著實是喜愛,若非知道他是王爺的大公子,他祖寬都有將其收入麾下磨練成一名猛將的念頭了。

  “真的麼,那這邊的一個呢?”龍辰向旁邊策馬停駐的龍軒努努嘴。

  “額……”祖寬也只能乾笑兩聲。王爺二公子才七歲就隨著宰輔方仲一同辦公並且絲毫不遜于成年人,這事兒早就在護龍軍中傳開了,才這麼小,就能這般,著實有些太過逆天。

  察覺到自己父王和祖寬投來的目光,龍軒在馬上向祖寬微微行禮,道:

  “祖叔叔好。”

  “好,好,二公子好。”不知怎麼的,面對這麼一個七歲的孩子,祖寬居然心裡有一點發虛的感覺。

  “那頭鹿,看到了沒?”龍辰指著遠處林子裡閃出頭來的鹿,喝道:“哪家孩子們能獵下來,本王都重賞之!”

  當即就有十余名少年縱馬而去,有的是出自護龍軍將門子弟,有的是朝鮮李氏的王族子弟,大家這時候都爭著想在遼王面前露一露臉。

  “這鹿,孩兒要定啦!”龍傲在馬背上張弓搭箭射出,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拖泥帶水。

  龍辰看這架勢感覺十分眼熟,問身旁陪同的胡猛道:“趙一名教過這兔崽子箭術?”

  胡猛點頭道:“確實,前陣子趙一名回王京述職,在王京呆了兩個月才回山海關去了,這期間大部分時間就在教大公子射箭。”

  其實,胡猛還有一些沒說,龍傲不光在趙一名那裡學過箭術,也在冉義那邊學過一些槍術,更在大仁那憨貨那邊學過搏殺之術。至於行軍作戰之法,跟著這麼多護龍軍大將呆過,多少也該有一些耳濡目染吧。

  龍傲弓箭射出,距離極遠,而與此同時,一聲槍響傳來,大家紛紛側目,居然是王爺家那個早慧的二公子拿著火槍在馬上打得。

  那頭野鹿當即倒地,頭上有根箭矢刺入,身上也有著被鉛彈打中的巨大傷口。

  龍傲的箭術確實非凡,但龍軒的槍法也著實厲害。

  眾人心中紛紛對遼王家兩個公子讚歎不已,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遼王雄姿英發,創下諾大的基業,他的後代果真也是人種龍鳳。

  龍辰側身向龍軒問道:“你喜歡玩火槍?”

  龍軒點頭道:“父王,兒子平時看書累了,喜歡玩玩。”

  龍辰放聲一笑,道:“性子也不可太過沉,也得學學放開來,日後沒事做可以叫你胡猛叔陪你出來打打獵,為上者斷不能一味陰柔深沉。”

  祖寬在一旁聽著眼皮一翻,卻什麼都沒說,也沒表示什麼。胡猛則依舊保持著笑容,但是內心也差不多掀起了一些波瀾。

  王爺這是在傳授二公子為上之道,難道王爺屬意的是二公子?

  眼下農民軍在大明鬧得越來越厲害,護龍軍上層都清楚,當護龍軍真的折騰得差不多後,也就是護龍軍十萬大軍南下的時候了。王爺,終究是要坐上那個象徵著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去的,王爺的接班人,那就是未來的東宮之主,很有可能就是日後的天子!

  “兒子謹記父王教誨。”龍軒很是乖巧地點頭。

  “賞大公子一套文房四寶,賞二公子弓馬一副。”龍辰笑著將自己的賞賜說了出來。

  一聽要賞自己的文房四寶,龍傲臉就有些垮了下來,但也只能跟著龍軒一同向龍辰拜謝。

  龍辰揚聲道:“諸位,今日出獵,就定要玩得盡興,切莫拘束!”

  眾人紛紛稱是,接著就是各自打獵,反正週邊都被護龍軍鐵騎看護著,並不用擔心有什麼危險。

  “祖寬,要不咱們比比?”龍辰向祖寬問道。

  “哈哈,比就比!”祖寬也欣然應了下來。

  話畢,兩人同時策馬而出。

  男人們騎馬打獵,女人們則在一起吃著東西聊聊家常,龍辰的義女蕊兒也陪侍在李凝身邊。

  “我們家蕊兒也十四歲了,可還是沒有個婆家。”李凝向蕊兒打趣道。

  “王爺家的閨女,想找個門當戶對的可難了。”這是李澄的王后在附和著李凝的話,她和李凝算是妯娌。

  蕊兒鬧了個大紅臉,只是她的目光偷偷在遠處騎馬打獵的孫建功身上流連,李凝瞅見了,笑笑,不說話。

  ……

  一場狩獵,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龍辰乾脆下令今晚眾人在外面宿營。

  遼王在大帳中宴請諸將以及李澄等幾個李氏族人,大家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方仲的女兒方靜人如其名,人長得很是溫婉,性子也非常安靜,就這麼靜靜地坐在龍軒旁邊,伸手替龍辰切取著烤肉。

  李凝輕輕推了推龍辰,示意他看那邊。

  龍辰一看,也確實對方靜這個准兒媳婦滿意得很,當下忍不住向方仲舉杯道:

  “親家,咱們來幹一杯!”

  方仲快意的大笑了兩聲,舉起了酒杯同龍辰遙對虛碰。

  倒是方靜臉色頓時泛紅,她比龍軒大兩歲,但也只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女孩子,被當眾這麼一說著實有些害羞。

  龍軒輕輕握住了方靜的手,笑道:“爹爹們開玩笑呢,不打緊。”

  不知怎麼的,面對龍軒時,方靜總是感覺自己心裡很平靜,是一種有倚靠的平靜。兩人此時還是小孩子,就連龍軒雖然機智過人但在情感方面也還是沒有成熟,只是本能中的一種吸引卻是真實存在的。至少對自己父王在自己小時候給自己選的這個未來妻子,龍軒也著實滿意得很。

  而這時,龍辰又看見大兒子龍傲旁邊居然也坐著一個小女孩子,約莫七八歲的模樣,紮著一根長長的馬尾辮,模樣很是英氣靈動。

  “傲兒旁邊的女孩子是誰?”龍辰向身旁的李凝問道。

  “是袁鵬家的閨女。”李凝輕聲答道。

  “袁鵬家的,袁瞎子的閨女。”龍辰一邊呢喃著,一邊將酒杯緩緩放下。

  朝鮮會戰,護龍軍和八旗軍的一場硬碰硬對決,在義州城中,為了挫敗八旗軍奪城之舉,袁鵬一杆長槍再加上自己的一條命成功地將城門保住。

  仔細地盯著袁鵬留下的女兒,龍辰眼角有一些浸潤,笑著問道:

  “傲兒,跟父王介紹一下你身旁的女孩子。”

  龍傲當即鬧了一個大紅臉,和平時一慣的灑脫作風極為不符。

  反倒是那女娃子毫不怯場,見龍傲低下頭去,自己則昂著頭回應龍辰的話:

  “王爺,我叫袁玉兒。”

  小姑娘聲音很脆,宛若百靈。

  “以後叫我叔叔就是了,在場的所有長輩都是你的叔叔。”

  “是了,玉兒知道了。”

  龍辰有些哽咽地道:“袁瞎子啊袁瞎子,本王替你抹了一把汗,幸虧你閨女長得漂亮,並不像你那個熊樣,不然可就真毀了嘍。”

  話畢,龍辰將碗中的酒水灑下。

  轉而,泣不成聲!

  遼王哭!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09:59

第15章 樹倒猢猻散

  昨夜整整通宵,王承恩沒有睡眠,在城上各處巡視。

  他已經十分明白,守城的三大營殘兵、太監和少數百姓們都沒有心思守城,準備隨時獻出城門投降。雖然他在內臣中地位較高,是大太監,又受皇帝欽命,負著提督京營守城的重任,但是他在城上說話已經沒人聽了。昨夜二更,當皇上在坤甯宮中,快要往奉先殿的時候,他巡視到阜成門,聽說李自成的老營駐紮在武清侯李皇親別墅,距阜成門只有數裡。

  他站在城頭上向西南林木茂密的地方觀看一陣,但見李自成的老營一帶,燈火很稠,並且不斷有成群的戰馬嘶鳴。他認為如果用城頭上的兩尊紅衣大炮對著燈火最稠的地方打去,再加上其他大炮同時燃放,定可以將釣魚臺一帶打得牆倒屋塌,人馬死傷成片。倘若能將李自成和劉宗敏等人打死或打成重傷,京師就有救了。

  他站在一處城垛口觀望一陣,命令來到他面前的幾個守城的內臣頭兒立刻將兩尊紅衣大炮對釣魚臺一帶瞄準,準備燃放,另外三尊射程較近的大炮也對準二三裡外的人聲和燈火瞄準,準備與紅衣大炮同時施放。但是他面前的幾個太監小頭兒都不聽話了。大家都說大炮不一定能夠打准,反而會惹惱敵人,城上和城內會受到猛烈還擊,白白使城中許多無辜百姓在炮火中喪生。王承恩又氣又急,奪過來火香要自己點炮。但幾個守城太監小頭目都跪到他的面前,有的人拉住他的袍袖,苦勸他要為城上和城內的無辜性命著想,千萬不要點炮。

  王承恩雖然受欽命提督守城軍事,可以命他的隨從們將違抗命令的幾個內臣立刻逮捕,嚴加懲處,但是他看出來城上的人心已經變了,萬一處事不慎,就會激出變故,不僅他的性命難保,而且守城的內臣和百姓會馬上開門迎賊,所以他不敢發怒,只能向眾人苦口勸說,懇求眾人讓他親自點放一炮。正在紛爭不休,一個太監匆匆來到他的身邊,向他恭敬地說道:

  “請曹老爺轉步到城門樓中,宗主爺有話相談。”

  王承恩問道:“宗主爺現在此地?”

  “是的,他在同東主爺飲酒談話,已經談了很久,也快要往別處巡視去了。”

  王承恩又問:“內臣中何人也在這兒?”

  “沒有別人。”

  王承恩不覺心中發疑:郭安分守朝陽門,為何來此地與王德化密談?

  由於王德化和郭安比王承恩在太監中的班輩高,地位尊,尤其他出自郭安門下,所以王承恩不得不停止了城頭上的紛爭,趕快去城門樓中。

  當他跨進門檻的時候,兩位受皇上倚信的大太監都向他微笑拱手,要他坐下。王承恩因敵情緊急,心急如焚,不肯落座。他一眼看見桌上的酒菜已殘,兩位深沐皇恩的老太監臉上都帶有二分酒意,並無愁容,更增加他的疑心。不等他開口,王德化先呼著他的表字說道:

  “承恩,你辛苦啦。”

  王承恩謙恭地說:“不敢,宗主爺和東主爺都是望五之年,連日為守城操心,才是辛苦哩。”

  郭安說道:“只要能保住北京城有驚無險,我們大家比這更辛苦十倍,也是分所應該。”

  王德化緊接著說:“承恩,我剛才同東主爺正是為守城事商量辦法。剛剛商量完,聽說你在城上吩咐向釣魚臺燃放紅衣大炮,守城的內臣們不肯聽話,你很生氣。我害怕激出變故,所以差一個答應去請你來。承恩,你雖然不是我的門下出身,可是我同郭爺情如兄弟,一向把你當自己門下子弟看待。我已經快滿五十,精力大不如前。幾年之後,這司禮監掌印一職就落在你的身上……”

  王承恩心中焦急,而且有點憤怒,趕快說道:“宗主爺,您老資深望重,閱歷豐富,聖上倚信方殷,何出此言?承恩雖不肖,亦從無此念,況今夕何時,京師且將不保,遑論此與大局無於之事!”

  王德化笑一笑,說:“我說的全是肺腑之言,日後你自然明白。好,日後我將保你晉升掌印之事,此刻不必談。”

  他喝了一口溫茶,接著說道:“剛才你在城頭上為向釣魚臺打•炮事,同幾個內臣頭目爭執,請你不必為此事動怒。你是奉欽命提督守城重任,在城頭上有內臣和軍民拒不聽命,當然可以從嚴處置,或打或斬都可。可是之心啊,無奈此時城上人心渙散,十分可怕,縱然是聖上親自來城上下旨,也未必能雷厲風行,何況你我!”

  王承恩傷心地問:“宗主爺,話雖如此,可是我明知逆賊的老營盤踞在釣魚臺內,倘若用紅衣大炮瞄準打去,定能使眾渠魁不死即傷,大殺逆賊狂焰。承恩在此時機,不敢對逆賊巢穴開炮,上無以對皇上,下無以對京師百萬士民!”

  王德化點頭說:“你的意見很是。對釣魚臺打•炮事由我吩咐,不過片時,城頭上即會眾炮齊鳴,使釣魚臺一帶牆倒屋塌,血肉亂飛。”

  王德化向立在身後的答應說:“去,喚一個守城的內臣頭兒進來!”他又對王承恩說:“承恩,剛才我聽說安定、東直、朝陽各門的情況都很緊急,你趕快去安定門瞧一瞧,這裡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啦。”

  郭安起身說:“皇上命我分守朝陽門,我現在就飛馬前去。宗主爺,失陪了。”隨即向王德化和王承恩拱拱手,提著馬鞭子下城了。

  王承恩不好再說別的話,也向王德化作揖告辭。

  他是從德勝門一路沿城頭巡視來的,他的幾名隨從太監和家奴有的跟隨他上城,有的牽著馬從城內靠近城牆的街道和胡同追隨。他從阜成門旁邊的磚階上下來以後,郭安已經帶領著眾人走遠了。

  他猜不透王德化和郭安密談何事,但覺得十分可疑:如今大勢已去,難道他們也懷有別的打算?

  他越想越感到憤慨的是,王德化和郭安多年中依靠皇上的恩寵,得到了高官厚祿,在京城中有幾家大商號,在畿輔有多處莊田。他最清楚的是逢年過節和王德化生日,他都去拜節慶壽,看見王的公館在厚載門附近的鼓樓兩邊,房屋成片,十分壯觀。而且院中不僅有亭臺樓閣,還有很大的花園。假山池沼、翠竹蒼鬆。奴僕成群,一呼百應。

  王德化年輕時在宮中同一位姓賈的宮女相好,宮中習慣稱為“菜戶”,又稱“對食”。有一年皇后千秋節,把一批年長的宮女放出宮來。賈宮人出宮後既未回父母家中,也不嫁人,住到王德化公館中主持家務,儼然是王公館中的女主人身份,也很受王德化的侄子們和奴僕們的尊敬,呼為太太。

  王承恩在馬上暗想,像王德化這樣的人沐浴皇恩,位極內臣,如今也心思不穩,可見大明朝的大勢已經去了。他的心叫非常難過,幾乎要為皇上痛哭。

  當王承恩帶著隨從騎馬奔到西長安街的時候,突然從阜成門和西直門之間的城頭上傳過連續三響炮聲,分明是厚載門--即地安門。

  向城外打去,王承恩和他的從人們立刻在街心駐馬,回首傾聽。不過片刻,連續幾響炮聲,聲震大地,並聽見炮彈在空中隆隆飛近,打塌了附近房屋。王承恩一行人大為驚駭,本能地慌忙下馬,閃到街邊的屋簷之下。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00

第16章 咄咄怪事乎?

  這一陣炮聲停後,他們驚魂未定,趕快上馬,向東馳去。過了西單牌樓以後,王承恩在馬上恍然大悟,明白原來先從城頭上放的三炮,只裝火藥,沒有炮彈,所以響聲無力,也無炮彈向空中飛去的隆隆巨聲,同隨後從城外打來的大炮聲大不一樣。他對大勢更加絕望,在心中憤恨地說:

  “果然,城上的人心已變,王德化和郭安也不可靠。皇爺孤立在上,這情況他如何知曉!”

  王承恩策馬穿過西單牌樓,本來可以不進皇城,直接奔往安定門,但是他臨時改變主意:他必須立刻進宮去將危險的局勢奏明皇帝。他已經十分清楚:人心已變,京城的局勢不會再支持多久了,城上的守禦等於兒戲,不但“賊兵”可以毫無抵抗地靠雲梯上城,而且更可能的是守城的內臣和軍民們開門迎降。倘若皇上不能夠立刻籌措數十萬銀子,重賞守城人員,重新徵召忠義之士上城,恐怕北京失守只是巳夕間的事了。

  他率領從人們策馬到了長安右門,翻身下馬。因為承天門前邊正對皇宮,遵照明朝禮制,任何人不許騎馬和乘轎子橫過禦道,所以王承恩命從人們繞道大明門,也就是今天的中華門前走過去,在長安左門外邊等候。他自己只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小答應,打著燈籠,匆匆地從側門走進承天門,穿過端門,來到午門前邊。午門早已關閉,午門的城頭上有兩三隻紅紗燈籠在風中飄動。他以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身份,叫開了午門,急速往乾清官走去。

  剛過皇極殿東側的中左門,迎面遇著兩位在三大殿一帶值夜的熟識太監,告訴他皇上在坤甯宮同皇后和袁娘娘一起哭過後,又到承乾宮對回娘娘的遺像哭了一陣,又到奉先殿去了。這兩位值夜的太監還悄悄告訴他,皇上在奉先殿已經痛哭很久,如今還在痛哭;隨在皇上身邊的眾多太監和宮女也都跟著皇上伏地痛哭,沒有人能勸慰皇上。一個年長的太監說畢,搖頭歎息,又流著淚說了一句:

  “曹老爺,像這樣事是從來沒有過的。看來皇上也知道大事不妙,只是無法可想!”

  王承恩不去見皇上了,趕快哭著出宮。因為不知道安定門的情況如何,他在東長安門外上馬,揮了一鞭,向東單牌樓馳去,打算從東單牌樓往北轉,直奔安定門。

  在馬上經寒冷的北風一吹,他開始明白,皇上今夜去奉先殿痛哭和往日的痛哭不同:今夜是皇上已知國亡在即,決計身殉社稷,哭辭祖廟。大約在二十天前,當朝廷上出現了請皇上南遷之議以後,他希望皇上能夠拿定主意,排除阻撓,毅然駕幸南京。他雖然是深受皇上寵信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在宮中有“內相”地位,但是他一向在皇帝前小心謹慎,不忘記自己是皇帝家奴,對南遷事他不敢妄言一句,不觸犯皇上忌諱。事到今日,他不能不憤恨一部分反對南遷的大小文臣。他在心中咬牙切齒地罵道:

  “皇帝的江山都壞在你們手裡!”

  王承恩來到安定門城上時,知道自從黃昏以後,守城的人和城外敵人不斷互相呼喊,互相說話。而城下的敵人誇稱他們的永昌皇帝如何仁義和如何兵力強盛、天下無敵,大明的江山已經完了。王承恩以欽命提督守城諸事的身份嚴禁守城的內臣和兵民與城外敵人說話,又來回巡視了從安定門到東北城角的城防情況,天已經大亮了。

  兩天來王承恩日夜不得休息,昨夜又通宵不曾合眼,也忙得沒吃東西。他本來想去德勝門和東直門等處巡視,但是頭昏,疲憊,腹中饑餓,感到不能支持。於是他下了城牆,帶著從人們騎馬奔回家中。

  王承恩的公館在燈市大街附近的椿樹胡同,公館中有他的母親、侄兒、侄媳,和一群男女奴僕。

  吃過早飯以後,他向家人們和從人們囑咐了幾句話,倒頭便睡。後來他被家人叫醒,聽了心腹從人對他悄悄地稟報以後,他駭得臉色蒼白。匆匆梳洗之後,向母親磕了三個頭,哽咽說道:

  “兒此刻要進宮去,今生不能再在娘的面前盡孝了。但等局勢稍定,您老人家帶著一家人仍回天津居住,不必再留在北京城中。”

  他母親不知道出了何事,但是猜想到城破就在眼前,渾身戰慄,流著淚說:

  “我的兒,你快進宮去吧。自古盡忠不能盡孝。家務事我有安排,你快走吧!”

  王承恩立刻到大門外帶著從人上馬,進了東安門,直向東華門外的護城河橋頭奔去。今日早晨,李自成命手下將士面對彰義門搭了一座巨大的黃色氈帳,端坐在氈帳前邊,命秦晉二王坐在左右地上,然後曉諭守城的軍民趕快打開城門投降。像這樣大事,竟沒有人向崇禎稟報。當聽了王承恩的稟奏以後,崇禎渾身一震,登時臉色煞白,兩手打顫,心頭怦怦亂跳,乍然間竟說不出一句話來。為著使自己稍微鎮定,他從禦案上端起一杯溫茶,喝了一口。由於手打顫,放下茶杯時杯底在禦案上碰了一下,將溫茶濺了出來。他憤怒地問道:

  “闖賊的氈帳離彰義門有多遠?”

  “聽說只有一裡多遠,不到兩裡。”

  “城頭上為何不放大炮?為何不放大炮?”

  “奴婢並不在彰義門,詳情不知。奴婢聽到這一意外消息,赴快進宮向皇帝稟奏。”

  “你速去彰義門,傳朕嚴旨,所有大炮一齊對逆賊打去!快去!”

  “聽說城上不放炮,是怕傷了秦晉二王。”

  “胡說!既然秦晉二王不能死社稷,降了逆賊,死也應該!你快去,親自指揮,必使彰義門城頭上眾炮齊發,將逆賊及其首要文武賊夥打成肉醬!”

  王承恩顫聲說道:“皇爺,已經晚了!”

  崇禎厲聲問道:“怎麼已經晚了?!”

  王承恩說:“闖賊在彰義門外並沒有停留多久。在奴婢得到消息時,闖賊早已回釣魚臺了。”

  崇禎恨恨地歎一口氣,頓腳說道:“想不到守城的內臣和軍民竟如此不肯為國家效力,白白地放過闖賊!”

  王承恩說道:“皇爺,城頭上人心已變,大勢十分不妙,如今皇爺生氣也是無用。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要想鼓舞守城人心,恐怕非立刻用銀子厚賞不可。”“唉,國庫如洗,從哪兒籌措銀子!”

  崇禎沒有主意,默默流淚。王承恩也知道確實國庫如洗,跪地上不敢仰視,陪主子默默流淚。過了一陣,崇禎忽然生出了一線希望,說:

  “承恩,你速去傳旨,傳公、侯、怕都到朝陽門樓上會商救急之策,有力出力,有錢出錢。倘若他們能率領家丁守城,再獻出幾萬兩銀子作獎勵士氣之用,既是保國,也是保家。一旦國不能保,他們的富貴也就完了。你去,火速傳旨,不可有誤!”

  王承恩心中明白,要公、侯、伯們為國家出錢出力,等於妄想,但又不能不遵旨去辦,也許會有一線希望。於是磕了個頭,站起來說道:“奴婢遵旨!”趕快退出去了。

  崇禎發呆地坐在禦案旁邊,很明白大勢已去,守城的內臣和軍民隨時可能打開城門,迎接“賊兵”進城,而沒有人能挽救他的亡國。

  他知道城上的紅衣大炮可以打到十裡以外,一種炮彈可以將城牆打開缺口,另一種是開花彈,炸開來可以使一畝地範圍內的人畜不死即傷。至於一般大炮,也可以打三四裡遠。他傷心地暗暗歎道:“我大明三百年深仁厚澤,這些守城軍民和內臣都受我大明養育之恩,為什麼不對釣魚臺地方打•炮?為什麼不對坐在彰義門外的闖喊打•炮?”他忽然重複說道:

  “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他想到轉眼間就要身殉社稷,全家慘死,祖宗江山亡在他的手中,不覺出了一身冷汗,連呼三聲“蒼天!”猛然在禦案上捶了一拳,震得茶杯子跳了起來,濺濕了禦案。隨即他站了起來,在暖閣中狂亂走動,又連連說:

  “朕不應該是亡國•之君!不應該是亡國•之君!”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01

第17章 杜勳勸降

  曹化淳和兩個太監站在窗外,屏息地聽皇上在暖閣中的動靜,覺得皇上快要發瘋了,但是大家平日震懾于朱由檢的威嚴,只是互相望望,沒人敢進暖閣中去勸解皇上。不過雖然曹化淳也驚慌失色,但是他不忍心皇上這樣獨自痛苦悲歎,於是不顧一切地快步走進暖閣,到了皇上面前,用打顫的柔聲說道:

  “請皇爺寬心,請皇爺寬心。奴才已經用金錢蔔了卦,北京城有驚無險。請皇上寬心,珍重禦體要緊!”崇禎沒有看他,也沒有聽見他的話,繼續繞室亂走,極度悲憤地哽咽說道:

  “蒼天啊!我十七年敬天法祖,勤政愛民,宵衣旰食,孜孜求治,不應該落到這個下場!蒼天!蒼天!你怎麼不回答我啊!……我不是荒淫之主,不是昏聵之君,也不是年老多病之人……我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只要我任用得人,嚴於罪己,懲前毖後,改弦更張,我可以使國家得到治理,使百姓能夠安享太平。”

  “天呀,你為何不聽我的禱告?不聽我的控訴?不俯察我的困難?不給我一點慈悲?”他用有拳捶打著朱漆描金盤龍柱,放聲痛哭,隨即又以頭碰到柱上,碰得咚咚響。

  曹化淳嚇壞了,以為皇上要瘋了,又以為他要觸柱而死,撲通跪到他的腳邊,牽住龍袍一角,哭著懇求:

  “皇爺呀皇爺!千萬不要如此傷心!值此時候,千萬不要損傷了龍體!皇上,皇上!”

  經過以頭碰柱,崇禎的狂亂心態稍微冷靜,才注意到魏宮人跪在腳邊,憤怒地問道;

  “曹化淳,我應該有今日之禍麼?”他回避了“亡國”二字。

  “皇上聖明,皆群臣誤國之罪!”

  提到群臣誤國,崇禎立刻火冒三丈。他不僅深恨自從萬曆以來,文臣們只講門戶,互相攻計,不顧國家安危,不顧人民疾苦,加上無官不貪,無吏不劣,他尤其恨一些人既阻撓他南遷大計,又阻撓他調吳三桂來京勤王……越想他越怒不可遏,一腳將曹化淳踢倒在地,迅速地走到禦案旁邊,在龍椅上一坐,雙眼射出凶光,忿恨地說:

  “我要殺人!我要殺人!”

  乾清宮執事太監吳祥進來,駭了一跳,但已經進來了,只好大著膽子向皇帝躬身說道:

  “啟奏皇爺,王德化有要事要面奏陛下。”

  崇禎沒注意吳祥的話,仍在繼續剛才的思路,忿恨地說:

  “朕要殺人,要殺人……可惜已經晚了!晚了!”

  吳祥趕快跪下,說道:“請皇爺息怒,王德化在司禮監服侍皇上多年,並無大罪。”

  崇禎沒有聽清楚吳祥的話,定睛看著俯伏地上的吳祥,又看見魏清慧也從被踢倒的地方膝行來到面前,跪在吳祥身後。他問道:“有什麼事?城上的情況如何?”

  吳祥說:“回皇爺,城上的情況奴才不知。王德化有事要面奏皇爺。”

  “王德化?……”崇禎感到奇怪,又問道:

  “你說是王德化麼?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自來有事面奏,不需要別人傳報,為什麼不自己進來呀?真是怪事!”

  吳祥回道:“王德化登上丹墀以後,聽說皇上正在生氣,不敢貿然進來,所以叫奴婢來啟稟皇爺。”

  崇禎又問:“他在守城,有什麼好的消息稟奏?”

  吳祥已經問過了王德化,但是他不敢說出實話,吞吞吐吐地說道:

  “王德化要當面奏明皇上,他,他,他正在丹墀上恭候聖旨。”

  “叫他進來!”

  吳祥起身退出。魏清慧也趕快退出去了。

  當王德化走進乾清宮的時候,兩腿禁不住索索打顫。皇上的脾氣他很清楚,他想著十成有八成杜勳會立時被殺,他也會以帶進叛監之罪連累被殺。在宣武門一時糊塗,相信了杜勳的花言巧語,同意將杜勳帶來面見皇上,如今後悔也遲了。

  原來當李自成坐在彰義門外時候,王德化在阜成門上。這時郭安聽說阜成門和西直門面對李自成的釣魚臺老營,情況最緊,也來到阜成門察看並同他密商。他們本應指示守彰義門和西便門的太監和兵民對李自成的氈帳開炮,但因為眼見明朝的大勢已去,正考慮如何投降,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家產,所以他們只是來到靠近西便門不遠的內城轉角處觀看,卻不下命令向城外開炮。後來他們看見李自成同一群文武要員走後,有一個人從彰義門縋上城頭,並且傳說是宣府監軍太監杜勳進城。他們大為吃驚,立刻下城,帶領一群隨從騎馬奔往宣武門等候。

  因為外城未失,內城的三座南門,即正陽、崇文、宣武,仍未完全關閉,可以單人進出。杜勳一到彰義門城上,立刻被守城的太監們圍了起來,向他打聽城外消息。他急於要進宮叩見皇帝,沒有時間在城頭多留,只說李王兵力強盛,所向無敵,如今李王親率二十萬精兵包圍北京,北京斷難堅守。他又說李王如何仁義,古今少有,所以義兵所到之處,軍民開門迎降。他毫不隱諱地在城頭上說出了煽惑人心的話,還對問他認識的、守彰義門的太監頭兒小聲說道:“你放心,不管誰坐天下,都不會不用內臣!”他向這個太監頭兒惜了一匹馬,便奔往宣武門了。

  杜勳在宣武門內看見了王德化和郭安,趕快跪下去叩頭請安。王德化又喜又驚,彎身拉他起來,叫著他的字說:

  “子猷,看見你平安無恙,我很高興。你,真膽大!你為何縋進城來,自己尋死?”

  不等杜勳回答,郭安也說道:“前些日于,傳聞你在宣化盡節。皇上特降天恩,追封你為司禮監秉筆太監,飭宣府地方官為你建忠烈祠,春秋致祭,又蔭封你的侄兒為世襲錦衣千戶。皇上英明,你竟敢縋進城來!給皇上知道了,不惟你活不成,你的一家人活不成,連許多縋你進城的人也都要受到連累,陪著你白送性命。你做事真是荒唐!”

  杜勳也感到害怕,臉色灰白,但是他既然在大順皇帝面前說出大話,而且已經進了內城,便只好硬著頭皮,冒死進宮見皇帝,至於見了皇帝後如何說話,他將見機而行,總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平安回到城外。他在縋城之前,想好了要指望王德化或郭安帶他去面見皇帝;如今不同平日,他已是投了流賊的內臣,倘若沒有他們幫助,他不但不能進入紫禁城和內宮,甚至走到承天門前也會被拿。他在顫慄中向王德化和郭安深深一揖,請求說:

  “兩位老爺所言甚是。請摒退左右,愚晚有私話稟明。”

  王德化將袍抽一揮,從人都退到十丈以外,誰也聽不清這三個權貴內臣站在一起交頭接耳地如何商議,只見王德化和郭安表情沉重,有兩次堅決搖頭。後來王德化在遲疑中勉強點頭,歎口氣說:

  “子猷,你平日喜歡押寶。這一寶倘若押不准,可就輸慘啦!”

  “請宗主爺放心。昨晚宋矮子替我卜了一卦,他包我平安無事。”

  王德化並不放心,說道:“哼,聽說宋矮子從前在北京也賣過卦,不料他一到李闖王那裡就變成了諸葛孔明!”他轉向郭安說:“老郭,我帶子猷進宮一趟,你到平則門等著。子猷從宮中出來,從平則門縋出城最為近便,不要走順承門出到外城,再從彰義門縋城了。”

  隨即,王德化吩咐送杜勳的人將杜勳借的馬送回彰義門,讓杜勳換騎另一匹馬,同他往北奔去,只帶著侍候王德化的一個青年答應騎馬跟在後邊。王德化的其他眾多隨從跟隨郭安轉往平則門了。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02

第18章 急不可待

  聽聞底下人回報說杜勳進了京城,孫德正眉頭就絞在了一起沒有舒展開來。他是護龍軍中主管大明情報收集和滲透工作的,甚至當朱由檢被虛言欺騙認為杜勳已經為國死節時,他孫德正早就知道杜勳投了李闖這件事。

  一名護龍衛百戶起身問道:“大人,萬一這大明皇帝被杜勳說服了,投降了李自成這該如何是好?”

  護龍衛是護龍軍中絕密的存在,他們人數不多,卻是全軍的精英之士,平時負責對龍辰一家進行保護,必要時會被外派出去執行特殊任務。而能在護龍衛中擔任百戶,放到外面的話起碼也得是個遊擊將軍的官職。

  孫德正搖搖頭,道:“若是朱由檢會被李闖勸降,那他就不是朱由檢了。每次出事時他都喜歡推出一個替罪羊出來頂缸,本就說明了他極為愛惜羽毛,又極沒有擔當的本性。這樣的人,情願自己去死,去做那所謂的殉國之事,也不會有勇氣去投降,讓自己的聲譽受損。若不是為了這個面子,他朱由檢或許早就南遷了,何苦等到現在整個京師被那李闖大軍團團圍住?”

  “那萬一是李闖想和朱由檢言和呢?”

  另一名護龍衛百戶起身詢問。

  “那就更不可能了,李闖行事急躁,好大喜功,在自己後防不穩定的情形下依舊急不可待地北伐,如今都已經打到京師腳下,大明京城對他來說已經是唾手可得,你信不信,他們那幫子人恐怕連李闖入主哪個宮在哪個宮登基都想好了,又豈會在這個關口和朱由檢談和?”

  “那這杜勳此番進城,是欲何為?”

  孫德正有些不屑地道:“無非就是一方惺惺作態,一方自以為是罷了,都是兩幫蠢人。”

  就在這時,一名護龍衛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張密函。

  “王爺總算是來消息嘍。”孫德正走上前,將密函拆開,掃了兩眼後。

  幾名護龍衛百戶一起問道:“大人,王爺究竟是什麼說法?”

  孫德正歎道:“王爺的意思是,留朱由檢一個體面的死法。”

  ……

  山海關之戰,是大明和護龍軍進行的最大規模的一次會戰,大明的遼東軍在這之前已經被護龍軍消滅殆盡,而山海關之戰中大明集結的十三萬大軍差不多是最後的精華,卻依舊在護龍軍的絕對威勢和朱由檢的愚蠢指揮下一敗塗地。

  在這之後,大明再也沒有勇氣去挑釁在遼東稱王稱霸的護龍軍,而且也逐漸喪失了抑制農民軍氾濫的力量。

  那一戰慘敗後,朱由檢命令吳三桂為信任遼東總兵,去收攏山海關會戰下明軍殘兵,這些好歹是明軍最後的灰燼力量,吳三桂倒也是有些能耐,這兩年裡也被他拉出來近兩萬的人馬。本來他的任務是在邊地防備護龍軍突然南下的,但是當朱由檢發現李自成都要打到自家門口後,他終於下令調吳三桂回京勤王。

  剛剛接到詔書的吳三桂沒有怎麼猶豫,即刻提點兵馬準備回京師護駕,李創軍看似強大,實則是流寇之體,吳三桂自信雖然兵馬步入對方多,但是也能和李闖過過招。

  不過,吳三桂大軍停步已經有了兩日了,因為他先後收到了自己父親吳襄,自己叔叔祖大壽,以及遼王的親筆信。

  第一個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第二個人是自己這輩子最敬重的長輩,而最後一個人,卻有著輕易抹殺自己的能力。在這樣三個人的意志面前,吳三桂最終選擇了妥協。

  站在一處坡地上,目光似乎在眺望著北京,吳三桂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隨後,吳三桂向著北京方向緩緩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

  “皇上,三桂只能答應替你報仇了。”

  朱由檢所期待的這支最後援兵,在最後關頭,終於投降了護龍軍。

  ……

  這陣子,山海關附近最為熱鬧,成批成批的軍隊進駐到附近,大營連得一片接著一片,望不到邊際。而那些護龍軍兵士更是隨處可見,放眼望去,皆是身披甲胄的兵漢。

  清晨,各營都開始進行操練,演武聲震天動地,那股子淩厲殺氣怕是離著十幾裡外依舊能夠感覺到。

  朴正恩麾下的樸氏軍在這兩年已經擴充到了兩萬,整個護龍軍中就他樸正恩收朝鮮籍兵士,有諾大的朝鮮是他的兵源地,其實擴軍很容易。眼下山海關附近,樸氏軍兩萬人,大仁和趙一名部各兩萬人,再加上剛剛從蒙古草原退下來的冉義部,和從山東境內調過來的孔有德尚可喜等部五六萬人,聚集在山海關附近的護龍軍就已經達到了十三萬人。

  這十三萬人可不是明朝當初拼湊出來的烏合之眾,都是久經訓練的精兵,再加上朝鮮還有數萬龍辰的直屬軍和衛戍部隊,此時的護龍軍,當真是家大業大,極為恐怖。

  大仁和趙一名都騎在馬上,巡查著各營兵士的訓練情況。

  “王爺怎麼還不調直屬軍過來,咱們還得等多久?”大仁話語中顯示出他極度的迫不及待。

  “王爺在等機會呢。”趙一名不鹹不淡地應道。

  “等什麼機會?”

  “等李闖那幫人把人心徹底搞渙散的機會。”

  “直娘賊,人心什麼人心,誰敢不服俺大仁就替王爺殺了他,屠城屠地的事兒俺大仁反正做習慣了,也不介意什麼史書駡名了。”大仁嚷嚷了兩句,又道:“這人心最他娘的假得很,刀架在脖子上,什麼心思都得給我跪下去!就算是把咱們換成八旗韃子,他們若是想入關定鼎中原,只要多殺些人,也就成了。殺他個血流成河,屠他娘的十幾座城池,天底下人心也就被屠刀給嚇住了。日後哪怕讓他們也剃頭留辮子這天下百姓怕也會照做,等二三十年後,還不各個來歌頌韃子新朝?”

  “你這話說得也對。”趙一名點點頭。

  大仁有笑道:“俺大仁名聲早就臭了,人屠的名號這輩子是摘不下去了,就盼望著能替王爺再殺些個不聽話的亂民,幫著王爺坐穩這江山!日後天下太平了,俺這顆腦袋再給王爺拿去穩定人心。反正俺相信,王爺和你們這幫兄弟,會照看好俺大仁的家小的。”

  “王爺若真是這樣的人,又豈能走到今日?再說了,日後定鼎天下,王爺又豈會稀罕拿你的人頭去收買人心?王爺又不是朱由檢。”趙一名笑駡道。

  “嘿嘿,等不及了啊,這李闖,你倒是快點嘛!”大仁長籲一口氣。

  “別想著有的沒的,先將這營頭巡完再說,讓這幫小的再抓緊操練,在大帥來之前,再給他們灌注點殺氣。”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03

第19章 審問杜勳(上)

  王德化等人到了西長安街的東口,在西三座門的外邊下馬,留下兩個小答應照料馬匹,然後從長安右門進入承天門、端門和午門。

  王德化一路走著,心中很不踏實,後悔不該帶杜勳進來。

  杜勳也是膽戰心驚,臉色蒼白,很後悔他在李自成的面前誇下海口,說他可以進宮來勸說朱由檢皇帝自己退位,以成就禪讓的千古美名。想著他可能被立刻斬首,更可能被亂棍打死,變得連兩條腿都軟了。

  王德化叫杜勳在有後門(平臺)等候,自己鼓著勇氣往乾清宮去見朱由檢。當他進入東暖閣跪在朱由檢面前時,朱由檢一眼就看出來他的驚恐神色。

  朱由檢以為城上出了變故,十分吃驚,厲聲說道:

  “王德化,你有何不好的消息稟奏?”

  王德化不敢抬頭,俯伏地上,顫聲回答:“回皇上,杜勳進宮來了……”

  朱由檢睜大了驚恐的眼睛,大聲問:“你說什麼?說什麼?”

  “奴婢向皇上稟奏,杜勳進宮來了。”

  “有幾個社勳?”

  “只有一個社勳。”

  “胡說!杜勳已經死了。你帶進宮來的這個杜勳是鬼呀還是人?是他的鬼魂進宮來了?”

  “不是鬼魂。皇爺,是他的本人進宮來了。”

  在片刻中,朱由檢驚嚇得目瞪口呆,望著跪伏在他面前的王德化,不由得想起來近日宮中幾次出現鬼魂的事,再也說不出話來。

  大約二十天前,李自成破了宣府以後,他接到塘報,說監軍太監杜勳同總兵官王承胤、巡撫朱之馮都被流賊捉到,慷慨不屈,罵賊盡節。尤其是塘報中說,杜勳十分忠勇,手刃流賊多人,正要衝出重圍,繼續指揮殺敵,不幸受傷被俘,敵人勸其投降,杜勳罵不絕口,遂致見殺,死事最烈。他下旨閣臣,偕同禮部堂上官速議如何厚賜族表,以酬忠節。雖然當時在言官中曾有人上過奏本,說杜勳已經降“賊”,所傳盡節是虛,請將杜勳在京城中的弟弟和侄兒斬首,但朱由檢絕不相信杜勳竟會辜負皇恩,降了“逆賊”,認為原塘報稱杜勳在宣府盡節的消息是實在的。於是不等內閣與禮部複奏,立刻下旨說:

  “國家不幸,賊氛鴟張。值大局危亂之日,正忠臣效命之時。頃據確報,欽派宣府監軍內臣杜勳罵賊身死,忠義可嘉。特降鴻恩,賜杜勳為司禮監秉筆太監,立祠宣府,有司春秋致祭;蔭其弟為錦衣衛堂上官,其侄為世襲錦衣千戶。欽此!”

  雖然這一道聖旨下了以後,舉朝為之失色,然而朱由檢堅信杜勳是他親手“豢養”的知兵內臣,忠誠可靠,為國盡節之事定無可疑。由於這時候李自成的大軍迅速東來,朝廷上惶惶不可終日,關於皇帝是否應該南遷的問題和是否應該調吳三桂來京勤工的問題,正在爭論不休,牽動著京師臣民的心,所以大家不再關心杜勳的問題了。如今朱由檢猛聽王德化說杜勳確實已經進宮,有緊要事向他面奏,他怔了片刻,禁不住心中驚叫:

  “又一件咄咄怪事!”停了一陣,他望著王德化問道:“王德化,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王德化膽怯地回答說:“杜勳降賊是真,前傳罵賊死節是虛。”

  “你為何不早奏明?”

  “奴婢原來也受蒙蔽,只以為杜勳已經為皇上盡節,不知他竟然降了逆賊。”

  “他來見朕何事?”

  王德化不敢說出實話,應付道:“他不肯向奴婢說明,只說這話十分重要,為解救皇上目前危難,他才冒死進城。”

  朱由檢又問道:“他如何進得城來?”

  “他在城濠邊叫城,說他是宣府監軍太監杜勳。起初城上以為是杜勳的鬼魂出現,後來在城頭上認識他的內臣看清楚了,才相信他果然沒死,就用繩子將他縋上來了。”

  “是誰差他進城的?”

  “聽他說是李賊差他進城。”

  朱由檢氣得臉色發青,說道:“該死的叛奴!去,命人將他抓起來,立刻斬首!”

  王德化懇求說:“請皇上暫息雷霆之怒,見過他以後再斬不遲。至少可以從他的口中知道一點闖賊的情況。不問就斬,連逆賊的一點情況也不知道了。”

  朱由檢猶豫片刻,覺得王德化的話也有道理。但是他決不能容忍一個家奴叛變投敵,又引著敵人來圍攻北京。他恨不得親手將杜勳殺死,咬牙切齒地連聲說道:“殺!殺!非殺不可!”想了片刻,決定問過杜勳以後再殺,決不讓杜勳活著出城。王德化問道:

  “皇爺,要不要叫杜勳進來?”

  朱由檢說:“胡說!這乾清宮是朕十七年間敬天法祖,經營天下的莊嚴神聖地方,怎麼能叫這個該死的奴才進來?”

  王德化又問:“杜勳正在平臺候旨,可否就在平臺召見?”

  “不行!平臺是朕平日‘禦門聽政’的地方,杜勳是該死的奴才,不配在平臺受朕召見!”

  “那麼……皇爺,在什麼地方召見好呀?”

  朱由檢沉吟片刻,記起來十年以前他曾經在乾清門審問並處死過一個犯罪的太監,於是向窗外問道:

  “吳祥在哪裡?”

  站在窗外的吳祥隨即進來,跪到地上。朱由檢吩咐吳祥準備在乾清門審問杜勳,又吩咐他速去準備一切,還要他差人去午門叫十名錦衣旗校來乾清門伺候。等吳祥出去以後,朱由檢恨恨地對王德化說:

  “朕要在乾清門審問杜勳,你,你,你親自去帶他進來!”

  王德化聽見皇上兩次使用“審問”二字,不是說的“召見”,知道杜勳必死無疑,他自己也難逃罪責,心頭怦怦狂跳,充滿了恐慌和後悔。他在地上叩了一個響頭,兩腿不住打戰,退出了乾清宮。在走下臺階時,因為心慌和兩腿癱軟,幾乎摔了一跤。

  乾清宮的太監們都明白杜勳必死,認為是罪有應得,同時也為宗主爺王德化捏了一把冷汗,埋怨他一向小心謹慎,穩居司禮監掌印太監的高位,今天為杜勳事難免不受重責,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吳祥心中明白,王德化處此亡國關頭,為保護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偌大家產,所以甘願受杜勳利用,栽跟頭也是應該。

  杜勳站在右後門平臺的一個角落等候消息,愈等愈感到害怕,愈後悔不該進宮。看見王德化走出右後門,臉色十分沉重,他的心頭狂跳,暗中叫道:“我完了!”他趕快迎上去,小聲問道:

  “宗主爺,皇上怎麼說?”

  王德化說道:“皇上在乾清門召見,快隨我去吧。皇上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已經為你的投敵很震怒,經找苦勸,他才沒有下旨抓你斬首。為著你的腦袋,你說話千萬小心,不要再火上澆油!”

  杜勳雙腿癱軟,渾身打戰,硬著頭皮隨王德化向乾清門走去。當杜勳到乾清門時,禦案和御座已經擺好,乾清宮的太監們分兩排肅立伺候。稍過片刻,十名駐守午門的錦衣旗校跑步趕到,分兩排肅立階下。這種異乎尋常的氣氛簡直使王德化和杜勳不能呼吸。又過了很長一陣,一個太監匆匆走出,說道:

  “聖駕到!”

  杜勳趕快跪下,以頭伏地,不敢仰視。隨即,一柄黃傘前導,朱由檢在幾名隨駕太監的簇擁中走完了漢白玉鋪的禦道,出了乾清門,升了御座。一個長隨太監跟在他的後邊,等他坐定以後,將捧來的一把寶劍從繡有“御用龍泉”四字的黃緞劍套中取出,恭敬地雙手捧放在禦案上。這是一柄據傳是永樂皇帝用過的,削鐵如泥的龍泉劍,漆成墨綠色的鯊魚皮劍鞘上用金絲鑲嵌著一條矯健的飛龍,用銀絲鑲嵌成朵朵白雲,另外還用一些耀眼的小寶石、珊瑚、貝殼等鑲嵌成日月星辰。

  據官中世代相傳,永樂皇帝曾經用這把龍泉劍親手斬過叛臣。朱由檢曾經習過騎射,也略通劍術。前幾年舉行內操時候,朱由檢因慕成祖皇帝整軍經武之風,命太監從內庫中取出這把龍泉寶劍自己佩用,曾命人用這把寶劍在壽皇殿前斬過一個遲到的太監頭兒以肅軍紀。後來這把寶劍就掛在乾清宮後邊養德齋中的柱子上,據說有時在風雨雷電之夜會發出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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