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葬清 作者:純潔的小龍(已完成)

 
嚴羊 2019-2-18 20:1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9 80674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34

第11章 治大國如烹小鮮(上)

  簽押房中,龍軒停筆沉思,眉頭微微皺在一起,在外人眼中,這個攝政王二公子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智珠在握的模樣,如今已然成年的他,威望和名聲甚至連當朝宰輔方仲也自認不如。當然,這裡面也是有方仲甘心將自己變成一個踏板,幫助龍軒往上踏的原因。

  龍軒的妻子方靜進來,知道自己的夫君正在想事情,也不去打擾他,默默地給他續上茶水,研了一會兒墨,再添上一柱熏香,便輕聲退了出去。

  龍軒只是閉目點了點頭,算是對方靜的表示。

  如今的護龍軍朝政格局,大體沿襲前明規制,而方仲腦中所想的,則是通過這十幾年的制度運行,去發現找出這個制度的缺陷,從而加以改正。當今朝野,攝政王擁有無上威嚴,尊稱萬歲,若是這時候想要改變朝廷制度,並不是很難。若是等到數代傳承之後,那時的龍家後代,能否有那個魄力和能耐去改變祖制那就難說了。

  在龍軒桌上,放著一批科道言官呈上來的摺子,經過龍家十幾年的經營,龍家已經被視為皇室正統,畢竟那個十幾年前就說是太子監國的朱慈琅這十幾年根本就沒出現過。南明眾多小朝廷都被龍家給收拾的乾乾淨淨,心懷前明的老臣和將領都死得差不多了,眼下甚至連平頭百姓都知道當今聖上,姓龍,叫龍辰。

  科道言官這幾年來也一直不停上書要求自己的父王登基稱帝,卻全都被壓制了下來。

  雖然眼下科道言官很乖,但是龍軒並沒有對他們掉以輕心,前明之鑒猶在,科道言官雖然是皇家的一條狗,卻也會反噬到自己,君不見多少前明能臣幹將被言官給“咬”下去了?

  明朝的監察繫統雖然複雜,但最具特色和效用的是十三道監察禦史和六科給事中,也就有名的“科道”官。

  科道官雖然只是七品、從七品甚至九品,屬於低級官員,但是,他們卻被賦予了監察那些“位高品尊”的文武百官的大權,有事可以直陳天子,可謂權重。

  同時,監察禦史可以代天子巡狩;六科給事中輪流侍從皇帝,“珥筆記旨”,祭天祭祖的儀式上,充當皇帝的扈從;在前明,低品級的科道官與高品級的大臣同殿接受皇帝的賞賜的場景屢見不鮮,而且高品級的官員也不以為辱;由此可見,明朝的科道官享有極高的榮譽,可謂位尊。

  另外,科道官員比其他官員有更多提拔的機會,可謂厚賞。以正七品監察禦史、都給事中和從七品給事中,外放為正四品知府不以為是一種提拔,任提刑按察司副使(正四品)、僉事(正五品)、太常寺少卿(正四品)、太僕寺少卿(正四品)為常規,優秀的可以超升都察院僉都禦史(正四品)、六部侍郎(正三品)、按察使(正三品),這種連升三級式的提拔,除了科道官員,其他類型的官員是不能想像的。對於以身殉職的監察官員,明朝皇帝明令凡“死諫、死節、陣亡者都給贈官”的殊榮,以彰顯封建士大夫的“士氣”和“忠君報國”的理念。

  正是由於明朝監察官員“秩卑、位尊、權重、厚賞”的特點,明朝大部分的士子都希望能進入到監察繫統。而監察官員在完成對朝廷百官糾察除奸任務的同時,還需要對皇帝進行言諫以防止政策弊端,如果官員沒有“臨大節不撓,伏鐵質而不辭”的堅強意志、沒有潔身自好的操守、沒有撥亂反正的才幹是不能勝任這一職務。套用現在的概念,監察官員必須“德才兼備”。所以明朝廷對科道官員的選拔格外重視,各種考核手段也是圍繞“德”、“才”二字。

  前明太祖朱元璋曾詔令“慎選賢良方正之人”,明成祖也曾說,“禦史當用清謹介直之士”,都表明明統治者在選擇監察官員時,首先考察的是官員的道德修養和效忠精神,也就是“德”。為了衡量候選人員的德性,吏部和都察院聯合成立的考試機構首先會慎重地確定候選人員名單,然後向“九卿科道”分送意見調查表,收集朝廷重臣和現有的監察官員對候選人員的看法,再把匯總後的結果作為選拔官員的重要依據,也可以直接裁汰有重大問題的候選人員。

  如果是通過舉薦的方式遴選科道官員,明朝規定只有三品以上京官和都察院堂官(都、副都、僉都禦史)、十三道監察禦史才有資格舉薦,同時規定舉薦人對被舉薦對象的政績負有連帶責任。考慮到中國數千年“仁”治的本色,道德是官員為官的基礎,官員舉薦及連帶責任制可以有效地考核候選官員的德性。

  另外,與明朝八股文取士的科舉考試不同,選拔科道官員考的是奏議、刑事判牘類型的文章,非常接近科道官員的工作實際,以確保考以致用,試出參考人員用於工作實際的“才”。考試的試卷由都察院的堂官和吏部有關官員共同閱卷,再參考前面通過調查表統計得到的眾朝臣評議意見,綜合排定候選人的成績名次,擬定中選人員名單後報告給皇帝,最後由皇帝確定考試結果。

  考試合格後,中選者在擔任監察官員以前,還有一個為期半年到一年的試用期,接受都察院的委派,在京城附近負責一些比較簡單的事務。試用合格的人員才被授以監察禦史的實職,試用不合格則由吏部另行委派職務。這種試用制度也是監察官員任命流程所特有。

  科道官員任職之後,如果出現了違法失職的行為,就會遭受比一般官員更為嚴格的處罰。

  “禦史犯罪加三等,有贓從重論”。前明的監察法《憲綱》也規定了對禦史懲處規則,“若知善不舉,見惡不拿,杖一百,發煙瘴地面安置;有贓者,從重論”。所以,明朝的禦史、給事中一旦出事,輕則貶為典史、驛丞,重則除名、流放邊關,更有甚者當廷杖責、下獄究治、白刃加身。充分體現出明王朝對監察官員在重賞之餘還有重罰,力保監察隊伍的純潔性。

  通過朝臣評議、嚴格考試、任前試用、重賞重罰等手段,前明王朝吸引了大批德才兼備的人才進入到監察隊伍。

  明朝初期,通過明太祖朱元璋、明成祖朱棣、明宣宗朱瞻基幾位皇帝的共同努力,國家的經濟實力得到長足的發展。在這一時期,明王朝修建了新都北京、修編了《永樂大典》、五次對蒙古發動大規模的戰爭、鄭和七下西洋,這些歷史性舉措無不耗資巨大,但明王朝卻能一直保持國家的穩定、軍事的強盛、經濟文化的繁榮,不能不說是中國封建統治歷史上的奇跡。產生這一奇跡有很多原因,其中明王朝嚴密的監察制度對吏治清明的有效保障可謂居功至偉。顧炎武曾對明朝的監察制度有過中肯的評價:“今之監察禦史,巡按地方,為得古人之意矣”。正是由監察制度所培養出來的廉潔幹練的官吏隊伍,鑄造了前明帝國早期的輝煌。

  “科道言官在前明後期卻反而成了破壞前明體制的禍首之一,這究竟是為什麼呐?”

  龍軒呢喃著,治大國如烹小賢,而構築和修改一國的制度,更是一種勞心費力的事情,饒是龍軒,也不得不因此感覺鬱悶煩躁。

  “呵呵,若是整治了科道言官體繫,最終損害的還是皇權吶。”龍軒感歎著。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35

第12章 治大國如烹小鮮(下)

  龍軒深刻地意識到:明朝的監督體繫覆蓋了朝廷所有的官員,唯獨不包括皇帝,甚至可以說以科道言官為首的監察體繫就是皇權手中的一條瘋狗。它能替皇家剔除對自己統治不穩定的因素,卻也會傷及國家根本。

  家和國,究竟選哪一個?

  首先,皇帝會用最野蠻的殺戮方式來確保皇權不受任何挑釁,而殺戮會直接傷害到社會生產力。

  朱元璋雖然也算是明朝的一位賢明君主,但是在洪武十三年的“胡獄”案中,不僅以擅權枉法罪處死了丞相胡惟庸,還以通倭、通元罪誅殺其餘黨,累計達三萬餘人;在洪武二十六年的“藍玉”案中,以謀反罪殺死涼國公藍玉,並株連蔓引,殺死大小官員及其族人累計達兩萬餘人。

  兩案之後,朱元璋基本上將開國功臣屠戮殆盡。明朝的其他皇帝雖然殺人、殺官員沒有朱元璋那麼多,但是在維護皇權的權威性上從沒有過絲毫的讓步。明成祖朱棣以淩遲的方式處死方孝孺十族,就可見一斑。

  其次,至高無上的皇帝會以“一己之私為天下之公”,窮奢極欲,浪費社會生產力。明太祖朱元璋一生保持節儉,皇后還在後宮領頭織布,這樣的皇帝也就他一個,他的子孫都過著真正皇帝的日子,而且有些人還做得非常出格。

  例如,明英宗時期,北部邊防急需整飭,皇帝卻將支邊軍費一百萬萬兩“金花銀”收歸內庫,供內廷使用,聽任大同等軍事重鎮和北方防守力量的衰落,即使邊軍達到“饑荒旦夕難待”的狀況也無動於衷,不肯將銀子還給國庫,最後英宗做了瓦剌人的俘虜,也算是自作自受。

  明萬曆皇帝更是一個花錢如流水的人。“萬曆中年,戶部歲入本折錢糧,總一千四百六十一萬有奇,其折色入內庫者六百余萬,入太倉庫者三百六十八萬有奇”,國家徵收的田賦,竟有三分之二流入了宮廷的內庫,供萬曆皇帝一人使用。即使這樣,銀子還是不夠這位神宗皇帝花,於是他派出大批宦官充當礦監稅使,從民間直接收取工商業者的稅收供應大內。結果是“礦不必穴,而稅不必商;民間丘隴阡陌,皆礦也,官吏農工,皆入稅之人也”,把百姓錢財收刮一空,化國為家,真正實現了這位皇帝“朕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財皆朕之財”的“豪言壯語”。

  皇帝貪財好貨,臣僚自然群起效仿,導致吏治的整體腐敗。奉明神宗之命四處搜刮的礦監稅使,就幾乎個個是貪污的高手。如山西每年征解稅銀45200兩,稅監孫朝只上交內府15800兩,而將29400兩隱匿私吞。據內閣大學士趙志皋的揭發,礦監稅使搜刮所得,“進上者什之一二,暗入私囊者什之八九”。按此估算,礦監稅使從萬曆二十五年至三十四年這10年間,大約貪污私吞了黃金10萬兩,白銀四五千萬兩。一般的官吏,同樣是貪得無厭,不僅貪污賑災銀兩、工程銀兩,就連贖贓銀(貪官贖貪污罪的款項)也不放過。

  湖廣巡撫秦耀因遭彈劾罷官,離任之時還“侵贖贓銀巨萬”。一些內閣大學士的屁股也不乾淨,如內閣首輔沈一貫,就以納賄而著稱。據載,他曾接受楚王黃金1000兩、白銀1萬兩的賄賂。左都禦史丘橓曾在一份奏書裡感慨道:“下官多以廣交為能,或明送於公門,或暗投於原籍;上官又多以不取為拙,或充囊橐以自肥,或括金幣以為賂。錢神錮臭,恬不為非,無怪乎廉白之名跡多不見於天下矣”。面對朝廷官吏的整體墮落,這一百一十個監察禦史如何監督得過來!

  “所以說無約束的皇權是萬惡之源,無論多麼縝密的監督網路,如果漏掉了皇帝這條最大的魚,監督體繫最終都會變成一種擺設。而當監督體繫完全失效之後,就是新一輪的王朝更替。”

  龍軒感覺很可笑,自己思慮到如今,最終要解決監察體繫的辦法,居然是限制自家的權力。

  明朝的監察權力一直掌握在皇帝手中,當皇帝勤政有為時,監察體繫能夠有效運作,確保吏治清明。而當皇帝出現惰政、亂政之時,監察機構就會產生異化。

  異化的一種表現是,監察權力淪為政治暴力的工具。

  建立嚴密監督繫統的目的是為了確保朝廷官員的清廉,嚴厲懲治貪•腐官員只是一種手段。朱元璋對貪官“剝皮揎草”,用意也只是震懾而已,希望官員都潔身自好。但是,後來的皇帝更看重的是這種生殺予奪的大權。他們利用廠衛及其他監察機構來控制朝廷官員,通過莫須有的罪名和秘密的殺戮來建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統治局面,以達到皇權的穩固,將一個正大光明的政府機構,變成了陰謀為本的特務機關。典型的背本逐末。

  明朝的皇帝這樣做,朝廷的官員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同殿為臣的官員們也開始利用監察機構的權力互相攻擊。在明朝,官員根據門生關係、同僚關係、同鄉之誼等形成諸多的朋黨,如東林黨、浙党、齊党、楚党、宣黨、昆黨等等。各個黨派為了自身的勢力,相互傾軋。

  而鬥爭的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掌握監察機構,引導輿論,在官員的定期考核中清除對立黨派的官員。如嘉靖時,嚴嵩即在監察機構內部安插自己親信鄢懋卿、胡宗憲擔任禦史、巡按以打擊政敵、剷除異己。徐階力圖去除嚴嵩,自己入閣,於是“授意禦史鄒應龍、林潤彈劾嚴氏父子”。

  由此開始,科道諸官淪為內閣權力鬥爭的鷹犬,對不同政見、不同立場的政敵,在內閣首輔或者本幫宿主的授意下“群起而逐之”。更有甚者,在明熹宗天啟年間,大宦官魏忠賢權柄在握,大肆利用禦史或者言官打擊異己。

  天啟初,周宗建上書批駁魏忠賢專權用事,魏閹則指使給事中郭鞏彈劾周宗建。其他科道官員如崔呈秀、倪文煥、石三畏等,禦史王紹徽、崔維華等人,為魏忠賢打擊東林黨盡了犬馬之勞。在明代後期朋黨之爭的漩渦,監察機構逐漸異化為政治•鬥爭的工具,此時的監察機構已經完全背離設置該機構的宗旨,成為了吏治進一步敗壞的催化劑。

  異化的另一種表現是,監察官員整體的墮落。

  明洪武十三年正式確定了官員的俸祿標準,其中一品官員是87石/月、二品61石/月、三品35石/月、四品21石/月、五品16石/月、六品10石/月、七品7.5石/月、八品6.5石/月、九品5.5石/月。對比所有的封建王朝,明朝官員的俸祿是最低的。而且明朝廷在發放俸祿的時候只是發放部分祿米,其他部分通過折鈔的方式發放,往往是朝廷變相地克扣官員的俸祿。

  所以明朝廉潔的官員都過著相當艱辛的生活。如明英宗時期,禦史劉准為七品官,每月實際發放的祿米只有一石五鬥,養不活一家人,病死之後,還留下向同僚借的30石米的債務無法還。

  明憲宗、孝宗時的張昺,官至正四品的四川按察司副使,因病辭官後生活無著,時而斷炊,死後沒有錢買棺材,還要靠旁人幫村才得以埋葬。明朝著名的清官海瑞,在右都禦史的任上離世,死後清點其財產,“俸金九兩,葛布一端,僅衣數件而已”。在這種艱難的條件下,監察官員要保持自己的操守是需要堅強意志的。

  然而,在嘉靖、隆慶、萬曆時期,社會風氣和道德觀念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退化。一方面是因為這一時期工商業經濟發展帶來私人經濟利益增長,另一方面,明朝內廷、宗室已經完全放棄了朱元璋所主張的節儉的生活方式,整個社會奢靡之風盛行。

  為了過上富足的生活,俸祿微薄的士人群體逐漸放棄了正統的儒家觀念,官員變成商人,權力化作資本,官場充斥著銅臭之氣,當時的狀態是“大官貪污受賄致富,小官舞弊勒索濟生”,幾乎是無官不貪。明代士林翹楚如夏言、嚴嵩、徐階、張居正無不身家百萬、富可敵國。

  在這種社會大背景下,雖然科道官員當初也有舍己為國、一心忠於朱家王朝千秋大業的理想,但儒家倫理價值觀總歸經不住私人經濟利益的強烈持久衝擊,最終喪失自我,成為了說一套做一套的偽君子。李贄是明朝泰州學派的一代宗師,萬曆五年做過姚安的知府,在面對私人利益和儒家倫理之間的掙扎,他這樣自嘲“志在溫飽,而自謂伯夷叔齊;質本齊人,而自謂飽道飫德”,而對當時讀書人的目的也說得非常的直白:“自朝自暮,自有知識以至今日,均以耕田而求食,買地而求種,架屋而求安,讀書而求科第,居官而求尊顯,博風水以求福蔭子孫”。久而久之,缺乏有效監督的科道官員就同樣染上了官場惡習,要麼逐權逐利、貪瀆成風,要麼隨波逐流。

  這些監察官員“以緘默為老成,以謇諤為矯激,已難乎其忠直亦”。而一旦監察官員開始貪贓枉法、收受賄賂、濫施淫威、巧取豪奪,監督者和被監督者就沆瀣一氣,對社會的盤剝就更加變本加厲、有恃無恐。

  明朝初年的陳寧是明早期禦史台的左御史大夫,在蘇州時徵收賦稅非常苛刻,經常用烙鐵燒人,當時官吏百姓都深受其苦,稱其為“陳烙鐵”。

  嘉靖時期的趙文華,曾以右副都禦史身份總督江南、浙江兩省,也算是都察院的重臣了,同樣也是下欺將士、上進讒言、打擊異己、大肆搜刮。到了崇禎年間,“為人貪鄙無遠略”的馬士英,也擔任過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和右都禦史,他在巡撫宣府時,剛到任一月就“檄取公帑數千金”。面對監察官吏普遍墮落,萬曆年間禦史陳登雲有這樣的感慨,“夫台諫為天下持是非,而使人賤辱至此,安望其抗顏直繩,為國家除大奸、殲巨蛀哉”,言語之間流露出對監察繫統的徹底絕望。

  監察體繫的兩個致命缺陷,也並非明王朝所獨有,可以說,中國歷史上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是這樣。這也使得明王朝的監察繫統逃脫不了異化的歷史命運。而異化了的監察體繫無法糾正官場弊政,只會加速王朝統治集團的整體腐敗,最終導致了歷經十七代、二百七十六年明朝的滅亡。

  明王朝是一個由完全意義上的農民起義者建立起來的帝國,其開國皇帝朱元璋出身寒微,身受貪官污吏欺壓之苦,對元朝因為吏治敗壞而導致亡國的教訓有深刻的認識。所以,在明朝建立之初,就對國家吏治大加整飭,力求建立一個政治清明、百姓擁戴的盛世朝廷。朱元璋的確做到了這一點,從而使自己成為歷史上的一代明君。然而,曾經強盛的明王朝,同樣也因官員的腐化走向了滅亡,並沒有逃脫封建王朝歷史輪回的命運。其興也吏治,其敗也吏治。

  “我算是明白父王遲遲不肯登基稱帝的原因了。父王這是要先親自打造一架關押自己的牢籠!”

  龍軒提筆寫書:“論監察之體繫獨立於政權繫統之外書……”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36

第13章 折騰個什麼勁兒

  院子裡,稀稀落落坐了十個人,這些都是護龍軍中的新生代將領,而站在正中央的人則是龍辰第三子龍缺,是龍辰和孟安安所出。

  龍缺正在細心地烹茶,儒雅之風顯露無遺,在座的都是上過戰場的廝殺漢,卻也被龍缺那令人眼花繚亂的烹茶手法給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我說,這還是咱們的三哥嘛,怎麼現在看著這麼秀氣呢。”出言者叫劉塔,是護龍軍的一名年輕參將。

  “對頭,若不是咱們跟著三哥一起打過仗,見過三哥戰場上的狠厲勁兒,你就是打死我也不相信三哥居然能有這樣的一面吶。”此時說話者叫趙康,是護龍軍大將趙一名的後代,但是儘管這樣,他的官階反而是眾人裡面最低的一個,如今才做到一個千戶。

  龍缺泡好了茶,每人都敬了一杯,眾人感覺茶香沁入心脾,即使是再粗狂的糙漢子也能品出那麼一點韻味出來。

  “大家以前都曾在同一個營頭裡面攪和過飯勺,一起上過陣,一起殺過敵,這一輩子也都是兄弟!”

  “兄弟!”

  ……

  一番相聚後,諸人都散了,龍缺重新給自己又泡了一杯茶,這次是直接撒了點茶葉沖泡一下就入手了手。

  十七歲的他,正好趕上了最後幾場小戰事,也曾自己領過兵,但是在功勳方面,根本就和自己的大哥沒得比。要知道自家大哥可是戎馬十幾年了,建立下來的功勳足夠嚇死人,只是自家那個老頭總是不上位,弄得自家大哥也是有功無法賞,諸多大將們到現在都沒封上王。

  至於文官方面,自家二哥更是將朝政上下拿捏得很好,如今方相即將退下了,首輔的名額即將被空出來,估計也沒人有意願再坐上那個位置吧。方相能夠安心將權力放給自家二哥,那是老丈人喜歡女婿,不介意這些,若是其他文臣坐上那個位置,豈不是立馬被二哥架空了?

  唉,老頭子和自個兒老娘一同下江南玩兒去了,日子過得到真是舒坦。兩個兒子,一個負責打仗,一個負責治國,天知道自家老頭子當初是怎麼生出來自己兩個哥哥的。

  龍缺感歎了一陣子,將剩下來的茶水全都倒入了池塘之中,水波蕩漾,引來諸多金魚。

  “後世史書上,定然忘不了了大哥的武勇,二哥的機智,估計怕沒人會記得了我吧。”龍缺略顯意興闌珊,“罷了,我這麼灑脫的一個人,怎麼最近變得這般多愁善感了呢?”

  ……

  舟行江上,龍辰和孟安安仿若神仙眷侶,等舟到了烏頭鎮,碼頭上一個大婦的身影顯露出來,大婦身穿黑色錦繡,從上下倒下無不散發著高貴氣息,身形成熟玲瓏,宛若一個熟透了的水蜜•桃。

  龍辰笑著對孟安安說道:“我說過吧,你姐姐定然會馬上跑來找我算帳的。”

  孟安安輕吐舌頭,歲月匆匆也無法帶走她的俏皮。

  船借了岸,意思是接岸邊的人上傳,可李凝卻依舊站在那裡,沒有絲毫下船的意思。

  “姐姐生氣了,你快去哄哄她。”

  龍辰點點頭,跳上了岸。

  見了龍辰,李凝原本繃緊著的面容瞬間鬆動,接著就是一陣抽泣:“你個傢伙,收回那裡之前居然不事先跟我說一下……”

  龍辰一生只有兩個女人,一個是和她糾葛羈絆深到這輩子都理不清的李凝,一個是此生纏綿的孟安安,作為帝王一般存在的他,算是挺專一的了。而且對待自己的家人,龍辰一向寬容親厚,就像現在,已經算是老夫老妻的兩人,卻依舊能夠這般傾訴。

  “走吧!”

  龍辰一把將李凝抱起來,隨後跳回了舟上,惹得李凝一陣驚呼。

  “多少梟雄帝王,一輩子都放在了爭權奪利,為了那座椅子爭奪不斷,即使得到了江山,又是多半為了子孫後代傳承而勞累,這帝王,當不當都沒什麼味道。”龍辰感歎著。

  “那你這大半輩子折騰個什麼勁兒?”李凝問道。

  龍辰雙目中似乎透露出了回憶,隨即笑道:“我也想問問自己,這大半輩子究竟折騰個什麼勁兒,安安倒酒。”

  孟安安持著酒盅,給龍辰斟滿了一杯。

  龍辰站在船頭,看著這遼闊的江面,喝道:“皇太極,我問你,你說我這輩子究竟折騰個什麼勁兒,硬生生的把你的千秋偉業給折騰沒了,害你連稱帝都沒來得及做就死了。哈哈。”

  話畢,一杯酒水倒入江中。

  重新續了一杯,龍辰長歎道:“多爾袞,你說我這輩子究竟折騰個什麼勁兒,沒有我,你怕是已經帶著你的女真一族入關了吧。”

  話畢,酒水入江。

  再次續了一杯,龍辰深吸引一口氣,笑道:“朱由檢,你說我這輩子究竟折騰個什麼勁兒,打下了你的江山,如今我還是沒做皇帝,硬是給自己封號上加一個大明攝政王。罷了,至少我給你這一脈留下了傳承,你兒子我都沒殺,免得你真的家破人亡,你得謝謝我。”

  酒水再次入江。

  似乎說道動情之處,龍辰直接將命船工拿來一壇酒水,拍去了泥封,仰面呼道:“李自成、張獻忠,你說我這輩子究竟折騰個什麼勁兒,你們好不容易造反出來點成就,就被我一下子抹去了,哈哈。”

  一壇酒,洋洋灑灑倒入大江!

  ……

  攝政王攜兩後出遊江上,船覆,生死不知,天下震動!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37

第14章 刹那驚雷(上)

  龍軒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方才完成了關於監察體繫整改的摺子,著實耗費了很多心力,甚至起身時,雙腿已然麻木而不自知。這樣的事情,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了,自從七歲半時就被自己的父親送到了方仲那邊熟悉政務,到如今十八年過去了,昔日那個只會跟在方仲身後學習的少年,已經成為一個不遜于方仲甚至遠遠超過他的治國能手。

  以方仲之才,也就只能保證國家的運行穩定,而龍軒現在在做的卻是在這個原有制度上開刀,進行改革。當今的天下最開始是承襲明朝舊制,但是這些年已經改進了很多,比如在財政方面已經徹底扭轉了前明“蹩腳”的財政狀況。而眼下,則是在行政體制上進行改革。正是因為有這樣一個可以撐得住天的父親頂著,龍軒才能遊刃有餘地對這個體制進行自己的再整理。

  打開了窗戶,正對水塘,初秋的水塘稍顯蕭索,但龍軒這種性格的人其實不是怎麼喜歡熱鬧,倒是巴不得的一年四季都是這樣的精緻。

  吹了一會兒風,感覺疲倦稍稍褪去,龍軒重新將窗戶關上,他的書房,整個府中只有方靜一人可以自由出入,甚至平時的打掃也是方靜自己來負責,有時候龍軒也會在心裡有些自責,自己似乎欠妻子很多,感覺有些對不起她。

  但是龍軒也慶倖,慶倖著自己的父親在自己小時候就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安靜並且懂自己的女人做妻子。訂親的場景龍軒小時候也曾聽自己母后說過,據說當初的自己還在繈褓之中,而比自己大一歲半的靜兒就站在自己旁邊傻傻地看著自己。

  有時候,一輩子緣分就是這般結下來的吧。性子冷淡的人反而對自己僅有的親情和愛情看得特別珍重,先天聰慧過人並且由冷面書生一手帶出來的龍軒,心底有兩個人是他的逆鱗,也是他最珍視的東西。

  一個是自己的父親,自己現在依舊能夠清楚記得,在自己和大哥龍傲以及小妹龍馨很小的時候,父親是多麼的喜歡自己兄妹三人。那時父親戰事繁忙,護龍軍戰事不斷,只是一旦有閑,父親都會抽空回來看看。在龍軒年少時的印象中,自己的父親經常連甲胄都來不及脫就跑進了內宅,抱著自己兄妹幾個就是一陣狠親。

  龍軒一直很好奇,明明心似玄鐵,雄屠萬里的父親,為何會在子女面前這般溫柔,幾乎是完全地敞開心扉。等龍軒長大了,也看到了其他家庭的父親,決計沒有自己父親對自己那般完完全全的真情流露。

  另一個逆鱗,則是自己妻子,自己這一世,永久的陪伴。

  龍軒自發一笑,時人都說我冷漠無情,其實,濫情才是真無情吧。

  手中拿著摺子,將它用絹布裹好,放入自己袖口,龍軒走出了自己的書房。

  方靜這時正端著一碗參湯過來,見龍軒已經出了書房,柔聲道:“先把這參湯喝了,我可是燉了好久。”

  也就只有在自己相公處理完公事之余,方靜才敢在龍軒面前微微撒嬌,一個聰明的女人,懂得在什麼時候不應該打擾男人,在什麼時候應該撒嬌。

  龍軒笑著接過碗,參湯是溫的,並不燙口,龍軒像和大碗茶似的一口氣全都喝了乾淨,這些年案牘勞碌,對生活上的細節龍軒早就不再怎麼講究了,精緻的生活向來是時間和精力的死敵。

  “母后跟我說過,每次她花了很多時間給父王燉點補品,咱們父王都會像喝白水似的一口氣灌下去。”方靜微笑著接過龍軒手中的碗,遞上來手巾。李凝十分喜歡這個文靜懂事的兒媳婦兒,常喊她陪自己聊天。

  “那時父王和我現在一樣忙,如今嘛,我長大了,也輪到他乾脆做甩手掌櫃了。”龍軒接過手巾擦了擦嘴,隨後道:“今晚去岳丈府中,我有些事情和他談談。”

  “我去準備車。”方靜準備去吩咐下人備車。

  一陣威風吹過龍軒的髮絲,秋日的風已經能夠給人帶來一種涼意了,也不知怎的,被這股涼意微微一激,龍軒居然感覺有一些舒服,身心的疲憊也去掉了一些。

  “不用車了,反正兩府之間也不遠,走著去吧。”

  方靜微微靠著龍軒的身子,龍軒笑著伸出手臂將自己妻子摟進來,問道:

  “冷了吧?”

  “嗯,這才剛立秋呢,居然這麼冷。”方靜雖然已經加了一件狐裘小坎肩,卻依舊覺得有些涼意。

  龍軒說想要步行去方仲府上,方靜自然會在一旁跟著,而在他們身旁,則是上百護龍衛進行著全方位的護衛,自是不需要擔心什麼。

  自從自家相公開始承擔起公務開始,方靜就鮮有機會能夠陪他一起散步了,即使現在天氣有點冷,但是方靜心裡依舊是暖和的。有時候,女人真的很容易滿足。

  倒是龍軒這時,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怎麼回事,今天為何這麼壓抑?

  龍軒抬頭看看天,似乎正緩緩下降,壓迫到自己的胸口上。

  夫妻兩個徒步走到了方仲府上,小姐和姑爺一同回府,府內自是忙活了起來。龍軒先是見過了泰山,就留方靜和方夫人女人間說話勒。

  方仲直接和龍軒去了他的書房,龍軒將自己袖中的奏摺拿了出來,翁婿二人便開始慢慢就監察體繫的事情探討起來。

  最終,方仲笑道:“你知不知道,若是讓監察體繫獨立出去,等同於是斷了你龍家日後子孫一臂。好吧,我老糊塗了,我能看出來,你自然是看出來的。”

  “家和國,總要分開來看,總要挑一個輕重。”

  方仲點了點頭,出聲道:“限制皇權,本身就是歷代大臣一直在做的事情,如果你們龍家肯在昨天下時將權力交出來越多,王朝延續應該也越久遠。”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只看三代,頭上一代,自己一代,下面一代,其他的,和我就沒關係了。”龍軒語氣很是淡然。

  “這麼多年了,想那十六年前,咱們護龍軍剛剛進北京時,大傢伙就準備讓王爺他登基稱帝,可王爺偏偏要搞個勞什子前明太子監國出來,一拖就拖到了現在。”方仲感歎道。

  龍軒笑問道:“您還猜不出父王他不稱帝的原因麼?”

  方仲微微頷首,道:“能猜出三點。”

  龍軒洗耳恭聽。

  “第一點,他想做歷代皇帝都不敢也不肯做的事情,先給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孫後代皇權造一個牢籠,聽起來很可笑,但是看這些年的改革和變化,王爺他確實在這樣做。”

  方仲頓了頓,道:“這第二點,不可言。”

  龍軒眉頭微微一皺。

  “第三點,也依舊不可言。”

  龍軒道:“您這不是在學著出家人打機鋒麼。”

  就在此時,一名護龍衛忽然叩門。

  書房,自然是秘密議事的重地,除非有極其重要的事情,不然絕不會有人來打擾。

  “進來。”

  護龍衛走了進來,向龍軒稟報道:

  “公子,王爺和兩位王后乘船江上,船覆,生死不知。”護龍衛說完,跪了下來。

  “啪。”龍軒手中的摺子落到了地上,整個人踉蹌地後退了數步,碰到了桌椅,打翻了墨汁,玷污了一片宣白。

  方仲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身子微微顫抖,恍若天塌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是龍軒第一次看到方仲在自己眼前如此失態。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37

第15章 刹那驚雷(中)

  “駕!”龍傲策馬賓士,神情很是焦急,胯下神駒更是四蹄奔騰如飛,其身後的護衛們只能拼盡全力的揮動馬鞭驅趕馬力這才沒有被甩下太遠。

  “完了,完了,完了。”龍傲在心底嘀咕著,這下子事情鬧大了。

  自己本來領命帶著母后去朝鮮省親,然後再徹底使得朝鮮內附,這些事情算算時間,其實能夠保證能在自家夫人生日前回來,誰曉得朝鮮事情解決完後,母后居然要去江南,作為兒子的自己自然得護送一遭,就臨時下了趟江南,把母后送到那個地方後,自己即刻帶人往京城趕。

  只是再怎麼趕,自家夫人的生日還是錯過了,以自家夫人那個火辣暴躁的脾氣,估計回去得有自己好受的了。但是龍傲還不能不早點回去,自己早點回去,可能夫人的怒氣還輕一點,若是再拖著不回去,天知道自家那個善用長槍的娘子會不會直接提起一杆長槍挑了自己。

  似乎是受龍辰言行身教的影響,在對待感情方面,龍傲和龍軒兄弟倆都很是專一,龍軒那邊是相敬如賓,而龍傲這裡徹底成了怕老婆,當然,世上的大部分丈夫之所以會“怕”老婆,其實也是愛的一種表現,因為愛,所以可以忍受你的脾氣,因為愛,所以會包容你。

  入了京城,龍傲勒住韁繩,神駒嘶鳴一聲停下了步伐。

  龍傲從懷中摸出了自己的信符,遞給了守城兵士。

  持械入城者必須得探明身份,這是規矩,身為當今實打實天家的龍家子弟自然得率先遵守這些規矩。

  “參見將軍!”守城兵士接過信符查看後,將其還給了龍傲,同時全部向龍傲單膝下跪行禮。

  “免了,本將還有點事情,下次再招呼大家喝酒!”話畢,神駒徑直向城內奔去。

  東征西討這麼多年,對於如何籠絡軍心,近乎成了龍傲的一種本能,再加上其天生性格豪爽,基本繼承了龍辰陽剛親和的一面,故而其麾下兵卒對其都很是愛戴。

  龍傲沒有先回自己的府門,而是直接去了兵部備案,等報案完畢,回到自己家門口時已然入了黃昏。

  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正守在大門口,龍傲清楚,自己雖然人去了兵部備案,但自己麾下的護衛定然有人先回了府,和裡面的下人事先通了氣。

  龍辰對待下人比較寬厚,再加上看到在外威風凜凜統兵千萬的家主居然在內宅被主母欺負得死死的,就連這些下人都對龍傲很是同情。繼而,能幫一把就幫一把,通個風報個信啥的。

  見龍傲終於回來了,那個家丁連忙過來說道:“老爺,夫人在後院洗衣服呢。”

  “額……都這麼晚了,洗衣服?”龍傲有些二張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您自己去看看就懂了。”家丁不懂該如何去說。

  龍傲點點頭,走入了自己的府門,直接去了內宅,在一處池塘邊果真看到正在洗衣服的夫人。

  “死龍傲,臭龍傲,壞龍傲,說好了陪我過生日居然不來,我打你,打你,打你!”袁玉兒這哪是在洗衣服,分明是在拿洗衣棍打衣服,而且打得還是龍傲的衣服。

  龍傲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這個,自家娘子似乎殺氣很大啊。

  有時候,龍傲覺得戰陣衝殺都沒有面對自家娘子來得緊張。

  “娘……”剛準備開口喊自己夫人,龍傲卻因為心神失手,走路滑了一跤,那一個“娘子”被喊成了一個高長音。

  袁玉兒只覺得背後有人鬼嚎了一聲,也嚇了一大跳,她本來是蹲在池塘邊的,居然就被這麼一嚇,直接摔到池塘裡去了。

  “噶……”這下子,就連龍傲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袁玉兒水性不錯,這個池塘還奈何不了她,但是被人嚇得摔進了池塘,著實是件很丟面兒的事情,若是讓下人看到了,自己日後還怎麼當主母,怎麼持家?

  顧不得先上岸,袁玉兒先查找起是誰嚇了自己,最終,她看到一個熟悉到不能熟悉的身影,自己的丈夫。

  “死龍傲,你要造反是不是!”

  河東獅吼,威震內宅!

  內宅的一些丫鬟下人紛紛脖子一涼,只能替自家家主默哀了。不過那些個小丫鬟則是滿心的對自家主母羡慕得緊,世間多少女子能像自家主母這般找到這樣一個完全包容自己的男人呢?

  ……

  “玉兒,你開開門吧,玉兒。”龍傲在屋外叩了半天的門,眼下已經是孤月高懸了,可是自己居然還進不去臥室的門。

  好話說了一大籮筐,都不見效,龍傲也覺得有點口乾舌燥了,直接坐到了石階上休息一會兒,養精蓄銳再戰。

  袁玉兒脾氣不好,這事兒就連身為婆婆的李凝也知道了,也喊來袁玉兒提點了下,論起心機和收拾內宅的本事,十個袁玉兒怕也比不過一個李凝,再加上袁玉兒再怎麼不怕自己相公是一回事,對自己的公婆她是敬畏得很。自那天後,袁玉兒就沒有給龍傲發過脾氣。龍傲居然自己跑去李凝那邊,叫李凝不要再難違自家娘子了,然後晚上回到家裡請求娘子不要忍著自己的脾氣,隨便向自己身上發。

  因為龍傲清楚,自家娘子是愛自己的,即使夫妻兩人吵架到再厲害,自己睡在屋外時,自家娘子也會在夜裡給自己偷偷蓋上被子,自己的甲胄一旦有了破損,自家娘子都會不眠不休地將甲胄全都修補完,生怕自己再去上陣時出半點意外。有的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火爆的脾氣下隱藏的是一個細膩溫柔的靈魂。

  自己的那個戰死的岳丈,袁鵬。昔日也是自己父王麾下一員大將,聽那些將軍叔伯們說,最開始,聚風寨兵士沖陣時都是自家父王為中,冉叔叔和自家岳丈兩杆長槍護衛兩翼,硬是這般衝殺出了一片基業。

  後來,朝鮮大會戰,基本上是護龍軍命運的轉捩點,女真韃子奪城時,自家岳丈子拼了自己的性命將城門保住,卻也因此戰死。

  事後,自己父王自然厚待袁鵬遺孀,只是當下,家中沒了男人,就等於沒了個脊樑,袁玉兒又是個死要強的性子,即使自家爹爹不在了,卻也依舊要事事比個高低。

  而龍傲,最喜歡的也就是她這一點,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她,龍傲正和一群夥伴們比賽馬,這丫頭硬是要加入進來,後來連比了十次,龍傲都贏了袁玉兒。

  等到第二日,袁玉兒又來找龍傲比賽馬,然後第三日,第四日,接著青梅也就竹馬了。

  回想起往事,龍傲會心一笑,出聲道:“玉兒,我想你了,想看看你。”

  正靠在內門上的袁玉兒聽到這句話,臉上情不自禁地掛上微笑,心裡也是甜得很,有時候自己也會慶倖,自己找了這麼一個好男人,若是別的男人,怕直接會忍不住一紙休書直接休了自己了吧?再說以自家相公的身份,差不多就是歷代的皇子了,居然還能對自己一心一意,不納妾也不找別的女人,就這麼只會對自己好。

  袁玉兒正欲開門時,外面傳來的一個稟報聲,聽聲音,應該是隸屬龍傲同時也是保護這座俯宅的護龍衛。

  “大公子,王爺和兩位王后在江上翻船了,如今生死不知。”

  龍傲猛地睜大了眼睛,十年征伐所積累起來的殺氣全部迸發,雙目赤紅一片。

  “吱呀”一聲,屋門開了,袁玉兒淚流滿面。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39

第16章 刹那驚雷(下)

  護龍軍入京的那會兒,龍辰就派胡猛領著五百兵士潛行入江南,想要將懷著身孕的孟安安接回京城,然而那時孟安安已經八個月身孕了,著實經不起舟車勞頓。胡猛最後乾脆領著五百兵士做起了孟氏的宅門護衛,那時候南明弘光朝廷剛剛建立,處處是一團亂麻,世道也亂得很,胡猛留在那裡龍辰也能對孟安安母子的安全放心一點。

  等護龍軍穩定京畿後,龍辰就開始準備開始用兵,進行統一戰爭。他最先命令冉義帶數萬大軍伐南明,其中估計也有著為了早日接到孟安安母子的原因吧。

  後世史學家和軍事家對龍辰在統一戰爭初始就急不可待地兵分兩路的戰略極為詬病,認為這是因為龍辰在一切大好的前形式下有些妄自尊大,自以為是了。後來戰事變化也證明了這一點,趙一名一部征伐大順作戰遇到了瓶頸,戰事不順。龍辰即刻叫停了準備下江南的冉義部,將他們北調。最後,在冉義部和趙一名部的協同下,李自成的大順王朝終於土崩瓦解。在這之後,龍辰又命冉義快速南下,一舉橫掃弘光朝廷。

  那些知道龍辰心思的人多少明白龍辰為何會在那時亂了方寸,不是親眼所見就絕不會明白龍辰這樣一個沙發果斷的男人對自己的家人是多麼的愛護。而等孟安安母子被接到京城時,孩子都已經快兩歲了。龍辰當即給孩子取名叫龍缺,意思是這孩子小時候缺了關愛,自己欠這個孩子很多。

  不同于龍傲和龍軒兩個哥哥是在硝煙之中長大,當龍缺記事時,整個天下基本已經平定,也就沿海幾個省份還在鬧騰罷了,而且再加上龍辰的刻意放縱,讓龍缺一步一步走向了花花公子的群體。

  龍缺喜歡做的事情真的很多,起初,很小的時候就偷偷跑去青樓喝花酒,更是捧名妓名角兒,那時的龍缺,還不滿十歲。

  某一日,大哥龍傲剛剛打仗回來,聽說這件事,鎧甲都沒來得及脫,直接領著二百甲士包圍了自家三弟正在喝花酒的春樓,這些廝殺漢身上升騰的殺氣不知道嚇得那一日多少嫖客直接陽•痿。龍傲徑直沖進去,將正在和花魁姐姐玩翻花線遊戲的龍缺拎了出來。

  “父王寵你,那就讓我這個哥哥來管教你!日後京城地界哪家青樓敢做我三弟的生意,第二天我就會帶兵把它給拆了。”

  龍傲這個大哥的威名確實響亮,畢竟是殺伐征戰多年的大將,他話一放出去,不光京畿地頭的青樓不敢再做龍家三公子的生意,連同整個京畿地域的這種產業都開始嚴加防範,乃至在門口還貼上了龍家三公子的肖像,防止龍家三公子過來。

  龍缺年少逛青樓這件事,著實沸沸揚揚傳了一陣子,弄得後來有個很有名氣的才子以此寫了一個小記,其間挖苦諷刺感歎實在良多,大體是什麼世風日下或者是帝王之家多膏梁,其實是滿滿的羡慕嫉妒恨。

  龍缺那時也是年少氣盛的主兒,動用了保護自己的護龍衛去探測那個才子情況,居然探測出這才子和自己的嫂子苟合之事。龍三公子當即洋洋灑灑寫了一篇數萬字的賦,將這名才子和嫂子的事情從頭到尾添油加醋地描繪出來了,此書取名曰《金麟豈是池中物》。

  此本一出,龍缺名氣大噪,此書也傳之於後世,直接取代了《金瓶梅》的地位,成為了這個時代反應市井生活的精品小說。並且此作品在後世成為了四大名著之一,很多學者專門靠研究此書為生,被稱為“金鱗學家”。而那個才子被逼得無法,被自家哥哥趕出了家門,只能沿街賣字潦倒度日。

  之後某一年的科舉開考前,龍缺硬是一個人單獨和四位奪榜呼聲最高的進士答辯,一人打平了對方四人,神童之名,曉諭京畿。

  不過他倒是無意科舉,也是,這個天下都是他龍家的,他還考個什麼科舉。

  龍缺就是想著玩,玩茶道,遍請名師,四處品茗,還真讓他成了氣候,多少文人雅士以品得龍三公子親手泡制的香茗為榮;

  他玩蛐蛐,愣是跑了多少深山老林去尋求百戰百勝的“將軍王”。

  他玩花酒,由於沒人做他生意,他居然自己開起了青樓,而且本錢還是自己的私房錢,最後紅遍一方的諸多名角都得喊他一聲“老爸爸”,隱然青樓這一塊的大佬。據說龍傲聽說這件事後也是哭笑不得,總不能派人把自家弟弟的產業給拆了吧?

  他玩筆墨,有一年時間,龍缺喜歡畫市井小民像,並且喜歡用炭筆素描,這一新穎繪畫方式著實引起了一陣風潮,而且促進書畫界的發展,他的市井小民圖流傳到後世後,身價高得離譜,並且被加入了各種“關係黎民”、“心憂天下”、“人文主義關懷”等等讚譽。

  最後,這些他都玩膩了,而這時他才十五歲。

  那玩什麼呢?

  對啦,打仗去吧。

  龍缺就去求父親,這個帝國的實際掌權者。龍辰,同意了。

  讓一個花花大少去領兵打仗,這確實讓很多將領和大臣們汗顏,都心裡嘀咕著攝政王真是愛子如命,甚至是溺愛了。

  不過龍缺沒讓龍辰失望,在征伐福建的戰事中屢建功勳,擅長以奇兵制勝,親自擒獲了南明魯王。鄭成功在福建組織的兩次北伐,第一次被龍缺斷了糧路,只能憋屈得退回去,第二次被龍缺正面擊潰,同時匯合了諸路開赴福建的護龍軍,一舉殲滅了鄭成功主力,如今鄭氏可以說元氣大傷,只能龜縮在臺灣島。

  捷報傳來,震動朝野。

  時下人無不感歎:龍家無犬子。

  數百年後,人們依舊習慣以“龍家兒郎”來形容一戶人家子息全都很有出息。

  仗打完了,剩下一個鄭氏龜縮在臺灣苟延殘喘,龍缺又回到了京城,百無聊賴,他甚至有些後悔,早知道就在打仗時故意放點水,讓他鄭氏在陸面上再蹦達一會兒,自己還能再戲耍一番,只是這也就是想想罷了,他龍缺雖然貪玩成性,但也知道軍國大事可不能半點兒戲。若是真的因此出了什麼亂子,天知道自家那個一向疼愛自己的老頭子會不會來個大義滅親。

  ……

  今兒個龍家三公子正在逗弄著剛剛從邊地弄來的藏獒犬,這大玩意兒看起來威猛,龍缺很是喜歡,親自帶著它遛彎兒。

  這時,隸屬龍缺的護龍衛上前稟報:

  “公子,王爺和兩位王后在江上翻船,生死不知。”

  藏獒犬正依偎在龍缺腳下,龍缺一腳將藏獒犬踢飛,這個花花大少身上的痞性一掃而盡,一股似乎可以刺穿一起的鋒銳之氣顯露出來。

  龍缺取了自己的刀,從馬廄裡取出跟隨自己征戰過的戰馬,一騎絕塵,直奔胡猛府邸而去。

  自己父王的安全一向是國家重中之重,而負責保護龍家子弟的護龍衛更是由胡猛一手操•弄,自己父王若是出事,就得先尋胡猛問個明白!

  “老頭子啊老頭子,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母后,孩兒還沒給你娶個兒媳婦回來,你也不能有事!”

  戰馬橫衝直撞,所經之處無不雞飛狗跳,但龍缺已經顧不得這些,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站在胡猛面前去喝問他:這一切他娘的都是怎麼回事兒!護龍軍、護龍衛,保護的還不是自家老頭子麼!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40

第17章 刹那驚雷(續)

  幾案上,縷空琉璃盞內,青煙嫋嫋,散發著撲鼻的桂花香味。這香味和著輕雅的有古琴聲,隨風飄出窗外,飛入雲間……

  循著優美的古琴聲,透過那扇半開著的小木窗,隔著粉色紗簾,若隱若現地可以看到一位白衣女子正坐在一架古琴邊,玉指輕舞,拔動琴弦。那縷縷香煙正是從少女正在彈奏的古琴邊只小巧玲瓏的縷空琉璃盞內散發出來的,是上好的檀香。

  女子年約二十餘歲,一頭烏黑的秀髮有如瀑布又似青絲,梳理得整整齊齊,輕輕披落在女子的肩上。一雙柳葉眉下,又彎又長的睫毛使那雙丹鳳眼更加的美豔動人。雪白的肌膚有如那雙白玉般的纖纖細手一樣,使人疑似天仙在彈奏古琴!

  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豔三分。看她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豔若滴,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幾分調皮,幾分淘氣,一身淡綠長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無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莞爾一笑,紅唇輕吐: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繫飄春榭,落絮輕沾撲鄉簾。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著處;

  手把花鋤出鄉簾,忍踏落花來複去。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初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傾?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獨把花鋤偷灑淚,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怪儂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捧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汙掉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淺淺的笑容一直浮在略施粉黛的俏臉之上,雙肩放平,雙手撫琴身,大指略微展開,手指微微彎曲,呈半握拳狀,左手按弦,右手彈弦,一段音律緩緩流出,達到了以韻補聲的效果。聽琴音,心覺歡喜,頷首,低額。雙手依舊在琴弦上沒有停頓,不論是托、劈、勾、剔、抹、挑,還是撮、輪、搖等技巧在右手中都顯得自然天成,左手吟揉滑按,讓琴曲聽起來更加的舒心。左手用搖指彈弦,右手拇指緊壓著發音弦上,模擬出風聲的感覺,在夏日炎炎的日子裡,讓人心覺清涼之感。額頭猛抬起,臉上依舊是一副歡心的笑容。最後,右手緊按慢放,一個柔和的顫音悄然瀉•出,雙手起。大殿之上,餘音繞梁,怕是三日不絕。

  身邊服侍的女婢都露出陶醉的神情,自家小姐的歌喉確實動人,就算天天聽也絕對聽不膩。

  龍馨輕舒一口氣,將香琴推到一旁,起身,倚欄而望。

  “父王帶著母后下了江南,倒還真是想得慌。”

  龍馨的住處叫“瀟湘居”,裡面水榭樓臺,佈局奇妙,高貴中不失典雅,富貴中不顯奢華。當今攝政王就一個女兒,自然寶貝愛護到極點。

  李凝所出三兄妹是三胞胎,故而龍馨如今也是二十有六的年紀,依然沒有許下人家。在她眼中,時間男兒除了少數之外皆是汙塵,看一眼都閑得慌,更別提還要碰自己了。

  再加上當今朝廷正是盛世開啟,護龍軍軍威赫赫,平滿洲,收朝鮮,定蒙古,服緬甸,掃交趾,放眼四方,皆為臣服,實在沒有那種和親的必要。何況龍辰向來疼愛自己的子女,龍馨看不上那些兒郎,龍辰也不會催逼她下嫁,就這樣一留留到了這般年紀。

  龍馨的大哥十年征戰,二哥秉持國政,就連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小弟去年也領兵出征。

  可憐,可歎,為何我偏偏生就女兒身,若是我也是男兒,定然不遜哥哥弟弟們分毫!

  隨即,龍馨腦海中浮現了龍辰慈祥的音容,這樣一個全心全意愛護自己的父親,或許,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會感覺到舒服,自己才甘心去做他的女兒。

  這時,一名持劍女婢走了進來,向龍馨跪拜。

  在龍馨手中,掌握著一部分分割出去的護龍衛體繫,龍馨更是用這股資源訓練了屬於自己的女護龍衛,對於這些,龍辰都是默許的。

  “何事?”龍馨輕開口問道。

  “王爺與兩位王后在江上翻船了,生死不知。”女婢說完,將頭深深埋下。

  龍馨閉上雙目,少頃,緩緩睜開,此時的雙目沒有任何情感,卻有著一種森然的威嚴之氣,如同女皇臨世。

  在龍馨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是自己大哥龍傲的面容,少頃變成了自己二哥龍軒的面容。

  不會是他們,我相信我的哥哥們,也相信我們的父親,他們不會為了皇位做出這種事情。而自己那個弟弟,他估計根本沒興趣去做皇帝吧。

  既然不是自家人幹的,那會是誰做的?

  ……

  龍軒坐在椅子上,閉著雙目。

  方仲坐在另一邊,沉思著。

  兩個當今位置坐得最高也是最有智慧的男人,正在思慮著接下來的事情該如何料理。

  方仲率先打破了沉默,說了兩個字:“明日……”

  龍軒也睜開了眼,開口道:“照舊……”

  原本的朝廷框架,是一種在龍辰手中強行扭曲到畸形的框架,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但當今天下已經十六年沒有君王,或者說是以護龍軍為正朔的勢力十六年來無人登基。

  這些年,其他的皇帝倒是挺多,比如李自成、張獻忠以及南明等一繫列小朝廷小皇帝,但他們的最終在護龍軍年復一年的打擊下,灰飛煙滅。

  十六年前,龍辰以朱慈琅為監國太子,借他的手冊立了自己為大明攝政王,可以說是另一種“挾天子以令諸侯”,但等到天下基本平定,諸方大將都開始推動龍辰稱帝時,龍城卻硬是壓倒了現在。

  不過天下人皆知道當今天下之主是誰,真正的皇族姓龍。

  國號雖然依舊還是“明”,但早就物是人非了,十多年歲月匆匆,前明的一切都已經被掃入了歷史的糟蹋之中,那些致力於忠心前明的力量也基本消散。

  但是即使沒有真正的皇帝,國家依舊在正常運轉,因為龍辰雖然沒登基,卻已經被稱之為萬歲,一切禮遇規格完全和天子一樣,只是少了一個名號罷了,正是在他的腳下,國家開始從多年的戰亂中恢復過來,慢慢有了盛世之象。

  就在這個時刻,龍辰居然帶著自己的兩個王妃在江上出了事,生死不知,這直接給了這個扭曲的政治體制一個沉重打擊!

  若是這個消息散開了,那個以自己一人的威望壓服天下的男人不在了,天知道這個新定的天下會不會再次瓦解!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41

第18章 胡猛垂暮

  胡猛鬍鬚已經微微泛白,後背也略顯傾頹,甚至連說兩句話時都會忍不住咳嗽幾次,但是他整個卻像一顆老鬆一般,給人一種強大的蒼勁之感。

  最初始跟隨龍辰時,他已經三十出頭了,在鐵山部好不容易混了個小旗官,最後跟著龍辰反出了鐵山,一晃十年起家,護龍軍進了北京,接著用十六年徹底平定了天下。

  如今的胡猛,已經到了花甲之年,十年前開始就已經從攝政王侍衛長的位置上退下來了,準備頤養天年,以逗弄兒孫為樂。只是,有的人即使退下來了,但是他那強大的影響力依舊存在,放眼天下,如今的一批護龍衛都得尊稱胡猛一聲猛爺。

  人的名,樹的影,滿朝文武,皆是知道胡猛在攝政王心中的分量,他的資歷,絕對不比那些個護龍軍開朝大將們差半點,卻一直拒絕著外放,心甘情願地一直當著攝政王的侍衛頭子。他若是外放,獨領一軍,定然也是一方封疆大吏!

  ……

  “猛子叔,我要騎大馬。”一個稚童黏著胡猛央求道。

  “好嘞,你猛子叔給你騎大馬。”胡猛放下了手中的兵刃。慢慢彎下了身子,整個人跪伏在地上,讓小孩子坐到了自己的腰上。

  “坐穩了,馬兒要走嘍。”

  “駕。”

  “嗷,騎大馬嘍。”

  ……

  龍缺一人一騎來到胡府門前,府門前兩座石獅子作張牙舞爪狀,十分威武雄壯。

  下馬,抽刀,龍家三少上前,踹門!

  第一腳,大門震顫,第二腳還未抬起,門戶已開,裡面跪伏著一地僕從。

  徑直入了廳堂,見一頭髮發白的老者端坐首座,雙目微閉,似在休憩。當龍缺來到這裡時,他的眼睛依舊未睜開。

  廳堂內似乎因為老者的存在而有著一股強大的壓迫力,即使是龍缺進來,也依舊有種被首座閉目老者的氣勢所折服的感覺。老者雖然沒有什麼機會親自領兵征伐,但是在黑暗之中,由他親自操作的事情撥弄的風雲也都足以掀起驚濤駭浪,身上所蓄養的氣勢絕不遜於那些個統兵大將!

  十六年前,護龍軍進北京,胡猛領五百兵士潛入江南,護衛孟安安生產,一直到龍缺快兩歲時,才在胡猛的護衛下返回北京,回到龍辰身邊,有著這份情誼在,龍缺和胡猛的關係一向很好,逢年過節,再怎麼吊兒郎當的龍家三少也不會忘記親自給這個猛子叔帶點東西孝敬孝敬。雖說沒有多麼貴重,但皆是拳拳心意。

  胸口起伏了好久,龍缺還是開口道:

  “猛子叔。”

  聞言,老者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長大了的“孩子”,眼神中很是欣慰。依稀記得十幾年前,自己親自給這孩子當馬騎的情景,王爺膝下四個孩子,自己就和這孩子最親近才是。這孩子自小行事荒唐,但胡猛一直堅信認為此子絕非池中物,因為他的姓氏,因為他身上流淌的血脈。

  “去年你領兵回來,我很高興,王爺的孩子,絕不會是孬種!”胡猛似乎說話有些急了,情不自禁地咳嗽起來。

  在這一瞬間,龍缺想要上前,給這個已經垂暮的老者撫胸捶背,卻還是硬生生地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胡猛的目光在龍缺長刀上注視了一會兒,用力制止了咳嗽,笑道:

  “我跟著你父親也有二十多年了,這二十多年,我悟出來一件事兒。”胡猛再次咳嗽起來,甚至嘴角隱隱間有著血跡,隨意擦了擦嘴,接著說道:“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夠威脅得了王爺,這三十年來所有自以為天之驕子的人物,在我胡猛眼中,跟王爺比起來都是一個屁。”

  “我只想知道,我父王究竟有沒有出事!”龍缺近乎於喝問道。

  “誰能讓王爺出事?誰配讓王爺出事?直娘賊,我都說了,沒人配!”胡猛大罵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接著便開始重重地喘著粗氣。

  “這件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呵呵,不能說,若不是我猛子自知活不了多久了,估計也會隨著王爺一同去了吧,這一輩子,還是跟在王爺身邊,最他娘的爽快。”胡猛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了一枚玉佩,丟到了龍缺面前,道:“護龍衛共分十三部,看押前明太子朱慈琅一部,護衛龍家子弟為一部,其餘十一部或在大將身邊潛伏或在民間探查或……咳咳……這枚玉佩是信物,是護龍衛的兵符,日後,這個王爺打下來的天下,還得是你們年輕人的,我們這幫人,老了,也該退了。”

  龍缺撿起玉佩,看著這個垂暮老者,心裡也是有些淒淒然,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走出了廳堂,龍缺舉起玉佩,喝道:

  “胡猛府中潛伏的護龍衛聽令!”

  地上跪伏的五十名奴僕中,有五人立即起身,正式以軍中的章程向龍缺單膝下跪:

  “參見三公子!”

  他們是隱藏在胡猛家中的護龍衛,一個老家丁,兩個洗衣婆子,一個女婢,一個小斯。即使是被視為護龍衛前任掌管者的胡猛家中,依舊有著護龍衛的監視。

  “此宅,戒嚴,不准任何人進出!”

  五名護龍衛同時恭聲道:“領命!”

  胡猛看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身影,笑了,笑得很是開懷。

  出了胡宅,龍缺向著自己二哥府邸而去,到了二哥龍軒家門口方才曉得二哥二嫂在方首輔家中,自是馬不停蹄,向方府家中趕去。

  說巧也算巧,在方府門口,三路人一同而至。

  大公子龍傲和三公子龍缺一人一騎孤身而至,龍馨則是坐在轎子上趕來,三人在府外對視一眼,以龍傲為首,龍馨次之,龍缺再次之的順序進了方府。

  方仲的書房內,龍家三子一女對視而坐,方仲則是很自然的出去,將這裡留給他們。

  龍軒指了指龍缺,笑道:“三弟,給我們泡一壺茶吧。”

  龍缺的茶道,很有名氣。龍缺點頭,起身給哥哥姐姐們沏茶。

  龍馨嘴角噙著微笑,道:“父王的事情,我來負責偵查,我就想問問,你們三個男人,究竟誰想登基?”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42

第19章 前明太子

  誰來登基,這話說得似乎登基對龍家子弟來說不算什麼事兒似的,可能,結果就是這樣。

  龍傲先出聲道:“我只喜歡打仗,等臺灣鄭氏被滅了,我就帶護龍軍打出黑龍江,沒工夫坐這位子。”

  龍缺一邊泡茶一邊說道:“我做什麼事情都是三心二意,過一會兒也就沒興致了,興許讓我當皇帝,過兩個月就膩了,到時候總不能換人來當吧?”

  龍馨伸了伸柳枝,道:“說實話,若是父王還在,我倒還想求父王給我一個女帝當當,但眼下父王不知道帶著我們兩個娘跑哪裡去了。沒咱們父王壓陣,我想要學武瞾之事,實在太是費勁,這位置,我也不要。”

  龍家兄妹四人,三人已經表明了對這個位置的態度,都是不要,那麼就只剩下一個龍軒了。

  “我來當吧。”

  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縱觀歷朝歷代,能夠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皇位歸屬的決議,似乎也就龍家一處了。

  “父王不在了,二弟必須早點上位!”龍傲拍了下大腿。

  龍軒點了點頭,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父王,沒那種強大的威懾力直接將皇位空懸十六年。

  龍缺將泡制好的茶水給每個哥哥姐姐遞上去,道:

  “這天下既然是我們父王打下來的,那皇帝的位置定然也是由我龍家人來坐,誰也搶不掉。”話畢,龍缺將代表著護龍衛最高調動權的玉佩交給了姐姐龍馨,龍馨自己曾經訓練過一批屬於自己的護龍衛,在這方面,她比較有經驗。

  下午,龍馨領著一路親信出了京城,直接坐船走海道下江南,調查父王的出事的事情;龍傲親自坐鎮進京畿直屬軍大營,確保京畿內的五萬直屬軍全部掌握在手中;龍軒則徑直入了皇宮。

  ……

  這是皇宮內的一處禁區,這座殿宇被護龍衛牢牢看守,確保就算是一隻蒼蠅飛出去都會被擊殺。

  在這裡面,關押著前明太子朱慈烺。也就是如今的監國太子,然而,龍家秉持天下十六年,南明小朝廷都被接連滅掉了好幾個,如今記得前明皇室的人已經不多了,能記起這個前明太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殿門被從裡面打開,龍軒緩步而入,其實,這片樓閣內環境還是不錯,只是完全的與世隔絕生活,一般人還真接受不了。而當時只有十歲的朱慈烺在這裡生活了將近十六年。

  最開始,還有個曹正淳這前明大太監在這裡負責朱慈烺的衣食起居,五年前,曹正淳死去,這裡就只剩下朱慈烺一人生活,衣服和食物都會有人準時送來,但沒有一個僕人,有些事情,這個前明太子還需要親力親為。

  似乎是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一個人從屋內走了出來。

  朱慈烺比龍軒還有大上兩歲,但他身上卻帶著一種花甲的暮氣,衣服是乾淨的,臉上的須髯也是整潔的,面色也是紅潤的,但依舊給人一種極其陳腐的感覺。

  “一般晚上不會開門,所以我知道有人進來要看我。”朱慈烺樣子有些局促,十六年的監禁歲月,似乎已然將其的銳氣全部磨去。

  “知道我是誰麼?”

  朱慈烺笑了笑:“能有資格進來看我的,總得是姓龍的才行。”

  龍軒點點頭,又問道:“知道我來幹什麼麼?”

  “你們龍家養了我十六年,不就是等著我禪位麼?這麼說,十六年了,你們龍家終於把架子做好了,準備坐上那個位子了?”朱慈烺越說越激動,似乎一個瘋癲之人,他又喊道:“本來我想著,進來的人應該是龍辰,也就是我的那個攝政王,但是進來看我的居然是你,居然是你,那就是說明什麼?說明什麼?說明,龍辰已經不在了,是吧,他不在了,哈哈!”

  龍軒眼神略顯冰冷,道:“就你剛才一句話,你的一個弟弟,明日將滿門被滅。”

  朱慈烺猛地閉上了嘴巴,看向龍軒的目光帶有著深入骨髓的怨毒!

  朱由檢遺留下來的血脈包括朱慈烺這個太子和另外兩個皇子,朱慈烺被囚禁在這裡十六年,除了一個曹正淳,他沒辦法接觸任何人,更別提女人了,所以他這一脈,若是不出意外就會這麼斷了。不過他的兩個弟弟卻生活在宮外,據說已經娶妻生子,開枝散葉,龍家對此並未干涉,自家父皇的血脈只能靠兩個弟弟來傳承。而就在剛才,就因為自己發洩了一些怨氣,明日自己的一個弟弟將滿門被滅。

  “過兩日,就是禪位大典,你準備下,出一點紕漏,前明朱家血脈,我一個不留!”龍軒最後冷冷地看了朱慈烺一眼,龍家的男子,骨子裡都有一種嗜血的衝動,即使沉穩如龍軒也不例外。

  朱慈烺眼睜睜地看著龍軒走了出去,眼睜睜地看著大門再次被關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眼淚不住的流了下來。

  那一日,父皇牽起自己的手來到城樓,那一日,自己看到了這輩子自己最恐懼的一個人。

  ……

  “起盾!”

  二十餘名盾牌手迅速提盾,護衛在朱由檢父子身前,防備成樓下流失。

  “給朕叫那龍辰出來。”

  朱由檢的聲音不高,不過自然有傳令者替他高聲喊出來:

  “龍辰,君上叫你出來見駕!龍辰,君上叫你出來見駕!”

  朱慈烺很用力地想擠開盾牌手的遮擋,他想看看外面的軍隊究竟是什麼模樣,但是他畢竟才八歲,力氣太小,很難擠開。

  最後,朱慈烺硬是搬開了一名盾牌手的腳,從這裡再透過城垛子可以看見城下的情景,而接下來這個情景,將會在他小小的腦海中永久打下烙印。

  一人一騎,出了護龍軍軍陣,舉目望向城樓,他的目光就像火焰,灼燒得朱慈烺心裡一顫。

  朱慈烺有一種躲到自己父皇懷裡的衝動,因為在看到龍辰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畏懼。

  或許,這只是孩子的一種本能,他能夠感覺都那個躍馬而出的黑甲男子有著怎樣危險的氣息,對自己,甚至對自己的父皇,甚至對自己身後的整個朱氏皇族。

  也就是這麼一瞬間,朱慈烺雙目噙滿了淚水,這是身為小孩子面對恐懼事物時的本能反應,但身為皇太子及大明王朝繼承人的身份提醒著他要堅持下去,自己是大明未來的皇帝,自己是日後的天下之主,自己不能畏懼任何人!

  朱由檢依舊站在城樓上,前面是層層盾牌,在兩側還有錦衣衛護持,王承恩和曹正淳兩個大太監也一同站在朱由檢身後。

  龍辰是出了陣列,但是他並未走近城樓上紅衣大炮和火銃的射程之內,左手勒著韁繩,放緩戰馬的腳步,龍辰一人一騎在原地來回慢慢轉著圈,並且嘴角噙著一絲不屑的微笑,帶有挑釁和鄙夷的目光投向城樓上那個被眾多盾牌手層層護衛起來的朱由檢。

  “好好的一個大明天子,能來點魄力麼,別像個娘們兒一樣就會躲在人後面,可有膽子站出來,讓本帥好好看看你究竟長得是什麼模樣!”

  龍辰聲音不高,卻中氣十足,再加上此時城上城下一片靜謐,這句話已經足夠讓自己身後的護龍軍騎兵和城樓上的明軍聽到了,當然,其中自然包括大明天子朱由檢。

  聽到龍辰的這句話,朱慈烺情不自禁地握緊了小拳頭,自己的父皇便是自己頭頂的天,是不允許褻瀆的存在,在朱慈烺眼中,父皇勤政克己,是個好皇帝,是受普天之下共同愛戴的好皇帝,這個黑甲之人怎能如此無禮!

  朱慈烺想代替父皇斥咄對方,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開口的勇氣,那個桀驁狂妄的黑甲男子帶給他的壓力讓他無法開口。

  “威武!威武!威武!”

  護龍軍鐵騎和關甯鐵騎一同揚起了手中的兵刃為自家大帥歡呼起來,聲勢震天!

  “這龍辰,當真好大的膽子!”

  “目無君上,該誅九族!”

  王承恩和曹正淳斥咄起龍辰的無禮,只是他們閹人的聲音本就是尖細,在城外護龍鐵騎和關寧鐵騎的歡呼聲中顯得是那麼的微不可聞。

  朱由檢輕輕一笑,說道:“都給朕退下去。”

  “聖上,不可,您是千金之軀。”王承恩忙唉勸阻。

  “朕,是大明天子,豈能連一個山野之人都比不上,都給朕退下去!”

  王承恩努了努嘴,不敢再勸下去,而原本擋在朱由檢面前的盾牌兵也一起散開到了兩邊,將朱由檢整個人從城樓上顯露出來。

  那一身金黃色龍袍,顯得要多顯眼就有多顯眼。

  朱由檢向前邁了幾步,每一步都顯得很是沉穩,很是大氣,堂堂天子氣度的確名不虛傳,待得來到城垛子前,朱由檢舉起了右手,指向了龍辰。

  “亂臣賊子,天地共誅之!”

  朱由檢自然沒那個本事像龍辰一樣把話傳到很遠,但是他身旁的曹正淳卻是一個心思玲瓏的人,立馬喝道:“跟雜家一起喊,亂臣賊子,天地共誅之!”

  “亂臣賊子,天地共誅之!”

  京師城樓上的明軍一起喊了起來,聲勢也是可怖,這幫京軍可能戰力不怎麼樣,但嗓門還是可以的。

  “殘害忠良,是為無德!勾結韃虜,是為無義!苛捐雜稅,是為無情!國事衰落,是為無才!無德無義無情無才之輩,爾有何面目以君上自居?”龍辰一邊大笑,一邊將這些話吼出來。

  “無德無義無情無才,爾有何面目以君上自居!”上萬鐵騎一齊重複龍辰說的話。

  朱由檢身形一動,怒氣漸生,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沒意思,為什麼要走到這裡來和一個逆民吵架,自己堂堂大明天子,怎能像一個婦人駡街?

  想到這裡,朱由檢打算走了,他不想再聽到龍辰的聲音,也不想再看見龍辰的身影,他討厭和排斥一切敢忤逆自己意願的人和事物,並且他此時還沒有能力去拿辦他。

  但此時若是走了,又感覺會弱了自己的氣勢,朱由檢一時有些進退維谷。

  少頃,他說道:“久聞海東龍帥膽氣過人,可敢入這城門一敘!”

  一名之前喊得聲音最響亮的兵士被曹正淳命令重複朱由檢之前的話,那名兵士只得扯著嗓子喊道:“久聞海東龍帥膽氣過人,可敢入這城門一敘!”

  龍辰抽出長刀,刀身寒光冷冽,刀劍遙指朱由檢,隨後揮下,指了下自己身邊。

  意思很簡單,你讓我進城一敘,你可有膽子出城和我一敘?

  身後護龍軍一陣哄笑,不時傳來戲謔之聲。

  朱由檢指節握得發白,他自小到大別的都學過一些,唯獨沒怎麼學過吵架,這一下子被龍辰反將一軍,讓他心肺都氣炸了。

  “回宮!”

  朱由檢打算牽起朱慈烺的手,他打算走了,不想再在這裡對吵下去。

  誰料龍辰並沒有打算安靜下去,見朱由檢轉了身,笑駡道:“昔日袁督師奉詔隻身入城說是商議軍餉,卻被你下了錦衣衛詔獄,準備淩遲處死。你這樣的皇帝,陰陽怪氣,龍某確實是信不過,實在是不敢進你的城。不過龍某可以答應你,總有一日,龍某要馬踏京師,去你皇極殿上坐坐!”

  全軍大喊:“馬踏京師,入主皇極殿!”

  朱慈烺只感覺自己父皇的身子一顫,抬頭一看,是自己父皇憤怒到扭曲的臉。

  ……

  那一天,自己第一次見到一向神武英明的父皇如此窘迫,父皇在朱慈烺心中是世上最偉大的男人,但是那個叫龍辰的亂臣賊子卻硬生生地將父皇在自己心中的光輝形象打破。原來,這世上還是有別人能夠壓得過自己的父皇。

  後來李自成入了京,自己被一批潛入京城的人給截了下來,在他們眼裡,自己這個太子和自己兩個已經封王的弟弟全是可有可無的崽子。他們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後來,自己又見到了那個叫龍辰的男人,他在無數兵士的歡呼聲中走入了帝都,走進了這個本來屬於他朱家的帝都,並且入主了皇宮。

  然後,他把自己推到了前面,立自己為監國太子。

  朱慈烺在那時心中還升騰起了一陣希望,他覺得,事情可能不會那麼糟,大明,朱家,還有希望!等自己借了龍辰的力量平定了李自成,給父皇和母后報仇後,再對龍辰徐徐圖之!這天下,日後還是老朱家的。

  但是,依舊是那個男人,那個可惡的男人,那個讓自己無比恐懼的男人,他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監禁起來,這一監禁就是十六年!

  把自己當成一頭豬,活生生地養了十六年!

  最開始,自己還有一個忠心的老太監侍奉自己,之後,那個老太監也去了,自己只能孤零零的在這裡呆著,睡了吃,吃了睡。殿宇內是空的,除了吃穿,朱慈烺沒有資格去提任何條件,甚至是給他一些書都被拒絕。

  朱慈烺心中明白,自己唯一還有的用處,那就是禪位大典了。

  大明朝,其實已經亡了十六年了,自李自成進京,自己父皇殉國後,就已經亡了。而自己,卻在這裡,做夢做了十六年。

  是該結束了。
嚴羊 發表於 2019-2-25 10:43

第20章 長槍複出

  數十封詔書,被分送到各處。

  ……

  自從護龍軍收服了滿洲並且平定了蒙古後,遼東這個百戰之地,終於恢復了平靜。

  沒了兵荒馬亂的困擾,遼東百姓的日子也終於好過了起來,其實,華夏大地上的老百姓要求很簡單,只要當權者能夠給予他們一個安穩的環境,他們就會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來替當權者創造出一個所謂的“盛世”。

  這是一處極為尋常的村子,不過這個村子裡住著一個會用長槍的老人,這老人平時沒事時級上山打獵,經常能一個人獵殺一頭熊瞎子回來,到時候就很大方地分發給同村鄉親。

  鄉親們雖說很是樸實,但也都是有些眼光,知道這老者不同尋常,不說別的,光說這長槍上的功夫,就極為了不得。

  村裡頭好些個年輕壯小夥就開始陸續拜老者為師,跟著他學槍法,老者也是來者不拒,絕不藏私。

  老者姓冉,所教之槍法被外人稱之為冉家槍!

  跟老者學槍法的人中,有些人成了遠近聞名的捕獵能手,有的人去投了護龍軍。

  其中有一個叫孔二愣的憨直漢子,這小子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一直就跟著老者在一起生活,槍法自然也學了幾手,後來從了軍,跟著隊伍跑去雲貴,打了幾年仗,又殺進了緬甸,打了兩年,硬是靠著過硬的功夫積攢了不少軍功,本來這小子極為受上官賞識,前途一片光明,但是這小子就是腦子就是不開竅,硬是自己托了關係,讓他重新回到了遼東,在這個小村子旁邊的一處堡寨裡當了個百戶。

  以孔二愣當時的前途來看,繼續留在雲貴混個遊擊將軍怕是都不算什麼難事,畢竟那裡多少還有一些戰事可打,還能弄一些軍功,但回到了已徹底無戰事的遼東,怕是這輩子也就這個百戶當到頭了。

  但是這小子並不後悔,他跟自己袍澤說:“俺的一身本事都是冉大爺教的,俺爹娘死得早,自小就是冉大爺對我最好了,冉大爺無兒無女,日後萬一哪天去了,沒人送終怎麼辦?俺就在這裡守著他,等到了那天,俺給他披麻戴孝給他當孝子,給他抬棺材!”

  話糙理不糙,這話不知怎麼的傳到冉大爺耳中,冉大爺當晚很高興,多喝了二兩燒刀子。

  前陣子,孔二愣張羅了一門親事,估計看這愣小子的官身和年輕,有一戶員外家居然願意把閨女嫁給他。

  孔二愣要成親了,這傻小子高興地不得了,直接回了村子把這事兒告訴冉大爺,並且在成婚那天,硬是把冉大爺接了過去。

  喜宴上很熱鬧,員外也是個頗為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也請來了一些個有頭有臉的人來撐場面。只是,當他看到孔二愣把一個糟老頭子接過來時,當即就拉下了臉,不顧冉大爺就在旁邊站著,徑直喝問孔二愣:

  “二愣子,這老傢伙怎麼回事?”

  孔二愣摸了摸頭,憨憨地道:“這是俺冉大爺。”

  “你大爺的,你不是說你是個孤兒麼,怎麼忽然弄出來一個大爺?”

  “是冉大爺把我養大的,俺成親,就必須得帶冉大爺一起過來樂呵樂呵。”

  畢竟是成親的大喜日子,員外就是再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冉大爺不爽也不便過多發作,只能就此作罷。

  誰知,喝喜酒時,被輪番敬酒弄醉了的孔二愣子居然語出驚人:

  “俺早就想好了,俺和俺媳婦兒第一個崽子,得姓冉,俺不能讓俺冉大爺沒個香火!”

  有好事者在一旁起哄道:“那你岳丈那邊呢?”

  “滾他個球,俺的娃,俺做主!”

  冉大爺在一旁,揉了揉眼睛,眼眶略微濕潤。

  但是,那個員外當即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站了起來,那個火啊是噌噌噌地往上冒。

  原來,在訂親之前,員外曾和孔二愣子約法三章,孩子得跟自家姓,這就等同於是將孔二愣子倒插門了,讓他當了上門女婿。孔二愣那時是滿口答應,這門親事才算定了下來。要不然,憑員外的地位,這孔二愣子就算眼下是個百戶,也沒怎麼放在他員外爺的眼裡頭。

  只是這孔二愣子居然在這生米煮成熟飯的當口當眾改了話,居然讓孩子姓冉!這怎麼成,就算跟你姓孔,我也不答應!

  “孔二愣子,你馬尿喝多了吧你,胡說些什麼玩意兒!”員外也生氣了,也顧不得賓客在場,直接罵了出來。

  孔二愣子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居然沖著這個岳丈嘿嘿一笑,道:“俺的兒,姓啥不得由俺說了算?”

  “混帳至極!孔二愣子,你也不撒泡尿瞅瞅自己算個什麼玩意兒,居然敢和我玩這一出過河拆橋?你這是豬鼻子插大蔥你裝象啊!”

  “啥子豬鼻子牛鼻子,你嚷嚷啥呀。倒是大象,俺確實是見過。”孔二愣子轉過身,乾脆不理這個怒氣衝天的岳丈,跟周圍的賓客說道:“俺當初跟著吳將軍,也就是吳三桂大將軍打進了緬甸,好傢伙,那大象確實個頭大得嚇人,而且那幫緬甸猴子居然還有象兵,衝鋒的時候大象一腳踩下去,乖乖,那就是一個大坑吶,嘖嘖,那幾仗咱們是真的打得慘吶,死了不少的弟兄,而且還有很多弟兄也殘了。”

  賓客都被孔二愣的敘述給吸引住了,護龍軍如今是天下的主子,這些年對外用兵基本就沒有敗過,足足讓這幫百姓也大大地驕傲了一把。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民族的自尊心不是吹出來的,是靠著軍隊打出來的,所以對這些軍旅這方面的事兒,老百姓們還是很有興趣去聽。

  孔二愣接著說:“打了幾仗,俺們才發現原來那些大象怕火器,俺們的吳將軍每次開戰前就在陣前放空炮,放空槍,愣是把那幫沒腦子的大象給嚇回去了,反而把那幫緬甸猴子踩死了不少。哈哈。”

  賓客們也是紛紛大笑,感覺很是暢快,畢竟是自己這一方的勝利。

  只是,員外氣得頭頂快冒青煙了。天知道這個孔二愣子是真愣還是假愣,這傢伙是不是在說自己就是那個傻大象?

  “孔二愣子,你就當沒人治得了你麼?”

  孔二愣子摸了摸頭,習慣性地憨笑了兩聲,看了自己岳丈兩眼,又轉過身去,直接無視你。

  員外很生氣,直接去了內堂,內堂裡面全是貴賓,坐在正中間是一名姓劉的遊擊將軍,主管這一片的防務。

  員外將外面的事兒跟劉遊擊講了,劉遊擊和員外關係不錯,再加上孔二愣確實是歸自己所屬,自己總得出來訓斥他幾句才是。

  劉遊擊出來了,對還在講故事的孔二愣子吼道:“孔二愣子,今兒是你成親的日子,你發什麼酒瘋吶。”

  孔二愣子認識劉遊擊,護龍軍軍機森嚴,嚴禁對上官不敬,孔二愣子也不敢像對員外那樣對劉遊擊,只是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

  “我說,你這個上門女婿,是不是打算翻臉不認帳啊?”劉遊擊上前走不,拍了拍孔二愣子的肩膀。

  孔二愣子道:“哪能啊,俺以後和俺媳婦兒的娃不跟俺姓無所謂,俺就想讓一個娃姓冉,給俺冉大爺傳個香火。”

  “你冉大爺?”劉遊擊開口問道。

  員外在一旁解釋道:“也不知道這二愣子從哪兒拉出來的野老頭子。”

  孔二愣一聽員外對自家冉大爺不敬,再加上了喝了點酒,血氣上湧,直接指著員外的鼻子呵斥道:

  “你再罵一句試試,信不信俺抽你!”

  員外還真是被孔二愣這氣勢給嚇住了,踉蹌地退後了幾步,同時心中大是後悔,原以是個愣子,這才招進來做上門女婿,沒想到居然是個狠茬子!這日子,以後家裡誰說了算?

  劉遊擊也覺得孔二愣子有些太不像話了,喝道:“孔二愣子,你信不信本將現在就叫人把你給捆了?”

  “要捆俺可以,得讓俺冉大爺先吃完這頓喜酒!”孔二愣子也乾脆不理這個遊擊了,直接從旁邊酒桌上提了一壺酒,和他冉大爺對飲起來。

  見自己的話也不管用了,劉遊擊也動了火氣,對身後自己帶來的幾個親兵使了眼色,親兵們直接圍了上去,看樣子這是要直接把這孔二愣子拿下。

  冉大爺和孔二愣碰了一杯,笑道:

  “你小子,這麼過日子怎麼過下去,家和才能萬事興吶。”

  “大爺,孝敬你可是俺這輩子最大的事兒!來,咱爺倆再走一個。”

  這爺倆簡直旁若無人到了一定程度,幾個親兵直接撲了上去。

  員外走到劉遊擊身旁,輕聲道:“稍微教訓一下得了,可別……”

  “我明白輕重,這畢竟是你女婿。”

  孔二愣子吼道:“俺說了,等俺和俺大爺喝完酒再捆俺,給俺滾開!”

  一揮手,一個親兵直接被甩飛。

  冉大爺呵呵一笑,同樣一揮手,另一個親兵也被甩飛。

  還剩下一個親兵就這麼愣住了,這爺倆是沒一個好惹的啊,自己去哪頭都不討好。

  劉遊擊目光也寒了下來,手開始下意識地摸刀,只是他心中還在猶豫,畢竟這種事情,若是動了刀子,性質就徹底變了。

  就在這時,員外家屋外傳來了陣陣馬蹄聲,聲勢震天!

  孔二愣子砸吧砸吧了嘴,笑道:“直娘賊,這得是上千鐵騎的陣仗啊,劉將軍,你倒是好魄力。”

  劉遊擊咽了口唾沫,自己這個遊擊也拉不出一千鐵騎啊,這到底是哪路跑來的神仙,難道說這員外還認識什麼高人不成?

  員外也是搖搖頭,苦著臉,這頓喜酒,真是讓他鬧心死了。

  大門是開著的,當即湧進來一批甲士,各個甲胄精良,一看就是常年征戰的精銳之師!

  其中第一個人,看其裝束,居然是一個獨領一軍的指揮使大人!

  “末將劉龍濤,參見指揮使大人!”劉遊擊急忙行禮。

  員外也不得不恭敬地彎著腰,滿座賓客都很是震驚,這一頓酒席,居然能引來來頭這麼大的人物!

  誰知這指揮使壓根就不理睬這個遊擊將軍,而是沖著裡面抱拳道:

  “冉老可在裡面,京城裡頭下詔了。”

  冉老?

  劉遊擊和員外心中同時一驚,兩人對視一眼,心裡都暗道:莫非是那個二愣子的什麼大爺?

  冉大爺又和孔二愣碰了一杯,這才哈哈大笑著起身,走到那名指揮使面前。

  指揮使見了他,當即居然掩飾不住情緒,哭出了聲來,接著連忙跪了下來,嗆然道:

  “大將軍,您這又是何苦呢?您這又是何苦呢?您在這裡吃苦,你讓小的們怎麼安心吶!”

  “你是趙強吧。”冉大爺出聲問道。

  “正是末將,當初末將是您的親衛,跟您打過女真韃子,殺過蒙古韃子,更是陪著您抓了弘光皇帝。”

  嘶……

  在場諸人莫不倒吸一口涼氣,劉遊擊更是汗如雨下,他終於明白這個冉大爺是哪尊大神了,當下頭埋得更低了,員外也是愣住了,這孔二愣子的野大爺他娘的真的是有天大的來頭啊。

  “京城那邊來詔書了?”

  指揮使忙點頭,從懷中個掏出詔書。

  冉大爺打開詔書看了兩眼,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轉身對還在一旁木訥的孔二愣道:

  “回村子把我的大槍拿來。”

  孔二愣子忙點頭,接著又問道:“您這是要出遠門?”

  冉大爺笑了笑,道:“嗯,我帶你一同去京城!”

  員外在心底暗暗發誓:自家孫子以後全都得姓冉,誰不讓他們姓冉我跟誰急!

  ……

  這一日,長槍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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