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異術] 陰倌法醫 作者:天工匠人 (連載中)

   
吟雙 2019-2-19 14:38: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861879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10:32
第三十五章 冥冥註定


我聽得一愣,桑嵐卻已經轉回頭,沖著胡巧燕點了點頭。

「丫頭,別犯傻!」

老獨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急著說了一句,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孫祿見狀,趕忙過去將他扶起。

老獨顫顫嗦嗦的指著胡巧燕說:「她現在只剩一縷仙魂,可她還是鬼!你要是讓她附體,就等於是開了鬼堂,做了出門弟子!是會犯五弊三缺的!」

鬼堂……五弊三缺!

我猛然醒悟,桑嵐和胡巧燕眼神交流的,竟是開鬼堂出馬!

我急道:「胡巧燕……燕子!她是我妹妹,你……你也是我妹妹,她還小,不懂事……你別害她!」

「我不會害她的。」

「是我自己選的,不關她的事!」

胡巧燕和桑嵐同時看向我說道。

「我被銀四所傷,只剩一縷殘魂,可如果她不同意,就算我魂飛魄散,也不會融入她體內。」胡巧燕說道。

桑嵐搖頭:「認定的事,我不會改變!」

「嵐嵐!」季雅雲握住她的手,急著想要說什麼,可和她眼眸一對,卻是怔住了。

桑嵐沖她點了點頭,握著她的手,轉臉看向我,淡淡的說:「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這次我沒有任性,別攔著我……哥。」

說完,鬆開季雅雲的手,向著胡巧燕走去。

「哥,我真沒想過,能再做一次你妹妹,你一直都是最疼我的。」

胡巧燕輕聲說了一句,最後向我揮了揮手,轉身迎上桑嵐,兩人身體貼合,胡巧燕失去了蹤影,只剩下桑嵐恍然的站在那裡,手裡提著一根三尺長的金色藤蔓。

「鬼!有鬼啊……」

突然,一陣殺豬般的嚎叫聲響起,跟著就見先前暈倒的話嘮司機鬼叫著拉開門,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外面的天是真的已經黑了,院子里的迎親隊伍和村民卻都已經不在。

聽著外邊偶爾傳來隔壁居家的話語,再看看屋裡的一切,我感覺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孫祿把老獨扶進椅子里,回過頭,剛要說什麼,眼睛忽然一亮,上前兩步,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咦,怎麼會有個扳指?」

這會兒我剛稍許恢復些力氣,勉強爬起來,走過去一看,不禁一愣,「是老何的扳指!」

那次老何變成『植物』,留在看守所的物品中,就有一個白色的扳指。

後來我把扳指戴在手上,扳指竟莫名的消失了。

瞎子說,那扳指不是玉的,而是陰骨,應該是融入了我身體里。

回想起剛才的情形,我忽然記起胡巧燕被放開后的舉動,和她所說的話。

——三清咒除,鬼身卸甲,鬼骨盡顯,鬼定其身。

銀四也問過,為什麼我身上會有三清正氣。

扳指是老何的,老何是三清正宗……

三清陰骨……

三清咒!

老何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老獨傷重,我已經顧不上想別的,稍微收拾了一下殘局,便和孫祿等人一起,把老獨送進了醫院。

好在老獨曾是出馬弟子,雖然應五弊三缺落下殘疾,身體底子還是不錯的。沒有性命之憂,在醫院裡躺一陣子卻是免不了的。

將他安排妥當,一直憋著的孫祿終於忍不住問我:「你是怎麼知道犯花娘叫胡巧燕的?」

這也是我心裡的疑惑,見老獨精神恢復過來,我便把我和胡巧燕四目相對時看到的情形說了出來。

潘穎擰著眉毛聽完,賊兮兮的問我:「她臨消失前,跟你說過一句悄悄話,她說什麼?難不成,你就是那個和她有一腿,然後被村民吃了的書生?」

我白了她一眼,「她說的是……『哥,你那天為什麼要下水。為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

潘穎眼珠轉了轉,猛然瞪大了眼睛,「她臨走前喊你哥……難道說,你不是那個書生,是……是那個扔下她,跑去河裡抓魚,被淹死的那個……是她親哥?」

孫祿點點頭,「照這麼說,還真是有可能。禍禍上輩子……可能是上上上輩子,就真是她哥。」

老獨往上直了直身子,說道:「照我看,多半就是這樣了。犯花娘也不知道在世上飄蕩了多少年了,不會無緣無故找上桑嵐那妮子。她之所以找上桑嵐,一半是因為那妮子體質特殊,能夠輕易被仙家鬼魅借用;再就是……或許冥冥中早有註定,註定要你這個前世的哥哥,送她最後一程。」

我有些恍然,雖然一直和鬼打交道,甚至接觸過鬼差,可說到前世今生,還是想象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情形。

不過,我倒是真有些相信,上輩子……上上上輩子,我可能真是那個被淹死的小男孩兒。

因為,我和胡巧燕四目相對時所看到的,和以前通過靈覺看到的,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通過靈覺看到的,都是人最執念的所在,而透過胡巧燕的眼睛,卻看到了她悲慘的一生。

要說起來,那種感覺,有點像是我在桑嵐家,第一次見到董艷茹時的感覺。明明很陌生,卻又似乎被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牽連著血脈……

潘穎很快轉移了話題,見老獨精神頭還不錯,眨巴眨巴眼說:

「獨叔,這事兒算是過去了對吧,你就把一些事給我們說說唄,咱做人不能稀里糊塗的對不?」

「過去……」老獨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傻孩子,你不聽話,現在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怎麼能說過去就過去啊。」

跟著擺了擺手,告訴我們說:

犯花娘胡巧燕應該真就是伺候胡家太奶的,她殺孽深重,觸犯了仙家條律,或許是感恩她救過胡家後輩,又或是胡家太奶疼她,收回了她的法力,卻沒斷了她的仙根。否則,也不會讓她保留胡家堂前的金藤了。

只是沒想到她積怨太深,雖然將金藤煉成了趕神鞭,卻迷途難返。

潘穎問老獨,他的煙桿是怎麼回事,怎麼就能把那黑毛灰頂的狐狸精打成那樣。

老獨呵呵一笑,說黑毛狐狸最初幻化的黑臉大漢,就是胡家八太爺的形象。那畜生也是鬼迷了心竅,卻不知道老獨當年出馬的時候,曾在小五爺的引領下,見過胡八太爺一次,八太爺還將隨身的煙桿送給了老獨。

那煙杆子雖然是八太爺在凡間信手拈來,但仙家用過的東西,對付普通的邪祟綽綽有餘,對付胡家的不肖子孫,更不在話下。

潘穎又連著問了幾個問題,忽然咬了咬嘴唇,小聲問:「獨叔,銀四是誰啊?聽它口氣,它還會找禍禍的麻煩?」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10:34
第三十六章 鬼骨禁忌


銀四會不會再來找我麻煩,我倒不怎麼關心,反倒對這頭狼鬼的來歷十分的好奇。

老獨看著我,神情複雜道:「柴家以銀二爺為尊,你們說,銀四是誰?」

除了不知者不畏的大背頭,我和孫祿都是一哆嗦。

柴家乃五路邪仙之首,凌駕於七十二路野仙之上,傳說柴家掌堂的便是銀二爺。這銀四聽上去,竟和銀二爺是同一輩分的!

聽完我的解釋,潘穎呲著牙聳了聳肩膀,又問老獨:「他不是仙家嘛,怎麼會變成鬼的?」

老獨像是有些神不守舍,卻還是勉強解釋說:

之所以柴仙等不列入七十二路野仙,不光因為那五路仙家不同一般,還因為這些仙家的堂口並不在東北。

柴仙的仙堂在蒙藏一代,多為外族供奉。

當年成吉思汗東征西討,供奉的,就是柴家。

仙家本忌造殺孽,即便是柴家,也只是奉行以殺止殺。成吉思汗再虔誠,柴家仙祖也不過只是保他平安罷了。

然而隨著成吉思汗不斷的殺伐,死的人越來越多,血腥之氣,竟勾引出了銀四太爺噬殺的本性。

每當兩軍開戰,銀四太爺便施法助陣,所以成吉思汗才會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身為仙家,卻犯下殺孽,等於凡人知法犯法,於是銀四最終遭天雷所劈,被斷了仙根,成為狼鬼,困囚於崑崙。

有關成吉思汗和柴仙的傳說是真是假不說,銀四上了我的身,卻是不爭的事實。

按照老獨的說法,我沒有仙根,本來是請不到仙的。但因為顧羊倌在我床下埋了崑崙太歲,我身上具備了崑崙氣息,又是陰身鬼骨,因此,一番胡鬧,竟誤將銀四這凶煞引來。

「唉,銀四雖然是狼鬼,但這些年修行下來,也和柴家上仙沒多大差距。要不然,胡巧燕的趕神鞭也不會撼動不了他了。」

老獨看著我連連嘆氣,「仙家出馬,是需要媒介的。本來銀四爺在昆崙山中,是絕無脫困的可能,可你……你這傻小子,太莽撞了。你以自己的壽元請仙出馬,等於是自暴你擁有鬼骨陰身。鬼骨對真正的仙家沒什麼用,但銀四身為狼鬼,想要重入輪迴,甚至再及仙班,就必須要奪取一副鬼骨人身。你啊……這是招惹了大禍了。」

我們三個聽的發愣,最後還是潘穎說:「照我看,那個銀四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禍禍一放出那個大紅鬼,他就麻溜的跑了。下回他要還敢來,還讓禍禍收拾他就行了唄。」

「胡鬧!」老獨瞪了她一眼,指著我說:「那紅鬼哪是你放出來的,根本就是你自己的元神!你雖然是陽世鬼身,可說到底還是個凡人。元神化作鬼形,只能逞一時之勇……你自己說,紅鬼入竅后,你是不是感覺像死了一回似的,動都不能動?」

我只能是點點頭。

「那就對了……咳咳咳咳……」

老獨因為激動,猛一陣咳嗽,卻推開想要上前的潘穎,對我說:「孩子,也就是你心軟,明知道狼鬼想害你,卻感念他幫了你,沒有將他趕盡殺絕的心思。真要是那樣,狼鬼勢必以命相搏,到時候就會發現,你不過是一時之勇!那會兒真要打起來,你現在小命已經沒了!」

我勉強咧咧嘴,「總之就是說,他不會放過我,還會再找我就對了。」

「不好!」潘穎忽然低吼一聲,瞪大眼睛,眼珠子轉來轉去看著四周,「銀四和仙家是一個級別的,那也就是能無處不在,我們在這裡說這些,不是都被他聽到了?他不是就知道禍禍是一分鐘英雄了?」

「什麼叫一分鐘英雄?」我不是個矯情的人,可聽到她說出這麼個敏感的形容詞,我必須反駁。

老獨擺了擺手,點著潘穎的鼻子說:「你啊,你就沒聽說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外行充老大』這句話?什麼都不懂,還一驚一乍的,你不怕把旁人嚇死,就不怕把自己個兒嚇死啊?」

潘穎臉一紅,低下頭不敢吭氣了。

老獨沉思了一下,對我說道:

「銀四到底還是被崑崙龍脈囚禁,你只要不顯露鬼骨之力,他就只能在崑崙待著。可一旦鬼骨外露,他肯定就會循息而至,到時候,還是要害你的。所以啊孩子,你得記住,咱就安安生生,本本分分做個普通人,可別再招惹那些『不乾不淨』的事了。」

我只有苦笑的份,老獨對我的遭遇還是了解的不夠多,只看出我是惡鬼之身,卻不知道我如今的處境。我是真不想惹事,甚至早就不想再做陰倌,可『事』找我啊!還有,鬼山的人……被我一槍爆頭的猜霸……鬼山的主人——杜漢鍾……我讓他兩個兒子都魂飛魄散,他不找我?那我都覺得見鬼了!

我避重就輕,只想和老獨再說些閑話,隨口問他,什麼是鬼骨。

聽了老獨的回答才知道,所謂鬼骨,和九陰煞體差不多就是一個意思。只是常人只談身,而仙家多謂骨。

說到底,還是我特麼招災……

這時,潘穎突然鬼使神差的問:「獨叔,出馬弟子都要犯五弊三缺啊?」

見老獨點頭,眼睛一紅,帶著哭音問:「那犯什麼你知道嗎?有什麼法子不犯嗎?」

我和孫祿相對一愣,隨即都反應過來。

剛才我還在想,這大背頭和桑嵐最要好,怎麼就東拉西扯,就不問桑嵐現在的狀況?

現在總算知道,這傢伙外粗內細,而且絕不短女人獨有的小心眼。前邊那些問題除了關心我,其餘鋪墊,就是等著向老獨問桑嵐的事呢。

老獨再次怔了一下,跟著再次嘆息一聲:

「桑嵐那閨女,你們暫時倒是不用擔心。我之前把狼皮馬甲和小五爺的葫蘆給她,一是我留著真沒什麼用,二是我看出她體質不同常人。有狼皮馬甲和葫蘆傍身,雖然不能說萬無一失,尋常的鬼魅邪祟,見了這兩樣東西,還是不敢靠近她的。」

一說到關心的正題,潘穎變得有點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邊在我身上扒拉邊哭著說:

「我不傻,我知道什麼是五弊三缺,知道嵐嵐選了什麼……可除了雲姨,就只有我最了解她。她選了就是認定了,誰都改變不了她的決定……

她知道你不喜歡她,可她喜歡你啊。她不會再上趕著熱臉貼你的冷屁股了。可她也說了,她說她要離你最近……她就開鬼堂了……

你是鬼嘛,她想靠近你,那也只能是和鬼一塊兒混了……

禍禍,你都把她當親妹妹了,你把狼皮馬甲還給她吧,這樣她以後甭管怎麼樣,能少遭點罪……」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10:36
第三十七章 血池惡鬼


老獨嘆了口氣,說桑嵐現如今融合了胡巧燕的仙根,成為香童(出馬弟子)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胡巧燕雖然是胡家的花娘,卻是鬼,所以,桑嵐不是胡黃白柳任何一家的弟子,而是鬼堂的香童。

鬼堂沒有固定的人員出馬,資質高的,或許還能請來鬼仙,平常請來的,最多也只是羅剎之類的厲鬼。

鬼堂不在七十二路仙家之列,狼皮馬甲和小五爺的葫蘆,對桑嵐來說,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心情複雜之至。

『不能在你身邊,那就站在離你最近的地方』……桑嵐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沒想到她會這麼決絕,一早就存下出馬的心思。

見潘穎哭的稀里嘩啦,老獨又嘆了口氣:「其實那孩子的體質,註定她多災多難,做了鬼堂弟子,有了仙根,之後就不會再有其它邪祟禍害她了。而且胡巧燕的趕神鞭,能夠號令驅使一些不入流的精怪,也能夠保護她不被侵害。這對她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那五弊三缺呢?她犯哪一樣?」潘穎抽抽搭搭的問。

老獨搖搖頭,「凡人觸及仙道,本就是窺探天機,違背了世間法則,五弊三缺是怎麼也逃不掉的。究竟會觸哪一條,或者哪幾條,只有以行事為準,視命運定數。」

說著,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緩緩閉上了獨目。

我讀懂了他這一眼的含義,桑嵐成為香童,說到底,是因為我、是為情所傷,以她的性格,其餘蔽缺未知,單是『獨』這一弊,恐怕是擺脫不了了。

見老獨有些疲憊,我讓孫屠子留下照顧他,就想和潘穎先走。

不料老獨忽然睜開獨眼,目光灼灼的盯著我問:

「你怎麼會請仙?你念的請神詞,又是什麼人教給你的?」

我不敢隱瞞,把錦囊冥幣的事說了出來,又簡單介紹了一下靜海和老何的身份。

老獨聽完,有些失神的喃喃道:「那怎麼可能……那些神詞,不是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毀了嗎?怎麼還會有人知道那神詞……」

他瞳孔猛然放大,失聲道:「難道是他?」

「誰?」我下意識的問。

老獨獨眼快速的閃動了兩下,卻搖了搖頭,「那太荒謬了,不說也罷。孩子,現在你等於是銀四唯一的契機,他是不會放過你的。如果你認為告訴你神詞的人值得信任,那就把這件事向他和盤托出,或許他能夠幫你。」

我點點頭,即便心裡還有很多疑問,也不敢再在這個時候問他了。

離開醫院,我開車帶著潘穎來到桑嵐家。

開門的是桑嵐,潘穎剛一撇嘴,她就拉住了潘穎的手,沖潘穎搖了搖頭,轉向我說:

「你來的正好,小姨正在做飯,留下一起吃吧。」

剛說完,就見一個小黑影『嗖』的跳到了她肩膀上。

我和潘穎都一愣,本來還一臉哭相的潘穎,看到那小傢伙一下瞪大了眼睛,「耶,這不是那隻貓嗎?怎麼跑咱家來了?」

我也是有些愕然,董家莊的事了結后,我們急著送老獨去醫院,誰也沒留意這隻花狸貓,沒想到桑嵐居然把它帶回家來了。

「我挺喜歡這小貓的,就把它帶回來了。」

桑嵐被貓毛刺的耳朵發癢,偏了偏頭,笑著說:「小福,別搗蛋!」

「小福?」我又是一怔。

桑嵐似笑非笑的白了我一眼,卻沒說什麼,抱著貓轉身進屋了。

一頓飯吃的平平淡淡,除了多了潘穎和一隻叫小福的狸貓,情形就好像我和桑嵐、季雅雲剛認識的時候一樣。

只是快吃完的時候,桑嵐對我說:「哥,下周一我爸和媽過來,你什麼時候有空,帶徐潔一起來吃頓飯唄?」

出了桑嵐家,我不禁有些恍惚。

桑嵐的表現出乎意料的平靜,就像她原本的生活就是這樣。

恍然間,我想起黃小五爺現身的時候,曾對她說了些什麼,當時我只看到桑嵐搖頭。現在想來,小五爺應該是看中了她的體質,問她願不願為黃家出馬。桑嵐倔強,既然已經抱定了開鬼堂的心思,自然是拒絕了。

或許,就像老獨說的,許多事冥冥中早已註定了吧……

回到城河街,當晚等徐潔睡著后,我換上月白長衫,徑直來到陰陽驛站。

一進門,就見靜海和老何照舊坐在長椅里,對著那半卷破書低聲說著什麼。

「這東西是怎麼回事?」

我一屁股坐進櫃檯后,掏出扳指拍在櫃檯上。

兩個老傢伙看過來,靜海一挑細眉,不屑道:「切,一塊陰骨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老何卻是瞪大了眼睛,目光從扳指轉移到我身上,居然露出驚恐的神色:「你居然把陰骨摘下來了!」

我咬著牙點點頭,老傢伙的反應無疑證明了我的猜測,扳指落到我手裡並非偶然,多半是他假死避禍前,刻意安排好的!

「你……你現在什麼感覺?」老何小眼盯著我問。

見我沉著臉不說話,神情更加惶然:「扳指摘下來了,也就是說,你鬼身顯露過了?你法身出竅過了?」

想到那隻嚇走銀四的紅鬼,我陰沉的點了點頭。

老何愣怔了片刻,猛一跺腳:「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費了那麼多心思,還是沒能制住你這隻鬼啊!」

「呵呵,你那不叫算計,叫杞人憂天,庸人自擾!」

靜海放下破書,尖聲尖氣的說道:「我一早就覺出不對了,他既是天生的惡鬼之身,又怎麼會時常被那些小鬼搞得灰頭土臉?哼,來到這兒以後,我就猜到,多半是你這老牛鼻子給他下了絆子。」

靜海來到跟前,斜眼看了看扳指,撇了撇嘴:「將三清封魂咒加持在陰骨上,再把陰骨藏到他身上,封印半邊鬼身……虧你想的出來這損主意啊!」

老何顯然被說中了心思,紅頭脹臉道:「我……我這是為他好!」

「多此一舉!」靜海抬高聲音,指了指我,「知道你是怕他鬼身完全顯露,控制不住血鬼戾氣,會傷人。可你看他現在,明顯是已經顯露過法身,鬼身盡現了。」

靜海突然眯起眼睛,看著老何,陰測測的說道:

「把持氣息的,從來就只有人性,任何符咒,都沒有用。如果這血池地獄里的惡鬼真要是本性難移,就憑你使陰招給他下套這一點,他進門的頭一刻,你恐怕已經灰飛煙滅了。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啊?老牛鼻子?」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10:38
第三十八章 徐榮華的故事(1)


老何明顯打了個寒噤,看我的眼神變得有點偷偷摸摸的。

我強壓下一口氣,沉聲說:「老何叔,這麼久以來,我是不是很少問你問題?」

老何點點頭。

我說:「我不問,是因為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可是現在,我覺得,有些東西,你不應該再瞞著我了。」

老何搖搖頭,不等他開口,我猛地抬高了聲音,幾乎是咆哮道:「夠了!別再跟我說什麼時機未到的廢話!我只知道,我現在離我想要的越來越遠,每走一步,我只會陷的越深!我現在需要知道所有事!」

說著,猛地站起身,老何和靜海都駭然的往後退了幾步。

我對著樓梯的方向,大聲喊道:「打更的!你也下來!」

「轟隆!」

外邊猛然響起一聲炸雷,緊跟著,竟下起了雨。

很快,隨著一陣腳步聲,徐榮華從樓上走了下來。

看著眼前的三個人,我連著深吸了幾口氣,一撩長衫,坐回椅子里,強壓下激動的情緒說:「有些事是時候說清楚了,否則,我真不知道我會做什麼。」

我說的是實話,或許是銀四的暴虐勾出了我潛藏的衝動,更主要的是,桑嵐的選擇,帶給我的觸動絕不是能用語言表達的。

這麼多年的浮沉經歷,讓我有自信處理好很多事,包括我自己的感情。

可現實是,現在遭遇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我應該承受的,而像是一開始就有人設計好了陷阱,讓我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桑嵐雖然有些任性,但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她走到今時今日的地步,更是受我牽連!

我的目光從靜海、老何身上掃過,最後和徐榮華四目相對,聲音不自覺的有些發澀:

「我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我沒有父母,姥爺從小就教我,男子漢大丈夫,沒有過不去的坎,沒能力解決,咬著牙挺著腰桿忍著!能解決的,絕不逃避!我也一直沒有逃避,很多問題我不去深究,是因為我認為那不過是一時的意外。只要我努力,最終還是會回到正常的軌道,我還是會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現在,不是那樣,你知道的,對不對?」我朝著徐榮華微微搖了搖頭。

徐榮華仰起臉深吸了口氣,點點頭:「你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目光轉向老何,老何雖然還一臉糾結,卻也嘆了口氣,「有些話是該跟你說清楚了。」

目光轉向靜海,老和尚挑了挑眼皮,攤手道:「你不用看我,我算是局外人。不過,你如果有疑問,我盡量跟你說咯。畢竟我現在靠著你嘛。」

見三人表明態度,我卻有些茫然起來。長久以來,堆積的疑問實在太多了,一時間竟忘了從何說起。

徐榮華走到一旁坐了下來,看著我緩緩的說:「你一定很想知道陰陽驛站的來歷。」

見我點頭,他也點了點頭,說道:「其實,關於這間驛站,我知道的也有限。驛站存在的意義應該不用我說了,我不知道這間驛站存在了多久,只知道,這驛站從建立到現在,中間換了不知道多少個老闆。」

我忍不住皺眉,這是什麼解答,說了等於沒說。

不等我開口,徐榮華就擺了擺手:「你先聽我說完。這間驛站的老闆,我知道三個,不,準確的說,是兩任老闆,另外一個在這裡待的時間不長,沒有登記入冊,不算正式。」

我點了根煙,讓他繼續說。

「其中一個,也是最新任的老闆,是你。」徐榮華看著我說道,「還有一個,是我的父親,也是驛站上一任正式的老闆。」

「哎呀,還真是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咯。」靜海抻了個懶腰,走到長椅旁坐了下來,擺出一副聽故事的架勢。

老何也撥楞著腦袋跟了過去。

徐榮華豎起手指,向上指了指,「我沒到過四樓的閣樓,可我知道,你到過。除了你現在穿的這身衣服,和賬房裡的陰陽鏡,閣樓里應該還有一塊靈牌。那塊靈牌,供奉的就是這裡的老闆。以前,是你爺爺,現在,是你。」

「為什麼是我?」我忍不住道,「就因為我姓徐?你們給過我什麼?憑什麼把你們的事強加到我頭上?」

「不是強加在你頭上!」老何突然說道。

他斜了徐榮華一眼,轉向我說:「這種事不會沒有原因,你先聽打更的把他知道的說完,我再告訴你另一些事。」

我咬著牙沖徐榮華點了點頭,「說。」

「孩子,你別著急……」

徐榮華竟像是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開口,揉了揉眉心,竟對我說:「我想抽根煙。」

我悻然拿起煙盒,他卻又道:「陰陽有別,你把煙點著,放在一旁就好了。」

我摒著氣點了根煙,碼在櫃檯邊上,他手上立時多了根煙。

徐榮華盯著手裡的煙看了一陣,湊到嘴邊淺淺的抽了一口,閉上眼睛,像是回味了一陣,才又睜開眼,視線卻有些渙散。

半晌,才抬眼看向我:「我說過,我只認得陰陽驛站的三個老闆,其中兩個我已經說了。還有一個……還有一個在這裡的時間很短,不能算正式的老闆……那個,是我。」

「這件事,得從我結婚的時候開始說起。」

徐榮華靠進椅子,再次閉上眼睛,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因為母親去世的早,父親常年不在家,沒人照顧,所以,我的性格比較內向。

大學畢業后,我在一家國營單位做會計,雖然整天像個悶葫蘆,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分。因為一次偶然,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兒。

人是會變的,要說一成不變,只能是沒有遇到改變的原因。

因為工作,認識了那個叫董亞茹的女孩兒后,我像是完全變了個人,變得主動,變得『巧舌如簧』,總之,為了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做了男人能做的一切。

終於,女孩兒答應嫁給我。

可也就是在那天,我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父親回來了。

我很興奮,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

卻沒想到,他的一番話,徹底打亂了我的人生……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10:39
第三十九章 徐榮華的故事(2)


當我無比興奮的告訴我父親,我有了愛人的時候,他的反應很奇怪。

他沒有問我女方的家庭背景,只是對我說:「把那女的生辰八字給我。」

見我發愣,父親搖了搖頭,「就是她的生日。」

雖然奇怪,我還是把亞茹的生日告訴了她。

父親當時什麼都沒說就又出了門,直到第二天夜裡才回家。

我以為他再怎麼忙,都會就這件事表明態度,沒想到他一進家門就讓我跟他出去一趟。

我對父親還是十分畏懼的,雖然不知道這麼晚了,他要帶我去哪兒,也還是不敢問,就跟他出了家門。

我當時雖然不敢問,可心裡想,這老頭什麼時候開竅了,他難道想帶我去飯館子搓一頓,慶祝我有對象了?

事實是我想多了,他並沒有帶我去什麼飯館,而是帶著我搭乘公交車,來到了相鄰的平古縣。

兩人下了車,父親就一直一言不發的往前走。

那時候是冬天,我們到平古的時候,都快夜裡十一點了。

我凍得不行,卻又不敢問他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直到跟著他來到護城河邊,看著對岸一片荒地和那些個不知道什麼人家的墳包,我心裡一陣發寒,終於再也忍不住,問道:「爸,咱這是要去哪兒啊?」

「別問了,跟我走就行了。」父親一貫的冷淡。

跟著他往前走的時候,我看到路邊有個路牌,上面寫著:城河街。

這條街很短,雖然都是半新不舊的小二樓,可被河對岸的荒野孤墳一趁,還是顯得有些荒涼,還有些陰森。

父親在前邊走了一會兒,忽然抬手指了指旁邊一棟房子,卻沒有說話。

我心裡雖然疑惑,卻忍著沒問。這老頭一貫這樣,想說的自然會說,不想說的,問了也不會回答。

快走到街尾的時候,他已經指了兩棟房子,最後指向街尾最後一棟的時候,才轉過臉對我說:「記住了,這些都是咱家的屋子。」

我一下子傻了:「爸,你……你說真的啊?這三棟樓真是咱家的?」

要知道那時候房子雖然不值錢,而且那三棟小二樓都地處偏僻,可對於一個正在搞對象的年輕人來說,那就和公孔雀尾巴上的翎毛差不多,再怎麼都是求偶的資本。

父親斜眼看著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雖然他嘴角帶著笑意,可我總覺得,他眼睛里充滿了無奈和傷感。

正因為這樣,我才沒敢再問什麼。

我本來已經覺得夠意外了,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竟完全打破了我二十多年來豎立起的世界觀。

在最末一棟樓和倒數第二棟之間,有一大片空地。

父親把我帶到這片空地前,正當我莫名其妙,不知道老頭到底想幹嘛的時候,他忽然抬起手,在身前不緊不慢的一劃拉。

我正想擤鼻涕,隨著他這一劃,我的手僵在了半空,正使了半截勁的鼻腔驟一收縮,『噗』的噴出個大鼻涕泡。

我看見,那片空地上,竟然憑空多了一棟樓!

那棟忽然多出來的樓,和整條街的建築都不一樣,居然是一棟三層的古樓!

我揉了揉眼睛,確定我沒看花眼的時候,整個人就傻了。

直到又是『噗』一聲,鼻涕泡自己炸了,我才勉強醒過神來。

仔細看,古樓大門的兩邊,各擺著一個碩大的石獸,我實在認不出那到底是什麼動物的形象,但可以肯定,絕不是市招待所門口擺的那樣的石獅子。

見父親抬眼看著上方,我下意識的跟著抬起頭,就見大門的門楣上掛著一塊匾額,上面赫然寫著四個大字——陰陽驛站!

「進去吧。」父親淡淡說了三個字,就推門走了進去。

我頭腦發懵,卻又忍不住好奇,左右看了看,想伸手觸摸其中一個石獸。

沒想到手指還沒碰著它,那石頭傢伙竟突然間轉動脖子,同時眼睛變成了血紅色,低頭瞪著我,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吼!

我從來沒聽過有什麼動物會發出那樣的聲音,只覺得聲音雖低,卻像是挨著我的耳廓打響了一個悶雷,當時就腦袋嗡的一聲,腦子一震,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恢復了意識。

想起之前發生的怪事,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到了一間像是大廳,又像是古代店鋪的大屋子裡。

更奇怪的是,我明明記得我好像暈過去了,可睜開眼的時候,我人卻是站在門口,就好像……好像剛才發生的事,都只是我偶然神遊的情況下,短暫產生的幻覺一樣。

「坐吧。」

聽到這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聲音,我才看到,一旁的木質櫃檯后,坐著一個男人。

這人居然就是父親。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換了一身像是民國電影里的人穿的那種月白色的長衫。

我甩了甩頭,雖然一肚子疑問,但是隱約想到,父親很快就會向我解答這些疑問。在我的印象中,父親雖然沉默寡言,卻從來都是個說話和做事很直接的人。

我本以為,很快就會得到答案,可沒想到,當我坐下后,父親的第一句話卻是:

「那個董亞茹的命很硬,你可以娶她。」

「哦。」我下意識的回應了一聲,但很快就想到,這個問題似乎已經不是現如今的關鍵。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向父親問道。

「陰陽驛站。」

父親的聲音依舊平淡,可在我聽來,卻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

「驛站?旅館?」我又愣怔了一下。

父親點了點頭:「驛站和旅館差不多是一個意思,只不過,這家驛站不是給人住的。來這兒的客人,多數……不是人。」

不是人……

我這才猛然意識到,父親剛才說的關鍵,「陰陽……陰陽驛站?」

父親又點點頭,「嗯,陽間有陽間的旅館,陰間有陰鬼駐足的所在,陰陽驛站介於陰陽之間,不常接待生人和普通的陰鬼。能來這裡的,多數都是陽間不容,陰司不收的人。」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10:41
第四十章 徐榮華的故事(3)


「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徹底恍惚了。

父親微微皺了皺眉,「你先平靜一下,抽根煙,我慢慢跟你說。」

說著,他從身上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點燃后,卻將煙碼在了櫃檯的邊緣。

這時,我突然感覺,手裡像是多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我手指間竟然夾著一支點燃的煙!

我本來是不怎麼抽煙的,這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把煙湊到嘴邊,狠命的吸了一口,卻嗆得連連咳嗽。好一陣才緩過來,抬頭看著父親,又想發問。

但不等我開口,父親就說:「我剛才說了,陰陽驛站不是給活人住的,也不接待普通的鬼。或許有一些特殊的人,能夠來到這兒。但是,驛站主要接待的,都是那些陽世不容,陰司不收,身染罪孽的特殊鬼魅。等到他們贖清了罪孽,才能夠離開這裡。」

他反過手掌,用指節在面前的櫃檯上輕輕敲了兩下,看著我一字一頓的說:「這,就是陰陽驛站存在的意義。」

「昂。」

我雖然大腦混亂不堪,卻也還是下意識的回應了一聲。

可能我平時悶聲不吭慣了,頭腦也相對簡單。短暫的混亂后,我想到了最直接,也是在我看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我瞪大眼睛看著父親:「這驛站是給鬼住的?這個世界真有鬼?」

父親明顯像是因為我的問題窒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緩緩道:

「既然是驛站,有客人,就一定有管理驛站的人。我,就是這家驛站的老闆。」

這一次我幾乎是接著他的話用力點了點頭,「得嘞,我懂了。用句時髦的話說,你就是隱形富豪。外邊的那三棟樓,還有這家旅館,都是咱家的。只不過咱家的產業和別人家的不大一樣,別人家的都有房本,產權都是七十年。咱家的沒那一說,只要政府不另行規劃,咱家不用搬地方。因為咱家的旅館是給鬼住的,是陰宅!」

我真不知道是我理解能力和接受能力異於常人,還是因為旁的,總之按照老頭說的,我就很快做出了這樣的總結,並且言之鑿鑿的說了出來。

那天晚上,父親還和我說了很多,無一不是我認知以外的。

我這人沒什麼優點,但有一點一般人比不了,就是只相信自己看到和聽到的,只要親身體會,我就能夠接受。更何況,跟我說這些的,還是我的父親。

我當時還很年輕,並沒有深入去想,父親對我說這些的原因。只是按照正常的腦迴路,想著關於陰陽驛站的一切,以及……

我老子能跟我老娘結婚,並且生了我,那他必須得是活人吧?

他一個大活人,為什麼會是這鬼驛站的老闆?

還有……他是這裡的老闆,也就是說,這驛站是我們家的,那……那這麼大一間古樓,房本上寫的是老頭的名字?他有一天掛了,那是不是就得我繼承這產業了?

對於最後一點疑問,得到解答的速度,遠超乎了我的想象。

父親說:「今天帶你到這裡來,是要跟你交代一些事。

一,從今天起,你就是這裡的老闆。

二,你並不是做驛站老闆的材料,所以,你只能是暫時接替我管理這裡。」

「暫時?」我愕然。

「對,暫時。」父親點頭。

「那以後這裡交給誰?」我是真有些不忿,老頭好像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這麼大一處產業,卻只要我暫時替他掌管,那最終他要把這驛站給誰?

嘶……

老頭差不多一年裡頭有八九個月不回家,難不成,他在外邊有小老婆?

難道我在外頭還有便宜弟弟或妹妹?

「徐榮華!」

父親像是看穿了我的小心眼,抬高聲音喊了一聲我的名字,瞪了我一眼,眼中卻又突然露出複雜的神色。

他就用這種我讀不懂的眼神看了我好一陣,才向上直了直身子,咳嗽了一聲,說:「時間不多了,等天一亮,我就得走。這次我走了,咱爺倆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

「你真在外頭有人?」我脫口問。

「滾蛋!」父親抄起櫃檯上一個古舊的本子,作勢要砸我,但搖了搖頭,還是把本子放下了。

「你年紀不小了,以後別再犯渾了。」父親皺著眉頭道,「從天亮開始,你就是這裡的老闆。不過,有件事我必須得跟你說清楚。」

『切,你這是逃避現實,不肯直面自己犯下的錯誤!』

我腹誹了一句,斜眼看著他,「今兒你說的夠多了,不差這一道,說吧。」

父親又瞪了我一眼,卻忽然嘆了口氣,「你不是吃陰陽飯的命,可你既然是我兒子,就註定擺脫不了一些東西。」

我表面點著頭,心裡卻冷哼:「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反正我見你面的時候還沒有見隔壁王大爺的時候多,咱們說什麼都是虛的,你既然要去找小老婆過日子,那就把該分的家當分了,該交代清楚的交代清楚。」

我這麼想的時候,心裡是真帶氣。因為,我的腹誹就是事實。我和父親的關係,實在遠不如正常的父子那麼親近,除了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在病床前掉過一次眼淚,其餘發生任何我認為的大事時,他都不在。

我想當然的認為我所認為的一切都是對的,可我沒想到,父親接下來的一番話,讓剛踏入一個嶄新『世界』的我,一腳踏空,從此陷入了萬劫不復……

父親說話從來不會繞彎子,從來都不會做過多解釋,從來都是那麼的直接,直接的讓人感到窒息。

他默然看了我一會兒,抿了抿嘴,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聲音低沉道:

「驛站你一定要接手,因為從明天起,我會離開,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但我說過,你不是做老闆的最佳人選,最終你一定會把這裡轉到真正的老闆手裡。

你記住,真正的驛站老闆,只有兩種人。一是我親自帶來,從你手裡收回這裡;二,真正的老闆,最有可能的,是我們徐家的人,也就是——你兒子或者女兒!」

這會兒我是真被繞懵了,腦子開始有些發疼,咬牙道:「你直接說讓我把驛站傳下去,再不就轉手給你外邊的私生子不就行了,說那麼多廢話幹嘛?」

父親並沒有因為我的衝動而發火,而是眼中再次露出沉痛的神色,靠進紅木椅里,看著我道:

「我沒有私生子,也未必能找到合適接管驛站的人。陰陽驛站,最終多半是要給你的兒子,我的孫子的。可是榮華,你可以和那個董亞茹在一起,可一旦你們有了孩子,那就註定你們夫妻分離,要不然,你們一家三口,都得死。」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10:43
第四十一章 徐榮華的故事(4)


我被父親的話驚呆了,盯著他的眼睛,想分辨他是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事實是,父親從來不會和人玩笑,更不會和我開這種玩笑。

「你是說,只要我們有孩子,我們就必須分開,不然,我和亞茹,和孩子,都會死?」我一字一頓,試圖從每一個字眼裡找出證據,證明他這話本身就是荒謬的。

父親並沒有回應,只是默然的看著我。我卻已經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絕對肯定的答覆。

「為什麼會這樣?」我難以克制激動,直衝到櫃檯前,大聲問道。

父親沉聲回答了一個字:「命。」

「別給我說虛的!」我雙手用力拍擊檯面,「你在外邊幹什麼我管不著,但亞茹是我的愛人,你今天必須把話跟我說清楚!」

父親盯著我看了一陣,掐滅了煙,拉開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書本那麼大的布包放在櫃檯上,用兩根手指推到我面前,「你打開看看。」

我二話沒說,扯開布包,裡邊竟是半本殘舊的像擦屁股紙一樣的破書,和一個小的油紙包。

父親又點了根煙,用夾著煙的手指了指對面的長椅,「你先過去坐下,好好把書里的內容看完,然後我們再說。」

我並不是一味衝動的人,更何況面對的是不苟言笑的父親。

短暫的情緒發泄后,我暫時冷靜了些,咬著牙,拿起那半本破書,轉身走到長椅邊坐了下來。

只看了第一頁,我就有些呆住了。

上面只用毛筆寫了八個字——人心可怖,比鬼當誅!

僅僅只是八個字,卻讓我有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我那時雖然還年輕,但由於平時不愛說話,所以更能敏銳的察覺到許多人下意識忽略了的一些東西。

有些人當面稱兄道弟,背面勾心算計;有些人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背著兄弟就偷穿兄弟的『衣服』……

「人心可怖……」我下意識的點著頭,喃喃把這四個字讀了一遍。

我沒有接著讀下去,因為,我又發現了另一個讓我感到意外的細節。

這筆跡……

我抬眼看向父親:「這句話是你寫的?」

父親點點頭:「這上面記載的,全都是我手錄的。你先看,看完了,我們再談。」

我沒再多說,可當我看完所有的內容,目光再次轉向父親的時候,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我感覺面前的男人很陌生,就差用當時一句『時髦』的話問他:「你是從火星來的吧?」

破書上記載的,竟是一些捉鬼驅邪的方法,而且間或穿插著只在香港鬼片里才見到的那種鬼畫符似的圖案。

如果說這些我都還能勉強接受,那最讓我理解不透,甚至說是感覺毛骨悚然的,是破書末尾三張紙上記載的內容。

前頭的,全都是抓鬼驅邪,雖然於我而言透著邪魅,但字裡行間不乏正氣凜然。

末尾三張仍是毛筆書寫,看筆跡,出自同一個人,然而,每一張開頭一行字,都讓人打從骨頭縫裡往外冒涼氣。

這三行標題般的字,分別是:

——剝皮換臉;

——鬼搬屍,祭陰曹,鬼門關開,斷頭采煞;

——吹命燈,斷人魂!

我僵了好一陣子,才勉強開口:「再……再給我根煙。」

父親沒說話,點了根煙,和剛才一樣,碼在了櫃檯邊上。

看到指間驟然多出一根點著的煙,再想想破書前邊載錄的內容,我夾著煙的手指忍不住有些發抖。

我勉強吸了口煙,問父親:「這……這種遞煙的法子,好像是給鬼抽的……我……」

「你沒死。」父親搖了搖頭,「我說過,普通人不能進這家驛站。我是這裡的老闆不假,可你既然還沒有染指陰陽,就還是普通人,我只能帶你的生魂進來。」

「生魂……」

我點點頭,心裡是真有些佩服老頭子了。

如果我現在經歷的一切不是在做夢,那麼,他已經用最簡單的法子,證明了破書中記載的真實性。

同時我也意識到,之所以到現在我還能保持『平靜』,並不是我的接受能力強,而是當陰陽驛站憑空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已經用經歷的事實,扭轉了我平常的認知。

我合上破書,看著父親問:「你是陰陽先生?」

父親搖頭:「真正的陰陽先生多是除魔衛道,在他們看來,陰陽涇渭猶如黑白之分明,他們只會站在他們認為『白』的一邊。我不會。所以,我不是陰陽先生,如果一定要給所有職業都安加一個稱呼,除了驛站老闆,我更喜歡叫自己陰倌。」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我怎麼稱呼你?徐老闆?還是徐陰倌?」

父親一瞪眼,大聲道:「喊爹!」

我雖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的咳出來,但父親的這一嗓子,倒是真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我的緊張。

我把手裡的破書放在面前的桌上,學著他的習慣性動作,反轉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節在書頁上敲了敲:「這也是你給我的?還是和這驛站一樣,是將來要轉交給真正的驛站老闆的?」

「除了最後三張,前邊的,都是要一字不漏的轉交給下一任正式老闆的。」

「最後三張……」我眼皮猛一跳:「最後三張好像不是什麼正統路數。」

「是邪術!」父親一瞬不瞬的盯著我,「也是你將來最可能會用到的。」

不等我開口,父親就又敲了敲櫃檯,「事實上,這書上所有的記載,對於你來說,都是邪術。因為,這是鬼術,也就是鬼才能夠使用的術法!你不是鬼,只要用了,就是逆天而行!」

見父親面色凝重,我終於再也綳不住了。

換句話說,就是,我服軟了。

好吧,我承認,我的接受能力明顯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強。

我剛才都是自以為是的死撐,其間不排除叛逆。

可事實是,當一切回歸重點……

真正的重點是,我現在跟他說我要結婚,他卻帶我來到這個鬼地方……這好像是真正的鬼地方。

然後,我們父子經過一番佛家打玄偈似的對話……

最最最重點是——他說我娶了亞茹、生了孩子,我和亞茹就得分開,要不然,我和亞茹,和我們的孩子,就都得死!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10:51
第四十二章 徐榮華的故事(5)


我問:「如果我不接手這家驛站,是不是就能安安穩穩和亞茹在一起?」

「命中注定,你逃不掉的。」

「這是什麼屁話!什麼叫命中注定?!」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起身就往外走,「去他媽的吧,這些年有你和沒你一樣,我還不是過來了。我不要你的驛站,不要你的破書,什麼都不要,只要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

帶著氣拉開大門,剛往外邁了一步,突然迎面撞在了一個人身上。我還沒看清來人的樣子,那人就猛然抬起手,在我肩膀上用力推了一把。

那人的力氣很大,我被推的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好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生!別動粗!」父親低聲喝叱了一句。

這時我才看清,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面容陰冷的老人。

父親並沒有怪責我剛才的出言不遜,(事實是,我認為他也沒資格怪我),他指了指來人,對我說道:

「孩子,我沒時間了。金生是這裡的管家,以後你有任何事,都可以來城河街找他。」

「哦。」我火氣沖頂,只冷冷應了一聲,再次往外走。

這一次,那個叫『金生』的老人沒攔我,可是我剛邁出大門,就看見門口兩尊石獸中間,地上居然躺著一個人。

見那人背對著我,身影有些熟悉,我疑惑上前,把他翻了過來。

看清這人的樣子,我頭嗡一下就炸了。

這人居然是我自己!

我只覺得頭腦一陣猛烈的暈眩,跟著就失去了意識。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歪坐在一把藤椅里。

乍一看到面前的櫃檯,我以為自己還在驛站,猛一激靈直起了身子。才發覺身處的屋子,根本不是驛站。

雖然也有老式的櫃檯,卻只是一間不足三十平米,各種陳設都十分陳舊的小屋子。

「這是哪兒?」我喃喃自問,回想之前的經歷,懷疑那不過是一場奇怪的夢。

「這裡是31號。」側後方突然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順著聲音看去,就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站在後方一排貨架前,正專註的擦拭著什麼。

「是你!」我認出這是那個被父親稱呼『金生』的老人。

「我爸呢?」我終於醒悟過來,之前的經歷應該不是夢。

「他走了,有生之年,不會再回來了。」金生說了一句,把手裡的東西放到貨架上,轉過身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這時我才愕然發現,他放下的是一塊供奉死人的靈牌。

而那一排貨架上,還擺著幾十個款式類似的靈牌。

目光落在他剛剛放下的那塊靈牌上,還沒弄清楚自身狀況的我,在短暫的錯愕后,再次升騰起一股無名怒火。

那靈牌上,居然寫的是我的名字!

「神經病!」我跳起來,衝過去,抓起靈牌狠狠摔在地上,一邊用力踩碎,一邊破口大罵:「都他媽是瘋子,瘋子!老子活的好好的,用不著你他媽給我上供!」

金生並沒有阻止我,只是冷眼在旁邊看著。

我發泄了一通,轉臉瞪著金生:「那老頭子在哪兒?!」

金生皺了皺眉,「這個問題你問過了,我也回答過了。」

說著,拿起旁邊一個牛皮紙袋,遞到我面前:「這是老闆留給你的。」

我總算是還沒完全喪失理智,咬著牙把紙袋接過來,回到櫃檯旁,打開紙袋,把裡頭的東西一股腦的倒在檯面上。

本來以為袋子里裝的是那該死的破書和沒曾打開過的油紙包,沒想到倒出來的,竟是兩把串在一起的鑰匙,和一沓文件樣的裝訂紙。

看到鑰匙,我就已經愣了。

那是兩把再普通不過的鑰匙,我認出這是屬於父親的,是家裡的鑰匙。

拿起那疊文件,翻開一看,我又一次怔住了。

那居然是財產繼承書!

父親不光把家裡的房子轉給了我,還把隨身的鑰匙也給了我。

想到之前在驛站里和父親的對話,我心裡有種不祥的感覺,向金生問道:「他真走了?」

金生顯然是屬於那種不肯說廢話的人,只點了點頭,卻說:「我大名叫陳金生,就住在這條街的14號,以後有什麼問題,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問題?我有什麼問題?

方才詭異的經歷,我已經不能夠消化了,我他媽還問什麼!

我那時到底是年輕氣盛,見陳金生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一賭氣,也不再多問,胡亂把繼承書和鑰匙收起來,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門,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天已經蒙蒙亮了。

經過兩棟房子間的空地,我下意識的停下腳步,卻見那裡一片荒蕪,哪有什麼古樓驛站。

……

從那天起,父親真的沒有再回來過。

我和父親的關係並不怎麼好,再加上那晚他對我說的話,我更是對他增添了五分恨意。

因此,我也沒刻意去打聽他的下落,只是辦理了房子的過戶,就當沒這個人一樣,繼續著我的生活。

沒了家人,愛人成了我唯一的親人,隨著交往的深入,我漸漸淡忘了那晚的事。

我認為那個叫陳金生的老人,和老頭子一樣,都是因為某些事走火入魔的瘋子。

我是正常人,怎麼會和瘋子再有交集?

可正當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去平古,不會見到陳金生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極其恐怖詭異的事,讓我不得不去找陳金生,更讓我的人生開始了艱難的抉擇和巨大的轉變。

那時我和亞茹已經確定了婚期,因為她的父親、我的岳父是個思想陳舊且固執的倔老頭,所以我們並沒有住在一起。

那天單位一個同事結婚,我婚期離得不遠,和他關係也算不錯,禮尚往來,自然是要參加的。

我酒量不好,但參加喜宴,還是免不了多喝了幾杯。

正當我覺得快要不行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那時候還沒有智能手機,也沒有什麼騷擾電話,見顯示的是個陌生的座機號碼,我雖然覺得有點奇怪,可還是接了起來。

電話剛接通,聽筒里就傳來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

「如果不想你愛人死,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你誰啊?」我雖然喝的暈暈乎乎,可聽到他這麼說,還是猛地打了個激靈。

「我是陳金生。」

不等我再問,陳金生就在電話那頭快速的說道:「你現在立刻趕到董家莊去,找到村頭河邊一棵柳樹,儘快把樹給砍了!要快,遲了的話,董亞茹就沒命了!」

「砍樹?」我是真喝多了,腦子反應有些遲鈍,竟下意識的問:「那條河邊上那麼多柳樹,你讓我砍哪一棵啊?」

自稱陳金生的人毫不猶豫的說:「看樹的影子,那棵柳樹的影子,是一個人的模樣!」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10:52
第四十三章 徐榮華的故事(6)


「不想董亞茹死的話,就立刻按我說的去做!有問題,就打這個電話給我。」對方又說了一句,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拿著手機,愣怔了好一會兒,才猛然想起,陳金生不就是那個陰不呲咧的老頭,陰陽驛站的管家!

想到這點,我酒意頓時嚇醒了大半。

那晚的經歷絕非做夢,因為從那天起,父親真的沒有再回來過。

陰陽驛站是那麼詭異,作為驛站管家,陳金生多半也不是普通人。

他說的董家莊,正是亞茹的家,難道說,亞茹真的有危險?

事關愛人的安危,我雖然滿心疑惑,卻不敢怠慢,當即離開了婚宴,打了輛車直奔董家莊。

在車上,我不斷撥打亞茹的手機,卻始終沒有人接。

我越發心神不寧,一個勁催司機快點開。

我們這兒都是中午擺喜酒,到了董家莊,差不多是一點半左右。

還沒下車,就看到村口的空地上支起了二十幾張大圓桌子,所有村民幾乎全都在。

見地上到處是鞭炮的碎屑,我這才想起來,亞茹跟我說過,今天她們村裡也有人家結婚。

亞茹的手機還是打不通,我挨個桌子找,沒找到她,卻找到喝的臉紅脖子粗的老岳父。

我問岳父,亞茹在哪兒。

岳父噴著酒氣說,她和同村的新媳婦是一起長大的,這會兒正在結親的人家裡陪著新媳婦呢。

聽說亞茹沒事,我一路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了些。

這會兒我的酒勁已經差不多過去了,回想陳金生在電話里說的那番話,才開始覺得有些荒誕。

亞茹好端端的,怎麼可能有危險?

再說了,就算亞茹有危險,陳金生又怎麼知道的?難道他還能未卜先知?

雖然越想越覺得自己像是被耍了,可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不踏實。

胡亂找個借口敷衍了岳父,一個人來到了河邊。

看著河沿上的一排柳樹,我心裡又有些犯疑。

柳樹不像別的樹,分叉多,垂下的枝條更是多不勝數,這會兒正值秋初,也是柳葉最茂盛的時候,離遠看,所有柳樹都跟扣著大帽子的香菇似的,樹影又怎麼可能像人?

想歸想,我還是不放心,於是挨個的查看柳樹的樹影。

約莫看了七八棵,我心火就上來了。

媽的,這個陳金生,果然是個老瘋子,我也是喝懵了,怎麼就聽信一個瘋子的話呢。

就在我小聲罵罵咧咧,準備往回走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不遠處似乎有人影一閃,跟著消失在了一棵大柳樹後邊。

要在平時,我絕不會太在意,畢竟是農村,村裡又在擺喜酒,保不齊哪個喝多了,跑到河邊來撒尿。

可這會兒我的心思還在柳樹上,河邊也沒其他人,所以我看的還是很清楚的。

剛才的人影,怎麼看都不像是男的,而像是一個女人,而且,那女的好像還穿著白衣服。

這讓我不禁有些起疑,一是再缺心眼的女的,也不會大白天跑到樹後頭撒尿。再就是農村辦喜事還是很講究一些規矩的,喝喜酒不能穿的太素,穿黑的白的更不合適,是會被老人兒訓斥的。

可我明明看見,那個人穿的是一身白衣服。

心裡覺得奇怪,下意識的就走了過去。

快到跟前,就發現更不對勁了。

那棵柳樹樹幹直徑雖然約莫有二十多公分,可樹後頭是絕藏不住一個大人的。

樹在河沿上,周圍也沒別的能容人藏身的地方,剛才那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難道是我看花眼了?」

我小聲嘀咕了一句,低下頭抓了抓頭皮,目光落在一處,我差點沒驚得喊出來。

河裡居然飄著一個人影!

我往前走了兩步,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看河裡的人影,再扭頭看看身邊的大柳樹,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躥上了頂門心。

河裡的根本不是人,而是柳樹被投映在河面上的影子。

和旁邊的樹影相比,這棵大柳樹的樹影要淡了不只一星半點,讓人驚恐的是,在淡淡的樹影里,還包裹著一個濃重的人的影子。

可以明顯看出,那是一個穿著裙子的女人身影,隨著水波蕩漾樹影搖曳,那人影也跟著飄來盪去,就好像是有人吊在樹上似的!

我趕忙抬頭往樹上看,卻沒見有人。

這下子我後背的雞皮疙瘩全炸起來了。

陳金生沒騙我,雖然和他說的多少有些出入,但這棵柳樹的影子的確是人……更準確的說,這樹的影子不同尋常,樹影里裹著一個女人的影子!

『找到那棵樹以後,立刻把樹砍了,要不然董亞茹就得死!』

想起陳金生的話,再看看大柳樹,我又驚又急。

就算陳金生是瘋子,總不能製造出這樣一副超出尋常認知的詭異景象來耍我。

可要是他說的是真的,只有砍了這棵樹亞茹才會沒事,別說我手上沒有砍樹的工具了,就是有,單憑我一個人,得多大工夫才能把樹砍斷?

想來想去,我只能是又跑回酒宴,找到了岳父。

我想了想,一咬牙,正想實話實說,忽然間感覺周圍暗了下來。

抬頭一看,就見本來好端端掛在天上的太陽,竟被一大片黑雲給遮擋住了。

雖然不至於一時半會就下雨,可天明顯變得陰沉了,想要太陽再露面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這時,我的手機又響了。

拿出來一看,還是那個座機打來的。

電話接通,陳金生的聲音仍是冷冰冰的,不過明顯多了兩分急切:「樹砍掉沒有?」

「沒呢!」我捂著話筒走到旁邊,小聲說:「我找到那棵樹了,可村裡的人都在喝喜酒,我一時半會兒沒法子砍樹啊!」

我打電話的時候,臉沖著河邊,目光下意識的看著那棵大柳樹。

也就是在我剛和陳金生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竟愕然看到,從那棵柳樹後邊走出來一個女人!

那女人約莫十八九歲,穿著一身白色帶碎花的連衣裙,光著腳,卻像是穿了高跟鞋一樣,踮著腳尖匆匆往村子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就覺得這女的好像沒有重量,走路像是在飄一樣。

更古怪的是,這女的打扮絕對是很惹眼的,可從最邊上一張酒桌旁走過的時候,那一桌的人,明明有一半正朝著她的方向,卻都像是看不到她一樣。

「喂!喂!」聽筒里再次傳來陳金生焦急的聲音,「你那邊是不是陰天了?」

我剛說了聲『是』,猛然間,腦子裡閃出了一個念頭。

這女的掂著腳走路……別人看不見她……

這種情形,怎麼這麼像那半本該死的破書里描述的那樣……

不對!她不是人,是鬼!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11:05
第四十四章 徐榮華的故事(7)


雖然我只是草草的翻看了一遍那半本書,可因為情況特殊,我還是記住了相當一部分內容。

鬼重三錢,足跟不能及地……

再說了,她走過的那張酒桌上坐的都是十六七、十八九的大小子,這會兒一個個喝的暈乎乎的,真要是看見這麼個穿著時髦的大姑娘,那還不炸窩了?

現在他們沒有反應,只能是說,他們真看不見那女的!

想到這點,我一邊急著往村裡走,一邊對著手機低聲說了我看到的情形。

電話那頭,陳金生的語速尋常,但反應卻很快:「你能看見她就好,跟著她,千萬別讓她靠近董亞茹!」

「你在哪兒?能不能過來?」我是真六神無主,畢竟那女的不是人,是我從未接觸過,不了解的另一種存在。

「等我趕過去,黃花菜都涼了!現在烏雲蔽日,就算砍了樹也沒用了。你聽清楚我下面說的話,按照我說的去做,能不能救你媳婦兒,就看你了……」

聽老陳把話說完,我已經跟著來到了村裡。

遠遠看見『白裙子』走進了一戶人家,我急忙掛了電話。

跑到跟前,見門上貼著喜字,才知道這是結婚的那戶人家。

這會兒我完全可以肯定,那女的真是鬼,因為院門關著,『白裙子』已經消失了蹤影。

「啪啪啪!」我用力拍著門。

過了一會兒,門後傳來一個不冷不熱的女人聲音:「誰啊?」

我並沒覺得突兀,農村辦喜事鬧騰的還是很厲害的,保不齊有哪個混小子愣頭青,灌幾杯馬尿就無法無天。所以新媳婦接進門以後,便關門閉戶,還得留兩三個年紀大經過事的女眷在家裡把著門。

「我是董亞茹的未婚夫!」我急著說道。

「小茹的未婚夫?你不在前頭喝酒,來這兒幹嘛?」

「我找亞茹有急事!」

「少他娘的來這套,滾蛋!」門后明顯是個潑辣的老娘們兒,扯著嗓子道:「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們轉的什麼瞎心思,有多遠滾多遠,別他娘的找不痛快!」

「你快開門!我真是找她有事!」我急了,大力的拍著門。

「我艹你娘蛋的,這是灌多了馬尿,不知道自己是誰生養的了?別他媽擱這兒撒酒瘋,不然老娘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老娘們兒不客氣的罵道。

「我艹你媽的,開門!開門!」

「砰砰砰砰砰……」

我急火攻心,都快把自己燒著了,不顧一切連砸帶踹的往門上招呼。

那老娘們兒也不是省油的燈,我越砸門砸的厲害,她在裡頭越冷嘲熱諷,末了乾脆扯著嗓子罵起娘來。

眼看門是走不通了,左右一看,我就想不管不顧翻牆進去。

跑到一邊,助跑幾步就往牆上躥,可手才剛扒住院牆,猛然被一隻手抓住了腳脖子。

「你他娘的幹啥呢?!」

隨著一聲叫罵,我被人一把從牆頭上拽了下來,整個人撲在地上摔了個狗啃屎,緊跟著,被人在腰間狠狠踢了一腳。

捂著腰翻滾著側過身,就見面前站著三四個粗壯的青年。

這幾個人沒一個是我認識的,見他們一個個窮橫窮橫的,我只能咬著牙說:「我是海山叔……董海山家的姑爺,我是來找亞茹的!我找她真有急事兒!」

我以為我說的已經夠清楚了,可不知道是幾個青年喝多了,還是借酒裝瘋,竟愣是一起抬腳朝我身上招呼了下來。

「住手!」

一個聲音傳來,感覺打我的人停下動作,我連忙放下抱著腦袋的手,恍惚就見幾個年長的人朝這邊走來。

認出其中一個是我岳父,我急著想爬起來,可剛喊了聲『叔』,就又被一個二愣子在腰眼上踢了一腳,縮回了地上。

「我去你麻了個痹的!」岳父緊走幾步,過來照著踢我那人就是一個耳光,「我姑爺你也敢打!信不信我扒你的皮!」

說著,又是反正手,給了那幾個小子一人一個耳光。

岳父也喝多了,所以下手不輕,可村裡頭更講究輩分,岳父輩大,所以即便挨了打,也沒人敢吭聲。

事實是真要有人在這個時候借酒撒野,那以後在村裡就甭有好果子吃了。

岳父把我攙了起來,問我:「怎麼回事?」

旁邊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老人,用手裡的諾基亞天線挨個指了指打我那幾個人,只是瞪了陣眼,卻沒說話。目光轉到我臉上看了看,扭頭看向岳父,同樣滿嘴酒氣道:「海山,這是你家姑爺?咋跑這兒來了?」

「我也正想問呢!」

岳父看向我,也是不帶好臉,「秀芝給你光叔打電話,說有人撒野,怎麼就是你呢?你幹啥呢?」

我渾身生疼,大腦也混亂不堪,可到底還是記掛著亞茹。

「叔,我是來找亞茹的,她……她可能出事了!」

「出事?她能出什麼事兒?」岳父擰著眉毛說了一句,突然手背用力一拍手心,抬手點著我的鼻子,擰眉道:「你小子,多想了吧?!你還以為咱農村人都沒譜呢?我還以為你突然跑過來是因為啥呢,噢,敢情是怕這些愣小子鬧起來沒邊?你啊你……你也不打聽打聽,我董海山是誰,我借他們仨膽兒,他們誰敢動我閨女?」

岳父嘴上喋喋不休,卻是斜眼看著那幾個打我的後生。

我感覺欲哭無淚,這他媽真是事趕事、劈叉爹碰上劈叉娘,生了個小劈叉,劈叉大了,還劈叉的天經地義讓人挑不出毛病!

「叔,亞茹真出事了!」我猛地打斷還要繼續發揮的岳父,「你先醒醒酒,聽我說,亞茹她……」

我想實話實說,亞茹可能被鬼纏上了,可看看周邊那些人,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一是青天白日,誰會相信有鬼?

再就是,人家家裡辦喜事,真要說些晦氣話,而且是當著人本家喝的五迷三道的人,要真『說錯話』,那就真鬧大了!

「亞茹咋了?」岳父到底還沒喝迷糊。

「她……」

我剛說了一個字,旁邊的院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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