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異術] 陰倌法醫 作者:天工匠人 (連載中)

   
吟雙 2019-2-19 14:38: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861888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6:52
第七十九章 鬼祭


進來后我的注意力都在神台和那些跪拜的男女身上。這會兒看仔細了,只覺得情形說不出的詭異。

神台上,靈牌的前方,並排放著三個不到一尺高的草人。草人做的十分粗糙,只能說勉強有個人模樣。但草人身上都沾滿了鮮血,看上去就像是從草人身體里流出來的一樣,讓人看了打從骨頭縫裡往外冒寒氣。

更加怪異的是,草人明明沒有眉眼五官,可當我看著草人的時候,竟感覺其中一個草人也在看著我!

看到眼前的一幕,兩個年輕的警察忍不住交頭接耳。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好像是在舉行祭拜儀式似的。」

祭拜儀式……

我心中猛然一激靈,「大寶,把你的壇布給我!」

竇大寶應了一聲,從包里掏出野郎中的那塊紅壇布。

我搶過壇布,兩個箭步躥到神台前,抖開壇布,一下將三個草人蓋了起來。

壇布剛蓋上,就聽身前傳來一陣「噔噔噔噔噔」的聲音。

抬眼一看,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神台上那些被黑布罩著的東西,竟然全都劇烈的跳動起來!

我咬了咬牙,把壇布一抄,將三個草人包在裡面,快速的打了兩個死結。

「大寶,接住!」

我把包裹的草人拋向竇大寶的同時,跪在地上的那些人當中,突然躥起兩人,爭著去搶包裹。

這兩人都是身材高大的男人,全都穿著灰色的和服。讓人感到驚恐的是,兩人本來是跪趴在地上的,從直起身到飛身躍起,竟是一氣呵成。就好像是身體里裝了彈簧,綳直著腿,一下從地上彈起來似的。

郭森等人早就驚呆了,完全忘了反應。

萬幸為了保險起見,我把包袱拋的極高,幾乎是貼著天花板扔過去的。

或許竇大寶也隱約想到了關鍵,一咬牙,衝上前,一腳踩在一個跪拜男人撅著的屁股上,跟著飛身而起,在半空中把包袱搶在懷裡。

「別讓他們搶到草人!」

我喊了一聲,轉過身,伸手向最近的靈牌抓去。

指尖剛碰到黑布,猛然就聽『砰』一聲槍響。

同時聽到郭森在內好幾個人大叫:「小心!」

事實上不用他們提醒,我也已經察覺到不妙。

因為,在槍響之前,我右手連帶手臂的青筋都猛地凸顯出來,就像是一隻鬼爪子一樣附著在我手背上,並且不斷的快速震顫。

我再顧不上去抓靈牌,猛地一旋身,躲開身後襲來的陰風。

正面相對,就見原本跪在地上的一個女人,不知何時跳了起來,手裡竟握著一把明晃晃的日本短刀,窮凶極惡的正劈在我剛才所在的位置。

緊跟著,其餘跪拜的男女,也都像殭屍般的彈了起來。

這時我才發現,他們每個人的身前,都藏著一把一尺多長的短刀!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人的眼仁都是幽綠色的,乍一看,就像是黃鼠狼成精,眼睛冒綠光!

然而,就在這些人暴起的同時,神台上的那些牌位,竟先後停止了跳動。

「八嘎!」

最先刺向我的和服女子像是被激怒似的,罵了一句,再次揮舞短刀向我劈了過來。

她罵的是日語,而且,發出的竟然是低沉沙啞的男人聲音!

我一側身,左手攥住她握刀的手腕,抬眼間,見郭森等人已經全都舉起了配槍。

「別開槍!」我連忙阻止,「大寶,用殺生刃!」

嘴裡說著,右手猛然拍在那女子頭頂:

「鬼骨天然,消屍滅鬼;氣攝虛邪,屍穢沉泯;陰陽一體,鬼手覆地;敕殺!」

「啊……」

「啊……」

女子被拍中,驟然同時發出一男一女兩聲慘叫。下一秒鐘,就見一個穿著日本軍服的男人身影,從女子身體里彈了出去。

「大寶,交給你!」

「收到!」竇大寶也是農村長大的『皮猴子』,驅邪捉鬼未必行,打架鬥毆卻是行家。

聲音沒落,人已經貓腰鑽空來到跟前,不等被我拍出的日本軍官站穩,殺豬刀就已經從他後背捅了進去。

「我去你姥姥的!」

隨著一聲叫罵,被刀刺中的鬼軍官身子猛一挺,嘴巴驟然大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下一秒鐘,化為一蓬黑氣,猛然炸的四分五裂,再不見蹤影。

「把槍收起來!」

郭森怎麼都算是『吃過見過』的主,先前鳴槍示警是本能,這會兒看到我和竇大寶的舉動,聽到我倆的對話,很快就反應過來。

「能打的上,不能打的滾出去!」

郭森一聲令下,第一個衝上前,從一個男人揮刀的腋下鑽過,繞到背後,雙手卻從他腋下穿出,反手扳住他後腦,猛然發力,一個扭身,將對方甩在地上,同時整個人壓了上去。

我躲開又一把刺來的短刀,斜眼瞄見他的舉動,閃身的同時大聲提醒道:「用腦瓜子撞他後腦勺!」

郭森也是真發狠了,腦袋快速的往後一仰,跟著猛地朝前一撞,前腦門正懟在那人後腦瓜子上。

「啊……」

我就眼看著一個日本軍官從被他壓著的那人頭頂躥了出來,抱著頭大叫:「八嘎……」

「去你媽的!」

不等軍官叫聲落地,竇大寶已經繞圈子衝過去,照著他心口就是一刀。

能幹刑警的,都不是吃素的。雖然多數人還不明狀況,但見郭森的舉動,潛意識裡也大致想到了什麼。

一時間,所有人都收起配槍,迎著明晃晃的短刀衝上前,用的全是和郭黑臉一樣避重就輕的擒拿套路。

郭森絕對是粗中有細,伸手撈住經過身邊的一個和服女子的腿,將她扳倒的同時,不忘下令:

「用頭撞!先懟暈丫的!」

「頭兒!這包袱怎麼辦?!」

一個驚惶的聲音傳來。

我剛制服一個傢伙,抬眼就見沈晴懷裡抱著紅壇布包袱,急慌慌向後退。

在她身前,一個穿著大紅色和服的女人正揮舞著東洋短刀向她刺去。

「滾!」

一個身影突然從沈晴背後閃出來,一手攬著沈晴,另一隻手捏了個古怪的手勢,猛然搗在『大紅和服』的心口上。

此刻,『神社』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面臨的對象上,全都咬牙死磕,無暇分神。

我卻看到,那人是趙奇!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6:54
第八十章 預見死期的右手


見趙奇出手,我瞳孔猛一收縮。

我看的清清楚楚,和服女被他擊中,面部猛然閃現出一張漆黑扭曲的男人臉。慘叫聲中,這張臉一閃即逝。

附身的鬼魅並沒有離開那女人的身體,竟似乎是被趙奇一下子打散了魂魄!

不等鬼魅離體就能讓對方魂飛魄散,這未免也太霸道了。

只是這樣一來,被附身的本主,魂魄也多半是要受到極大損傷的。

趙奇本身似乎並不知道這點,又或許根本也不在乎本體是否受損,只管擋在沈晴身前,咬牙切齒的對撲上前的男女迎頭痛擊。

但凡被他擊中的人,附身的鬼魅固然消散,本人也都圓睜著雙眼,像是發羊癲瘋一樣渾身抽搐著倒地。

我想阻止他,但是想到姜懷波和季雅雲的警告,心念轉動,還是一咬牙,假裝看不到。

警察本身具有浩正罡氣,用靈台撞擊被附身的人,附身的鬼魅立刻彈射而出。

房間里空間到底有限,再加上那些鬼軍官離體后短時間內還弄不清狀況,倒是給目標明確的竇大寶造成了便利。

殺豬刀時起時落,不大會兒的工夫,鬼魅就被殺了個乾淨,只剩下兀自全神戒備的郭森等人,和滿屋子不斷哀嚎呻吟的男女。

「還有沒有?有的話自己給老子站出來!」竇大寶殺的興起,跳到神台上,攥著殺豬刀威風八面的吼道。

我吁了口氣,剛想讓他下來,突然間,感覺似乎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我。

順著感覺看去,卻見看我的是一個臉生的年輕便衣。

兩人四目相對,看到他眼中的怨毒,我心中一凜。

這眼神是……

怨毒的眼神一閃即逝,不等我走過去,那個便衣身子猛地一顫,跟著就見一道黑影從他身體里鑽出,朝著門口跑去。

果然是他!

看來這次作怪的,不單是猜霸一人,這老傢伙多半也是主謀之一。

我想追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這個麻煩的貨色除掉,腳步卻被『不能見鬼』的警告束縛。

正猶豫不決,離門口最近的趙奇竟似乎也看到了這個黑影,把沈晴往身後一攬,捏起和剛才同樣的手勢,飛身向黑影轟了過去。

我現在可以確定,這是趙奇本人,他顯然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但來來回回,就只是那一招。

黑影似乎也知道他這唯一一招的厲害,見避不過去,竟怪叫一聲,同樣是拿捏一個古怪的手勢,正對趙奇的右手迎了上去。

兩者雙手對撞,趙奇明顯打了個寒顫,黑影卻慘叫一聲,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飛出了門外。

趙奇一咬牙,想追出去,可沒跑出兩步,突然像是觸電般身子猛一哆嗦,腳下一個踉蹌,跟著竟兩眼一翻,斜剌剌的撲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把正常的全銬起來!那幾個抽風的,先把嘴塞上,別讓他們咬舌頭!叫救護車!」

郭森果斷下了命令,快步走到我跟前,拱了拱腮幫子,問我:「這算完事了?」

「大寶,先去把草人拿好。」

我對竇大寶說了一句,才回過頭,抬眼看著神台,不自覺的抬起手,用食指颳了刮鼻樑,緩緩的說:

「審訊是警察的工作,我現在的工作,只剩下弄清這神社供奉的是什麼人。」

神台上的黑布被先後揭開,下面蓋著的,果然是一個個靈牌。

和常見的靈牌不同的是,這些靈牌上竟都是日文!

跟前一個便衣回頭看了看那些已經被上了手銬的男女,皺著眉頭問:

「這些都是日本人?」

郭森瞪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一個穿著藕荷色和服的女人,「她叫曲琳,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她是鮑嵐山的老婆,不過前幾天剛和鮑嵐山辦了離婚手續。」

跟著又指向一個嘴裡被塞了一包餐巾紙,仍躺在地上抽筋的中年男子,「他叫嚴歡,和兩起奸殺案的被害人一樣,在嵐山商貿工作,是銷售部的主管。」

「這些在案件卷宗上都有,你怎麼看的?」郭森對那個便衣厲聲訓斥道。

「對不起。」便衣低下頭,小聲道歉。

我忍不住多看了這個年輕的便衣兩眼,他就是剛才瞪著我的那個傢伙!

剛才他明顯是被邪祟附身了,我想不明白,那麼多警察在場,浩正罡氣猶如銅牆鐵壁,身為警察,他怎麼可能被附身?

仔細看,我心中頓時一驚。

他的前額竟隱隱約約籠罩著一層黑氣!

郭森咳嗽一聲,給我介紹說:

「小五,大名叫伍衛民,上個禮拜才調到咱們總隊的。不過突然生了點病,我給他批了幾天假。你不是說讓我盡量叫人來嘛,我乾脆打電話,把他也叫來了。」

「伍衛民……」

我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想了想,抬起右手看了看,猛地併攏食中二指,印在他眉心正中。

瞬時間,我只覺得眼前一黯,就好像周圍的光亮全都消失了一樣。

黑暗中,就只見這個叫伍衛民的便衣頭頂有著一星點閃耀的火苗,就好像快要燃盡的蠟燭那麼微弱。

再看他雙肩,卻只是有兩股冉冉上升的青煙。

『鬼手盡顯,可觸鬼魅,也可見活人陽火,預見生人死期……』

鬼靈術中的一段記載快速的在我腦海中閃過。

我只覺得剎那間呼吸都幾乎要停止了。

鬼靈術中的記載是真的,先天鬼手完全顯露,我可以通過鬼手,看到人身上的陽火衰盛。

這等同是能預見一個人的壽命生死!

伍衛民雙肩陽火熄滅,就只剩頭頂微弱星火,那豈不是說,他命不久矣……

「頭兒、徐禍,你們快看!」總隊一個熟識的警員突然喊道。

轉眼間,就見他已經揭開了神台最上方的黑布。

黑布下頭,同樣是一塊靈牌,但和其它靈牌不同。其它靈牌是白色,這塊靈牌卻是大紅色的。

而且,其它靈牌上是用黑筆描寫的日文,這塊靈牌上卻是金漆漢字!

「天照東方…杜漢鍾……神位!」

郭森低聲念出靈牌上的內容,驀地回頭看向我:「杜漢鍾?」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6:55
第八十一章 第三個受害者


「杜漢鍾……」

我咬了咬嘴皮子,低聲對郭森說:「讓其他人先出去一下。」

郭森看了一眼竇大寶手裡的包袱,點點頭,命令其他人先出去。

我接過包袱,隨手將神台上幾個靈牌掃到一邊,將包袱攤開。

「這草人上面沾的是人血?」郭森問道。

我用手指沾了點血,湊到鼻端聞了聞,立刻被一股腥臭的氣味熏得腦仁發疼。

我說:「應該不是人血,是白毛公雞的血,混合了其它動物的血。」

「白毛公雞?有什麼說法?」郭森問:「這草人是幹什麼用的?」

我抬眼看向寫著杜漢鍾名字的靈牌,緩緩道:「有一種邪術,是用白毛公雞的血,混合地龍骨灰、三牲心血和其它一些東西,將人的三魂七魄禁錮在人偶或某樣物品里。這樣一來,就算是陰陽先生,也不能感覺到魂魄的存在。」

郭森錯愕的問:「你是說,這三個草人里,有三個人的魂魄?」

我點點頭,拿起其中一個草人,一種奇異的感覺立刻襲上心頭。

之前我就感覺,這個沒有眉眼的草人,就好像是在看著我似的。現在草人拿在手上,雖然感應不到鬼魅陰氣,可剛才那種感覺卻更加清晰強烈。

草人不光是在『看』著我,而且似乎還在向我求助!

「這裡邊禁錮的,該不會是李麗和溫雪喬吧?還有一個是誰?」郭森問。

我掂了掂手裡的草人,想了想,說:「另外兩個還不確定,這個草人裡邊十有八九是溫雪喬。」

現在回想起來,我和竇大寶在鏡中世界見到的李麗一直都是侍鏡假扮的,目前為止,兩名死者當中,和我有過接觸的,就只有溫雪喬。

也只有她知道我法醫和陰倌的雙重身份,所以我才會感覺,草人在向我求助。

竇大寶看了看那些靈牌,「他們把魂魄封在草人里,是想幹什麼?」

我沉吟了一下,問:「你還記不記得野郎中是哪一門的?」

「當然記得,老頭和你一樣,學的是鬼術,你是七爺白無常門下,他是鍾馗門下嘛。」

我點點頭:「對,鍾馗一脈,和我學的鬼術不同。我學的是術,而鍾馗門人,著重修鍊法身。想要修成法身,有兩種途徑,一是不斷誅除厲鬼邪祟,吸取鬼魅的怨念煞氣,再利用法符法門,將煞氣轉化為鬼氣。野郎中用的,就是這種方法。另外一種方法……」

我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就是直接將鬼魅攝入體內,增加鬼氣。」

「你是說……」

「吃鬼?!」

郭森和竇大寶同時瞪圓了眼睛。

我點了點頭,「這三個禁錮的鬼魂,應該就是拿來祭祀某人的。」

「媽的,殺了人還不算,連做鬼都不讓,這幫孫子也太毒了。」竇大寶咬牙罵道。

我沒再多說,仔細檢查了一下草人,從包里拿出黃紙和硃砂筆,現畫了一道符籙。

先將符紙貼在草人上,跟著從草人的頂門和兩個腳心分別抽出一根兩寸長的木釘。

我遲疑了一下,拿出一瓶牛眼淚,遞給郭森:「把這個滴在眼睛里,有什麼話,你問本主吧。」

讓普通人直面鬼魅,本來是不被允許的,可事關瞎子,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郭森猶豫了一下,將牛眼淚滴在眼睛里。

我揭下符紙,一道白氣立刻從草人的頭頂躥了出來,緊跟著變成一個近乎半透明的身影,果然就是溫雪喬。

「媽的。」我忍不住小聲罵了一句。

「怎麼了?」竇大寶問。

「她的魂魄里透著一分陽氣,根本就是在死之前,被活活嚇得生魂離體。」

溫雪喬怔怔的看了我一會兒,才怯怯的問道:「我應該認得你,對嗎?」

我嘆了口,「是,不過那不重要,你現在應該知道自己的狀況吧?」

「嗯。」溫雪喬微微點頭,泫然欲泣道:「我知道,我已經死了。」

「是誰殺了你?」郭森終於忍不住問道。

「是我公司的老闆,是鮑嵐山!」溫雪喬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沒有阻攔郭森,而是留意著溫雪喬的動向,見她說出兇手的身份時並沒有怨變的跡象,暗暗鬆了口氣的同時,也不禁感到有些內疚。

猜霸和老陰搞了這麼多事,都是針對我,溫雪喬和李麗不過是兩個普通的小白領,是被殃及無辜,正值韶華卻丟了性命。

溫雪喬哭著訴說自己的遭遇,和先前對我們說的,大致相同。

她最後哭著對我說:「你是陰陽先生對不對?你能不能幫幫我,我想再見我爸爸媽媽,還有弟弟一面。」

「不能。」我咬牙說道,「陰陽殊途,再見面,只會讓他們更難過。」

嘴裡說著,提筆畫了一道渡魂符籙,轉過臉,將符紙向她甩了過去。

「一路走好。」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符紙甩過去,竟然穿過她的身體,飄落在了地上,而溫雪喬卻沒有絲毫的改變。

「沒用的。」

靜海悄無聲息的來到跟前,眼帘低垂,說道:

「她不是普通的死鬼,雖然是橫死,但在死之前,已經魂魄離體。也就是說,她根本是陽壽未盡,除非等真正到了時辰,否則符法是絕不能把她送去陰司的。」

「那她不是只能做孤魂野鬼?」竇大寶皺眉道,「老和尚,你有沒有辦法送她走啊?」

靜海翻了個白眼,看了看我,有氣無力卻又陰陽怪氣的說:「人家徐老闆是專門管這個的,他都沒轍,我能有什麼辦法?佛爺還是你家佛爺,可到底不是如來佛祖啊。」

我想了想,決定先不管溫雪喬,又畫了兩道符,用同樣的方法,把另外兩個草人里的魂魄放了出來。

其中一個看樣貌,赫然就是李麗,另一個卻是個身材瘦削,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的青年男子。

我急著問李麗:「你應該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告訴我,是誰殺了你?」

「我不知道,我不認識那個人……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去那個院子的。」李麗哭道。

郭森向我身邊湊了湊,小聲說:「要不……帶她回去做個拼圖?」

見我斜眼瞅著他,尷尬的咽了口唾沫,「再不然,你有沒有劉炳的照片?讓她認認?」

雖然覺得他的提議還是有些荒誕,可也沒有別的法子。我拿出手機,翻出和瞎子的一張合影。

李麗看了看,搖搖頭,說不是照片上的人。

我長鬆了口氣,甭管怎麼說,起碼可以確定,瞎子沒有殺人了。

郭森還想再問她話,那個青年的鬼魂的神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咬牙切齒的說道:

「我不想死……殺!殺!我要你們下來陪我!」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6:57
第八十二章 天照大神


青年說著,猛然張開雙臂,向著離他最近的竇大寶撲了過去。

看到他臉上煞氣湧現的時候,我已經有了防備,見狀伸出右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給我老實點!不然我讓你連鬼都做不成!」這小鬼人不大,戾氣倒是不小,才做鬼沒多久,居然就有害人的心思。

我皺著眉頭問:「你是怎麼死的?是誰殺了你?」

我從見到他起,就不自覺的生出一種厭惡的感覺,總覺得這小子有股說不上來的讓人討厭的味道。

被我掐著脖子,青年居然還想掙扎,可等到我問出口,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極恐怖的事,竟一下煞氣全消,渾身不停的顫抖,臉上甚至露出了哭相。

「娘的,連兇手是誰都不敢說,真還不如女人呢。就這點起子,還特麼想害人?」竇大寶嗤之以鼻的罵道。

聽竇大寶這麼說,青年臉上再次現出怒意。

「不想死就他媽老實點!」我算看出來了,這小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外加軟蛋一個。

事實證明,我並沒有看走眼。

我只是稍微加重了一點力道,青年就嗷嗷叫著,甚至是哭了出來。

「放開他吧,你再用你那鬼爪子碰他,他可就真的連鬼都做不成了。」靜海斜眼看著我說。

見青年哭爹喊娘,我一把推開他。

這下他總算是知道了厲害,沒敢再翻臉,而是老老實實的問一句說一句。

聽他說到一半,我和竇大寶面面相覷,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覺。

剛進入鏡中世界的時候,就聽到李麗和溫雪喬在八卦。說什麼因為老闆娘紅杏出牆,和小區一個狗友發生不正當關係,被老公通過攝像頭抓了現行。

敢情這個王歡,居然就是那個所謂的狗友,也就是鮑嵐山的老婆曲琳的奸夫!

據王歡自己說,他的確是因為遛狗和曲琳認識的,後來互相加了微信,聊著聊著,不知道怎麼就攪合在了一起。

我聽的直撇嘴,竇大寶更是忍不住指著他鼻子直接開罵:

「什麼叫他媽不知道怎麼就搞在一起,你丫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明知道人家有老公還幹那破事,你丫死的不冤!虧你還有臉怨別人呢。」

王歡哭喪著臉不吭聲,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大聲對郭森說:

「警察叔叔,我要舉報!曲姐……曲琳他們組織邪教!」

跟著,他像是想要爭取寬大處理的嫌疑犯一樣,竹筒倒豆子嘰哩哇啦說了一大堆。

郭森聽得眉心擰成了疙瘩,我和竇大寶也是聽得直皺眉。

王歡倒是真沒說錯,這幫男女聚集在這所謂的神社裡,是因為加入這個『組織』,供奉所謂的天照大神,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滿足私利。

有的是為了錢,有的是為了女人……

而這些豬油蒙了心的人卻不知道,滿足他們需求的,並不是什麼神明,而是邪祟。

或者說,有的人可能想到了這一點,但卻利字當頭,硬是自我催眠,把邪祟當成神來拜。只是他們不知道,為此付出的代價,和暫時得到的眼前利益,是絕對不成正比的。

王歡就是個典型的宅男,家境殷實,平常除了愛養狗,就終日沉迷在網路遊戲里。不過也正因為這樣,通過網路認知到有些東西是不能碰的。所以,曲琳勸他和自己一起信『天照大神』的時候,他才沒有答應。

但或許也是因為這一點,曲琳才改變主意,將他給殺了,魂魄當做給天照神的祭品……

我實在看不慣這個自己作死的傢伙,等他說完,撿起剛才甩出去的渡魂符籙,朝他丟了過去。

這貨倒是一下就被送走了,只是李麗和溫雪喬一樣,卻是怎麼都送不走。

我有些為難,要是按王歡說的,兩個女人倒也不是完全被我連累。任職公司的老闆和老闆娘本來就有問題,更何況溫雪喬還和老闆鮑嵐山有不正當的關係。就算不被利用來對付我,多半也是難逃厄運。

可就算是這樣,也總不能任憑兩個可憐的女人就這麼做幾十年孤魂野鬼吧?

靜海忽然不陰不陽的說:「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你可是開店的。你開店,她們住店,天經地義啊!」

我覺得有些不妥,但又想不出別的法子,思來想去,靜海說的法子倒像是唯一的辦法。

可李麗和溫雪喬卻雙雙哭著哀求,要回去陪伴在父母家人的身邊。

對於這種請求,我只能硬著心腸拒絕,陰陽殊途是鐵律,死鬼和活人是絕不能生活在一起的。

我對郭森說:「我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其它的,就交給你們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一旁忽然傳來一個魅惑的女人聲音:「先生,請留步。」

我一怔,順著聲音看去,竟見玄關的一面衣帽鏡里,出現了一個穿著和服的女人身影。

侍鏡!

她居然不止局限在802,竟像是只要有鏡子的地方,就能夠出現一樣。

「先生。」侍鏡指了指跟在我身旁的李麗和溫雪喬,柔聲說:「這兩個女孩子實在是很可憐,我和她們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她們都是好女孩。與其讓她們繼續留在外邊的世界做孤魂野鬼,倒不如讓她們回到原來的生活。」

「回到原來的生活?」

侍鏡點點頭,嫣然一笑說:「只要進到鏡子里,我就可以讓她們回到過去,繼續以前的生活。那樣她們不但能像普通人一樣活著,還能和她們的父母家人在一起。」

我愣了半晌,才大致想到她說的是怎樣一種情況。

所謂的『活著』和跟家人在一起,應該就像我和竇大寶剛進入鏡中世界時看到的一樣,是侍鏡營造出的世界,或者說,那更像是一場夢。一場沒人打攪,就不會醒來的夢。

想明這一點,我沒有再猶豫,無聲的向著鏡子點了點頭。

侍鏡也點點頭:「先生放心,我答應先生,一定會照顧好她們。只是先生不要忘記,你對侍鏡的許諾。」

下一秒鐘,侍鏡朝李麗和溫雪喬招了招手,兩個女人相互看了一眼,拉起對方的手,雙雙邁入了鏡中……

出了鴻圖大廈,冷風迎面而來,我卻只覺得一陣輕鬆。

不管怎麼說,瞎子的嫌疑總算是洗脫了大半了。

等上了車,竇大寶終於忍不住問我:「你到底對鏡子里的那個日本妞許諾什麼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6:59
第八十三章 城河街的和尚


我看了看左手腕的紅印,乾笑兩聲,說不是什麼大事。

靜海突然叫道:「這是什麼?」

他盯著我的左手獃獃看了一會兒,猛然瞪大眼睛看著我:「鬼醫懸絲?你居然懂得鬼醫之術!」

我搖搖頭,說:「算不上懂,只是機緣巧合得到半本殘卷,上面記載了一些鬼魅的來歷,和一些醫治鬼魅的法門。不過我資質有限,多數都不怎麼能看懂。」

靜海眯起眼盯著我,像是在分辨我說的是不是實話,半晌,嘆了口氣,搖頭道:

「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你資質怎樣不說,膽兒可是夠肥的。要是我沒看走眼,之前出現在鏡子里的那個日本女娃娃,就是鏡靈吧?無論是中土的鏡靈,還是倭國的侍鏡姬,都是一念成仁,一念成魔的存在。你居然敢替鏡靈懸絲診脈,還向她許諾……你就不怕……」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我也只能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把之前在鏡中世界的經歷說了出來。

靜海聽完,瞪著眼愣了半天,猛地把巴掌揚了起來。

我嚇了一跳,竇大寶把手伸進挎包,虎著臉問:「你想幹嘛?」

「幹嘛?我特麼還能幹嘛!」

靜海縮回手,用力一拍巴掌,指著我痛心疾首的說:「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啊,你既然能捉住鏡靈本體,大可以對她施加法咒符印,那樣一來,她便成為你的奴僕,任憑你驅使。你倒好,居然甘願冒那麼大風險,還以自己的元陽為代價,向她許諾……你可別告訴我,你沒有制住她的能力!唉……唉……唉……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喲,你可氣死我老人家了。那麼好的一樣寶貝,尋常人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你卻白白錯過了!」

我一陣無語,現在想來,我當時的確是有其它選擇。

可是一來情況緊急,我根本來不及細想;再則,破書的上卷中有著明文戒條,絕不能用上面記載的法門操縱鬼神,否則必遭天譴。

我未必就在乎什麼天譴,可說到操縱鬼神,我真是殊乏興趣。

長久以來,和鬼魅接觸的越多,我就越來越覺得,他們和人一樣,有善有惡,雖然不能算有七情六慾,卻有著喜怒哀樂、恩怨情仇。

我並不覺得侍鏡是什麼大奸大惡,撇去她的身份不說,要我用要挾的手段對付一個女人,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真辦不到。

或許有人可能會說,我優柔寡斷,更甚至會說什麼自我標榜、假清高、聖母婊之類……可事實是,在我看來,無論一個人的地位和能力有多高,又或者身份和力量有多麼的渺小,都要有堅守的底線。

這絕非是做給任何人看的,也勿需在意別人的看法,因為這是做人的根本。如果沒了底線,做人挺不直腰桿,那和茅坑裡的屎也沒區別了。

回到城河街,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

想到瞎子,我看了竇大寶一眼,對靜海說:

「大師,是不是所有的陰佛里都有舍利子?如果陰佛舍利對你很重要,我家裡倒是有一尊鐵佛像。」

靜海『哼』了一聲,斜睨著我說:「你是怕我不替姓劉的小子解降,所以想要賄賂我?這算是恩威並施?」

「算不上賄賂,要說恩惠,大師之前剛救過我的命。您治不治瞎子、治不治得好是另一回事,只要你需要,我都會把鐵佛給你。」

靜海朝著我點點頭:「陰佛舍利現在對我這死鬼的用處不大……」

他眼珠轉了轉,話鋒一轉:「姓劉的小子大致是什麼狀況,我已經了解了。要放在以前,他那點事根本不在話下,可不巧的是,佛爺我現在剛剛做了死鬼。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這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有十足的把握替他解降。」

竇大寶一瞪眼,「你又想耍花樣……」

「大寶!」我連忙制止他,一言不發的等著靜海繼續往下說。

靜海摸著光溜溜的下巴,臉朝著窗外,含混不清的說:

「其實蠱術和降頭同出一源,原本都是用來治病救人的……我現在雖然沒把握救姓劉的小子,可如果有什麼治病救人,或者醫鬼的書拿來翻一翻,說不定就能……」

「好,我給你!」

「啊?」靜海猛一怔,回過頭愣愣的看著我,像是沒想到我會這麼痛快就答應他的要求。

竇大寶想攔我,被我擋開,我正色對靜海說:

「救瞎子是我求你,那和你救我的命是兩碼事。那本書有上下兩卷,下卷是我姥爺留給我的遺物,不能給你。記載了鬼醫之術的上卷,我送給你。」

靜海獃獃看了我半晌,忽然雙掌合十,念了聲佛號:

「阿彌陀佛,老實說,先前知道你是驛站老闆的時候,我還真沒把你當盤菜,我還在想,現在陰間的世道也和陽世一樣亂了,什麼狗屎雞糞都能人五人六的。現在看來,倒是和尚我大錯特錯了。恪守原則,恩怨分明……單這兩點,你掌管陰陽驛站就當之無愧。」

「老和尚,你就別扣高帽子了。你每回一奉承人,我就覺得瘮的慌。」竇大寶斜睨著他說。

靜海嘿嘿一笑:「小佛爺,這次你可就錯了。佛爺是無利不起早,可世上的人,又有幾個不是這樣?只是他們願意裝,佛爺我懶得遮遮掩掩。可這回真不是我貪圖什麼了,我剛才說的,全都是真話。我實在沒把握救劉炳那小子啊。至於那半卷書,甚至是你們說的鐵佛,如果我還活著,單隻為了這兩件寶貝,我就絕對不惜把你們全宰了。可現在我死了,有些東西對活人有用,對死人是沒那麼大吸引力了。我不過是對鬼醫之術感到好奇,就算他徐禍願意把書卷給我,我拿著那東西,又能幹什麼?難道傳給小佛爺你啊?」

竇大寶翻了個白眼,沒再吭聲。

我看著他咧了咧嘴,一句話到了嘴邊,還是忍著憋了回去。

靜海抻了個懶腰,往窗外看了看,打著哈哈說:

「行了,我既然答應替劉瞎子解降,就一定儘力而為。今兒太晚了,佛爺乏了。驛站就在那兒吧?我先去歇著了。」

說完,竟人模人樣的打開車門,邁下車,搖搖晃晃的朝街尾走去。

看著老和尚皮衣皮褲、套著大皮靴的背影,竇大寶突然猛一拍大腿:

「娘的,到底還是上了老丫的當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7:01
第八十四章 陰陽畫


「老丫老喊我小佛爺,他自稱佛爺,還說要把什麼勞什子破書傳給我,丫拿我當什麼了?丫這是充大輩兒,繞著彎占老子便宜啊!」竇大寶反應過來,氣得捶胸頓足。

我再也忍不住,撲哧樂出了聲:「你才想通啊?哈哈……你就不想想,咱認識老丫這麼久,他什麼時候吃過虧啊?」

竇大寶運了半天氣,終於也綳不住笑了起來。

想到一件事,我讓他別動,併攏右手食指和中指,抵在他眉心中間的那塊疤上。

傷口之前剛被割破,竇大寶疼的直呲牙,我卻看著他直了眼。

竇大寶忍不住打掉我的手,問:「你幹啥?」

他看看我的右手,再盯著我看了看,像是想到了什麼,小聲問:「你是不是看出什麼了?」

我點點頭。

「看到什麼了?」竇大寶又問。

「如來佛祖!」

「滾蛋!」竇大寶一揮手,「懶得理你,老子回去睡覺了。」

「你等等。」我叫住他,想了想,說:「儘快抽個時間,我和你一起去拜望一下你師父。」

竇大寶愣了愣,點點頭,「行,我安排。咱們順道回我家一趟,我老爹老媽說想你了。」

看著他下了車,我靠進椅子,長長吁了口氣。

鬼手盡顯,可以讓我看到人陽火的興衰。

然而,鬼手抵在竇大寶靈台,我卻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並不是普通的陽火,而是一環通透強烈的白色光暈,竇大寶像是整個人都被光暈籠罩,然而,光暈實在太耀眼,以至於,我根本看不到他本人,甚至不能確定,他人在不在光暈里。

竇大寶說他死了,東北那次,他根本沒有從廢礦坑裡出來。

我到現在仍認為,他那個所謂的師父不過是個騙子,是在糊弄他。

可通過鬼手看到那奇異的一幕,又意味著什麼呢……

下車前,無意間向後座看了一眼,看到一樣東西,不禁愣了愣。

那是從瞎子家裡挖出來的那個形狀古怪的瓶子。

靜海說這是鬼瓶,上面的四個小鬼圖案,是四個吃土鬼……

這兩天經歷的事實在太多,我懶得再想,拿了瓶子往家走。

路過14號,下意識的停下來,往門口看了一眼。

大雙是驛站的管家,他應該會照顧好瞎子吧……

走到原本是桑嵐和季雅雲居住的28號門口,我又一次停住了腳步。

話說起來,蕭雨好像很久都沒露面了,這個極品醜女,該不會得抑鬱症了吧?

「靠,徐禍啊徐禍,我看你是真快神經了,哪來那些鹹吃蘿蔔淡操心的勁頭。」

我自嘲了一句,剛要往回走,忽然,似乎聽到身後有個聲音說了一句:「快走!快點!」

我回過頭,身後空空蕩蕩的,哪有什麼人?

難不成真是我精神緊張,出現幻覺了?

我甩了甩頭,剛要接著往家走,突然又聽一個聲音催促道:

「走……走……快走啊!快……快回家!」

我猛一激靈。

這次我聽得分明,這個稚嫩的結巴聲音,似乎是陰月發出的!

那剛才讓我快走的是……茶茶!

想明這點,我一下緊張起來。

茶茶和陰月神出鬼沒慣了,看不見她們倒是不稀奇,可兩個小傢伙的神通廣大卻是毋庸置疑的。

她們催我快回家,難道徐潔出事了?

我越想越心悸,幾乎是飛跑回家的。

一氣跑上樓,看到屋裡的情形,才稍稍鬆了口氣。

床頭燈亮著,徐潔裹著被子,睡得正香。

「噗通噗通……」

「噔噔噔噔噔……」

我剛想放下包,樓下卻傳來一陣撲撲騰騰的聲音。聽上去,像是有人在一樓跑來跑去,而且還不止一個人。

是兩個小鬼!

我皺了皺眉,看看時間,再看看酣睡的徐潔,心說反正都這個點了,也別睡了,免得把徐潔吵醒。

聽樓下還在撲騰,我回頭就往下跑。

跑到一樓,聲音卻戛然而止。

我把包和鬼瓶放在櫃檯上,左右看看,徑直走到角落的龕位前,對那個梳著大背頭的泥娃娃說:「出來!別讓我動粗!」

過不大會兒,一個小小的身影扭啊扭的從泥娃娃里走了出來,低著小腦瓜,不敢看我。

我本來已經把煙抽了出來,見狀又放了回去,沖小傢伙勾了勾手指,轉身回到櫃檯后坐了下來。

見茶茶跟著跑到櫃檯上,仍是低著頭,我剛才那點不滿也就散了。

「陰月呢?」我問。

茶茶沒吭聲,卻賊兮兮的朝著泥娃娃看了一眼。

「陰月也在裡頭?」

我有些奇怪,比起茶茶,陰月顯然要孤僻的多,我一直試著想和她交流,她卻始終不肯露面。後來發生這麼多事,我幾乎都把她給忘了。

我怎麼都沒想到,兩個小傢伙居然在狄金蓮都沒發覺的情況下,附著在了五寶傘上,還跟著去了十里店,在一尺巷內忽然現身,搭起了陰陽橋。

茶茶揉了揉小鼻頭,點點頭。

「你肯讓她待在你身體里?」我更加好奇,茶茶一直把泥娃娃當寶貝,她和陰月是『死對頭』,怎麼肯把『身體』分享給陰月?

見小傢伙不說話,我更加耐不住,小聲問:「你打輸了?」

「才不四呢!」茶茶抬起腦瓜,一副不服不忿的樣子,像是想反駁,卻又似乎想到了什麼,繃住小嘴沒再說下去。

我把手機放在桌上,點了點屏幕:「都幾點了?不睡覺,瞎折騰什麼?」

茶茶眼珠轉了轉,顯得有些鬼鬼祟祟。她忽然左右看了看,壓著聲音說:

「我們沒胡鬧,我們在抓蟲子!」

「蟲子?哪兒來的蟲子?」這次我是真板起了臉,大冬天的,怎麼會有蟲子?這小傢伙怎麼還學會撒謊了?

「四真的,一個大蟲子!跑的可快了!」茶茶顯然沒意識到我的想法,反倒有些得意的說:「不過它還是被我和陰月捉住了。」

見她一臉稚氣天真,有什麼火也都消了。

回想了一下這兩天發生的事,我問:「你和陰月怎麼會跑到傘里去的?」

「四姐姐怕我們悶,讓我們出去玩的。」

「姐姐?」我朝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徐潔?」

這一來倒是說得通了,我見天在外邊,兩個小傢伙自然對徐潔比跟我要親近。

她心又軟,見兩個小傢伙整天悶在家裡,讓她們溜出去玩玩也在情理中。反正是跟著我,她也不擔心倆小鬼會闖禍。

「這次就算了,下次想出去,記得跟我說。」我假裝板著面孔說,「總算你們還懂事,知道搭陰陽橋救人。」

茶茶小嘴扯了扯,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小傢伙竟有些訕訕的說:

「不四救人……是救狗。小栓和小柱的媽媽不走,它們就會死。」

我……

我真是差一點就要吐血了。

當時在一尺巷裡,兩個小傢伙風急火燎的搭起陰陽橋,居然是為了救兩隻狗崽子……

我憋了好一會兒,才把涌到臉上的血憋回去。

想了想,又問:「你們倆剛才為什麼急著催我回來?」

「啊?」這次反倒是茶茶愣了。

「剛才不是你們讓我快點回家的嗎?」

茶茶像是反應過來,居然臉一紅,嘿嘿笑著說:

「不……不四催你,是那隻蟲子不肯走,我們在趕它回來。」

我再一次無語。

一直以來,我覺得竇大寶就夠不靠譜了,現在看來,比起兩個小傢伙,他簡直就是老成持重……老古板!

「陰月為什麼說話會那樣?」我又忍不住問,聽陰月說話,貌似小傢伙居然和姜懷波一樣,是個小結巴。

茶茶又嘿嘿嘿的笑了,這一次笑得極不厚道。

「我們兩個打累了,我就說,我們換個法子比比。我就說,我們兩個學那個人說話,誰學的像,就算誰贏。嘿嘿……這次,她贏了。」

「然後她就改不過來了?」

「嗯嗯。」茶茶笑著點頭。

「啊……」這次我真是慘叫一聲,整個人摔進了藤椅里。

「還有沒有四(事),沒四我回去睡覺了。」茶茶眼睛斜向著泥娃娃的方向說。

「你真會乖乖睡覺嗎?」

「嘿嘿,不會啦,睡之前,先和小蟲玩一會兒。」

「算你老實,去吧。」

雖然被茶茶嗆得一陣又一陣氣血上涌,可還是得承認,小傢伙帶給我的除了『驚喜』,更多的是在外邊難以得到的輕鬆。

看著小傢伙回到泥娃娃里,我靠在藤椅里,發了會兒呆。

想起之前在鏡中世界的經歷,拿起手機,翻開了簡訊。

之前那些亂碼的信息,這時竟都恢復了正常。

發信人——鬼線人。

內容都一樣——不要見鬼。

放下手機,我抬手用食指一下下輕輕刮著鼻樑,喃喃道:

「謝了哥們兒,凡事留一手,准沒錯……」

目光落在櫃檯上攤開的紙筆上,我下意識的停住了動作。

低眼看了看還放在鼻樑上的手指,突然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感覺。

在這種奇異感覺的支配下,我直起身子,拿起筆,在紙上快速的畫了起來。

不多時,本是空白的紙上就多出兩個模樣清晰的身影……


-第十三卷  完-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08:14
第十四卷  陰陽器

第一章 靜海


我靠在藤椅里,垂眼看著畫像,面色陰沉的像快要下雨一樣。

和之前不同,這次所畫的兩個畫像,不光是頭部肖像,而是全身。

左邊的一個,皮夾克、牛仔褲,一身利落打扮,輪廓分明的臉上,一邊的眉毛高高挑起。

我一直自認沒有什麼繪畫天賦,然而這草草幾筆卻格外傳神。

這個人,是趙奇。

右邊的一個人,卻是跪在地上,雙手背在身後的。

這人的臉孔和趙奇同樣的年輕,然而,身上卻穿著一襲民國時期的長衫。

看上去,這人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雖然他的臉孔在我看來本應陌生,可在我腦海中,還是很快把這張臉,和另一張面孔漸漸融合在了一起。

那是一張蒼老肅靜的臉,沒有慈祥可言,只給人一種永遠都高高在上,能夠掌控一切的強悍感覺。

良久,我拿出徐榮華留給我的那張黑白照片,用手指點了點照片中那個最神秘的老大,緩緩移動手指,落在我畫出的跪像上。

「是你……杜漢鍾!」

「怎麼會是你呢?怎麼可能是你呢?」

雖然我竭力讓自己冷靜思考,可頭腦卻相反的越來越亂。

杜漢鍾已經很老了,可他的真實年紀,和照片的年代相比,還是對不上號的。

但為什麼在我腦海中已經認定,附在趙奇身上操控他的、和殺了韋無影的月白長衫,就是杜漢鍾呢?

還有,現實中,鴻圖大廈的四樓,的確有一座所謂的遠東日枝神社。

鏡靈營造的鏡中世界,總是基於現實的。

就比如,你必須得認識一個人,這個人才會在鏡中世界出現在你的『生活』中。

東西和場景也是一樣,所以,我和竇大寶才會在鏡中世界,在四樓和401相對的另一邊,進入另一個神社。

在那個神社裡,供奉的,是老陰的泥塑。

而在現實中,401的神社裡供奉的,卻是十幾個二戰日本軍官的牌位,還有……杜漢鐘的牌位。

現實和鏡中世界肯定是有區別的,可兩個神社,為什麼供奉的不是同一個人……

我抽出根煙咬在嘴裡,剛要點,忽然感覺像是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窺視著我。

順著感覺看了一眼,我不由一愣,放下煙和打火機走到樓梯口,打開門往後院看了看,又抬眼看了看上方。

躡手躡腳的上樓,徐潔還在睡。

她睡的很香,只是……她今天睡覺的樣子,怎麼……怎麼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徐禍,你想太多了。再這麼下去,你就算不被累死,也快瘋了。」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了一句,退回到樓下,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五更天。

靜海下車前說的話未必可信,但我只能選擇相信。

因為,只有他才能救瞎子。

時不我待,別耽擱了。

我找出記載鬼醫之術的上卷,連同鐵皮盒子一起裝進背包。

想了想,又走到供奉泥娃娃的龕位前,看了一眼大背頭泥娃娃,蹲下身,打開了龕位下的柜子。

不知道是不是無聊,自從潘穎重塑了這個泥娃娃后,我每次去超市、便利店這些地方,結賬的時候,總會在收銀處順手拿些糖果之類的回來。

每次拿回來,都放在這下面。

時間久了,不知不覺,竟堆積了半柜子各式各樣的糖果。

我抬眼看了看上方的泥娃娃,小聲道:「以後吃多少自己拿,吃過的就和陰月拿出去處理掉,免得佔地方。」

「好……好滴……」

上方傳來一聲稚嫩的回應,卻不是茶茶,而是陰月。

小傢伙不知道在幹嘛,竟像是氣喘吁吁的。

我擰了擰眉毛,跟著小聲說:

「我拿點東西,回頭你們自己收拾一下。」

這次泥娃娃沒有回應,我也懶得管,扒開最下面一層外面的糖果,把一個黝黑的生鐵佛抱了出來。

那次在大屋裡滅了杜路明,抱回這個鐵佛爺,本來是放在樓上柜子里的。

可徐潔回來后,一直說睡不踏實。說每晚睡到後半夜,都聽見念經聲。

於是,我就把鐵佛搬到樓下,放到了龕位下頭。

徐榮華上次說,不屬於陽世的東西,可以存放進驛站。

靜海說這鐵佛是陰佛,那就別放在家裡了。

就算是陰倌,又怎樣?誰不希望自己家乾乾淨淨?

陰倌把陰器放在家?那唐夕是火葬場的化妝師,難道她就得把死屍……

「呸呸!人家的孩子都快能打醬油了,你還惦記個毛啊!」我低聲說了一句,把鐵佛搬到櫃檯上。

左右看看,乾脆連瞎子家挖出來的鬼瓶一併打包,最後朝樓上看了一眼,打開門走了出去。

……

「你真的這麼大方?肯把這醫書給我看?」靜海接過裝著破書上卷的鐵皮盒子,不可置信的問。

「我說過,送給你了。」我指了指放在櫃檯上的鐵佛,「還有這個,你要就拿去,我是真不知道它們有什麼用。」

靜海眼珠轉了轉,上前一步,陰不陰陽不陽的問: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它們有什麼用,而且是有大用,你會怎麼做?」

「送給你的我不會要回來,如果真有那天,我再求你幫忙。」

「艹!」

靜海朝地上啐了一口,捏著皮衣袖口,用袖子在光頭上蹭了一下,「行了,這兩樣東西我先替你保管。話說頭裡,是金子就不能埋沒,我不承諾東西會回到你手裡,但一定會物盡其用。」

「嗯,瞎子的事,你多費心。」

我點點頭,看看時間,又往樓梯口看了一眼,轉身想走。

「時辰還沒到,你急什麼?」

聽到身背後傳來的聲音,我猛然回過頭,就見黑衣人……徐榮華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樓梯上方。

他背著手,緩步走下樓,走到角落裡的桌旁,背對著門口坐了下來,緩緩道:

「還有時間,你想問我什麼?」

我怔了怔,咬咬牙,搖了搖頭:「嘿嘿,我和你不熟,我從來不習慣向陌生人提問。」

「你……」

「我承認你是我父親,但請你尊重我!從我記事起,在我的生活中,只有姥爺、三爺爺……董家莊的傻子!」

徐榮華嘆了口氣:「你在逃避……」

「他不是!」靜海突然插口道,一邊翻著破書,一邊目不斜視的說:「他是個好孩子,該面對的,他從來不會逃避。你說他逃避,不如反省一下,你自己做過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追求的目標,別想當然,更別把自己追尋的,強加在別人頭上。記住,投胎不是他能選的,很多事,都是你們自以為是,強加給他的。雖然我不大能猜到你們之間的關係,但是我喜歡這孩子。從今天起,誰再敢算計他,誰他媽就是佛爺我的死仇。我龍靜海從來說一不二!」

「龍靜海!」徐榮華猛地回過頭。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08:16
第二章 詭異的模特


我從來都以為靜海是法號,現在聽老和尚一說,這居然是他的名字。

龍靜海……

靜海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神情凜然,居然隱約有一股王者霸氣。

徐榮華的反應更讓我感覺奇怪,他知道龍靜海是誰?

徐榮華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火燒的臉上突然露出一抹濃濃的笑意,回過頭去,背對著這邊向我揮了揮手,卻是再沒說話。

靜海見我看著他,一下把鐵盒子抱在懷裡,同時將鐵佛護在身後,尖著嗓子說:

「小子,你還不走,難道你想反悔?」

得,我走!

老和尚擺明在打馬虎眼,我又何必追問他的身份。反正困擾我的疑惑已經夠多了,虱子多了不怕咬,管他呢。

沒過兩天,郭森打來電話,說經過化驗,溫雪喬和李麗體內提取的男性分泌液,跟鮑嵐山的DNA有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吻合度。這也就證明,鮑嵐山就是兇手。

這樣一來,瞎子基本洗脫了嫌疑,他不過是血型恰巧和兇手相同罷了。

可讓人費解的是,鮑嵐山只承認殺了溫雪喬,卻矢口否認李麗是他殺的。

單單虐殺一個人,他已經難逃死罪,為什麼不承認殺了另一個呢?

出於保密原則,郭森沒有向我透露更多,只是在提出疑問后,對我說,警方還在搜尋瞎子的下落,李麗畢竟是死在他家裡,就算他不是真兇,也還是要接受調查的。

言外之意就是,一旦瞎子脫離危險,就讓我立刻聯繫他。

郭森的第二個電話,同樣是說案子的進展。

鮑嵐山和曲琳的確辦理了離婚,但那並非是因為所謂的婚外情。相反,那些崇信天照大神的成員,在性方面,崇尚所謂的原始,對男女之間那點事,不但不重視,反而可以說是極度糜爛。男女成員之間,幾乎都有著不正當的關係。

而鮑嵐山和曲琳離婚,是因為,作為該組織的成員,都要把自己當成天照大神的臣民,是不可以有自己的家庭的。

另外,根據曲琳的交代,警方在她現在的居住地,也就是她和鮑嵐山以前的家裡,地下室的一個冰櫃內,找到了一具冰凍的男屍,經過身份驗證,證明男屍正是王歡……

對於這件事,我只覺得荒誕不經。

過後我打給姜懷波,他根本不接我電話,鬼線人的號碼更是一直關機。

我又打給季雅雲,接電話的,卻是桑嵐。

桑嵐在電話里氣勢洶洶,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把我罵了一頓,說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最後不等我開口,就把電話掛了。

我本來壓了一肚子火氣,可是一看到徐潔,便煙消雲散。

不管怎麼說,我現在總算是過上了一直想要的生活。一個人的感情和精力有限,與其和不相干的人鬥氣,不如把時間用在陪伴自己在乎的人身上。

只是……

鴻圖公寓的事過後,我漸漸發覺,徐潔似乎有些變了。

她以前在某些事上是很矜持的,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變得有些膩人,甚至於是過分的奔放。

老實說,我並不能太適應她的這種改變。或者說,相比之下,以前的徐潔才是我心目中完美的愛人形象。

但這單單只是一種感覺,我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畢竟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久了,隨著感情的深入,相處方式一定會發生改變。

何況徐潔從小就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現在行動又不方便,把我當成唯一的依靠,整日膩著我,也在情理當中。

我幾乎是潛意識的忽略了她的變化,甚至是暫時把瞎子的事都拋諸腦後。因為,再有不到一個月,就過年了。

姥爺去世后,我就沒再試過和家人一起過年是什麼滋味。我甚至已經在想,到時候把老軍叔和老獨叔接到家裡來,一起熱熱鬧鬧包頓餃子……

這一天,我照常來到局裡,還沒進辦公室,就被高戰給截住了。

「跟你說個事兒。」高戰顯得有些鬼頭鬼腦,左右看了看,把我拉到一邊,小聲問:「你現在還接不接生意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生意』指的是什麼。

高戰搓著手說: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小朋友,他也是咱系統的。最近他遇上點邪乎事……你現在的名頭可是大了。這不,他知道你在咱局裡上班,就求到我這兒了。我知道你的規矩,他是個男的,你看……你能不能給我個面兒,幫他看看?」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都開口了,讓我怎麼說?」

高戰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拉著我朝他辦公室走。

一個人早在他辦公室里等著了,見有人進來,立馬從沙發里站了起來。

和這人一照面,我不由得一怔。

這人居然是上次在鴻圖大廈見過的那個新進市局的便衣。

「你們應該見過面了,我就不多介紹了。」高戰嘴上說著,卻又指了指那人,「小五,伍衛民,他大哥伍衛國是我哥們兒。不過,在參與一個案子的時候,犧牲了。」

說到後來,高戰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目光轉到伍衛民臉上,卻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伍衛民看了高戰一眼,訕訕的沖我點點頭:「徐主任。」

我接過高戰遞的煙,點著抽了一口,問他:「你之前有沒有遇到過什麼特別的事?」

伍衛民想了想,搖搖頭,「之前沒有,可是這幾天……就是在鴻圖公寓的案子過後,我……我發現我總是能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小徐不是外人,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高戰轉頭沖我一挑下巴,「他說他可能見到鬼了。」

我坐進沙發,邊抽煙邊說:「把具體情況說說吧。」

伍衛民點點頭,沉吟了一下說:

「上周四,也就是鴻圖的案子過後第二天,晚上我值班,有人報警說,南城的一個建築工地發現了死屍。我當時和大何哥一起出警,可到了那裡,才發現所謂的死屍,是不知道什麼人丟在建築垃圾里的一個塑料模特。見是一場誤會,大何哥就讓我跟他一起,把模特清理掉,免得再嚇到人。我當時也沒當回事,把模特扔到垃圾站以後,就回了隊里。可是……」

他停頓下來,臉有點發紅,像是有什麼話難以啟齒。

半晌,才又咬了咬嘴皮子,接著說道:

「第二天我回到家,夜裡睡覺的時候,睡著睡著,我忽然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我以為是做夢,可是那人忽然抱住我,不斷的用身子蹭我。我感覺出,那是個女人。」

「然後呢?」高戰帶著戲謔的口氣問。

伍衛民的臉更紅了,「然後我就……」

事實上不用他說,我和高戰也都想到是怎麼回事了。

那是一種絕大多數正常男人在夢裡都會經歷過的情形,是大腦和身體結合,自我『釋放』的一種現象。

「剛開始,我真以為那是在做夢,可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那實在太真實了,那就是個真人!我趕緊推開她,摸著手機,用屏幕照著看……」

伍衛民的神情突然變得驚恐起來,臉色也隨之變得煞白:

「我床上真多了個人,可那不是真人,那居然是頭天晚上,我丟掉的那個塑料模特!」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08:18
第三章 鬼情人


「模特?」高戰看了看我,問他:「你確定是你和大何丟掉的那個?」

「確定!」伍衛民顯然還心有餘悸,用袖子抹了把腦門上嚇出的冷汗,「為了怕再嚇到人,我們在模特上做了標記。模特臉上的字,還是我寫的。」

「後來呢?」我把煙頭在煙灰缸里摁滅。

「我當時嚇壞了,跳下床就跑了出去。家裡人都被吵醒了,問我怎麼回事……我能怎麼說?我只好壯著膽子,回到屋裡,等到再打開燈,模特已經不見了。」

伍衛民無力的癱進沙發里,雙手捂住了臉,「我以為那只是一場噩夢,可是在那之後,每天晚上我只要一睡覺,床上就會多一個人。」

高戰問:「那個塑料模特?」

伍衛民放下手,點點頭,跟著卻又搖了搖頭,「我……我不確定。」

「什麼叫不確定?」高戰皺眉。

「我那天早上起來,就去了那個工地,模特還在那裡,而且,我親眼看著垃圾車把它運走的。可那個女人,每天晚上都會來找我,到了後來,我都不知道是做夢還是真的了。」

伍衛民點了根煙,可只抽了一口,就嗆得連連咳嗽,哆嗦著把煙掐滅,接著說道:「不光是這樣,有時候我下夜班回家……甚至是大白天,都會時不時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說:「比如?」

伍衛民遲疑了一下,脫掉外套,把毛衣掀了起來,露出腰間一大片摩擦的傷痕。

「鬼弄的?」高戰問。

伍衛民搖搖頭,「那天我中班,凌晨兩點下班回家……我上下班都是開摩托車的。那次下班的路上,路邊有個男人沖我招手。他說他攔不到計程車,問我能不能捎他一段路。我見他喝了酒,主要是……他的樣子斯斯文文的,像個學生,就讓他上車。

他雖然喝了點酒,但是腦子還很清醒,一路上都在和我說話。沒想到,開到一段沒有路燈的路的時候,前面突然出現一個人影!那人像是突然冒出來一樣,出現在頭裡,我剎車慢一點,就撞上了。我正想說那人兩句,搭我車的那個男的,忽然哭了起來。

我當時還跟他開玩笑,說他膽子也太小了,這麼著都能嚇哭?他也不理我,就只是一個勁的哭,還一邊哭一邊說……說他不想走。我以為他是酒上頭了,正想著要不要從附近派出所叫輛車……可是一回頭,那人卻不見了……再扭過臉來,前頭那人也沒影了。」

高戰擰了擰眉毛,想要說什麼,被我擺手制止。

伍衛民看了他一眼,苦笑說:「我當時差點也以為,喝醉酒的那個是我。可我開到下一個路口的時候,看到警察正處理一樁交通事故。一輛藍色轎車,追尾了一輛貨車,轎車的車頭整個都撞癟了。當時消防剛把車門撬開,我看到死在駕駛座上的那個人,居然就是搭我車的那個人!」

高戰點了點頭,「當時你沒停車,看到搭你車的那個男的出現在轎車裡,而且死了,你嚇壞了,摩托翻車,弄傷了自己?」

「是。」

伍衛民又說了兩次見到鬼的經歷,抬起眼看著我,呼吸不自主的有些急促:「你信不信我說的?還是……還是以為我精神出了問題?」

「我信。」

看著他黯淡的面色,我暗暗搖頭。

一個人時運低到一定程度,的確有可能會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這個伍衛民三盞陽火只剩一盞,如果看不到『髒東西』,那才叫有鬼了。

高戰摸了摸下巴,看向我:「你要不要給他畫道符什麼的?」

「不用。」

我搖搖頭,又點了根煙,說道:「就拿摩托車翻車那次來說,那個駕駛員應該是在死之後覺得不甘心,潛意識的還想回家,所以才會攔路搭車。至於那個突然出現在車頭的人,要是沒猜錯,那應該是拘魂的鬼差。」

「鬼差……」高戰吁了口氣,來回走了兩步,挨著我身邊坐了下來,小聲說:「我和他哥是鐵哥們兒,小五也是真不錯。他既然真撞了邪,你就想法幫幫他吧。」

伍衛民突然看著我問:「徐主任,這個世界上真有鬼嗎?」

我一時無語。

其實很多人都是這樣,你問他相不相信這個世界有鬼,他會回答的模稜兩可。事實是對於自己沒有見過的事物,多數人都不會妄自斷言說不存在。

可一旦真的見到了,反倒會對自己親眼所見的感到懷疑。

說到底,還是因為恐懼才會想要逃避。

見高戰和伍衛民都看著我,我想了想,起身走到高戰辦公桌前,拿起一桿筆,又抽出一張空白A4紙。

「無論你相不相信有鬼,有些話該說我還是會說。你所說的見鬼經歷,我都相信是真的,只不過其中一件事,我想不通。」

我轉過身,把紙筆遞到伍衛民面前:「你和那個模特……先別管那個每晚出現在你床上的是人是鬼。你和她接觸也算有段時間了,印象當中,應該會有她的樣子吧?是的話,畫出來。」

伍衛民愣了愣,臉居然沒來由的紅了。

他臉色本來煞白,這一下泛起紅暈,非但不讓人覺得臉色好轉,反倒是感覺有些詭異。

伍衛民沒有接紙筆,而是遲疑了好一陣,才勉強說道:「比起後來幾次,我倒是覺得……覺得第一次模特出現在我床上,那真是我在做夢。」

我忍不住皺眉,看了看時間說:

「我只想通過一些特殊的方法,幫你想起一些曾經發生過,卻被你忽略了的細節。我不想浪費時間。」

伍衛民定定的看了我一會兒,又用力揉起了臉。

「高哥,沒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別!」伍衛民忽然一下拉住我,表情糾結了一會兒,終於說道:「其實上次在鴻圖的案子以後,我就跟人打聽過,知道你另外一個職業。之所以到現在才來找你,是因為我發現我見到髒東西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這次連高戰也擰起了眉頭:「廢舊模特大半夜出現在你床上,你都不覺得可怕?小五,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見高戰也要發火,伍衛民有些慌了,卻是又抓耳撓腮了一陣,才像下定決心似的,抬眼看了看我拍在桌上的紙筆,說:

「不用畫,我……我有那個女人的照片。」

「什麼意思?」高戰和我都是一愣。

伍衛民眼神有些閃爍不定的說:「其實……其實我見過那個女孩兒。後來我一直覺得是在做夢,是因為……因為我喜歡上了那個女孩兒,白天晚上……都想著她。」

聽了這話,我差點沒拍桌子轉身就走。

這個伍衛民,後來說的幾次見鬼經歷,聽上去倒像是真的。可他這麼一說,所謂的塑料模特出現在他床上,還有什麼……每天晚上都會有女人找他……那根本就十足像是一個出於發情期的雄性動物的YY!

我甚至懷疑他真是精神出了問題……

可看到他前額隱約可見的黑氣,我還是勉強冷靜下來。

「照片呢?」我沖他點點頭,「拿給我看看。」

這次伍衛民沒猶豫,反倒是有點害羞的抿了抿嘴唇,拿出手機,翻開了遞給我。

屏幕上,是一張不怎麼清晰的照片。看上去像是抓拍,而且還是偷拍的。

可看到照片里的主人公,我眼睛一下就瞪直了。

怎麼會是她?
吟雙 發表於 2019-3-12 08:20
第四章 大背頭請客


高戰看了我一眼,不動聲色的問伍衛民:「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

伍衛民說了個時間,高戰回過頭,沖我咧了咧嘴。

我明白他的意思,照片雖然模糊,可還是能看清主人公的側臉。那是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樣子竟十足像是徐潔。

伍衛民說拍照的時間,大致是在半個月前,那時徐潔早就已經行動不便,自然不可能是她。

雖然明知道那不是徐潔,我心裡多少還是有點不舒服。

那女人的樣子,實在和徐潔太像了,關鍵是她身上的衣服,和徐潔的風格截然不同。照片應該是晚上拍的,這麼冷的天,那女的居然只穿了一件長風衣,裡頭更是一條極短的裙子。

我皺著眉頭問伍衛民:照片是在哪裡拍的。

伍衛民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但估計是了解了我的行事風格,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了一條街道的名字。

我一聽,眉頭擰的更緊。高戰的臉色也變得不怎麼好看。

說是文明社會,可現在大到一線城市,小到小縣城,甚至是鄉鎮,都會有一些『男人都懂』的場所。

伍衛民說的那條街,就是這樣一處所在。整條街除了不上檔次的酒吧,就是所謂的洗頭房。到了晚上,更有許多化著濃妝,穿著暴露的女人在街邊招攬生意。

高戰冷著臉問伍衛民:「你去那種地方幹什麼?可別跟我說,是為了工作。」

伍衛民忙說:「不是不是,我那天只是碰巧和朋友在附近吃飯。回去的時候,抄近路,剛好路過那個街口。」

我邊抽煙邊說:「你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一遍。」

我這麼說完全是出於直覺,郭森說過,前陣子伍衛民因為生病,休了幾天病假,算起來,恰好是在拍下這張照片不久后他就病了。

聽伍衛民吞吞吐吐的說完,高戰的臉上像是掛了一層寒霜,夾著點著的煙,指著伍衛民破口大罵:

「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伍衛民有些委屈的說:「她不是你們想的那種女人,她是個好女孩兒……」

「好女孩兒頭回見面就和男人上床?」高戰就差沒直接把煙頭甩到他臉上了。

沒想到本來還閃閃縮縮的伍衛民一聽這話,態度竟變得強硬了起來,漲紅著臉說:

「高哥,作為一個成年人,我有分辨好壞的能力。你可以不信任我,但請你不要武斷評價一個沒見過面的女孩兒。」

「哦。」高戰冷哼了一聲,「對了,那『好女孩兒』叫什麼名字?」

「我……我不知道。」

「艹!」

高戰啐了一口,「那他媽可真是個好女孩兒,『做好事』還不留名。」

我想笑,但笑不出來。

按照伍衛民說的,他當晚只是偶然經過那條街,想去另外一條馬路打車。不經意間看到照片中的女人,立刻就不自主的被吸引住了。

當他用手機拍下那張照片后,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突然轉過頭,和他面對面。

接下來發生的,完全符合三流片裡艷遇的橋段。而伍衛民說那是個好女孩兒的依據,除了他自身的感覺外,就只是完事後那女的不告而別,沒有收費。

雖然明知道那女人不可能是徐潔,可她照片中的側臉,實在和徐潔太像了。

我承認在感情方面我是個小心眼的人,心裡莫名煩躁,也就沒了再繼續問下去的興緻。

伍衛民明顯沒感覺到我情緒的變化,自顧自的說,塑料模特出現在他床上的時候,他的確被嚇壞了。可在那之後,他越來越感覺,每天晚上去找他的,就是那女人。他甚至能看到那女人的臉……只是分不清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真實發生的事。

他這麼說的時候,臉上居然不自覺的洋溢著幸福,完全是一副沉浸其中的樣子。

高戰終於不耐煩的揮手打斷他,看樣子是強忍著氣,回過頭問我:「這件事你怎麼看?」

我搖了搖頭,從包里拿出一道黃符,折成三角形,放在茶几上,起身邊往外走邊撂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以高戰的精明,多半猜到了我現在的心情,沒有留我,而是故意在我身後抬高聲音對伍衛民說:

「你小子這就是自己找的!趕緊把符貼身收好,再有狀況,立馬打給我,我好跟徐主任一起去救你的小命!」

整整一上午,我都提不起精神來,照片上女人的面孔和身影,總在腦子裡揮之不去。

中午正要和孫祿一起去外邊吃飯,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掏出來一看,是潘穎打來的。

接起電話,立馬就聽潘穎風風火火的說:「禍禍,在單位呢?我剛好在你們局附近,一起吃個飯唄,我請客。」

掛了電話,剛出公安局大門,一個包的像粽子一樣的傢伙就迎面跑了過來。

「咱上哪兒吃去?」『粽子』掀掉帽子,露出油亮的大背頭。

「你就直接說,你想幹什麼吧。」我斜眼看著她說。

這個大背頭,是典型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型的。鬼才相信她是碰巧在附近辦事呢。

見被我識破伎倆,潘穎也不尷尬,揉了揉鼻子,說:

「我就不繞圈子了,我覺得吧,嵐嵐最近越來越不正常了,所以才來找你。得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兒,咱還是找家飯館,邊吃邊說吧。」

一聽說事情和桑嵐有關,我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潘穎才不管那套,硬是生拉硬拽的把我扯進了對面的川菜館。

一進門,潘穎就扯著嗓子沖菜館老闆喊:「來個毛血旺,再來一蒜苗回鍋肉,外加一板栗燒雞別放辣,調調口!」

我和孫祿相對吞了口唾沫,斜眼對潘穎說:「你和大寶真能吃一個鍋里去。」

潘穎本來還咋咋呼呼的,聞言沒來由的神色一黯,蹙著眉毛擺了擺手:「別跟我提那熊玩意兒。對了,你們下午都值班嗎?要是不當班,咱就喝兩盅。」

我和她也算有段時間沒見了,剛好出門前,大雙打電話來說要調班,下午過來。於是也就沒啰嗦,三個人叫了一瓶低度的五糧醇。

菜剛上來一個,潘穎就和我倆碰了碰杯,一口把小半杯白酒給乾了。

她也不吃菜,放下酒杯,瞪著我呲牙咧嘴的說:「咱開門見山,我就問你一句:你還要不要嵐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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