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天啟預報 作者:風月 (連載中)

 
mk2258 2019-3-20 21:14: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164027
x24685 發表於 2019-9-10 22:08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夢想實現!

  箱子打開之後,槐詩就看到其中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灰色外衣。

  拿出來提起,看展開的樣式,像是電影裡經常出現的那種戰壕風衣,下襬可以垂到膝蓋上面。

  不過仔細看的話,材質卻分不清究竟是布料、皮革還是化纖,但色澤的反光卻有些像是塑料。

  好像加厚的雨衣一樣,還帶著兜帽,內側還有面罩的接口,可以將箱子內側配件處的防毒面具扣在上面。

  而左手袖口之上,也預留著一個接口,看樣式,似乎能和自己原本那一隻附魔手套連接在一起……竟然連這個都想到了?

  當入手之後,槐詩就發覺:風衣表面的細密材質,似乎是一根根纖細到肉眼難以分辨的金屬絲所編織成。

  一件鐵衣?

  但重量卻出乎預料的輕,甚至比其他的普通衣物還要輕柔,根本沒有任何實質感。

  以槐詩淺薄的金屬學,分析不出究竟是如何鍛造而出如此輕薄又堅韌的金屬。除了本身的特性之外,它在成型之後竟然可以做到對源質傳播的極高阻力。也就是說,不止是武力防禦,還具有著相當的源質攻擊的抗性。

  而內部結構更是出乎預料的複雜,他試著解析了一下,發現這一層輕質合金編制的外殼之下,竟然填充著好幾層更為繁複的源質結構。

  那些形成質變的源質化作了細小而纖薄的鎖扣,彼此鉚和在一處,渾然一體,簡直巧奪天工,沒有任何的疏漏。

  外衣最內側的是一層透氣的皮革內襯,除了要害處額外添加了可以更換的陶瓷護甲之外,還預留了諸多口袋和卡扣。

  只要槐詩另行配置任何一件卡文迪許出品的快速反應背心和彈藥帶都能夠連接在一起。

  槐詩用祭祀刀進行劈斬,八成力,只能在表面留下一層淺淺的劃痕。

  看到槐詩的嘗試之後,鵝型生物笑眯眯地解說道:「根據卡文迪許工坊的留言,這一件為您量身打造的護甲採用了最新的源質緩衝技術,內側的源質緩衝層能夠抵禦大部分常規口徑的熱武器傷害,而且注入源質就可以自行恢復,但表層的金屬外殼就不具備這樣的效果,需要您親自動手了。

  這是他們讓我交給您的,在護甲的質保期內,您具有部分使用權,但不可轉出,不可出售,也不能教授別人。」

  遞上來的鐵片上寫的是密密麻麻的符號和古怪文字,槐詩看了一眼就立刻收起來了,驚喜——這是一張金屬配方,恐怕就是這一件護甲外層的金屬煉成方式。

  卡文迪許工坊這一次可真是大方到家了,連維護方式都設身處地的為槐詩考慮在內,可以說高端定製果然不同凡響。

  在試著穿上之後,槐詩活動了一下,發現活動起來竟然不受任何阻礙,而且完美地貼合了他使用的習慣,就連袖口處內側儲存工具刀的卡扣都已經備齊。

  「這是在看過您在新秀賽中的錄像之後為您專門進行的設計。」

  鵝型生物說:「您的風格並不適合過於沉重的鎧甲,卡文迪許在儘量保留了必要的防護性能之後進行了極致的重量減輕,最後採取了這樣的方案,可以最大程度上搭配您多變的戰鬥方式。

  而且內部預留了符石插槽可供您以後的再次升級,相信一直到四階之前,它都會成為您的臂助。如果四階之後您願意保留它的話,卡文迪許工坊許諾到時候只會收取最基本的服務費,為您提供最新的升級和改裝。」

  在眼看著槐詩驗貨完畢,對這一件獎品表示滿意後,鵝型生物才繼續說道。

  「最後,除了獎盃,進階禮包和卡文迪許的訂制服務之外,這是由明日新聞特地為『季軍』所準備的獎品,全世界僅此一件。」

  就在槐詩期待的視線之中,鵝型生物緩緩地打開了箱子,好像俄聯套娃一樣,一層層地開啟密碼,最後從內部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個盒子,碰到槐詩的面前。

  鐵盒打開。

  紅絨布面之間,是一張銀光閃閃的卡片,上面赫然是槐詩成為王子那一瞬間的畫面。

  下面還寫著它的標題。

  【樂園王子‧槐詩(昇華者)】

  下半部分的黑色方框中,則密密麻麻地寫著卡牌介紹一樣的字跡。

  山鬼:當比賽中有一張森林場地時時,槐詩的血量將根據森林的數量翻倍,並每一次攻擊都將恢復相當於場地卡‧森林數量的血量。

  王子:敵方所有女性角色攻防數值減一,我方所有女性攻防數值加一……

  「這啥?」

  槐詩看愣了。

  「……如您所見,這是一張卡牌。」鵝型生物沒想到槐詩這麼沒有見識,只能沉吟片刻之後再度解釋道:「這是由明日新聞旗下的遊戲公司『超世志』所運營的《萬世牌》,您沒玩過嗎?」

  「……」槐詩茫然地搖頭。

  於是鵝型生物的神情越發錯愕起來,許久,才愕然地感慨:「您還真是……有些專注啊。我還以為您是特意衝著這個來的,畢竟您都那樣說了……」

  「我究竟說了哪樣啊?」

  槐詩越發不解。

  他覺得自己又要被迫害了。

  從上一世紀四十年代開始,超世志發售的昇華者為主體角色而打造的『萬世牌』以來,這一項卡牌遊戲就近乎風靡了整個現境、邊境和地獄。就連很多深淵生物都喜歡有事兒沒事兒來幾把。

  除了易學難精的規則和各種不斷的更新以外,《萬世牌》最出名的便是緊跟時事不斷發售的各色卡牌。有的角色會進入基礎包之中,流通在各個邊境和地獄之中,而有的角色,則會作為某些事件之後的紀念卡牌進行限定發行。

  得益於出色的版權把控和技術保護,這種融入了源質的卡牌幾乎沒有贋品。而不少卡牌則以其珍惜性廣受愛好者的追逐。

  在四年前,一張偶然錯版的閃金限定『宣講者‧葉戈爾』竟然在魔金銀行的拍賣會裡以十六億的價格成交,創下了萬世牌歷史上的奇蹟。

  而陰差陽錯的則是:由於超世志編輯部極端保守和極端苛刻的制卡條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起,能否進入萬世牌中,能夠得到什麼樣的邊框和什麼樣的卡面竟然也變成了很多人衡量一個昇華者成就的標竿。

  而同一個昇華者,可能因為自身在不同領域的成就,擁有著複數以上的卡面。

  就比方說那位無國籍的天敵‧提爾,除了代表天敵位階的鑽石卡【天敵‧提爾】以外,還有著代表自身創造主身份的【創造主‧提爾】,代表他曾經以一己之力消滅了一只存世餘孽的限量版閃金卡【救世主‧提爾】,以及代表著他作為僱傭兵參與了羅馬譜系和俄聯譜系之間深淵之戰的暗金卡【守衛者‧提爾】……

  入選者得到什麼樣的卡背,擁有什麼樣的邊框,被賦予什麼樣的稱號,這一切都由背靠明日新聞的超世志編輯部進行評定並進行發行,然後全額轉交給作為卡面的昇華者本身。

  到現在,擁有什麼樣的卡面,被給了什麼樣的邊框和評價,儼然已經變成了對於昇華者本身的一種評定。

  除了天敵的鑽石卡背,受加冕者的源錫卡背之外,通常規格的卡面只有金銀銅鐵四種,用以區分卡面人物的位階和造成的影響。

  倘若想要以自身的位階得到卡面的話,那麼就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則:非四階不可。也就是說,四階之下的昇華者不論如何,都是沒有資格憑藉自身的力量得到如此殊榮的。

  而修正值或者是歪曲度在百分之0.5以上的強者,才有資格具有黃金級卡背,更細分的話,還有閃金暗金和彩金的區別,就是成就不同的區別了。

  而除此之外,還會有每年根據時事與新聞同步進行發售的紀念卡,就比如槐詩的這一張,代表著他亞洲新秀賽季軍身份和所獻上的完美無瑕的表演,全世界限量一千張發售。

  【樂園王子‧槐詩】。

  據說剛剛推出的瞬間,就被狂熱的女觀眾們賣爆了,而四個小時後,在萬孽之集上掛出的中古品售價已經飆升至原本的數十倍。

  相較之下,【鈞天白狐】和【魔龍公主】的銷量簡直完敗。

  這,就是人氣的差別!——某位知名不具的收藏者海拉女士如此說道。而部分吃了檸檬的男性玩家則表示,卡的名字不應該叫做樂園王子,應該叫做樂園牛郎才對。

  而作為特地頒給槐詩的獎勵,全世界只有一張的卡牌,這一張卡面被提升到了閃銀級,倘若槐詩願意出售的話,定然售價不菲。

  在從鵝型生物那裡聽完了所有的科普和解釋之後,槐詩已經對這個世界的奇幻程度不再報以期望了。

  而鵝型生物則喜氣洋洋地捧起手中的盒子,用一種全人類都得到了拯救的歡快語氣說道:

  「恭喜您,槐詩先生!」

  「——您已經進入了萬世牌的卡池中,完成了當年的夢想!」

  「哈?」

  槐詩呆滯地瞪著面前那一張卡牌:這他媽也行的嗎?
x24685 發表於 2019-9-12 20:26
第二百九十五章 意外與驚喜

  出於槐詩的堅持,在醫療學者確認槐詩沒有問題之後,他終於還是在當天辦理了出院的手續。然後看到坐在走廊裡的大表哥。

  「喲,少年。」諸紅塵向著他揮手:「喜提季軍,恭喜啊。」

  「雖然這麼說,但其實根本沒什麼實感啊。」槐詩苦笑了一下:「大表哥有事兒麼?」

  諸紅塵想了一下,「倒是沒什麼事,最近我把工作全都推給末三姐了,每天划水摸魚,快樂得不行……不過年輕人你似乎會出什麼事情的樣子啊。」

  「嗯?」槐詩不解。

  可諸紅塵卻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話不應該我來說,我也沒有什麼插嘴的立場,也幫不了你,所以你自己小心吧。最近有什麼旅遊計畫麼?去倫敦,去羅馬,或者去彼得格勒也不錯……」

  槐詩一臉懵逼。

  等等,又有人要迫害我了嗎?

  「算了,不說這些掃興的話了。」諸紅塵滿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轉換話題:「準備走了麼?」

  槐詩點頭,卻看到諸紅塵將身旁的長袋遞了過來。黑色的細長袋子裡散發著槐詩熟悉的源質波動,令他有些不敢置信。

  諸紅塵笑了笑:「重要的東西要保管好啊,不要隨地亂丟。」

  槐詩急忙扒開袋子,然後看到其中被重新養護了一遍,看上去依舊和原本沒有什麼變化的『美德之劍』。

  在他退場之後,這一把邊境遺物就遺落在邪馬台裡。等比賽結束之後,邪馬台又變成了東夏的邊境‧第三汴梁市,搞得他正在頭疼怎麼跟社保局交涉一下把這個東西拿回來。

  哪怕交換或者付出什麼代價都行,作為後繼者,他總不能放任上一任王子的最後遺物從自己的手中丟失。

  卻沒想到諸紅塵這就給他送還了過來,分文不收。

  「謝謝。」槐詩驚喜地將劍袋背起來,誠摯感激。

  「不必謝我,是小嫻帶出來的。」諸紅塵聳肩:「那孩子現在還在醫院裡呢,你不去看看麼?」

  槐詩臉上的喜色一滯:「她出事兒了?」

  「有些問題遲早要面對,只不過她後悔了而已。」

  諸紅塵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門卡:「地下二層,就說我讓你來的,他們會讓你進去的。」

  「……」

  槐詩接過了門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醫院的地下二層比他想的要更深。

  進入了地下一層之後,又換了專門的電梯,一路向下很久,電梯才緩緩停止。

  和上面的人來人往的醫院相比,這裡好像一個更加冰冷和疏離的研究機構那樣,只有在門口貼著『稷下』的標誌,戒備森嚴。

  偶爾遠處的走廊裡有人經過,就是行色匆匆,披著白大褂,帶著消毒水的味道。

  在空空蕩蕩的大廳裡,只有前台後面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好像久不見陽光一樣,眼眶奇大,但眼瞳又過於細小,視線飄忽不定,偶爾與人對視的時候,就帶著一股令人心驚肉跳的寒意。

  長成這樣,更提不上什麼賓至如歸的微笑服務了,只是僵硬地伸手,再驗看過槐詩手中的門卡之後,呆板地問道:「什麼事兒?」

  「我來看羅嫻。」

  聽完之後,前台的人遞過來一個本子,等槐詩簽完名之後,就有一個帶著口罩的人從走廊裡出來,招了招手,示意槐詩跟自己走。

  經歷了好幾次消毒之後,還有專人檢查槐詩身上有沒有什麼源質病毒,那個沒精打采的老頭兒看到槐詩的檢查報告之後,臉都變得跟山鬼一樣綠了。

  在槐詩再三保證不會亂來之後,依舊給他戴上了定位手環,強行掏了一層防化服,並派了專人跟隨在他旁邊,嚴肅警告:「如果他要亂來的話,稷下不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槐詩從善如流。

  終於跨入了病房的門。

  然後他看到了羅嫻。

  在病床之上的消瘦身影,長髮枯萎宛如稻草,皮膚蒼白,可嘴唇卻是紅潤的,微微翹起,好像微笑那樣。

  沉浸在美夢中。

  沉睡。

  可令槐詩不敢置信的是,自己竟然難以感受到她的源質波動了,就連她身上的聖痕竟然也開始了退化。

  退化和衰變對於聖痕這樣的奇蹟載體而言實屬正常。

  但這是建立在失去了使用者之後,被空懸了數百年之後的前提之下,哪怕是原本五階聖痕都會崩潰,就好像瀛洲從深淵中開掘出的日巫碎片那樣,在失去了祭祀和給養之後已經退化為了賢者之石。

  而此刻羅嫻的聖痕給槐詩的感覺就是這樣。

  有命運之書在手,此刻在槐詩虛無之鏡的映照之下,所有狀況根本一覽無餘——她已經從原本三階的巔峰退化到了一階的最底限,甚至還有跌破的可能。

  倘若不是周圍儀器的維護之下,她自己的靈魂可能早已經衰敗破碎,成為一具植物人。

  「真可憐啊,是吧?」

  在病床旁邊的肌肉老頭兒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揮手,示意後面跟著的人出去,緩緩地說道:「從比賽結束開始,就這樣了。

  明明人沒什麼事情,可靈魂卻開始迅速地衰敗起來了,就連聖痕都無法維持……」

  「……」

  槐詩沉默許久之後,坐在了椅子上,他很想說就算洗白弱三倍這也太誇張了一點吧,但到最後,卻只能低聲問:「這是我的錯麼?」

  「不要把自己想的那麼厲害,小鬼,充其量你不過是恰好扮演了一個比較關鍵的角色而已……如果不是你的話,本來是應該由我來殺死她的。」

  老人靠在椅子上,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女兒,平靜地說出了那些可怕的話:「她天生繼承了我和她母親的優點,具有不可思議的天賦和深淵相性,可不幸的是也遺傳了我們的缺陷——同時保留了人和深淵生物的特徵。

  在這之前,當深淵的那一面佔據上風的時候,她就變得漸漸地像是怪物,直到遇到你,和你進行了那一場對決,然後,你又救了她。

  對於怪物而言,這一切固然都微不足道,不過是一場勝敗而已。可對於人的那一部分而言,你的慈愛太過沉重了,槐詩,沉重到她無法接受。」

  看著女兒如今狼狽的樣子,羅老的神情就變得不知是嘲弄還是憐憫:「當作為人的那一部分拒絕甚至否定怪物的那一面時,她建立在這一份遺傳上的人生就會迎來崩潰。

  她想要成為人,可作為人的這一面太過稀薄,不足以支撐靈魂的存在……」

  「她……會死麼?」

  「不知道。」

  羅老緩緩搖頭:「現在她的靈魂在認知崩潰之後,正在重新建立,好像整個把房子推平了從廢墟上重新建立一樣,誰知道她能不能堅持到完成的那一天呢?」

  「沒有別的辦法嗎?」

  槐詩問:「如果東夏譜系的話……」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又和別人有什麼關係呢?」

  羅老似是被他嚴肅地樣子逗笑了:「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槐詩,不是每一個人離開你的幫助之後都會淪落到不幸的深淵裡。

  幹嘛非要讓每個人都離不開你呢?這難道不是她自願的選擇麼?如果她想活,她就可以活下來……」

  他深深地看了槐詩一眼:「學會對別人抱以期待吧,小子,世界總會照常運轉,不論是否有你都一樣。」

  漫長的沉默之後,槐詩苦澀地點了點頭,起身道別。

  「以後就不要來這裡了。」羅老一直將他送到了醫院門外,冷淡地說道:「既然都已經畢業了,就不要老是纏著老師的女兒不放,你這樣很欠揍的。」

  這已經是難得能從老人口中聽到的寬慰之言了,可槐詩依舊很難笑得出來,揮了揮手,轉身道別。

  聽到身後最後的話語。

  「她說,謝謝你……」

  他的腳步一滯,回頭看去,可醫院的門口,已經沒有老人的身影。

  應該感覺釋懷還是更加自責呢?

  槐詩不清楚。

  他扛著自己的包,浪蕩在金陵的街頭,前所未有地想要找人聊一聊,然後看到長街盡頭依靠在車上的男人。

  「我猜你現在很想找人聊一聊。」抽菸的男人拋下菸頭踩滅,向著他晃了晃頭:「走,我帶你去喝酒。」

  槐詩愣了許久,忍不住苦笑:「……你們一個兩個都喜歡忽然跳出來等著我麼?」

  「只是巧合而已。」柳東黎聳肩,「沒時間解釋了,快上車。」

  「還有,你知道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吧?」

  車裡,柳東黎翻了個白眼,催促他上車:「未成年人不能幹的事情你還有什麼東西沒幹過麼?」

  槐詩認真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好像很有道理,隨手將背包拋進車裡,坐進副駕駛。

  「你什麼時候來的?」

  「一早。」

  「什麼時候走?」

  「明天。」

  柳東黎沉吟了片刻,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你假期要還沒有結束的話,有沒有興趣跟我去『香巴拉』玩一趟?」

  ……

  .

  .

  與此同時,艾晴聽見了辦公室外敲門的聲音。

  她抬起頭,正準備說話,就聽見門開了,門外的客人逕自走進了房門裡來,撐著枴杖,緩慢又慎重地向前邁出每一步。

  小心翼翼。

  那樣子,與其說是害怕滑倒,倒不如說害怕任何疏漏和意外產生那樣。

  直到最後,坐在了辦公室的沙發,長嘆一聲。

  「真累啊。」

  老人輕聲嘆息:「好久沒有走這麼長的路了,為什麼這裡的樓會這麼高呢,小晴?」

  在沉默中,艾晴摘下眼鏡,看著那個老人的樣子,面無表情:「天文會是保密機構,我以為辦公時間是禁止閒人進入的。」

  「規定是規定,可但也不能阻擋一個老人來看自己的曾孫女對不對?」

  老人滿不在意地笑了起來,抬起渾濁地眼瞳,端詳著這一張久違的年輕面孔,便露出慈祥地笑容:「你不來看我,我就只能來看一看你了。」

  金陵陰氏的中興之主,也是實際的掌控者,將這一個家族從破滅邊緣拉回的老人——陰良驥如是說道。

  「好久不見,小晴。」

  「是啊,好久不見……」

  艾晴冷漠地回答:

  「——『太爺爺』。」
x24685 發表於 2019-9-13 17:25
第二百九十六章 回家

  「好久不見,太爺爺。」

  從艾晴遠赴倫敦求學之後,她已經和自己這位太爺爺七年不見了,可久違了七年之後,她的話語卻並沒有旁人預想中的溫情脈脈,反而是近乎憎惡一樣的冷漠。

  陰良驥平靜地傾聽著她的話語,滿不在意地環顧著四周,最後,視線落在她的桌子上。

  那一張嵌入了水晶相框裡的卡片。

  哪怕是背對著相框,他依舊可以想像到上面是什麼樣的畫面。

  「這應該就是你最得意的傑作吧?」他瞭然地點頭,表示讚許:「你的眼光比我好得多……離家這麼多年,小晴,你果然是有所成就的。」

  艾晴低頭看著畫面上那一張洋溢著光芒的面孔,忍不住失笑。

  「這是怎麼了?太爺爺,難道你後悔了嗎?」

  「啊,是啊。」

  老人認真的頷首:「如果遭遇料到他這樣的成就,當初這個孩子就應該由我來撫養才對,只可惜,我在見過他的父母之後,便已經對他們的家族失望透頂……這是我最大的疏漏,我應該三思而後行。

  要說的話,以前我就不應該太在乎所謂的面子,直接斬草除根……只可惜,我並沒有像你這樣的聰明,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他輕聲嘆息。

  「可惜,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

  艾晴冷漠地轉著筆,欣賞老人臉上毫不掩飾的沮喪和懊惱,就好像看著鱷魚的眼淚一樣:「從他成為新秀賽季軍,不,在他踏入新秀賽之前,當他成為昇華者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這一天的。

  戚問的死讓你警覺時,就已經太晚。

  他已經是天文會正式的成員,四大軍團所青睞的新人,不論是統轄局還是存續院都已經有所安排的後進者。哪怕是離開天文會之後,東夏譜系也會毫不猶豫地成為他的後盾。

  等他從『象牙之塔』進階之後,終有一日,他會順著天文會的階梯攀爬,成為如今天國譜系中不可或缺的中堅,成為永遠籠罩在陰家之上的陰影。」

  「你知道嗎,小晴……你和他配合無間的樣子,真讓我懷念。」

  陰良驥像是走神了,如同無數上了年紀的老人那樣,緬懷著過去的歲月:「槐廣還在的時候,我們也曾經像你們一樣配合無間,槐與陰,密不分離,有他執行,由我制定,我們雙方聯手佈局,從來無往不利……可惜,槐廣死得早,死得太早了。

  倘若他沒有死的話,如今這一切不至於這樣吧?不需要等到你們這一代,陰氏從我的手裡就可以完成中興,而槐廣那個蠢貨,一定也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成為最著名的地獄探索者之一,被印在萬世牌上。」

  「……」

  「所謂的生命,就是這麼脆弱的東西,可比生命更脆弱的是這世界上的一切。」

  陰良驥抬起長著老人斑的手指,敲打著自己的枴杖:「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這個世界太容易變化了,容易倒只要短短幾年,就可以將曾經的一切抹平。

  到最後,他成為了插曲,而我,得到了成功。」

  艾晴漠然,沒有說話,可是陰良驥卻抬起眼睛。

  渾濁的眼瞳中滿盈著肅穆和漠然,明明是佝僂到走路都要擔心摔倒的老人,可是如今卻好像在俯瞰著艾晴一樣。

  看著自己不懂事的曾孫女。

  「你在嘲笑我的虛偽,是吧,小晴?」

  陰良驥說:「你永遠都在糾纏於表象,卻無從放眼大局。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是我侵吞了槐家的資產那種無關緊要的道德譴責——說實話,這應該是我從槐廣死了之後所作出的最正確的決定才對。

  說到底,我做的難道不是正常的商業競爭麼?哪怕比這更骯髒幾十倍的競爭世上也是有的吧?你覺得,我又應該怎麼做呢?

  當原本已經密切捆綁在一起的雙方,忽然出現了一個致命的疏漏時,究竟應該放棄遠大目標大家共同沉淪,還是犧牲一個人最後的遺產讓另一個人有成功的機會?

  難道就因為他曾經是我的朋友,我就不可以去收購他的產業麼?就因為我們曾經是朋友,我就不配得到成功?

  如果讓別人下手的話,只會比我更冷酷,更殘忍!和那麼龐大的資產比起來,什麼樣的優雅和禮儀都微不足道,他們只會更狠毒,更醜陋,甚至不會留下槐詩的性命。

  沒錯,我是看著他的父母自作自受,最後惡果自食。可你要清楚一點,小晴——是誰的憐憫,讓他能夠活到現在。」

  艾晴忍不住嗤笑,「你可以試著去跟他講道理啊,如果你覺得到時候他會留你一命的話。」

  「我會的,哪怕他不會聽。」

  老人平靜的說:「對於家族而言,一個日薄西山的老頭兒和一個前途無量的新秀相比,孰輕孰重難道還用得著說麼?

  我大可以跪在他的面前,祈求他的寬恕,放下尊嚴和骨氣,像狗一樣諂笑,忍受恥辱,唾面自乾,倘若他依舊不解氣的話,我大可以伸長脖子去讓他砍,哪怕挫骨揚灰也無所謂。

  但那又能怎麼樣呢?「

  端詳著艾晴僵硬了一瞬的神情,他失望地搖頭:「只不過是死一個人而已,用得著大驚小怪麼?小晴,這些年除了年齡之外,你真得有那麼一丁點的成長麼?

  倘若視角無法拔高,不能俯瞰全局的話,再多的聰明都只不過是『機敏』而已,稱不上智慧。

  而你太過聰明,以至於聰明過頭……你從來都在做最恰當的選擇,可有的時候最恰當的往往不是最好的。

  比方說,你已經失去了你最好的報復時機。」

  端詳著少**沉的表情,老人,惋惜地笑了起來:「如今的陰家,就算沒有我,難道就真得會一蹶不振麼?

  你不也看到麼?陰崖那個孩子,雖然沒有像你這樣的眼光和智慧,可作為支撐家族的家主而言,卻天生大氣。當如今的陰家已經擺脫了血腥的資本積累期之後,一個仁德而具備心胸的年輕人就是比我這個惹人厭惡的老頭兒更加上適合的家主人選。

  換而言之,從他進階那一刻開始,你所期待的暢快復仇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因為從那一刻起,我的生死,已經成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老人誠摯地告訴他:「這就是家族的意義,小晴,我們每個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塵埃,可塵埃匯聚在一起,就能夠有所作為,有所意義。

  我們彼此以血緣作為紐帶,寄託信任與權威,期望彌補自身的不足,踏上更高峰。為了這個目標,所有的成員都是可以犧牲的、「

  他說,「包括你的父母,也包括我。」

  卡啪!

  震怒的破碎聲從艾晴的手中迸發,那一隻鋼筆斷裂了,墨水自指尖流出,帶著一絲殷紅。

  來自曾祖父的話語,帶著近乎於羞辱的嘲弄。

  一次試探,不,應該說,一次沒有留下絲毫餘地的拷問。

  倘若擋在你復仇之路上的人不是我,而是曾經唯一照顧過你的哥哥——陰崖的時候,你又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呢?

  倘若有一天,陰崖成為了槐詩的敵人,你要如何恥辱地順遂仇敵的心意,去說服你的『復仇工具』只誅首惡?

  到時候,這個老東西又會像自己所說的那樣,引頸就戮嗎?

  不,只會有更多的安排和更多的陰謀等待著自己吧?

  「你看,我已經告訴過你了。」

  老人無奈地凝望著她:「這個世界太容易變化了,你們的關係,就是這麼容易破碎的東西,就好像我和槐廣曾經的情誼那樣——因為歸根結底,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從來沒有什麼不同。」

  「曾經的我是如此看重你,甚至想要讓你代替陰崖,繼續傳承下去這個家族,否則怎麼會送你去倫敦留學?但就算是這樣,也不應該是你肆意妄為的理由。」

  「叛逆期該過去了,小晴。」

  死寂之中,他慈祥的對艾晴說:「你當盡你的義務了。」

  艾晴沒有說話,只是冷漠地看著他。

  只有倉促的腳步聲從門外響起。

  「怎麼回事兒?」

  柴菲推門而入,驚愕地問道:「為什麼支部長會突然給你下停職觀……呃,抱歉,打擾了。」

  看著辦公室內冷漠的祖孫兩人,她便反應了過來,將那一紙通告放在了艾晴的桌子上,匆匆地逃走了。

  走之前,她從門縫裡看了艾晴一眼,憂慮的等待解答。

  可艾晴卻沒有看她,就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一樣。只是沉默地凝視著自己的曾祖父,面無表情。

  她嘆息了一聲,門關上了。

  「真有你的作風啊,太爺爺,就連犧牲品的女兒都能夠當做利用的棋子麼?」

  在寂靜中,艾晴鬆開了手指,將斷裂的鋼筆拋入了簍中,抽出紙巾,擦拭著手中的墨跡,忽然問:「你真得想清楚後果了麼?」

  「放心吧。」陰良驥答非所問,「既然讓你回家,就一定不會讓你有後顧之憂。」

  「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將我排上用場?」

  「畢竟大後天就是我的百歲壽辰了,總要慶祝一下。」陰良驥平靜地回答:「放心吧,人我已經見過了。并州崔氏的千里馬,雖然生來眇目,但也不算委屈你。」

  「瞎子配瘸子,聽起來真是良配。」

  「誰說不是呢?」

  老人靜靜地凝視著窗外漸漸黯淡的陽光。

  黃昏以至,遠方學校的天空中迴蕩起清脆的鈴聲,喧囂聲自馬路上漸起。

  孩子們該回家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9-14 19:42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朋友

  坐在椅子上沒過半個小時,槐詩就喝醉了,嘭的一聲趴在了桌子上。

  陷入昏睡。

  然後,他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有遙遠又悠揚的大提琴聲。

  好像回到小的時候,他和其他的孩子嬉戲在庭院中,追逐打鬧,回頭的時候就看到依靠在門口的老師微笑著,向著他們招手。

  拿出手絹,給槐詩擦著臉上的鼻涕和污漬。

  午後的陽光灑在老師的長髮,就鍍上了一層飄忽的金色輝光,讓她的笑容變得溫柔又模糊。

  槐詩看不清她的臉,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老師身後,呆呆地看著老師身後那個獨自坐在琴房的女孩兒,臉頰就發紅了。

  老師彎下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問了一句什麼。

  於是他就昂起頭,挺起胸膛,大聲地回答:

  「我……我想和小晴姐姐做朋友!」

  老師便笑了起來。

  牽起他的手,他們向著孤獨的女孩兒走去。

  大提琴的聲音戛然而止,記憶的碎片到此驟然斷絕。

  槐詩睜開眼睛,重新從桌子上爬起,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剛剛的夢境在記憶中飛快消散了,他記不清細節,可是卻感覺到一陣荒謬。就好像童話一樣,那種溫暖的色調在他童年的記憶裡奢侈到近乎不真實。

  是潛意識過度的美化還是純粹的臆想呢?

  他不清楚。

  隔了好久,才從醉酒的昏沉和驚醒的迷茫中稍微清醒了一些,回頭,看向身旁的柳東黎,最後視線落在面前的酒杯上。

  眼神懷疑。

  「這什麼酒?」

  他竟然只喝了幾口竟然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喔,你醒的好快。」柳東黎嘖嘖稱奇:「俄聯譜系產出的特色生命之水,據說石頭喝了都要醉成泥,你竟然就趴了一會兒?」

  槐詩端起杯子聞了聞,終於從調酒的掩飾之下嗅到了那一股子完全快要變成毒藥的酒精味,表情頓時抽搐起來。

  嫌棄地把那一杯酒倒掉之後,他揮手點了一杯果汁,繼續發起呆來。

  「對了,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哦,對,香巴拉……」

  柳東黎叼著煙,談興大發,眉飛色舞地繼續說道:「香巴拉是個好地方誒!不但氣候適宜,風景秀麗,而且美容技術一流,有全世界最好的溫泉和全世界最好的SPA……連續三年被評選為最適合療養的邊境呢!」

  槐詩按著陣痛的額頭,根本聽不清楚,只覺得左耳朵進右耳多出,實在想不出究竟那個什麼香巴拉是什麼鬼地方,但又不好意思讓老柳一個人尬講,只能姑且問一句:

  「哪個國家的地方?「

  「公共主權邊境。現在的邊境多半是這樣的,由本地幾個譜系或者集團聯合起來開發和代管,組成了一個委員會……嘿呀,這個就扯遠了。

  雖然說不上美食之都,那裡也有十幾家飢餓之口評級的餐廳,酒也不錯。我上一次去住了幾天,頭髮連都多長了好幾根。」

  說起這個,老柳就眉飛色舞,甚至扒開頭髮讓他看自己努力向命運抗爭的髮際線。

  「……」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尷尬一笑:「聽上去好棒啊。」

  「而且還有漂亮小姐姐,小姐姐你知道吧?」老柳掏出收集來給他看自己拍的照片:「各種各樣的都有哦,熱情奔放的美洲女孩兒,堅毅強力的俄聯大姐,小鳥依人的瀛洲姑娘,就連埃及的女貴族都有好多!」

  不得不說,老柳這王八蛋雖然浪是浪了點,但拍照技術還是很不錯的。

  看得槐詩眼睛都直了,倒吸了一口冷氣。

  「嘶,好厲害!」

  「你以為這就完了?」

  柳東黎神秘一笑,從旁邊拿起一本旅遊宣傳手冊,飛快地翻動:「十六家工坊合力開設的連鎖店以及梅塔特隆立方的線下店,各色武器應有盡有……最重要的,有是卡文迪許的巨型戰爭機器人展覽!」

  說著,他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給槐詩看上面跨頁的超大宣傳海報上的超巨型人形機器人,手握刀劍,眼放金光。

  「哦哦哦!!!」槐詩的臉整個都興奮地紅了起來,瞪大眼睛。

  老柳仍嫌不夠,提高了聲音,「除了六種新型的噴氣背包和武器裝備之外,最重要的是,會抽取一名幸運遊客提供駕駛服務!」

  這是什麼鬼地方!

  天堂嗎!

  槐詩感覺自己的鼻血都要流出來了,整個人恨不得撲進那個宣傳海報裡。

  「怎麼樣?」柳東黎合上旅遊手冊,神秘一笑:「我這里正好還有一張高端旅遊訂製的票,要不要一起?」

  「算了吧。」槐詩嘆息。

  「為什麼啊!」柳東黎瞪大眼睛:「你瘋了麼!有超大機器人的!還可以駕駛!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有溫泉SPA,有小姐姐,有超大機器人,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只想回新海,回家之後睡大覺……」

  槐詩低頭看著手機,翻動著屏幕上的信息,「我就請了兩天假,現在已經過了時間了,怎麼都得讓我回去找艾晴再請幾天吧?」

  柳東黎沒有說話。

  「話說,為什麼我一直聯繫不上艾晴?」槐詩抬頭,凝視著柳東黎的臉:「你有什麼頭緒沒有?」

  「……我才來兩天,我哪裡知道啊,可能是封閉培訓吧,這種事情常有。」柳東黎哈哈笑了一聲,「回頭我幫你請假就好了,還有一個小時飛機就起飛了,不如我們先走?」

  「不,我不走。」

  槐詩平靜地說:「你有事情瞞著我。」

  「……」

  「關於艾晴的事情,對不對?」槐詩問。

  「……」

  柳東黎裝作沒有聽見,回頭欣賞著酒吧裡的小姐姐,若無其事地吹著口哨。

  「那我直接去問老肖好了。」

  槐詩作勢欲播電話,結果被柳東黎手忙腳亂地按了下來,神情苦澀:「我說,你就非要攙和這檔子破事兒不行麼?」

  槐詩面無表情:「你總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吧?」

  「我哪兒知道啊。」

  柳東黎一臉悲憤,看到槐詩冷漠的樣子,越發悲憤:「我不騙你,我是真不知道啊……前兩天的時候,艾小妹來跟我說,接下來陰家多半會對你動手,讓我告訴叫你忍耐,現在還不是時候。讓我帶你出國玩幾天,等風頭過了就回來。

  她那種直覺跟烏鴉嘴一樣,越是嚴重的事情就越是准的要命,我也不敢不信啊!」

  「……」

  槐詩愣了半天,就聽見遠處門被推開,一個陌生的女人疾步走進來,環顧著四周,看到槐詩他們這一桌,就匆忙地衝了過來,喘息著坐下。

  端起桌子上剛剛送上來的伏特加,一口悶掉才喘過起來。

  「不好啦,不好啦,艾晴出事兒啦!」

  槐詩愕然。

  「不好意思,您哪位?」

  「姑且還算是你的同事,艾晴沒有跟你提……算了,她那樣子也不像是會跟人介紹自己朋友的樣子。」

  柴菲無奈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柳東黎,又看了一眼槐詩:「一個小時前,她被停職察看了……在紅手套那件事上她幫你做了隱瞞,後來綠日在金陵那檔子事上被牽扯進去之後,審查組決定暫停她的職務進行調查,結果立刻被陰家的人帶走了。」

  柳東黎表情抽搐了一下,抬起手拍在自己臉上,無聲罵了一句髒話。

  「你怎麼找到這邊來的?」他問。

  「不要小看閨蜜的直覺好麼?」柴菲瞥了他一眼,「只要看一下她的通話記錄,然後對照一下這兩天她接觸過的人,最後看一下槐詩手機的定位就能確定了好吧?」

  在看到柳東黎旁邊的旅遊手冊和飛機票之後,她愣了一下,旋即恍然起來:「哇,你們這就打算跑路了嗎?太丟人了吧?」

  柳東黎神情苦澀:「我能說我是無辜的麼?」

  「算了,你們要走還是要留都無所謂。」

  柴菲撇了撇嘴,揮手讓服務員上了小吃品牌,然後開始吃高熱量,嘴裡塞滿了,含糊地說道:「反正我作為朋友,能做的就是來通知你們一下啦……不,重點其實是那邊的槐詩小哥才對,剩下的事情我也無能為力了。」

  「你這個朋友當得也太膚淺了吧!」

  「辦公室裡的朋友能夠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有義氣了好吧!」柴菲瞪了一眼柳東黎:「還有,你這個傢伙不是做牛郎的麼?騙了那麼多無辜少女的錢還有資格說我麼!」

  「……」

  鄙視鏈最底層的柳東黎無話可說了。

  「要我說,小晴也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類型啊,而且這一次停職的文書來的太蹊蹺了,後面可能還會出什麼事情,這時候離得遠一些對你們也好。」

  柴菲拍了拍槐詩的肩膀:「如果她什麼都沒有跟你說的話,那你就最好不要攙和在裡面……等等,你姓槐?」

  槐詩點頭。

  「算了,我恐怕是白來一趟了。」

  柴菲頭疼地揉了揉額頭:「那個女人已經瘋了啊,恐怕這一次陰家是真得衝你來的……你最好還是出去避一避吧,忍過這一段時間,他們就拿你沒辦法了。」

  「你是說陰家想要拿槐詩開刀?」柳東黎不可置信。

  「為什麼不啊,難道放任他發育起來哪一天滅自己家滿門嗎?」

  柴菲嗤笑:「哪怕有社保局的彈壓,也多得是辦法。毀掉一個人有多少方法,難道你不清楚麼?他們完全可以不動手,只要讓槐詩自尋死路就沒問題了……比方說,如果你不自量力地找上陰家的門進行挑釁,陰家做出反擊也是無可指摘的,對吧?」

  她將雞翅整個丟進嘴裡,連皮帶骨的吞掉了。

  最後將微不足道的渣滓吐進了垃圾桶中。

  「所以,這就是她的安排麼?」

  槐詩低著頭,看著柳東黎旁邊的飛機票,自宿醉中恍然。

  柴菲點頭。

  「有句話我一直沒有說過——」槐詩沉默許久之後,輕聲嘆息:「我真討厭她那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樣子啊。」

  他端起杯子,將裡面的果汁和冰塊一飲而盡。

  嚼碎了堅硬的冰塊,吞下。

  杯子輕輕地放在了杯墊上,光滑的杯口上倒映著槐詩的眼瞳。

  他說,「我不。」

  「嘖。」柳東黎歪頭嘆息。

  「說實話,我已經有些受夠了她那種自以為是的安排和計畫了,哪怕一直沒有機會跟她去講。」槐詩抬起眼瞳,輕聲自言自語:「她以為她是誰啊?一臉高冷的樣子,連笑都不會對人笑一下,自顧自地將別人安排起來,就覺得這樣是對別人好……這個女人從一開始果然就有問題吧?」

  「……」柳東黎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所以,我不走。」

  槐詩抬起眼睛看著他們:「我要留下來,而且,我還會去找她,去自投羅網。」

  「你有病麼?」

  柳東黎煩躁地撓著自己的假髮,看著他,好像看著一個傻子一樣:「你這個傢伙,是不是當王子當出毛病來了?覺得自己任何事情都能搞的定?」

  「實際上,我沒有搞定任何事情。」

  槐詩平靜地回答:「很多時候,我覺得我能搞定,實際上到最後,都是有別人幫忙,我衝動的時候去做的事情,往往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我以為自己能夠救羅嫻,結果羅嫻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我哪裡有臉去覺得自己能救艾晴呢?」

  「那你究竟圖什麼?找死嗎?」

  「不,我只是剛剛才想起來……」

  少年輕聲嘆息,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原來是要和她做好朋友的啊。」

  柳東黎愣住了。

  「從見到她第一面的時候,我就對老師說,我想要和她做朋友。」

  槐詩低著頭,忍不住笑了起來:「現在想起來,她以前和現在真得完全一樣:比所有人都驕傲,也比所有人都厲害,甚至琴也拉得比我們都好,獨來獨往,從不和別人做遊戲。

  後來熟悉之後,她的態度才偶爾會親近一些,簡直就像野貓一樣,根本讓人沒有辦法。但她一直都是在照顧我的,哪怕是知道我身上有問題之後,也還願意我和我一起。」

  「雖然有很多不如人意,但我還是很敬佩和喜歡艾晴,她還願意做我的朋友,所以我不能走,也不能眼睜睜地放著她一個人在這裡。」

  槐詩認真地說,「我會去找她,哪怕她不願意。」

  柳東黎面無表情地問:「如果有人阻攔你呢?」

  「那就見招拆招咯。」槐詩聳肩,「如果可以的話,能順帶把她的太爺爺砍死就再好不過了。」

  柳東黎問,「如果一去不回?」

  「那就不去了。」

  槐詩聳肩:「回家睡大覺好了,夢裡什麼都有……你就不能盼我一點好?」

  「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迴避客觀現實。」柳東黎冷聲說:「你要想清楚,這一次可沒有人幫你了。」

  「請不要對十七歲的中二少年說這種話。」槐詩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些事情該做,天打雷劈都得做,對不對?」

  「那就祝你黃泉路上一路順風吧。」

  柳東黎無可奈何地端起酒杯,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拿出錢和小費墊在杯子底下:「我也該走了,你自己小心吧。」

  他轉身離去。

  而旁邊的柴菲端詳著他倆的樣子,興奮地眼睛閃閃發光:「衝冠一怒為紅顏誒,小夥子你很有前途啊。」

  槐詩眼睛亮起:「那你願意幫忙嗎?」

  「我不。」柴菲搖頭,無賴地微笑起來:「要逞英雄請自己上,幹嘛為難我一個弱小無力還能吃的辦公室文員呢?對了,我可以再點個果盤麼?」

  「不可以,謝謝,我沒錢結賬了。」槐詩搖頭嘆息:「說實話,剛說完就有些後悔了,你能幫我把他叫回來麼?我還是挺想去看超大機器人的。」

  柴菲聳肩,一臉愛莫能助的樣子。

  「加油吧,小兄弟!」她雙手握緊給槐詩打氣:「我看好你。」

  槐詩撇了撇嘴,提起自己的背包,起身準備離去。

  「這就上路啦?」柴菲驚喜。

  「回家醒酒睡大覺!」

  槐詩沒好氣地說了一聲,推門而去。

  門關上了,只留下柴菲一個人坐在原地。

  她低頭看著手機上刷過的信息,許久,笑容越發地愉快且得意。

  「哎呀,我真不愧是黃金好閨蜜……那個誰,服務員,再給我來一份炸雞塊。」

  只可惜,沒有了來自閨蜜的冷漠眼神來佐餐,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真希望不要出什麼事情啊。」

  她輕聲嘆息。
x24685 發表於 2019-9-14 19:44
第二百九十八章 過去

  翌日,深夜。

  寂靜的街道上罕見人跡,只有小巷裡菸捲明滅的火光,還有自動販賣機上隨著話語不斷閃爍的燈光。

  「槐詩昨天回了旅館之後,就睡了一整夜外加大半個白天,然後用客房服務點了十分人的冚家桶,蹲在旅館裡看了兩部電影和半部新番。

  晚上六點之後,他上網搜索了最新FPS遊戲的打折券,在一個論壇上和別人因為一個手遊的平衡性問題罵了大概有二百多樓,剛剛又在知乎上問去正式場合是否要穿西裝,想要買的時候發現已經晚了……金陵大部分賣場都關門,啊,現在他在搜索最近的西裝出租店的電話了……

  要我說,你的這位小弟真得是了不起,一點都沒有你說的那種悲傷又難過,抑鬱到食不下嚥輾轉難眠的程度,心理素質比某個禿頭牛郎好多了。」

  聽著自動販賣機裡夾槍帶棒的話語,柳東黎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忍不住長嘆一聲:「你能少損我一點麼?」

  「我覺得對於某些分手之後還將前女友當做工具人的渣男而言,這種言辭不過是清風拂面呢,怎麼了,難道他也懂得廉恥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麼?」

  「……」

  柳東黎的臉色越發地無奈,隔著自動販賣機,忍受著來自前女友的嘲諷和冷暴力,直到另一頭冷漠的語氣終於發洩完了惱怒,才開口問道:「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可不管怎麼樣,我現在都是你們的顧客吧?」

  「哦,那你的意思是不用我拿著自己的內部權限幫你打折麼?」

  「別,大姐,我錯了!」

  柳東黎被金錢壓彎了脊樑:「你就當我是個渣男,再罵我幾句吧!您罵的開心,才有幹活兒的動力,要是感覺不盡興的話,我替你罵都行,這個姓柳的真不是好東西……」

  「哼,你知道就好。」

  自動售貨機一震,一罐飲料從裡面掉了出來:「這是你要的東西,當年陰家發生的事情。」

  拉開空罐之後,就有一卷厚重的紙從裡面滑出來。

  「不愧是明日新聞。」柳東黎嘖嘖感嘆:「只不過老是用這種方式還是不太方便啊,就不能找個地方我們面對面談一談?」

  自動售貨機冷笑了一聲:「免了,我怕我到時候忍不住在你的臉上劃幾刀……」

  沉默裡,柳東黎嘆息著,低頭看著紙上的情報,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起來。

  「真的假的?」

  「你覺得呢?」

  自動售貨機裡的聲音冷漠地說,「要說醜惡,這種落魄家族裡發生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比這個醜惡幾十倍,為了保住權力,這只不過是司空見慣的小事而已,甚至根本不需要掩飾。反正也只有你這種愛管閒事的人才會從故紙堆裡把這種事情翻出來。」

  「攤上這種事情,真可憐啊,那個小姑娘……」

  柳東黎抽著煙,低聲嘆息。

  翻動著手中的記錄,幾乎可以想像二十幾年前的陰家所發生的事情——徹底將艾晴推入如今的深淵中的變化。

  當時的陰家在掌握了數個邊境進出口的貿易之後,已經進入了飛速的上升期。只可惜,人丁單薄。

  相較數量繁多的族人而言,具有昇華資質的人寥寥無幾,而除了外部招攬的昇華者而言,那一代的昇華者竟然只有一個。

  不論做了多少努力和準備,昇華對於常人而言依舊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件。

  就好像艾晴的父親那樣,生來源質充盈,具有著所有同輩中最高的可能,依舊在那一道關卡的邊緣徘徊了十數年,耗盡了所有的希望之後,黯然退出,被排斥在家族的核心之外。

  在數年之後,他與一位知名的大提琴演奏者成婚,夫妻雙方的感情和睦。在失去成為昇華者的資格之後,他反而在常人的世界中尋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並在婚後育有一******晴。

  不但繼承了來自父親的豐沛源質,也繼承了母親在大提琴上的出眾天賦。當時的陰晴在母親的一力堅持之下,過著遠離陰家的生活。為了保護自己女兒的人生,作為母親,她不惜硬頂著老太爺的意思,最後搬出了陰家,去往了新海。

  只為了讓女兒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作為母親而言,她已經盡了自己所有的能力。

  直到有一天,陰氏當時唯一的昇華者在鬥爭之中深受重創,命不久矣。一旦他死去,陰氏所有在邊境中的股份將失去掌握者,被垂涎許久的局外者們蜂擁瓜分。

  沒有昇華者,就不具備入局的資格。

  柳東黎抽著煙,眯起眼睛看著紙面上的記載:「所以,就發生了一場車禍?」

  「對,沒有絲毫意外和問題的車禍。」

  自動售貨機裡的冷漠聲音說:「一家三口為了慶祝女兒在大賽上奪得名次,去了動物園度過了快樂的一天,在歸途中,與一輛發生故障的貨車相撞,現場慘烈。

  而結果,就如同你所預料的那樣。」

  當她從突如其來的昏沉和痛苦中醒來時,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了。

  她痛哭了起來,下意識呼喊母親,可母親沒有回應。

  然後她便看到了失去呼吸的蒼白面孔,那個在撞擊發生前的最後一瞬,撲在自己的面前,為自己擋住衝擊的那個女人。

  痛哭和死亡突如其來,不折不扣的人間慘劇。

  在這突如其來的絕望中,從破碎車框裡爬出來的父親抱住了自己失去生命的妻子,撕心裂肺的大哭,絕望的流淚,呼喊著她的名字。

  再無人回應。

  可當他的世界分崩離析,幾乎心碎欲絕的時候,那一份他期盼了許久的奇蹟卻突如其來地降臨在了他的身上。

  他終於跨過了那一扇曾經高不可攀的門檻,迎來了昇華。

  於是,被恐懼所吞沒的艾晴便看到了,那個抱著妻子的屍體痛哭流淚的那個男人愣在了原地,表情抽搐著,緊接著,極其荒謬又極其醜惡的……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好像食屍鬼那樣的醜陋笑容。

  「……」

  在看過自動售貨機上現場的監控錄像之後,柳東黎便陷入了沉默,許久,許久,才點燃了嘴角的菸捲,沙啞嘆息:

  「從那一天開始起,她就開始憎恨昇華者了吧?」

  憎恨自己的父親,憎恨謀殺了自己母親的家族……在失去了一切之後,本能地開始憎恨這一切。可更令人作嘔的是,這因為如此,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有昇華的潛質。

  若非這發自內心的牴觸和厭惡,恐怕她早就具備了更勝其父的才能。

  這個世界對於她而言就像是個冷笑話一樣。

  荒謬的不值一提。

  柳東黎憐憫地搖頭,「光是能堅持到現在,恐怕就贏用掉所有的力氣了。」

  「但這和你這個禿頭牛郎有什麼關係呢?」

  自動售貨機冷漠地問:「你究竟要攙和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還是說你打算告訴我,槐詩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柳東黎愣了許久,忍不住搖頭:「你可別給他臉上貼金了,他哪裡有我這麼好看的基因啊!」

  「這麼多年了,你臭美的樣子依然讓人想吐,僅次於你想要掩飾什麼東西的時候,比方說現在。」

  售貨機之後的聲音變得不耐煩起來:「如果我是你,現在就應該滾到香巴拉去接受手術,至少這樣還能幫你多活個幾年,而不是有一天走在街上莫名其妙的死掉給路過的人添麻煩。」

  「別這樣,我只是……」

  柳東黎欲言又止,到最後無奈嘆息:「我只是想要試圖做個好人而已。」

  「想做好人,不如趕快趁早死掉,把遺產捐給邊境兒童醫療基金怎麼樣?絕對比這樣更令人感動,而且死後說不定還會被人排成電影,一個原暗部隊的劊子手在退役之後如何關愛邊境兒童健康……而不是去做了牛郎,把寶貴的生命浪費在當幼兒園阿姨的事業上!」

  那個冷漠又尖刻的聲音停頓了一瞬,聲音就變得模糊起來。

  「柳東黎,你的時候不多了。」

  「我知道。」

  「這麼做毫無意義。」

  「我也知道。」

  柳東黎抽著煙,肩膀聳動,笑了起來:「可總不能讓那個倒霉孩子一個人去吧?」

  「……」

  「我知道你在關心我,多謝啦,但不論怎麼樣,我總要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柳東黎摘下菸捲,在腳下踩滅:「我時常覺得槐詩和我當年很像,但實際上槐詩比我以前強得多了……如果我有他那樣的韌性和勇氣,肯定不會選擇逃避,淪落到現在這種程度。每次看到他那麼努力地去生活,就讓我忍不住自慚形穢,難以面對自己。

  但我覺得,如果能夠幫到他哪怕一點的話,那我最後這一段苟延殘喘的退休時光,也能夠算是有意義,對吧?」

  自動售貨機再沒有說話。

  一陣翻動的聲音,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從機器裡墜落了下來,巨大的箱子落進了取物口的蓋子後面。

  足足有半身多高的箱子被柳東黎費勁的扯出,放在地上,嫻熟地拉開了拉鏈,就看到了沉睡在海綿之間的冰冷鐵光。

  他愣了一下,旋即咧嘴笑了起來。

  「多謝。」

  「去浪費自己的生命吧,蠢貨。」自動售貨機冷聲道別:「祝你能夠在美夢中早死,勝過留在這個世界上飽受折磨。」

  售貨機上的亮光斷絕,再無任何聲音傳來。

  在良久的沉默裡,柳東黎笑了笑,微笑著拉上拉鏈,扯起帶子,將細長的箱子扛在肩膀,搖搖晃晃地走向道路盡頭的黑暗裡去了。

  只有隱約的歌聲傳來。

  「Oh, children lost in the night……」那沙啞的哼唱聲漸行漸遠:「Oh, children lost in the night, wait for the light of day.」

  長夜漫漫。
x24685 發表於 2019-9-15 21:52
第二百九十九章 順風車

  翌日,上午,陰雲籠罩在天穹之上。

  金陵城外的紫銀山,盤山公路蜿蜒曲折,一路通往了山頂龐大的山莊。

  「好像要下雨啦?」

  在車內後座上,少女探出頭,隔著玻璃仰望天穹:「誒,好像看到了……陰家還在更上面,他們不覺得麻煩麼?荒郊野嶺的連個超市都沒有,買包紙巾都要出門開車一個小時吧?」

  「陰家哪裡用得著自己下山去買紙巾啊。」

  旁邊的兄長被逗笑了:「小瑩你記得到了陰家之後不要亂開玩笑。」

  「我這不是讓你放輕鬆一點嘛。」

  崔瑩撇了撇嘴:「二哥,萬一和你相親的是個壞女人怎麼辦啊?我聽說那個女人在天文會裡惡名昭彰誒,你會不會家宅不寧?」

  「這都是長輩們的意思,否則人家才看不上我這個瞎子呢。」崔寧無所謂地笑了笑:「大不了走個形勢,然後大家各過各的……你看,你三哥夫妻兩口子婚後感情不也不錯嗎?」

  「那是例外,三哥人脾氣那麼好,不也隔三差五的被折騰的搬到外面住麼?」崔瑩嘆了口氣:「大伯說,過幾年我也該結婚了。」

  「你還小呢,想什麼呢?」崔寧抬起手,精準地敲了小妹一個爆栗:「放心,我已經和大伯說好了,讓你自己去選個稱心如意的,只要你別一發了春就被外面隨便什麼男人拐跑了就好。」

  「二哥最好啦!」

  崔瑩歡呼起來,抱著哥哥的胳膊用力地搖晃,直到崔寧吃不消,將她推開,她才消停了一點。

  她在規矩森嚴的家裡呆久了之後,出來就好像放了風的麻雀,看什麼都稀奇,一路上看著窗外的景色指指點點,直到最後,愣了一下。

  「誒,前面有個人……」

  在盤山公路的前面,道路的旁邊,有一個灰衣的背影在緩緩向上,手裡抓著一個早已經喝空了的礦泉水瓶,茫然又無奈。

  「什麼人?」崔平看不到,問司機。

  「一個年輕人,看上去十八九歲的樣子,沒有坐車,一個人在往上走。」司機看了一眼:「是個昇華者,應該和我們一樣,都是去陰家給他們老太爺祝壽的吧?」

  「二階?」

  崔平感應了一下,似是有些錯愕,不過很快,皺起的眉毛微微舒展開來:「挺溫和的氣息啊,對我們沒有敵意。」

  「長得好像還很好看……等一下,停,停車停車!」

  崔瑩趴在車窗上,看著那個年輕人的側臉,愣了一下,連忙向著司機呼喊。

  「怎麼了?」崔平不解。

  「槐、槐、槐詩誒!二哥!那個是槐詩誒!」崔瑩扭過頭來,興奮的臉都紅了,語無倫次:「就是那個樂園王子!超帥的那個!我還問你借了錢買了他的卡呢!」

  「……」

  崔平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頓時有些無奈。

  「劉叔,停車吧。」他說:「既然遇到了,正好載一程,說不定還能給小妹要個簽名。」

  崔瑩歡呼起來。

  然後,山路上對照著手機導航茫然向前的槐詩就看到了,前面的車停在了馬路邊上,在落下的車窗裡,陌生地少女向他招手。

  「是槐先生麼?去陰家的話,我們載你一程。」

  「這麼好的嗎!」

  槐詩一愣,旋即驚喜,加快速度追上去,看到副駕駛的門緩緩開啟。

  「多謝多謝。」

  他坐進車裡,向司機和後車座上的兩位道謝:「沒想到導航上顯示的是直線距離,貪便宜就沒打車,勞煩各位了。」

  「沒關係,出門在外互相幫忙嘛。」崔平客氣地點了點頭,可崔瑩卻興奮地從後面探過頭來,臉頰通紅,看著他的眼神讓槐詩有些害怕。

  「請問槐詩先生你方便給我簽個名嗎?」

  「啊?」

  槐詩一愣,看到她遞上來的卡片和簽字筆,旋即恍然,苦笑了一下點頭:「好的……但說實話,請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我其實不像直播裡那樣的。」

  可崔瑩的眼睛依舊眨巴眨巴,充滿期待。

  槐詩嘆息了一聲,借過筆和卡片:「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崔瑩,草字寶蓋頭下面一個玉。」

  「好的。」

  槐詩將卡牌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後努力地用自己最公證的字跡寫上:多謝崔瑩小姐載我一路——槐詩。

  崔瑩迫不及待地拿回卡片,然後哦吼吼的怪笑起來,然後連忙拿出手機拍了好幾張槐詩和自己的卡片,不知道發到哪裡去了。

  「請不要見怪。」崔平尷尬地咳嗽了一下:「小妹在家裡呆久了,沒怎麼出過門。」

  「沒關係,說實話看到自己這麼受歡迎,我還挺開心的。」

  槐詩靦腆地笑了笑,隨口問道:「請問兩位去陰家是拜壽麼?」

  「是啊,順帶相親。」崔瑩無奈地撇了撇嘴,指了指自己的兄長:「為我哥。」

  槐詩一愣,旋即看向他的視線憐憫起來:「總感覺你的相親對象會很可怕的樣子啊……朋友你要小心啊。」

  「……」

  這話崔平就沒法接了。

  所幸,沒過多久,前面的山莊就要到了。

  一片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依稀能夠看到山莊前面的停車場裡已經停滿了車,前面更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昇華者比比皆是。

  「好大的房子啊。」

  槐詩往前挺了一點,歪頭仰望著遠處巨大的牌坊,忍不住嘖嘖感嘆:「這不是比我家大多了嘛。」

  十足的像是土包子。

  崔平正準備說什麼,卻聽見槐詩的聲音:「好了,就在這裡把我放下就好了……畢竟也不好連累你們。」

  「嗯?」崔瑩疑惑地抬頭,「你不是來拜壽的嗎?」

  槐詩推開車門,衝著崔瑩微微一笑。

  「不,是要債。」

  車門關上了。

  他站在原地,揮手望著車輛漸漸遠去,然後按了按風衣旁邊美德之劍的劍柄,抬起頭,向著正門的方向走去。

  穿過一路的車水馬龍,在門前站定。

  等在門前的管家彬彬有禮地彎腰:「先生,請出示您的壽宴請帖。」

  「抱歉,我好像沒有那種東西。」

  槐詩聳肩,坦然地攤開手。

  管家愣了一下,表情卻沒有變,畢竟在陰家做了這麼多年,不可能一點見識都沒有,在稍作猶豫之後便開口說道:「能否告知一下您的姓名,讓我向裡通報一聲?」

  「槐詩。」少年如是回答。

  老管家心中迅速回憶著這個名字,很快,抬頭問:「是天文會的槐先生麼?」

  「不。」槐詩搖頭,平靜地說:「是新海槐家的那個槐詩。」

  老管家的眼神微微一變,顧不上失態,轉身向內走去。

  沒過多久,一個人影就急匆匆的從門後出來了,竟然是許久不見的陰言。他看到槐詩,臉色越發難看,左右看了一眼之後,就扯著槐詩的衣服將他扯到了一邊,壓低聲音問:「你竟然還敢來這裡?」

  槐詩看著他混亂的樣子,忍不住有些想笑:「為什麼你比我還著急的樣子?」

  陰言沒好氣兒地翻眼瞪著他:「你知不知道你今天來了容易,想走就沒那麼方便了。別怪我沒提醒你,我要是你,現在掉頭就走,別給自己找麻煩,槐詩!」

  槐詩聳肩,「如果我偏要找呢?」

  陰言不說話,直勾勾地看著他,許久,嘿笑了一聲,點了點頭。

  「行吧,我敬你是個爺們。明年的今天我給你過忌日。」

  說罷,後退了一步,指了指大門,示意他自便。

  槐詩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亂的風衣,指了指往來賓客身上的西裝:「沒穿正裝也沒關係麼?」

  「想死的話,你哪怕是脫光的也無所謂。」

  陰言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走進門裡面去。

  就在所有賓客或是好奇或是意外的視線中,槐詩搖了搖頭,抬頭望了望大門肅冷的樣子,感受到脊髓中擴散開來的死亡預感,微微一笑,踏步而入。

  .

  大廳裡,陰言終於找到了主事的陰崖,低聲說了情況之後,陰崖愣在了原地。思索片刻之後,他沉聲說。

  「等會兒我帶他下山,不能攪了老太爺的壽宴。」

  這時候,從後面趕回來的管家擦著額頭上的汗,低聲稟報:「老爺說,既然來了,就要有所安排。省得有人說我們陰家不知禮數……」

  「……」

  陰崖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轉身離去。

  陰言站在原地想了想,看了看門口的方向走進來的幾個姐妹,冷笑了一聲,也準備走了,卻被其中的一個女人攔住了。

  「別急著走啊,四哥。」

  她問,「聽說三姐看上的那個男人也來了,你知道在哪兒麼?」

  「陰幸,你叫我一聲四哥,四哥給你個勸,別去招惹他。」陰言低下頭,在自己那位姐妹耳邊低聲說:「別老爺子壽沒過完,你就進了靈堂,多不好?」

  「四哥你你說笑話呢?」陰幸冷笑了一下:「你要舔小九你去舔啊,何必嚇唬我?」

  「勸,四哥已經勸過了,你要找死,我也不好攔著。」陰言向著偏廳的方向努了努嘴:「就在那邊,你最好離遠點,惹火了他,你的小狼狗也護不住你。」

  在陰幸身後的那個男人聽到他這麼說,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顯露出一絲難看,卻沒有說什麼。

  「別想著出風頭壓她一頭。」

  陰言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惋惜地搖頭:「你比不上她。」

  他轉身離去了,留下陰幸在原地,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x24685 發表於 2019-9-15 21:54
第三百章 自由

  陰家真有錢啊。

  光是在宴會開始之前供客人們休息和閒聊的幾個偏廳就大得嚇人,並沒有金碧輝煌那麼爛俗,但每一個角落裡的細節明顯都經過了仔細的設計和考量,讓人能夠充分放鬆,又不失莊重古雅的韻味。

  來這裡的客人們明顯彼此之間早有熟悉,聚集在一起三三兩兩的先聊著。而角落中負責服務的侍從們則不時低調地端上果盤和茶水,主動退去,唯有在客人主動示意的時候才會走上前來提供服務。

  雖然酒水暫時不能提供,但除此之外的雪茄、棋牌、零食等等一應消遣的物件都應有盡有。大人們在閒聊或者暢談的時候,孩子們則聚攏在大廳的邊緣和電視機前面玩著遊戲。

  一片優雅又和煦的氣氛中,偏偏插入了一個不和諧的音符。

  那個坐在大門口附近的椅子上,翹著腿低頭打遊戲的少年。

  雖然引人注目不是槐詩的本意,但很遺憾……除了過於吸引人矚目的長髮和外表之外,他還是全場唯一一個沒有穿正裝的人。

  就在一件畫著大型機器人的T恤外面套著一件灰撲撲的風衣,甚至還踩著一雙髒兮兮的跑鞋。跑鞋的鞋幫上有好幾個的裂口,那都是邪馬台裡留下來的痕跡。

  他回來之後還沒有來記得換。

  甚至還帶著一把劍。

  大家的畫風完全不同。

  在走進來,問過WIFI密碼之後,他就乾脆利落地掏出了手機,打開《寂靜王冠》,秒鎖『神之手』,在隊友們的口吐芬芳之中開始了自己快樂的上分之路。

  全神貫注,聚精會神。

  甚至有好幾個孩子都被他的操作吸引,專注地站在他的身後,給他支招。

  「開大!開大!」

  「殘血怕什麼,不用回家,多吃點經驗……」

  「人頭,快,搶人頭!」

  聽到他們這麼專業,葉清玄自然從善如流,然後短短十分鐘內連跪三把,在隊友們緩緩打出的『?』中飄然而去,深藏功與名。

  迎來小朋友們的一片歡呼和崇拜的眼神。

  以及深深的不解——你這麼菜,聖徒的段位究竟是怎麼來的?

  「切,你們這是什麼眼神哦。」槐詩挑起眉頭,再開一局:「你們看好了,是時候展示真正的實力了!」

  然後又匹配到了上一把的隊友,理所當然地迎來了四個絕望問號。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行了,一點點小小的挫折就想要投降了。」槐詩無奈搖頭,衝著身後的小朋友們說:「大家長大了之後可不能學他們,要像哥哥一樣,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知道嗎?」

  小朋友們第一次看到這麼無恥的人,竟然不知道應該贊同還是駁斥才好。

  可當槐詩回過頭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男人向著自己走來,站在自己的面前。

  「槐詩,是吧?」那個男人帶著像是嘲弄的傲慢神情,伸手指了指身後樓上的方向,「陰幸小姐請你到上面聊聊。」

  「正打團呢,有點眼力價兒好麼?」

  槐詩漠然地瞥了一眼樓上的方向,收回視線,繼續低頭打遊戲:「不去。」

  陌生男人的眉頭皺起,神情變得難看了起來,槐詩身後的幾個孩子見狀,都轉身跑掉和走遠了,回去找自己的家長,引來一片意外的目光。

  「朋友,讓你好端端坐在這兒就已經是給了你天大的面子了。」他彎下腰,拍了拍槐詩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別不識抬舉。」

  「你認識我嗎?」

  槐詩頭也不抬地問,讓他愣了一下,旋即,便聽到少年的嘆息:「你一定不認識……」

  那一瞬間,一聲清脆的聲音從手機裡響起。

  槐詩的手指在屏幕上彈動著,一直以來都在瘋狂划水的『神之手』一個閃現,衝入團戰的人群中,抓緊了稍縱即逝的時機。

  緊接著,十級大招『自新世界』開啟。

  瞬間滿屏幕都是耀眼的閃光,短短三秒之後,對面四個殘血的人頭被盡數收割,

  就在隊友們的不可置信的問號中,槐詩邪魅一笑,隨手關掉了遊戲,抬起頭來,端詳著那一張滲出一絲絲青綠色的僵硬面孔。

  憐憫地搖頭。

  「你要認識我的話,一定不會拍我肩膀。」

  自山鬼的駁雜源質之中萌發而出的源質病毒此刻已經沿著瞬間的觸碰,在他的軀殼之上開花結果,在脂肪中擴散結晶現象,直到最後,將他變成一座套在蠟殼中的塑像。

  隨著眼瞳的顫抖和擴散,只剩下劇烈又艱難的喘息,夾雜著渾濁的肺音。

  呼吸艱難。

  槐詩將手機塞進口袋裡,起身,迎著所有人的目光,伸手入懷,握緊了內袋中的東西,拔出,漆黑的圓柱對準了來者驚恐的面孔。

  恩,那是一根記號筆。

  槐詩拔開筆帽,筆走龍蛇,在他的額頭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最後,還貼心地在臉上花了一個走形的桃心

  「諾,想要簽名的話已經給你了,等會兒自己上去交差吧……。」

  槐詩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回了源質病毒,語重心長的提醒道:「下次記得買握手券,私生飯和白嫖都是要不得的,要知恥,知道嗎?」

  無視大廳四周那些引而不發的寒意,槐詩隨手抬起,衝著二樓的方向比劃了一個中指。

  可出乎預料的是,如芒在背的死亡預感卻在瞬間消失了。

  他聽見身旁傳來的一聲輕咳聲。

  是個執著一支導盲杖的年輕男人,曾經帶過槐詩一程的好心人,崔平。

  他溫和地笑了笑,「槐先生,方便聊聊嗎?

  槐詩想了想,搖頭:「說實話,你最好不要認識我,如果你知道我今天來是做什麼的話……」

  「不認識其實也無所謂,我只是不希望出現什麼不好的事情而已。」

  崔平聳肩,向槐詩招手,示意他和自己坐在一起:「這都是舍妹的請求——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小妹除了我們幾個兄長之外,這麼崇拜一個人。

  說實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槐詩下意識地回頭,看到那群女孩子中間在偷偷摸摸看過來的崔瑩,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撓了撓頭:「女孩子在小的時候總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夢,長大了就好了。」

  「雖然對妹妹很不放心,但我可以確定一點,她不是那種覺得別人很好看就會無腦追星的膚淺女孩兒。

  前兩天她一直在跟我說新秀賽的一些事情,可惜我眼睛不好,一直沒有看,也是剛剛才想起來,您就是那位季軍。」

  「僥倖而已。」槐詩淡淡地回答。

  聽得出他想要保持距離的意思,崔家的二少爺卻並沒有惱怒或者不快,在簡單地交流了幾句之後,便恬淡地微笑著,沉默了起來。

  平心而論,這是一個相當討人喜歡的男人,雖然雙眼殘疾,可是卻感覺不到任何怨氣和陰暗。氣質溫和,談吐文雅,令人如沐春風,哪怕沉默的時候也不讓人覺得尷尬,令人放鬆。

  只是,周圍的眼神,真是讓人不快啊。

  槐詩眯起眼睛,凝視著玻璃的倒影中,那個潛伏在大廳陰影中窺伺著自己的陰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美德之劍的劍柄。

  現在看來,給自己的安排已經在路上了吧?

  只是不知道艾晴的情況怎麼樣,進來之後這麼久,竟然還沒有看到她,該不會是按照傳統戲碼被軟禁了吧?

  在鐘錶滴答的聲音裡,槐詩垂下眼眸,靜靜等待壽宴開始的時候。

  隨著食指在劍柄上的敲打,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

  .

  「開始鬧事兒了麼?」

  寂靜下來的會客室裡,在將一位客人送走之後,撐著枴杖的老人回頭,看到佇立在角落中的陰影。

  在聽完他簡短的匯報,陰良驥點了點頭,忍不住嗤笑:「用不著管……還是太年輕了,膨脹的厲害,也沉不住氣。

  如果他真得走了的話,我暫時還拿他沒辦法,既然他不自量力的來這裡,那麼是死是活就不由得他做主了。

  人都安排好了麼?」

  陰影頷首。

  「很好。」

  在沉吟片刻之後,老人渾濁地眼瞳中閃過一絲寒光,「等會你看住他,如果他要鬧,就讓他去鬧,鬧得越大越好……」

  等他鬧夠了,就該上路了。

  哪怕自己面上無光也無所謂,不,最好弄得自己顏面大失,被人當做那種不成器的老朽才好。

  這樣才能夠更順暢地完成最後的交接。

  在自己退位之前,舍掉這一文不值的顏面,為後輩除掉最後的禍患……

  他眯起眼睛,沉思了許久,確認再無任何疏漏之後,才點了點頭,對著角落裡的鏡子揉了揉臉,確定自己沒有什麼衰敗的跡象,依舊容光煥發。

  在堅持最後一天,他就可以卸下這一副重擔了。

  「老爺,壽宴已經安排好了。」

  管家在門外敲了敲門,恭謹地問:「可以開始了麼?」

  陰良驥想了想,問道:「小晴這幾天有過什麼事情嗎?」

  「三小姐回家之後就一直呆在房間裡,沒有出過門,也沒有跟外面聯繫。對老爺的吩咐和安排沒有反抗過。」

  老管家回答:「我覺得,可能是終於體會到老爺的苦心,開始聽話了吧?」

  「聽不聽話都無所謂。」

  陰良驥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他不在乎艾晴究竟學乖了還是打算怎麼樣,這幾天她那些自以為是的隱秘安排從來都沒有脫離過自己的視線範圍,到時候,他還為自己這位曾孫女準備一個大驚喜呢。

  「到底還是不懂人心啊……」

  他惋惜地嘆息了一聲,抬起眼眸,吩咐道:「開始宴會吧,今天是家裡的大日子,不要讓賓客們等急了。」

  管家恭謹從命,轉身離去。

  .

  三分鐘後,宴會廳的大門緩緩開啟。

  在侍從們引領之下,客人們開始入場。

  換過一身衣袍的老人看上去精神抖擻,站在門口,歡迎著每一位到來的賓客,微笑著致以謝意,很快,便看到面前的少年。

  「槐詩?」老人問。

  少年點頭,抬起眼睛端詳著面前的老人,極其不遜的問:「陰良驥?」

  「來者是客,裡面請吧。」老人抬起手,攔住身後想要動怒的後輩,只是對槐詩慈祥地笑了笑:「稍後,咱兩家再敘情誼。」

  「好。」

  槐詩點頭,踏步而入,走進了會場之中,任由死亡預感的惡寒將他吞沒。

  在他身旁,侍從的腦袋都快要縮進脖子下面去了,只想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帶路的腳步飛快。可走到半路,卻被人攔下來了。

  「不用帶路了,他坐我這邊。」名為陰崖的男人揮手打發了侍從,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向著少年問道:「方便麼?」

  「正好靠近前排呢,求之不得。」

  槐詩從善如流,拉開椅子,就在桌子上陰家兄弟姐妹們的古怪眼神中坐得穩穩當當。

  陰言撇了槐詩一眼,只當做沒看到,低頭繼續疊著面巾玩。有的人眼神冰冷,有的人卻好像準備看猴戲一樣,神情滿是輕蔑和不屑。

  槐詩的深情不變,端起了服務員為自己倒好的餐前紅酒,抿了一口之後,若無旁人地用一貫的土包子口氣問道:「能給我兌點快樂水麼?」

  服務員愣了一下,看到陰崖揮手之後,慌不迭地後退了幾步,站到了角落裡。

  「抽菸麼?」陰崖問。

  「我還未成年呢。」槐詩正色回答,然後從他手裡拿過了菸捲:「正是要多抽的時候。」

  陰崖一愣,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將自己的打火機遞了過去。

  在台上,一個經常在電視機上看到的明星已經唱起歌來,在喜氣洋洋的歌聲中,一切暗中的劍拔弩張好像都消融了,變得一片和平。

  「我是小晴的哥哥。」陰崖抬頭看著台上的表演,忽然說道:「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請坐在這裡將這一頓飯吃完,我不會讓她有事。」

  在飯桌上,其他的人面色一變,想要說話,可是他掃了一眼之後,就沒有人敢在大哥的面前放肆了。

  「相信,怎麼不相信呢?」槐詩看著他們狼狽的樣子,忍不住想笑:「看你一言九鼎的威風,我就相信你了……但,事情真得有這麼簡單麼?」

  陰崖沒有說話。

  「難道不就因為你只是她的哥哥,所以很多事情上你才無能為力麼?」少年漠然反問:「否則不至於到如今這種程度吧?」

  槐詩沒有等待回答,而是直白的告訴他:「我要帶走艾晴,今天就要。」

  在柔和的歌聲裡,陰崖沉默了許久,輕聲嘆息。

  來自四階昇華者的壓制級敵意毫不掩飾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樣的話,我就是你的敵人了,槐詩。」

  「我知道。」

  槐詩平靜地頷首。

  陰崖最後看了他一眼,警告道:「如果亂來的話,你今天會死在這裡。」

  「我也知道。」

  槐詩微笑著回答:「而且,那種東西,我可能早就習慣了。」

  依靠在桌子旁邊的美德之劍微微一震,自雜響中迸發一線清越的鳴叫,鞘上的裂痕擴散來開,因為鋒銳之物蓄勢待發。

  歌聲在漫長的餘韻中裊裊消散。

  賓客們抬起手來,獻上了掌聲。

  很快,掌聲也停止了,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最前方,那個從椅子上緩緩起身的老人身上。

  「首先感謝各位親朋故舊的到來,為我這個糟老頭兒慶祝壽辰。」

  微笑的老人向著來賓們揮了揮手,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中,眼神似是無意地從槐詩的身上掃過,笑容依舊慈祥:「在這裡,我還有一件喜事想要宣佈……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向各位介紹一下我最寵愛的曾孫***晴。」

  在掌聲中,老人回頭,看向身後的大門。

  隨著大門的開啟,輪椅上的少女在傭人的推動之下,來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槐詩抬起了眼睛,略微有些錯愕。

  並沒有想像中的神情愁苦、日漸消瘦,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而且看上去好像還胖了一點,臉上帶著紅潤的光澤,抬起面孔的時候,就向著來賓們露出了禮節性的微笑。

  縱然只是一縷微笑,可是卻令人移不開眼睛。

  有一種令人心生憐愛的病弱美。

  在不遠處,崔瑩已經看呆了,瞪大眼睛,一個勁兒地拽著自己二哥的袖子,可是卻說不出話來……原本她還想在崔平這裡詆毀一下艾晴的容貌,可是見過真人之後,她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平和的微笑著,從賓客們之間走過,禮貌地向著來客們頷首。

  路過槐詩的時候,視線沒有停留,就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槐詩想要張口說話,可是被她看了一眼,卻愣住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就這樣,看著她一點點的離開自己,到前方去,最後到了她曾祖父的身旁。

  「抱歉,來得有些晚。」

  她落落大方地向著賓客們致歉,抬起了手中巴掌大的小盒子:「給老太爺買的禮物到了,我去拿了一個快遞。」

  很快,在傭人的手中,禮物盒被打開了,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瞳。

  在盒子正中央的天鵝絨墊子中,赫然是一塊尾指指節大小的璀璨結晶。

  精緻的寶石煥發著柔和又溫暖的光芒,隱約的頌歌聲從空氣中響起,聖潔又純真的旋律奏響在了每一個人的耳邊。

  「神聖恩光?」

  已經有人認出了禮物的正體,不可置信。

  那是來自羅馬的珍貴寶物,能夠拯救生命的信仰結晶,不遜色於一件高階聖痕的昂貴消耗品。只要貼身佩戴,就毫無疑問多了一條性命的奇蹟寶石。

  在短暫的錯愕之後,有恭賀的掌聲和祝福響起。

  就連老太爺都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艾晴的肩膀,老懷大慰:「看來曾孫女長大了,知道心疼太爺爺咯。」

  不論這是艾晴低頭服輸的表現,還是另有籌謀,他都完全不介意。

  只要她能夠對家族有一點歸屬管就足夠了。

  哪怕是表演的也無所謂。

  這世界上大部分東西難道不都是表演的麼?

  「老太爺開心就好。」

  艾晴微笑著,抬起手,摘下了手腕上的手鏈。

  然後,從輪椅上起身,站在了自己的曾祖父面前。

  隨著銀製手鏈的脫落,竟然有源質波動自她的身上浮現。她伸手拿起盒子中的神聖恩光,來自靈魂的力量籠罩在了這奇蹟所凝聚成的結晶上。

  在她的五指之間,一把手槍的虛影緩緩浮現,對準了老人的面孔。

  陰良驥的笑容僵硬住了。

  在短暫的寂靜中,艾晴想了一下,認真地說:

  「——祝太爺爺,長命百歲。」

  嘭!

  一聲輕響。

  她扣動了扳機。

  信仰的結晶化作了災厄的子彈,燃燒的輝光迸發,一閃而逝,輕而易舉的撕碎了阻擋在前面的防護和阻攔。

  緊接著,血漿噴濺而出,染紅了她的手掌和臉頰。

  死寂之中,陰良驥仰天倒下。

  再無聲息。

  只有不再微笑的少女抬起面孔,青金色的眼瞳中湧現出輝煌的光焰,俯瞰著著那一雙至死錯愕的雙眼。

  經歷了七年的漫長等待之後,她的源質終於自束縛中解放,在此彰顯出自身的面貌。

  ——靈魂‧解放之眼!

  她自由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9-16 20:53
第三百零一章 天降正義

  瞬間到來的死寂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止是已經死透了的陰良驥沒有反應過來,就算是陰崖和一直在暗中貼身保護陰良驥的三階昇華者都完全沒有預料到。

  所有明裡暗裡的戒備都鎖在槐詩身上的時候,艾晴成為了昇華者,艾晴拔槍了,艾晴扣動扳機。

  First  blood。

  神聖恩光中的奇蹟被完美地轉化為稍縱即逝的狂暴力量,帶來生命的奇蹟穿顱而過,在瞬間撕裂了意志,毀滅了任何一絲意識的殘痕,帶來了完美無瑕的死亡。

  伴隨著槍聲和血腥擴散開來的,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

  足夠令所有賓客們的慈母們震撼一整年的重量級戲份突如其來。

  恰如死亡本身那樣。

  自指尖滴落的血漿之中,艾晴垂下那一雙璀璨的眼眸,冷漠地凝視著自己曾祖父的呆滯面孔。

  不知道他在最後一瞬對於自己曾孫女的成長是否有所領悟呢?

  自從一個月前,該死的預感到來的那一瞬間開始,她就為此刻默默地做著準備。在為此準備的無數計畫中都未曾如此的順暢和自然。

  行雲流水。

  好像她生來就應該如此那樣,恰如其分又毫無錯謬的完成了這一份從母親逝去那一天起就被賦予了自己的使命。

  她終於有了曾經讓槐詩羨慕的勇氣。

  以如此決絕和激烈的方式,對那個操控了自己半生的老鬼做出了了斷。

  一切都結束了。

  陰謀也好,復仇也罷,槐氏與陰氏的恩怨都將在這一槍裡劃下句號。

  當她自令自己都為止恐懼的平靜中醒來,長長的吐出了肺腑中最後一縷不安時,終於體會到了曾經槐詩所說的那種輕鬆與平靜。

  「真快樂啊。」

  她輕聲呢喃,染血的臉頰勾起了微笑,發自內心,令原本過分蒼白和病弱的面孔也變得生動又鮮活了起來。

  感受到了心跳和脈搏,還有令她沉醉其中的呼吸。

  她還活著。

  並且終於可以為自己而活了。

  然後,她便聽見了一聲打破了死寂的咆哮。

  「放肆!!!」

  帶著但凡不是聾子都能夠體會到的憤怒和震驚,一個人影驟然沖上前來,猛然扯起了她的手,粗暴地將她按在了地上。

  槐詩瞪大了『義憤填膺』的眼睛,怒斥:「簡直喪心病狂!」

  「當著我這個天文會行動幹員的面,你竟然膽敢謀殺一位如此德高望重的老人!?」

  一副剛剛搓出來的手銬扣在了她被反剪在背後的雙手上,就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槐詩就已經按住了艾晴,震聲宣告:

  「——嫌疑人天文會駐新海監察官艾晴,你被捕了!」

  說著,他抬起頭,甩出了自己天文會的證件,拔劍,向著人群怒目而視:「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裡面有沒有她的同黨,想要暴力抗法的,趕快站出來!」

  一位路過的天文會行動幹員在遭遇了如此殘忍的謀殺案件之後,挺身而出,火速逮捕了犯罪嫌疑人艾晴,彰顯了天文會的恐怖效率和不容輕侮的威嚴!

  簡直令人肅然起敬。

  如果不是陰家反應過來的人臉色都好像吃了屎一樣的話。

  「……」

  在這連續不斷的衝擊之中,有人下意識地抬起手說:「等一下,我覺得……」

  崩!

  一柄無形的重斧自槐詩的手中透出,深深地楔入了他腦袋邊上的牆壁中。

  槐詩眼神冰冷的端詳著他:「怎麼,你想自首麼?」

  於是,那人立刻閉嘴了。

  在死寂之中,崔瑩茫然地看著四周,依舊沒有反應過來,開口想要說話,可是卻被崔平猛然按住了肩膀。

  「二哥?」

  「別說話,不要攙和到天文會的事情中去。」

  短短的幾秒鐘,這位崔家的千里馬早已經看明白了前因後果,做出了決斷:槐詩都已經將天文會緝拿犯罪成員的招牌甩出來了,那麼這件事情就已經變相地成為了天文會的家務事,無非受害者正好是陰家的人而已。

  想要開口攙和,就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兩頭討好的份量。這時候除了陰家的人可以阻止之外,就只有天文會的高層發話。

  可這裡有天文會的人麼?

  有。

  有一位從來眼裡不揉沙子的犯罪剋星‧新海監察官艾晴,還有一位雷厲風行能力驚人品格正直而且還活好兒不粘人的新海行動幹員兼樂園王子再兼災厄樂師、正式廚魔和傳奇調查員的金牌牛郎——槐詩……

  根本沒有人能戳穿槐詩披著的虎皮。

  用全場最快的反應速度將艾晴的處置權拿到手之後,槐詩冷漠地環顧著四周,一手粗暴地扯起了艾晴,後退了一步,再一步,踩過了地上漸漸冰涼的屍首。

  在場所有的陰家人神情變化,圓桌上,陰幸瞪大眼睛,張口想要說話。旁邊的陰言面無表情地拿起了一個盤子,猛然摔在自己這位堂妹的臉上,將她狗屁倒灶的話塞回了肚子裡去。

  這個場合,哪裡有你丟人的份兒。

  而陰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凝視著槐詩手中的艾晴,艾晴也在看著他,神情平靜。

  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中,被一個四階昇華者盯著,槐詩只覺得如芒在背,整個人都如墮冰窟。只要陰崖願意,彈指間就可以將槐詩撲殺在當場。

  可他沒有動手,也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自己最寵愛的妹妹,手背上青筋崩起,凝聚成實質的暴戾殺意抵在她的脖頸上,卻下不了手。

  槐詩抬起手,擋在了艾晴的前面。

  鋒銳的目光從他的身上掃過,所過之處,血肉翻捲開來,又迅速合攏,只有鮮血淋漓。他的雙目中燃起了碧綠色的鬼火,面對著不可戰勝的強敵,山鬼已經做出了自己抉擇。

  就在那一瞬間,黑暗中,暴怒的影子驟然匯聚成洪流,海嘯一般轟鳴著升起。無數人的陰影碰撞在一處,彼此摩擦,迸射出火光。

  三階巔峰的昇華者!

  來自無歸者墓地‧【上善之門】的影衛在暴怒中出手了。

  黑暗轟鳴席捲,凝結成實質的陰影彼此交錯,化作囚籠,瞬間將槐詩他們吞沒,無數影子形成實質,向內絞殺合攏。

  啪!

  一聲輕響。

  好像幻覺一樣。在那一瞬間,整個宴會廳都輕輕地震盪了一下,有一個小小的裂口從牆壁上浮現開來。

  一線極細又極黯的電光一閃而逝,沒入了湧動的影潮之中。

  下一瞬,自牆壁坍塌的轟鳴之中,影潮裡迸發出一聲尖銳到刺痛了所有人耳膜的淒厲咆哮。層層黑暗驟然崩潰,好像被無形的鐵錘敲打而過那樣。

  在大堂的牆壁上,破碎的磚石驟然如沙礫一般坍塌,只留下了一個口徑數米由於的正圓形大洞,將破碎影潮上的裂口嵌套在其中。

  一線電光的殘影緩緩消散。

  不論是重重的陰影,還是凝聚成實質的力量,乃至暴怒的三階昇華者的靈魂和聖痕,都被那一顆來自遙遠距離之外的煉金子彈貫穿。

  轟然炸裂。

  粘稠的血漿飛迸,擴散開來,失去頭顱的殘缺屍體倒地,落在了陰良驥屍體的旁邊。

  相伴去黃泉。

  十數公里之外的山頂,叢林中,足足有兩米餘長的龐大狙擊槍後面,某個不願意透露自身姓名的禿頭牛郎拉動了槍栓,退出了子彈,又將一枚晶石狀的煉金子彈填入了槍膛之中。

  虛搭在扳機上的那一根手指已經崩裂了創口,血絲滲出。

  隔著數層減震設施,劇痛從肩膀上擴散開來。

  如今他的身體,已經無力支撐起這一柄恐怖武器的後坐力了。

  「妹妹你大膽滴往前走哇……莫回頭,莫回頭~」

  柳東黎盯著狙擊鏡中的透視成像,歪頭點燃了嘴角的菸捲,哼唱著走調的歌謠,一手在旁邊開啟的筆記本上敲下了更新的數據變化。

  距離再校正,風速測定,風向南偏,氣壓無變化,溫度正常……套入公式,繁複計算,最後再扣掉地球自轉速度造成的偏差。

  在狙擊鏡中,準星開始了微妙的調整和變化。

  再度準備就緒。

  他輕聲笑了起來:

  「——別怕,哥哥罩你。」

  ‧

  「看到了嗎!不要妄動!這裡已經被我們天文會的人包圍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槐詩還是打算現放一句狠話在這裡。正趁著混亂的時候,他帶著艾晴退到了大堂最外側,一腳踹開了大門。

  陽光如瀑布一般奔湧而入,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緊接著,他揮劍,便有樂園的白馬踏著神俊的步伐應召而來。

  隨手,將艾晴丟上了馬背,槐詩最後看了一眼陰崖,翻身上馬,拉扯著韁繩準備離去。

  「一刻鐘。」

  他聽見了背後陰崖的聲音。

  「小晴,這就是我跟你最後的兄妹情分了。」

  在宴會廳的最深處,陰崖坐在那一張背對著他們的椅子上,終於發出聲音:「一刻鐘之後……陰家與你,不死不休。」

  艾晴笑了笑,沒有說話。

  槐詩愣了一下,拉動韁繩,白馬嘶鳴著向著山下狂奔而出。

  馬蹄聲漸漸地遠去了。

  死寂之中,再沒有人說話。

  「各位客人遠來至此,遇到這麼不幸的事情,實在萬分抱歉。」陰崖輕聲說:「今日陰家不能待客,各位請自便吧,改日我再上門致歉。」

  終於從窒息中解脫了的賓客們湧動著,迅速地從大門的方向而去。

  「收斂了太爺爺的遺體之後,你們也先回去休息吧。」

  他抬起眼眸,看向自己的叔伯兄妹們:「四爺爺老成持重,太爺爺的葬禮就麻煩你了,其他的人……管好自己的手和嘴,不要丟人現眼。」

  陰言點頭率先走了,其他一幫小字輩的年輕人慌不迭的跟上,隔著老遠,才有哭聲傳來,不知道究竟是悲傷還是害怕。

  到最後,陰崖靜靜地坐在空無一人的宴會廳中,凝視著地上殘留的鮮血。

  許久,許久。

  他低頭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那個早已經輸入的電話。

  三聲忙音過後,電話接通。

  「懸賞,艾晴。」

  陰崖停頓了一下,張口想要說什麼,可到最後,嘴唇緊抿起來,不願說話。

  電話一直接通著,另一頭的人在靜靜的等待,不慌不忙。

  直到沙啞的話語傳來

  「額度,4億美金。」

  陰崖閉上眼睛:

  「——死活不論。」

  電話被掛斷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9-17 21:19
第三百零二章 逃亡

  正午十二點四十五分。

  午時三刻。

  近六年以來未曾有過的恐怖懸賞額如同風暴一般,自【萬孽之集】的所有渠道上擴散開來。位居於昇華者暗面世界最龐大的中介平台在抽取了十分之一的佣金之後,毫無保留的在東夏領土的東部區域進行了全域推送。

  鋪天蓋地的告死文書化作一條條彈窗和短信,出現在了每一個定位在東夏的註冊者手機中,不論是否是昇華者,供職與何處,究竟是什麼人。

  有更多的通知則穿梭在暗網之中,發散向了四面八方,將高額懸賞的通告送入了每一個高級會員的手裡。

  四億美金!

  數十名精算師在半個小時之內完成了資產的清算和交割,將三分之一個重要物資出產邊境的股份折合為了現金,不多一分,不少一分,進行了轉移和收購。

  足以令一個昇華者餘生都過上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的資金已經注入了懸賞池之中,只要將懸賞目標帶到任何一個能連上萬孽之集的WIFI的地方,就能夠將這一筆拿到手中。

  當彈窗自從手機屏幕上浮現的瞬間,首先是短暫的寂靜,緊接著便掀起了驚濤海浪。

  「竟然是這樣麼?」

  短短三分鐘後,前因後果就擺上了大表哥的辦公桌,諸紅塵錯愕地將報告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

  「應該說剛毅果決還是輕率魯莽呢?但不論如何,都讓人十足爽快啊……」

  「你能別看熱鬧了麼?」末三歎息,將又一沓報告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十分鐘前,『電鋸食屍鬼』進入了現境,據說『噩夢之眼』也有活動的跡象。而邊境探測器已經捕捉到了另外六名通緝中的要犯以及超過十六個邊境傭兵團的異常行動……這可是在東夏的境內,就朝著我們的轄區來的,你總不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吧?」

  「反應?要什麼反應嗎?」

  大表哥被逗笑了,回頭看她:「不是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麼?犯法的抓,有罪的殺,膽敢反抗的話直接導彈和迫擊炮隊伺候,抓到死的送到稷下去做標本,抓到活的就送到稷下去當試驗品……至於那些沒在東夏境內犯過法的人,我們又能怎麼樣?禁止入境麼?」

  「難道就什麼都不管了?」

  「管啊,當然管。」

  大表哥的指尖轉動著打火機:「眾所周知,東夏是一個禁止個人持有槍械和管制刀具的地方……真希望他們不會攜帶什麼違禁物品吶。」

  說著,他就忍不住輕聲笑起來:「哎呀,我真是太喜歡槐詩這個年輕人了,你看看他,光他一個人,就給我們創造了多少集體三等功啊,今年的先進標兵都有照落了!你快去看看,還有誰沒有蹭過順風車的,趕快都上去撈兩把……等魚汛過了,就不好逮啦。」

  就在大表哥愉快的笑聲中,金陵社保局的龐大地下設施中,一盞盞燈光亮起,匆忙的腳步聲奔走向四面八方。

  整個東夏東部最大的昇華者暴力機關,全力運轉了起來。

  滿懷著期待。

  而更多的昇華者,更多的殺手或者更多的邊境傭兵團,則像是茅坑裡的蒼蠅、雨後的春筍和黑色星期五超市外面的顧客一樣,源源不斷地做出了行動。

  在四億賞金,直接和源質結晶可以掛鉤的龐大懸賞吸引之下,蜂擁而來!

  .

  半個小時之後,荒野中。

  槐詩面無表情地將斧子從那個剛剛從土裡鑽出來的傢伙腦門上拔出來,然後轉過身,自滿地狼藉的屍體中挑挑揀揀,拔出了一把可堪一用的霰彈槍,掛在馬鞍上,牽起白馬的韁繩,繼續往前走。

  馬背上,艾晴抬起眼睛辨識著陽光,神情平靜。

  「金陵不是這個方向。」

  她問,「你不送我去天文會?叛逃比謀殺的罪行更重,你明白的吧?」

  槐詩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

  「這只是第一批動作最快的而已,我堂兄那個傢伙哪怕不親自出手,也肯定會設下懸賞,後面找上門來的人會越來越多。」

  馬背上的女人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看著太陽,好像能夠看到近地軌道上無數對準了他們的衛星那樣,微微地揮手。

  「你打算帶我去哪兒?」

  艾晴問:「距離這裡最近的公共邊境入口起碼有二百公里以上,還是說你只是純粹想要帶著我私奔而已?」

  槐詩沒有理她。

  她停頓了一下,神情微妙起來,似是微笑:「你知道我今天原本是要訂婚的吧?」

  「如果我沒來的話,今天你就要出殯了。」

  槐詩漠然地回答:「不要幻想有人回來打爆你婚車的車軸這種爛俗劇情,像你這種女人嫁不出去的。」

  艾晴的神情毫無波動,只是平靜的問,「我只想諮詢一下這位天文會的槐詩先生有關逃亡的計畫而已。」

  「閉嘴就好了。」

  槐詩回過了頭,自離開了陰家之後,第一次地看向艾晴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告訴她:「別再說話了。」

  似是窺見了那一雙眼瞳中的憤怒,艾晴難得的從善如流。

  沒有再說話。

  或者說,早已經清楚了那個答案。

  她仰起頭,迎著遠方吹來的風,長髮在風中飄起。

  曠野彷彿一望無際那樣,看不見盡頭。

  「真自由啊。」

  艾晴輕聲呢喃。

  哪怕這一份自由如此的虛幻和短暫。

  在遠方,煙塵揚起,一輛越野車翻山越嶺,呼嘯而來,停在了白馬的前方。駕車的中年男人隔著玻璃,凝視著兩人的樣子,低頭,看了看手機,對照著上面的照片。

  推開車門,下車。

  從後車廂裡抽出了一把沉重的長戟,雙手握持。

  攔在白馬的前方。

  「不要擋路。」槐詩的手按在美德之劍上。

  「我只不過是運氣好,正好在這附近野營而已,後面的人還有更多。」持戟的男人回答,「就算是我讓了路,你們也過不去。」

  「所以不讓?」

  「所以,為什麼不讓我試試看?」

  攔路的昇華者的身後浮現幻影,自軀殼中走出了一個一摸一樣的自己,手握著一樣的長戟,彼此沒有任何的不同。

  「東夏譜系‧澹臺焦。」

  兩個宛如雙胞胎一樣的人影齊聲開口說:「如果你真得有信心帶她走,不妨就把這一場當做熱身好了。」

  槐詩踏前,拔出美德之劍,迎著兩個同時稀薄起來的幻影踏出腳步。

  那一瞬間,兩聲重疊在一起的咆哮迸發。

  轟鳴奏響,澹臺焦的兩道身影瞬間自原地消失,自地上犁出一道深邃的裂痕,筆直地指向槐詩,長戟嘶鳴,自這近乎一致的共鳴中掀起淒嘯。

  鐵光一閃而逝。

  槐詩的手腕抬起,劍刃斬落,向前。

  收劍入鞘。

  在他身後,兩個身影滑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長戟和胸前同時迸出了一道裂痕。而槐詩面前的空氣中,則有血漿噴湧而出。

  真正的澹臺焦踉蹌後退,不可置信槐詩如何看破自己靈魂能力和無常的聖痕結合之後所製造出的真實分身。

  「屏住呼吸之後,脈搏聲反而變大了。」槐詩抬起手,扣了扣耳朵眼,「震得我耳朵疼。」

  澹臺焦愣了一下,旋即苦笑著跌坐在地上。

  「多謝手下留情。」

  「不,是你太弱了,我還能留手。」槐詩轉身,牽起白馬的韁繩,繼續往前,聽見身後澹臺焦的聲音:「前面還有人在等著你,槐詩,你走不遠的。」

  槐詩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沒有說話,繼續往前。

  在淌過溪水之後,看到那個坐在岸邊,等待許久的身影。

  出乎預料的熟悉。

  里見琥珀。

  久違的少女蓋上了便當盒的蓋子,抬頭微笑:「你知道我是邊境獵人的,對吧?」

  「任務有很多。」槐詩說:「不一定非要這一個。」

  里見琥珀搖頭:「可是我很需要錢。」

  「我可以給你。」

  槐詩試著打商量:「就算是你嫌不夠多,以我現在的身份,也還可以借貸到不少。」

  「誒?為上司醬這麼拼的嗎?」

  里見琥珀看了一眼馬背上的艾晴,促狹地笑了起來:「可惜,施捨來的錢我不要。」

  她緩緩地起身,將外套隨便掛在了旁邊的樹枝,露出了裡面運動背心,還有掛在腰間的刀帶,兩把長刀,一柄肋差。

  「不再等等?」槐詩問,「我可是贏了羅嫻來著,你這麼上沒問題嗎?」

  「靠著卑鄙把戲得到的勝利是不能算的,不要太得意啊,槐詩。」里見琥珀搖頭,拇指緩緩地將鞘中的太刀推出一隙,笑容越發甜美:「順帶一提,其實不用等的。」

  她說,「因為來得人太多了,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按照順序來……我運氣最好,是第二個。」

  槐詩失笑,環顧著四周,隱約窺見了密林深處等待的幾個人影,眼神就變得嘲弄了起來。

  「就這麼吃定我了?」

  「是啊。」

  里見琥珀頷首,清越的聲音自鞘中迸發,刺痛了槐詩的耳膜。

  她說:「吃定你了!」

  瞬息間,近在咫尺。

  那是和槐詩如出一轍的……禹步!

  不,甚至比槐詩的禹步要更加的成熟和高效,在結合了瀛洲劍術的步伐之後,已經形成了另外的模樣。

  在拋去其他無關緊要的元素之後,只保留下最狂暴的爆發力。

  動用全身的力量。

  匯聚為一束。

  將早已經凌駕於常人想像之上的力量融入了千錘百煉的技藝之中。

  瞬息間,拔刀出鞘。

  隔著五步,原本只有三尺有餘的刀鋒瞬間暴漲,變作兩米有餘,可速度卻隨著揮斬變得越發驚人。

  璀璨的像是流星那樣。

  瞬間的光芒,撕裂人的眼瞳。

  ——回天‧劍舞一連!
x24685 發表於 2019-9-17 21:20
第三百零三章 攔路者們

  淒厲的聲音驟然迸發。

  自槐詩手中,悲憫之槍向前突出,十字槍刃毫無徵兆地堵死了劍刃劈斬的軌跡。可緊接著他就看到了,刀鋒驟然縮短了,絲毫不講道理的瞬間收縮了一米,毫無阻攔地繞過了長槍的攔截之後,毒蛇那樣彈射而出。

  槐詩向後仰出,看到鋒銳的刀鋒自鼻尖掃過,等他猛然撐起身體的時候,就看到掃過的刀鋒驟然再度縮短,原本驚人的速度竟然再度攀升,自琥珀的迴旋中,輕巧地劃過了一道弧線,自上而下的,劈斬而來!

  這一次,隨著刀鋒的劈斬,不止是長度暴增,就連本身的重量也在十倍二十倍的向上攀升!

  破空之聲炸響。

  崩!

  憤怒之斧向上撩起,和刀刃硬撼在一處,槐詩竟然都感覺到一陣手麻。可琥珀的動作不停,雙足交錯,向前跨出一步,自輕巧地迴旋之中借勢再次橫掃。

  刀鋒上的力量,更勝以往!

  金屬碰撞的聲音不斷地迸發,槐詩狼狽後退,而里見琥珀卻步步踏前,好像起舞那樣的,自交錯的步伐中揮灑劍刃。

  這是以爐火純青的劍技佐以靈魂能力而一起貫穿,將這一份力量無休止的疊加和轉化所形成的劍舞!

  劍舞一連。

  一次、兩次、三次……越是躲避,劍舞之上所攜帶的力量就越是恐怖。

  自天地的迴旋之中奠定摧枯拉朽的力量。

  自劍舞開始時,主動權就已經被她把握在了手中。

  當槐詩明白過來的瞬間,鐵青的色彩就蔓延在了手臂之上,隨著斧刃奮力的劈斬,自劍舞中盪開了一線微不足道的縫隙。

  槐詩,長驅直入!

  不顧迅速縮短,重量再度加倍劍刃,鼓手的力量迸發,近在咫尺地向著她的腹部轟擊而出。

  轟!

  血色的甲冑自她的身上毫無徵兆地浮現,強行吃下了槐詩這宛如打樁機一樣的一拳,里見琥珀咆哮,自鞘中拔出了另一柄太刀。

  拔刀術!

  匯聚在劍舞中的力量順著手臂的引導,灌入了太刀的劍刃之中,將積蓄了許久的力量化作了無堅不摧的速度,自鞘中迸發,烈光一閃而逝。

  槐詩後退了一步,祭祀刀上崩裂縫隙。

  不但防守的架勢被擊潰,他甚至快要握不住刀柄了。

  「結束了,槐詩!」

  里見琥珀咆哮,雙刀橫掃而出。

  「是啊,結束了。」

  自最後間不容髮的瞬間,槐詩長出了一口氣,強行撐起了美德之劍。

  萬鈞之勢的劈斬被美德之劍擋住了。

  輕而易舉。

  只有一聲細碎的脆響。

  啪。

  雙刀脫手。

  里見琥珀踉蹌後退,倒在地上,竭力地喘息。

  直到現在,才看到腳下不知道何時生長而出的鳶尾花從,如此純白,如此美麗。

  「太卑鄙了……」她摘下頭盔,艱難地昂起頭:「竟然用毒!」

  槐詩隨手給虎口的創口上抹上了一層銀血藥劑,微微聳肩,憐憫地看著她:「姑娘,時代變了。」

  說著,抬起手,朝著她的後頸敲了一下。

  結束了。

  槐詩回頭,想要去牽馬,便聽到背後驟然迸發的死亡預感。

  猛然回頭,伸手,五指握緊。

  一把攥住了呼嘯而來的箭矢。

  在他的五指之間,那一根箭矢依舊在嗡嗡作響,鋒刃距離槐詩的眼瞳只差一線。

  在林中的深處,那個灰袍的人影一擊不中,立刻從插在腳邊的箭矢中拔出一枚,開弓再射。箭路飄忽而詭異,好像幽靈那樣自密林之中隱秘又浮現,便已經近在眼前。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槐詩卻覺得……對方的動作簡直幼稚到……有些滑稽。

  哪怕從來沒有摸過那種武器,卻本能的感覺,弓不是這麼用的。

  崩!

  美德之劍橫掃,直接將自腦後詭異浮現的箭矢自正中劈斬成了兩截。

  下一瞬,槐詩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沒入了密林之中。

  山鬼的碧綠火光瞬間自從他的身上燃起。

  那個灰衣人愣了一下,竟然直接背起了弓,轉身就逃,儼然是要和槐詩打持久游擊的樣子……只可惜,在密林中,和山鬼打游擊?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瞬息間,槐詩就已經從荊棘叢中飛出,猛然一劍,將他釘在了樹幹之上。

  緊接著,他就聽見身旁噼啪作響的聲音。

  自黑暗中,原本空無一物的景象瞬間破碎,顯露出隱藏在包圍之後的十幾個身影,還有他們手中已經打開了保險的自動武器……

  槐詩愣了一下,回頭看向樹幹上抽搐的射箭者,旋即恍然。

  埋伏麼?

  下一瞬,邊境傭兵們槍火的轟鳴迸發。

  .

  .

  在密林的深處,不斷的有巨響浮現,好像炸彈不斷的被引爆一樣。

  白馬之上,艾晴靜靜地眺望著遠處的森林中升起的濃煙,可很快,就微微地側過頭,看向身後,細長的眉毛微微挑起:

  「不是說要一個個來麼?」

  「原本……嘿嘿……是這麼說的……」

  一個佝僂的老人拖曳著沉重的電鋸,艾晴看過來,在長到過分的稀疏白髮之下,醜陋的面孔上就擠出一個好像蠕動的笑容,咯咯怪笑:「但,我……不同意……」

  在他身後拖曳的電鋸上,還帶著腥臭的血漿氣息,以及破碎的骨骼碎片。好像有無數人慘叫的聲音纏繞在上面那樣,把手上纏著一層又一層來歷可疑的皮革……幾乎已經要散發出實質性的怨念和戾氣。

  毫無疑問,那是一柄近乎凶邪的邊境遺物。哪怕在不久的剛才便已經飽蘸鮮血,此刻依舊飢渴的鳴叫著。

  白馬微微地轉過身,唏律律的低吼了一聲,眼神警戒。

  腳下的鐵蹄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岩石,火花迸射。

  吐出熾熱的鼻息。

  儼然衝鋒在即。

  「啊,看來……他真的已經走啦。」

  拖曳著電鋸的佝僂老人咯咯笑起來,表情抽搐著,收縮成針眼那麼大的眼瞳死死地盯著艾晴,粗暴地喘息著:「四億啊,四億……而且死活不論……多好的肉質啊,孩子,多好啊……」

  在他手中,電鋸驟然發出了飢渴的嘶吼聲。

  瘋狂地旋轉,血光自鏈鋸上噴湧而出。

  「電鋸食屍鬼——霍古斯?」

  馬背上的女人挑起眉毛,似是對於自己如今的魅力表示詫異:「你就真得確定我沒有反抗之力了麼?」

  「可、以的話,請隨意反抗吧……」

  霍古斯尖銳地大笑了起來,咧嘴,露出了還掛著食物殘渣的尖銳牙齒:「這個孩子,可是相當喜歡掙扎的獵物的啊……」

  電鋸咆哮。

  於是,艾晴點頭。

  「好啊。」

  那一瞬間,白馬嘶鳴,在艾晴明顯超出槐詩不知道多少倍的馬術駕馭之下,向前狂奔而出,迎著飛轉的鏈鋸,抬起鐵蹄。

  巨大的雙目中滿盈著嫌棄。

  踹死你個老變態!

  瞬息間,霍古斯坍塌為了腥臭的霧氣,猛然沸騰而起,掠過了白馬,自半空中重新匯聚成型,向著艾晴的面孔劈下的電鋸。

  艾晴面無表情,從馬鞍上拔起了槐詩留下的霰彈槍,對準了老人猙獰的面孔。

  扳機扣動。

  深紫色的光芒自平平無奇的霰彈槍中噴薄而出,瞬間自空中撕裂開了萬道劃痕,化作暴雨,瞬間將霍古斯擊潰了,重新化作煙霧,狼狽後撤。

  再次浮現的時候,臉上已經多了一層麻子一樣的瘡疤。

  「你現在張口,一定想問剛剛那個是什麼。」

  艾晴面無表情地回答:「其實告訴你也沒有關係——我的靈魂叫做解放之眼,可以將自己的源質和任何源質結晶以最粗暴的方式進行激發和運用……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爆炸,倘若予以拘束的同時再進行引發的話,就能夠形成槍械一樣的熱武器效果。」

  她停頓了一下,認真地問道:「你現在,一定體會到我剛剛的『嫌棄』了吧?」

  少女拉動槍栓,再度對準了他的面孔:「說實話,像你這種連澡都不知道多久沒洗的老變態,光是看著你,就讓我噁心得快要吐出來了。」

  霍古斯的表情抽搐著,手中電鋸發出飢渴的咆哮聲,儼然已經怒不可遏。

  可緊接著,便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他錯愕的回頭。

  在燃燒的密林之中,無數升起的濃煙裡,歸來的山鬼拖曳著斧刃,一步步地從火場中走出。

  向著老頭兒,露出了猙獰地微笑。

  「我剛走了一會兒,就又有客人來了麼?」

  「是啊,難得一見的惡客,身上起碼有一億七千萬美金的懸賞額。」

  艾晴長出了一口氣,放下了槍,臉色變得蒼白:「光是裝腔作勢就已經用掉我所有的力氣了……」

  剛剛的那一發子彈,已經傾盡了她所有的源質了。

  「沒關係。」

  超限狀態的山鬼微微扭動著脖頸,骨節迸發清脆的聲音:「我來招待好了。」

  感受到來者胸臆之間宛如火山那樣轟然爆發的源質波動,縱然是三階巔峰數十年的霍古斯臉色也變了。

  越發的,不可置信!

  為什麼會這麼強!

  以及,為什麼會這麼快!

  一整個邊境傭兵團……哪怕不可能人人都是昇華者,可就算是十九隻背著長槍短炮的豬,放在那裡讓人殺,也至少能撐一刻鐘才對!

  「很簡單呀。」

  槐詩雙手倒持著美德之劍和祭祀刀,撐起身體。

  在原地,他擺出了俯身衝刺的架勢,當昂起頭時,嘴角便露出了令食屍鬼也為之驚悚的愉快表情。

  「那當然是因為……」

  「——我比你們這群垃圾,要更強!」

  那一瞬間,電鋸陡然一震,發出了恐懼的尖叫和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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