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天啟預報 作者:風月 (連載中)

 
mk2258 2019-3-20 21:14: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164021
eric60320 發表於 2019-9-2 19:29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參商不相見

  隨著鴉天狗的一聲冷哼,十握劍再次抬起,火柱從天而降,斜斜地貫穿了銀座,將好幾座大樓自正中燒出了一個貫穿的缺口,橫隔在青丘幻境地運轉之間。

  一陣嚶嚶的叫聲裡,一隻踉蹌地小狐狸從虛空中走出,半身的毛髮都被燒焦了,依靠在她腿上輕聲嗚咽著。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葉雪涯抱起它,輕輕撫摸了一下:「告訴大家沒必要硬撐著,我來斷後,即時撤退吧,蘇奶奶那裡不會怪罪的。」

  小狐狸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她的手指,跳下來,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之後回頭看她,想和她一起走,卻只看到葉雪涯揮了揮手,微笑著:「我稍後就去,放心。」

  小狐狸嚶嚶了一聲,無聲消散了。

  緊接著,隨著青丘軍團的撤退,籠罩整個銀座的迷霧迅速消散,一片片的破碎,幻境消散。

  而那一瞬間,在大樓內,山姥終於突破了層層幻覺,闖入了地下的核心密室之中,感受到其中狂暴的源質波動,頓時喜出望外。

  「天城坊大人,我找到了!」

  他迫不及待地衝入了地下室:「就在這裡!」

  就好像感同身受地體會到那種'我摸到了'的欣喜,空中的天城坊頓時一聲長笑,瞬間漆黑的羽翼收攏而起,整個人融入了十握劍的光焰之中。

  猛然一斬,強行撕裂了葉雪涯的幻術,衝入了銀座之中。

  對準了山姥的坐標,投身而入。

  直入核心!

  緊接著,便看到四分五裂的山姥。

  好像被龐大的力量正面擊中,他整個人都變成了血漿,碾壓成泥,均勻地塗抹在了正對面前的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可是在過分龐大的地下室裡,卻沒有任何邊境遺物的踪跡,只有一地破碎的鐵片還帶著隱約的源質波動,好像被吞噬殆盡之後所剩下的殘渣。

  就在鐵片之間,還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手裡抓著一根鐵棒,正饒有興致地戳著牆上的那一灘肉泥。

  聽到響動,他便回過頭來,堪稱俊秀的臉上浮現出好奇的神情,聲音溫和。

  「請問這位朋友有何指教?」

  「……」天城坊錯愕地凝視著他的樣子,眉頭皺起。

  和葉雪涯同樣是三階昇華者,源質內蘊,毫無散亂,已經是三階圓滿的程度了,可比自己還差得遠。

  他錯愕的不是對方的存在,而是這裡空無一物。

  什麼都沒有。

  看不到任何傳說中東夏譜系的底牌,就好像只是一個廢棄的儲物室那樣,根本沒有任何邊境遺物的鬼影子。

  年輕男人看到他不答話,便繼續溫言說道:「這位朋友如果是迷路了的話,在下這裡有一張地圖,可以隨意拿去。」

  天城坊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那年輕男人等了片刻,沒有等到回音,忍不住嘆息,旋即開口問道:

  「撲你老木,問你話呢沒有聽見麼!」

  他手裡的鐵棒猛然掄起,掀起轟鳴巨響,朝著他的腦門猛然砸下。

  猝然之間的變化,簡直判若兩人。

  自溫文爾雅中所迸發出令人不可置信的兇戾,好像在瞬間自扯下了人形的偽裝,暴戾的惡意纏繞在鐵棍之上,迸發淒嘯。

  那迅捷的速度竟然連十握劍都沒有反應過來,筆直地砸在了天城坊的腦門上,令他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緊接著,那年輕人再度掄起鐵棒砸下,小嘴兒好像抹了蜜一樣:「丟累羅某,老子剛剛才發誓不講粗口,你這屎忽鬼就要逼我破戒,死撲街你老母養大你這麼辛苦,結果你連話都不會講!」

  一連串夾雜著濃濃方言的熱情問候撲面而來。

  天城坊大怒,抬起十握劍,一劍斬落。

  逼退了年輕人,可在那年輕人的背後,卻驟然浮現出無數星辰的光芒,隱隱交織成了一頭兇暴猿猴的虛影,手中的鐵棒瞬間被冰霜覆蓋,寒意逼人。

  ——東夏譜系·三階聖痕·參水猿!

  緊接著,他身後傳來葉雪涯無奈地嘆息:「我都準備跑了吶,你幹嘛衝進來啊?」

  「故弄玄虛!」

  天城坊冷笑,十握劍橫掃,猛然撕裂了層層牆壁,幾乎在瞬間將整個三越大樓撕碎。

  進來之後他就反應過來了——三越大樓恐怕是社保局原本為鹿鳴館所設下的陷阱!

  只不過,區區一個陷阱,困得住其他人,困得住神蹟刻印在手的四階昇華者麼?

  「你還是膨脹了啊。」

  葉雪涯揮手,隨意地分開了撲面而來的熱浪,搖頭感嘆:「以前是你的話,應該會掉頭就跑的。」

  她飛起一腳,將身邊的幾隻猴子向著天城坊踹了過去。

  「死猴子,幹活兒了!」

  不聽、不見、不說三隻老猿一聲無奈地慘叫,瞬間消失在風中,緊接著,又自天城坊的周圍浮現,一隻猴子摀住了他的眼睛,一隻猴子摀住了他的耳朵,而一隻猴子堵住了他的嘴巴。

  三只來自深度地獄的邊境異種在瞬間封閉了他的眼兒口舌鼻身六識,然後……就開始劃起水來。

  打是打不過的,只能消磨一下時間。

  能稍微攔住他一會兒就算盡力,他們三個只當自己是弱小無力還能吃的老猴子,油滑的要命,能蹭蹭就不進去。

  短暫的空隙,葉雪涯抬起眼睛看向旁邊那個年輕男人,「荀方,給你的東西呢,都吃完了?」

  「都吃完了。」

  荀方指了指一地的鐵渣:「二十多件邊境遺物,一件不剩,難得吃這麼飽。」

  「也是,畢竟靠著磕裝備把白板聖痕都磕到三階圓滿了。」葉雪涯點了點頭,再問:「那你還等什麼?等我送你嗎?」

  「不,我,咳咳……」

  荀方猶豫了一下,反而沒有剛才掄起鐵棒就砸人的霸氣,吭哧了半天之後,紅著臉問:「我說小雪啊,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看我也算是熟人,要不這次任務結束之後……你考慮一下?」

  「我不。」葉雪涯搖頭,斷然拒絕。

  荀方愣了一下,「為什麼?」

  「工作的時候談感情,道別的時候插旗,表白的時候說不清話……我最討厭的三樣東西你都佔全了,我們不合適。」

  葉雪涯搖頭,直白地說道:「頂多回頭請你吃頓飯吧。」

  「也行。」荀方苦笑了一聲,升起一絲期冀:「我知道一家不錯的……」

  「……帶著大家一起。」

  葉雪涯不等他說完,補充了一句,徹底掐斷了他那一點小心思,然後,取了他的狗命。

  恩,虐殺單身狗。

  一揮手,別離一斬,荀方人頭落地。

  可隨著荀方的死去,他的屍體卻沒有消失,自其中反而有一道璀璨如星辰的光芒緩緩升起,隨著葉雪涯的拉扯落入了她的手中。

  當天城坊終於甩開那三隻該死的猴子,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喲,你醒啦?」

  葉雪涯咧嘴,露出微笑:「可惜,黃花菜都涼了。」

  緊接著,她倒持著那宛如星辰一般璀璨的聖痕,刺入了自己的胸中。

  轟鳴爆發。

  積蓄到恐怖範疇的源質自她的軀殼之中席捲而出,擴散向四面八方,最後衝天而起,撕碎了一片片陰沉的雲層之後,攪動起狂亂的颶風。

  當著天城坊的面,她將參水猿的聖痕,植入了自己的軀殼之中。

  她在找死!

  沒有人的軀殼中能夠同時包容兩道不同的聖痕,哪怕是同處一源也不可以,就算是連體人也不行。

  而就在參水猿的聖痕進入軀殼的瞬間,心月狐的聖痕隨之甦醒。

  在近乎無窮盡的源質波動灌溉之下,兩道圓滿的聖痕自纖細的軀殼之中感應到彼此,緊接著,勃然大怒,各自散化為一道道星辰的投影,向著彼此撞出!

  星辰崩滅的輝煌之光自她的雙眸之中亮起。

  如此熾熱。

  天城坊冷笑,正準備欣賞葉雪涯爆體而亡,靈魂粉碎的樣子,可是緊接著,他便看到葉雪涯的周身升起無數燦爛而純淨的星辰之光。

  自光芒的映照之中,葉雪涯的長髮飛舞在空中,無窮盡的源質波動驟然收縮,自胸臆之間形成兩道截然不同的輪廓。

  天城坊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那是兩道截然不同的聖痕……不對,此刻,心月狐所形成的商宿和參水猿所化的參宿,兩道聖痕竟然在某種聯繫之下,盡數消散,融入了葉雪涯的靈魂之中。

  成為她的一部分。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迎著鴉天狗震驚的視線,葉雪涯咧嘴一笑,十足帥氣:「誰說參商不相見的?」

  那一瞬間,蛻變的靈魂自星辰的光芒之中甦醒,在青龍七宿和白虎七宿重疊的星辰光芒裡,漫長時光以來所積蓄的所有源質在瞬間消化完畢。

  自葉雪涯的背後,無數星辰輪轉,隨著龐大力量的推動,新的聖痕自不斷變化的星象之中不斷閃現,稍縱即逝。

  好像瘋狂旋轉的輪盤,毫無規則的跳躍著。

  不知最後的指針究竟落向何方。

  在恍惚之中,遠方好像有溫柔的旋律響起,令葉雪涯的心頭升起一線明悟。

  「來讓我們看看你的運氣吧……」

  她隨意地抬起手,輕描淡寫地,自紛繁的天象之中擷取出了自身的本命,在無數變化不定的星像中揀選出最終的結果,令瘋狂變化的星雲瞬間凝固,定格。

  輪盤停止了。

  緊接著,肅冷高遠的星光照亮了她的眼瞳。

  如此冰冷,如此嘲弄。

  「來起來,你的運氣不太好啊……」

  葉雪涯微笑著,抬起手掌,展露出七道如輝煌如烈日的星光。

  ——東夏譜系·四階·北斗!
eric60320 發表於 2019-9-2 19:31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不在乎

  什麼叫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

  這就是。

  老母雞變鴨可能不太準確,但煮熟的鴨子飛了之後,換了一條新鮮熱辣的霸王龍出來,就讓天城坊有點接受不了這個核突的現實。

  現實畢竟是現實,接受不了也要接受。

  倒不如說,他雖然十分不願意承認,但幾乎立刻就接受了這個結果。

  然後掉頭就走。

  兵法有雲,撤退不丟人……雖然原話不是這個意思,但五輪書上寫得明明白白:知道有問題還上去莽,那不叫打仗,那叫送菜。

  哪怕是當年的夜叉石舟也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眨眼的功夫就對面就升級了,這他媽是什麼道理?

  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實在太過玄幻了,不知道究竟應該說是他生性謹慎,還是說往日葉雪涯留下的陰影也太過龐大,此刻天城坊就算有神蹟刻印在手,竟然也沒有絲毫決一勝負的意思,堪稱轉進如風。

  大翅膀一展開,撲打兩下就要遁走,然後才發現,遲了。

  隨著葉雪涯進階完畢,銀座上空的陰雲已經被凌厲的星光斬裂,消失無踪,取而代之的是高懸的北斗,灑下如鐵的寒光。

  「東夏譜系這是吃定我們了麼?」

  天城坊回過頭,冷眼凝視著葉雪涯,忍不住嗤笑:「枉稱大國天朝,結果為了爭奪這一處地獄,不惜動用如此鬼祟的手段。」

  他到現在,哪裡還不知道東夏譜系的打算。

  哪怕自己不來,這裡的陷阱十有八九也是給鹿鳴館準備的,可以預想,等瀛洲譜系的人費盡艱辛突入了這裡,想要挫敗社保局的計劃,卻絕望地發現這裡蹲了一個完好無損的三階大圓滿,然後底牌盡出之後,喜迎葉雪涯開掛。

  限定了入場規則之後,比賽裡唯一一個四階!

  到時候,邪馬台亂不亂,還不是她說了算?

  「說卑鄙的話,也應該是彼此彼此吧?」

  葉雪涯聽了,頓時嘲弄了起來:「我又沒讓你們來送啊,況且,比賽規則就在這裡,大家都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呢,違規送一個四階進來的人又不是我們,你們還有臉說別人卑鄙麼?」

  一番話聽上去冠冕堂皇,但每個字裡都寫滿了吃人,天城坊的鴉面上,紅眼一翻,含怒冷笑一聲。

  「我蠻夷也!」

  華族公卿們就算是再怎麼無能無德,從小的教養卻是一等一的嚴格,他的回答直接引用東夏典籍中的古語。

  卻不知是對葉雪涯的回復,還是對東夏譜系的嘲弄。

  三十五年,楚伐隨。 隨曰:「我無罪。」楚曰:「我蠻夷也。

  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呢?

  表面上的光彩和正直,暗地裡誰又比誰更乾淨?

  「說得好!」

  葉雪涯鼓掌讚歎:「今天才發現石舟你是個有骨氣的傢伙啊,道理說破天去還是不如拳頭大,我倒是更喜歡另一個說法來著。」

  她停頓了一下,認真地說道:

  「電子競技,菜是原罪!」

  那一瞬間,北斗高懸,冷厲的星光自從上葉雪涯的指尖迸發,融合了兩道聖痕之後得以蛻變的靈魂能力以北斗的力量激發了。

  倘若往昔是將萬物分割的'離別',那麼此刻便是命中注定不得相逢的'參商'!

  十握劍的火光暴漲,劈斬一閃而逝。

  自葉雪涯的指尖一直到天城坊的腳下,無聲地出現了一道筆直的裂痕,那一道彷彿生來如此的痕跡緩緩地向著兩側分外,掠過了天城坊的所在之處之後,徑自向後延伸。

  轉瞬間,覆蓋了整個銀座。

  一道筆直地裂隙無聲擴散開來,令人心悸的陰風自裂口之中噴湧而出。 可不等陰風席捲,天城坊已經悍然發起了進攻!

  鴉天狗的速度完全展開,輔以十握劍無堅不摧的凌厲聲威,可是卻一時半會兒竟然無法奈何的了剛剛進階的葉雪涯。

  神蹟刻印對聖痕的消耗巨大,縱然無需他投入源質,本身這一份過分龐大的神性對於昇華者而言就不是能夠隨意使用的武器。

  對於葉雪涯,也依舊是不折不扣的威懾!

  就算看不到原本驚天動地的火柱,可倘若被這內蘊著無盡雷光烈火的一劍斬中,也決計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那麼,就不要被斬中好了。

  葉雪涯抬手,依舊是'參商'!

  天穹之上星辰輪轉,光芒映照而下,她和天城坊之間驟然生出了無窮的斥力,一時間天城坊不論如何努力竟然都無法拉近距離。

  北斗,造化之樞機!

  在天樞的把控之下,兩人已經分別映照進了商宿和參宿的領域之中,永無再會的可能!

  天城坊嘶吼,猛然雙手抬起劍刃,指向天空。

  火光如炬,斬!

  一道熾熱的雷光便已經橫跨了天穹之上運行的星象,令北斗的運轉也陷入了瞬間的停頓,星空在神性的衝擊之下被砸出了一道慘烈的縫隙。

  斥力消散大半。

  可緊接著,葉雪涯卻已經近在咫尺,微笑。

  「這麼謹慎的呀?」

  她說,「別怕,這個版本的北斗被削了,不強的。」

  可她的手指,早已經隨著話語向著前方滑落,帶著訣別的宿命,萬象離別。

  天城坊的一條手臂驟然飛起,但是臂膀處卻毫無任何的傷痕和血色的浮現,好像天生如此那樣。

  天城坊表情不變,甚至沒有絲毫的錯愕和驚恐,神情冰冷如鐵,向後撤出一步,留下了揮劍的空隙。

  在這極限的距離中,十握劍斬落。

  葉雪涯的身影驟然化入虛幻之中,任由十握劍斬過,再度凝實。

  真幻如一,這是心月狐的看家本領,可沒有進階之後就不能用的道理。 可隨著十握劍的經過,天空之上的星象卻越發的飄渺,無數星辰搖搖欲墜,北斗之光閃爍著,黯淡了起來。

  曾經斬殺大蛇的神聖之劍,可沒有那麼好豁免的,神性的破壞直接作用於聖痕之上,在葉雪涯剛剛進階的聖痕之上留下了一道裂隙。

  兩敗俱傷。

  但葉雪涯不退,她再進。 展開的五指之間,北斗的光芒升騰而起,天樞、天權、天璇……九星七現二隱,匯聚與再度劃下的手指之間,便形成了冰冷到刺痛魂魄的光芒。

  瞬息間,一重重宿命自指尖匯聚,星像變化之中,來自運命的加持融入了她最擅長的'參商'之中,形成了質變。

  整服乘三素,旋綱躡九星!

  這是北斗聖痕最根本的運用,純粹將自身的本質加持在了她的攻擊之中,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劃,裡面不知道重疊了多少buff,破防、必中、咒死、魂盪……到最後,只剩下了再明白不過的效果北斗注死!

  天城坊,毛骨悚然。

  哪怕有神性刻印在手也不敢站在原地讓葉雪涯注解隨意注解自己的命運,天狗羽翼一震,憑空消散,再度從十步之外浮現,胸前已經多了一道參商的斬痕。

  這一次,凌厲的星光附著在傷口之上,取之不散,只有一絲絲血氣不斷蒸騰而起,看上去慘烈無比。

  「你果然還是個瘋子啊……」

  鴉天狗劇烈地喘息,有神蹟刻印在手,竟然被葉雪涯逼到了死角,可令他更不可置信的是葉雪涯的決心。

  「你倉促進階,根基本來就不穩,如今還敢和我動手,難道就不怕神性失控變成凝固者嗎!」

  「我不怕啊,難道你怕了?」

  葉雪涯微笑著,步步上前,緊閉。

  這個女人徹底瘋了。

  不,腦子正常一點就不會選擇在敵人面前進階吧? 如此粗糙的進階,幾乎可以說已經自絕前路了!

  大家爭了這麼多年,他哪裡還不知道葉雪涯的底細?

  這一條昇華之路看似映照的是星象,可本質上卻和占星術無關,直接對應的是宿命,每一道聖痕都有直接對應的宿命,就好像她一進階心月狐就被社保局丟進了邊境。

  心月狐,主禍亂之象,最擅長的就是挑起紛爭,有她在的地方,無風也要起三尺浪。

  結果這個女人果然不負眾望,所過之處天翻地覆,在邊境搞風搞雨不知道搞出了多少事情,堪稱殺傷力恐怖。

  只可惜天下無龍,她這一條昇華之路相當於直接斷了,商宿的心月狐向上突破,本應該是東方蒼龍才對,否則她哪裡至於在第三階卡了這麼久?

  送她進來進階雖然是一招妙棋,背後何嘗不是上進無路的無奈呢?

  靠著長久以來的源質積累,以靈魂能力強行參商合一,硬生生突破了三階和四階,固然了不起,可等天城坊冷靜下來仔細思索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女人完全已經上進無路了。

  前路斷絕。

  這一條路比心月狐更加絕望。

  就算沒有底蘊不足的原因,北斗再往上,便是紫薇,非要中央大統、九五之尊不可。

  換而言之,想要讓她成就五階,要麼讓她當東夏的皇帝,要麼玄鳥將譜系之主的位置讓出來給她。

  就算玄鳥願意,其他所有人也絕對不會同意。

  換而言之,她這輩子止步於四階了……

  就好像猜到他在想什麼那樣,葉雪涯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你看,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我們的格局不同。」

  在她的身後,北斗九星的星圖再度浮現,星光匯聚,化光為鐵,自她的手中形成一柄漆黑的長劍,劍脊映照著鴉天狗的錯愕面孔,彷彿要將他籠罩在這宿命之中。

  「有些東西你在意的要命……」

  有肅冷的聲音驟然自天城坊的耳邊響起,帶著居高臨下的鄙夷:

  「而我,不在乎。」

  下一瞬,劍刃刺落。
eric60320 發表於 2019-9-2 19:32
第二百六十六章 批生注死

  速度好快!

  天城坊的眼瞳放大了,迅速後退,試圖躲避北斗之劍的穿刺,感覺到寒芒在背,一股冷意幾乎滲入了魂魄之中。

  一直以來,在他的認識之中,葉雪涯都是以幻術和源質應用和聖痕結合形成的咒法為手段,換而言之,是個法爺。

  可現在葉雪涯的劍術卻令天狗都為之震驚。

  說不上有多麼驚才艷絕,但就好像在漫展上的死阿宅走進廁所裡,看到剛剛拍照的小姐姐那樣。

  為什麼比我還要快!

  可時間已經不夠他再去反應,十握劍格擋,北斗之刃崩裂開一道缺口,但批生注死的寒意卻隔著神蹟刻印撼動在他的魂魄之上,令鴉天狗的聖痕隨之崩裂開一道縫隙。

  死毒纏身!

  他後退一步,一步之間再度重整旗鼓,抬起劍刃向前斬落。 可緊接著他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北斗之劍……

  太快了!

  為什麼會這麼快!

  無法理解!

  生死關頭,天城坊無暇思索,如鐵的心智將恐懼和徬徨拋開,近乎搏命那樣地斬出一劍,以傷換傷!

  十握劍斬過了葉雪涯的軀殼,虛實轉換,分毫無損,可神性卻再度創傷了北斗的聖痕。

  葉雪涯面色不變。

  而天城坊卻一聲痛苦嘶吼,鴉天狗的一隻漆黑羽翼自根而斷,天狗折翅,聖痕劇烈地抽搐著,幾乎難以支撐神蹟刻印的負擔。

  這個女人,完全瘋了!

  他終於看到了兩人的腳下,那隱隱亮起的星光那是無數碎散的星辰,可星辰的運轉已經再無往日的軌跡。

  星野崩碎,參商相見!

  參宿和商宿的區域此刻已經重疊在一處,不論他如何躲閃,葉雪涯都近在咫尺。

  這是命運注定。

  感受不到痛苦那樣,葉雪涯面無表情,北斗之劍抬起,再斬!

  天城坊怒吼,十握劍抬起橫格,擋住了斬落的北斗,可冷不防,卻看到葉雪涯隱藏在背後的左手忽然抬起,按在了自己的面孔之上。

  最後一瞬,他只看到了此生未曾見過的絢爛星輝。

  五指猛然收緊。

  熾熱的星輝自五指的間隙之中迸射而出,而鴉天狗的面孔,已經被那純粹到近乎恐怖的星辰輝光所吞沒。

  源質在飛速流逝,宛如瀑布。

  葉雪涯的嘴角勾起。

  期待地微笑起來。

  正是因為消耗如此恐怖,從三年前在老頭子的兜裡把這一招掏出來之後,她就還沒有開過張呢……

  如今,在四階北斗的支撐之下,傳承在天命之路中的恐怖力量在此迸發!

  神性應用·殺破狼!

  瞬息間,天城坊慘烈嘶鳴,整個面孔化作了焦炭。

  鴉天狗的聖痕在這冷厲星光的穿刺之下瞬間千瘡百孔,重創!

  他嘶吼,自痛苦之中十握劍抬起,不顧一切地斬落。

  轟!

  籠罩著整個銀座的封鎖在瞬間破碎了,殘存的獨翼展開,他騰空而起,竟然一丁點反擊的念頭都沒有,呼嘯而去。

  逃走了……

  死寂之中,葉雪涯靜靜地站在坍塌的三越大樓之間,凝視著他遠去地背影,不屑地冷笑了一聲,收起了北斗之劍。

  直到現在,所在遠處沒有露頭的社保局成員才探出腦袋。

  洛慎膽子大,湊過去問:「大姐,我們不追麼?」

  葉雪涯瞥眼看了他半天,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過來。

  洛慎走過去,一頭霧水。

  緊接著,就看到葉雪涯哇的一聲嘔出了一大口血,撐住他的肩膀後緩緩地靠在了牆上。

  劇烈喘息。

  「追個屁啊,你真以為老娘是打不死的鐵金剛麼?」

  她抬起頭,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幸虧把他嚇住了,否則等他反應過來,和我硬拼的話,我死定了……」

  大家再怎麼是四階,神蹟刻印在手和屁都沒有能一樣麼!

  再怎麼湊合的神蹟刻印也是神蹟刻印。

  葉雪涯再頭鐵也不敢讓他真的對準自己砍兩刀,能把他嚇走,已經是演技出眾了。

  多虧石舟生性太過謹慎多疑,外加當年給他留下的心裡陰影不淺,否則今天這齣戲屁都沒得唱。

  洛慎想了一下,「那我們要不要收拾一下趕快跑路?」

  要不然,等那個傢伙反應過來殺個回馬槍,那豈不要遭?

  「跑?我們為什麼要跑?」

  葉雪涯冷笑著搖頭:「自從他決定跑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喪失了和我同歸於盡的機會了。」

  玄鳥秘傳的神性應用·殺破狼,難道他以為只是跟打耳光一樣,輕描淡寫就完事兒了麼?

  北斗批生注死的能力配合上這樣的技能,可是能直接修改命運的!

  她抬起眼睛瞥了一眼頭頂陰雲之間若隱若現的幾顆星辰,緩緩搖頭。

  「殺破狼三星高照,死已經寫進了他的命裡,不管他往哪邊逃,不管他遇到什麼人,他都死定了。」

  好像宣讀命運那樣,輕描淡寫地為自己的敵人寫下了結局。

  「石舟和光,一定會死在今天,死在邪馬台裡。」.

  天狗展翅,高飛在天空之上,漫長的距離一掠而過,最終無力地摔落在地上,趴在地上,嘔出了晶瑩的血色,破碎的面孔上還殘留著焦黑的痕跡。

  聖痕顫抖。

  他忽然明白,或許葉雪涯只是在嚇唬自己,或許現在他轉過身去,還來得及乾掉葉雪涯。

  可是有意義麼?

  自己已經敗了。

  就好像是她說的那樣,輸在了格局之上,手持神蹟刻印還打的這麼難看,還有什麼臉跑回去再糾纏不休呢?

  天城坊依靠著牆壁,勉強地修補著傷口,感覺到發自內心的憤怒和恥辱。

  如今的他已經無力再支撐一場四階的戰鬥了。

  深入骨髓的詛咒星光糾纏在了他的聖痕之上,令鴉天狗的羽翼一陣陣抽搐著,破碎的面孔之上滿是猙獰和痛苦。

  究竟是什麼神性應用,竟然帶著東夏譜系的神蹟刻印·宿命箭書的效果?

  不論如何,必須先擺脫這種詛咒才有生還的可能,否則肯定會被詛咒活活折磨而死。

  他顫抖著揮手,散去了十握劍的烈光,鬆開手,任由八幡弓自行騰空,飛走而去,在莫名力量地召喚之下消失了。

  他鬆了口氣。

  就算自己死在這裡,八幡弓也不容有失。

  很快,兩根羽毛自八幡弓消失的地方浮現,落下,落在了天城坊的手中。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並非是預想中的斥責,而是包含憂慮的嘆息。

  「平安歸來吧,天城坊,失敗不可恥。」他說,「不要死,活著的人才會有未來。」

  天城坊愣在了原地,許久,忍不住跪在地上,首先浮現的是錯愕,旋即所感受到的卻是一陣難以言喻地自責,忍不住淚流滿面。

  「在下,一定不會辜負老師的教誨的。」

  他咬牙,拭去了眼淚,珍而重之地握緊了來自老師的兩根翎羽這就是兩道足以帶著他穿破必死之局的轉機。

  兩根翎羽寄託在了他的鬢邊,有一道率先飛出,繞著他飛了幾圈之後,感覺到纏繞在他身上的命運,好像對必死的命運無從下手。

  緊接著,它又升騰而起,引導著他飛向遠方。

  很快,在奮力的飛翔之中,那一道翎羽驟然焚燒殆盡,最後的餘灰指向了一個行走在小巷之中的人影。

  天城坊瞪大眼睛。

  好像生怕別人認出自己的真身,那個人渾身籠罩在黑袍裡,就連面孔都覆蓋在內,沒有露出一絲皮膚,背著一個巨大的背囊,手握著地圖,好像在尋找什麼地方。

  在翎羽的指引中,他本能地感覺到了對方的隱秘氣息,還有對方藏在背囊之中的什麼東西那個東西,能救自己!

  破碎的面目之上,鴉天狗殘存的獨眼閃過一絲決絕。

  沒必要節外生枝和那個昇華者糾纏,奪了東西就走,不能輕啟戰端。

  打定主意之後,陰雲之後隱藏的鴉天狗俯衝而下,化作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向著神秘人俯衝而下。

  迅捷如電。

  可那一瞬間,彷彿感受到了什麼一樣,神秘的人影猛然回頭,面罩之下的眉頭皺起。

  揮手。

  自他身後的半空之中,驟然有鋼鐵巨人的輪廓浮現,隨著主人一同抬起頭,籠罩在面部的鋼鐵面罩猛然展開,兩道尖銳的天線向著兩側分出。

  緊接著,籠罩全身的純白色裝甲猛然翻開,自其中亮起了令人不安的熾熱猩紅。

  「哦哦哦哦哦~」

  伴隨著一陣充滿古怪氣息的旋律,叮叮咚咚的聲音裡,無數人的吟唱聲從音響中響起。

  一道閃光自龐大機器人的雙目中閃過,來自台場的巨型邊境遺物抬起了手掌,隨著主人的動作,向前扇出。

  拉普拉斯程式自律判定開始,掃描完畢,計算結束。

  rx—0,毀滅模式啟動。

  最大出力!

  轟!

  宛如鐵牆瞬間橫掃,掀起赫赫風雷,轟鳴巨響之中,彈射而來的黑影倒飛而出,瞬間消失在了天空的盡頭。

  「什麼鬼?」

  神秘人疑惑地望著那個被打飛的黑影,不解地搖了搖頭:算了,反正這種不自量力的襲擊者邪馬台裡不知道有多少……

  他低頭看著地圖上標注的位置,循著漸漸清晰的溫柔旋律,繼續尋找起了藝術館的踪跡。

  在他身後,鋼鐵巨人的身影緩緩消散。

  好像從未曾出現過一樣。
eric60320 發表於 2019-9-2 19:32
第二百六十七章 賭注

  天城坊自昏沉中睜開眼睛,感覺到久違的痛楚。

  遍布裂痕的聖痕已經無法再護持千瘡百孔的軀殼,鴉天狗的破碎面具之下,露出他自己的蒼白面孔。

  剛剛……那是什麼?

  劇烈地嗆咳突如其來,他彎下腰嘔出帶著絲絲光芒的血液,鴉天狗的心髓自血中升騰而起,漂浮在空中,散發出了一陣陣的黑色霧氣。

  奇蹟在流逝,以令人心痛的速度。

  一切都在以順理成章的方式走向最糟糕的結局,好像沒有任何的異常那樣,自然而然地……迎來死亡。

  詛咒正在應驗。

  就好像看著自己正在漸漸地失血而亡那樣,絕大的恐懼令他奮力掙扎著,從破碎的建築中爬出。

  殘存的一根翎毛似乎也無法認知到究竟發生了什麼,正惶恐地圍繞在他的周圍飛舞著。

  「沒有,時間了。」

  天城坊用盡全力地撐起身體,嘶啞地說:「帶我去找……能夠救我的東西……」

  翎毛在空中顫動了一下,旋即驚慌地尋找起線索來,很快,便驚喜地動蕩起來,繞了他兩圈,飛空而起。

  帶著天城坊的希望一起。

  用盡最後的力量,天城坊展開破碎的獨翼,歪歪扭扭地飛上天空,追隨著那一根翎毛,漸漸向前……直到那溫柔到彷彿可以撫慰一切創傷的旋律漸漸清晰,翎毛盤旋在一座古老的場館上方,指引著他向下。

  彷彿引導著他去向琴聲的來處那樣。

  天城坊狂喜,幾乎無法遏制心中的慶幸,自空中下降了一寸……緊接著,被如有實質的惡寒所吞沒了。

  恐懼,難以理解,難以言喻的恐懼從他的心頭泛起。

  前所未有的,他的直覺絕望地拉響了警報,煥發出奮盡全力的哀鳴。

  不要向前,不要向前,不要向前!

  無法理解的絕望幾乎在瞬間撕裂了他的靈魂,毫無由來的恐懼凝結成了實質,自顱骨之中嗡嗡作響。

  令他在這瞬間的不祥預感之中幾乎發出尖叫。

  去那裡的話,會死。

  如此清晰的理解和領悟從心中泛起,隨之而來的是某種就連死亡都無法比擬的恐懼,幾乎將他自詡為鋼鐵的意志撕碎了。

  那裡,是死路!

  在半空中,垂死的鴉天狗僵硬了一瞬,驟然向上拔升,奮盡全力地向遠方飛出,狼狽地逃竄,甚至顧不上自己漸漸瀕臨極限的翅膀和身體。

  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逃走,離開這裡,逃得越遠越好。

  當他從混亂中恢復一絲神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正歪歪扭扭的從空中墜落。

  那一根茫然的翎羽依舊追隨在他的旁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自巨響中,他狼狽落地,砸在了破碎的店面,劇烈喘息。

  「不是那裡,不去那兒……那裡只有死路一條。」

  他竭盡全力地抓住翎羽,怒視著自己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帶我去找可以救我的東西……我的時間……我的時間……」

  天城坊的身體劇烈地一陣,再度嘔出了破碎的內臟,自地面上蔓延開來的血泊中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不遠處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令他的心漸漸沉下去。

  有人在興奮地呼喊:「我看到了,有個東西掉在了這裡,絕對沒錯。」

  「小心一點,這裡的東西都詭異的厲害。」

  「我操,是個鳥人!」

  「管他是什麼東西,先殺了再說!」

  在破碎的店面之外,幾個昇華者戒備地抬起了武器。 鴉天狗錯愕地看著他,好像被嚇到了那樣,許久,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大笑。

  被這個惡劣地笑話逗笑了。

  死亡到來了。

  可殺死自己的人卻是這樣的貨色……

  回憶起進入邪馬台以來的滑稽遭遇,和自己的狼狽樣子,他竟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淪落到這種程度。

  「這就是我的命運?」

  天城坊咬牙,緩緩搖頭:「不,不對,恰恰相反才對。」

  他撐著破碎的身體,自胸前的裂口中拔出了鋼筋和鐵片的殘樁,昂起頭,自無數廢墟的束縛中一寸寸爬起,向著面前的攔路者怒吼:

  「現在,還沒到時候,還沒有!」

  他踏前一步,迎著飆射而來的子彈,獨臂抬起,殘缺地五指合攏如刀,斬落鐵光。

  「狗一樣的東西,也配殺我嗎!」

  或許會死,沒錯。

  但不是現在,不在這裡,也不應該是這種東西。

  天狗咆哮。

  虛無的氣勁竟然自這隨手的揮灑之中湧現,自手臂之上形成瞭如有實質地虛幻刀鋒,斬破了子彈,輕而易舉。

  多少年,橫隔在他面前的極限在此被突破了。

  踏入了傳說中的極境。

  真正的天狗抄。

  倘若在平時,他一定會欣喜若狂吧?

  可現在,他的心中卻一片平靜,像鐵石那樣的,只是踏前,揮灑著縱橫交錯的鋒芒,馳騁在極速之中。

  瞬息間,和昇華者們交錯而過。

  在他的身後,血色迸發而出,染紅了狹窄的街道。

  他踉蹌了一下,跪倒在地,越來越多的血從他的面孔和傷口中流出,自他身後形成了一條慘烈而忐忑的痕跡。

  還不能死。

  還不能。

  他要活著回去。

  天城坊咬牙,撐起身體,扶著牆壁踉踉蹌蹌地向前,在恍惚之中,他忘記了自己在哪裡,在什麼地方,只是執著地追逐飄飛在面前的翎羽。

  一步,一步,好像行屍走肉。

  不知道過了多久,翎羽已經消散在了風中。

  他依舊在向前。

  麻木地催動疲憊的肉體,直到迎來了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在昏沉中,有一個輕柔的腳步聲漸漸接近,來者歪著頭,低頭俯瞰著他,傾聽著他斷續又執著地呼吸,彎下腰來,凝視著他狼狽的面目。

  好像發現了什麼寶藏那樣的,露出驚奇的笑意。

  「你,好像很強啊。」

  「救我……」

  天城坊艱難地抬起手,想抓住那一片白色的裙角,可是卻那麼遙遠,難以觸及。

  很快,一線甘露落在了他的嘴邊,帶著奇妙力量的露水融入了他的傷痕之中,喚回了他的意識,將他從死亡地邊緣強行地拉回。

  他得救了。

  可救贖的力量卻到此為止。

  「更多……」他喘息著,伸手,想要搶奪那個女人手中的瓶子:「給我更多……」

  「這可是很珍貴的暗金道具啊。」

  微笑的女人將瓶子抬起了一寸,輕描淡寫地避開了他的手掌:「你這麼空口白話的想要拿走,是不是過分了一些?」

  天城坊愣了一下,緩緩地抬起頭,端詳著面前的女人。

  面目姣好,不,應該說精緻才對。

  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溫和笑容,馬尾斜斜地搭在肩上,白色的長裙一塵不染。

  就好像出門買菜的那樣。

  不論如何都和這個城市格格不入,但唯有那一雙靜謐的眼瞳卻好像埋藏著整個城市都難以企及的黑暗,好像隱藏著什麼東西那樣。

  讓人看不透,可是卻本能地心生恐懼。

  「把那個給我。」

  天城坊沉默了片刻,沙啞地開口:「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嗯?什麼都可以給我嗎?」

  那個女人似是意動了,眉毛挑起,在沉思片刻之後,旋即露出了微笑:「那麼,可以跟我不死不休的打一場嗎?」

  「……」天城坊愣住了。

  「你看,賭博這種事情,應該生來就會的吧?這個東西就當做彩頭好了。」

  那個女人起身,後退了幾步,將手中代表著重生的藥物放在了街道的盡頭,然後,站在了天城坊的面前,攔住了他通往重生的路。

  「輸了的人死掉,贏了的人活著。」

  她笑了起來,輕聲問:「很公平,對不對?」

  「……是的,沒錯……」

  天城坊沉默許久之後,點頭,「再公平不過了。」

  他抬起手,將身體撐起,端詳著面前的敵人,自錯愕和茫然之後,只剩下一片如鐵的冷靜。

  再無需多說什麼。

  自場外無數觀眾們興奮的視線中,他抬起獨臂,擺出了天狗抄的起手架勢。

  「瀛洲譜系,高野山的天城坊。」

  那個女人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思索著如何回復那樣,很快,微笑了起來。

  「我是羅嫻。」

  她報上身份,「果園健身房的會計加前台。」

  彎下腰,將高跟鞋脫下,輕輕地放在了一邊,赤足踩在破碎的馬路上,自堅硬的石和土中留下了一行輕巧的腳印。

  向著不可戰勝的強敵,高高在上的四階昇華者。

  她抬起了手掌,愉快地一笑。

  「請放馬過來吧。」

  那一瞬間,巨響迸發。

  隨著鮮血的揮灑,天狗斷裂的羽翼驟然一震,好像化作了漆黑的颶風那樣,瞬間撲面而來,天狗抄橫斬而下。

  緊接著,轟!

  他的背後,出現了一個凸起的拳印,緊接著,鮮血自肺腑之中飛迸而出。

  看不清羅嫻是怎麼動手的,就好像自然而然地那樣,抬手,一拳打出,纖細而白皙的手腕上卻爆發出令人驚駭的力量。

  三重霹靂。

  天崩!

  空氣為之粉碎了,出現了稍縱即逝的斷層,玻璃上的裂縫那樣向著四周擴展。

  可緊接著破碎的空氣就被天狗徹底斬為了兩截。
eric60320 發表於 2019-9-2 19:33
第二百六十八章 童年的終結

  一道鐵灰色的光芒隨著天城坊的揮灑,斬破了羅嫻的防禦,瞬間一掃而過,鮮血自白裙之下噴湧而出。

  羅嫻跪在了地,茫然地低頭看著胸前的斬痕。

  緊接著,天城坊才傾聽到軀殼內接連不斷的破碎聲音,好像被雷霆萬鈞地毀滅了那樣,每一個關節和每一條肌肉都在發出痛苦的哀鳴。

  重創。

  只是一拳,就將他徹底擊潰了,倘若不是四階昇華者的話,可能在這一拳之下化為粉碎了吧?

  可現在,勝負已分。

  「抱歉啊,小姑娘……是我勝之不武,可是,我必須活下去。」

  他劇烈地嗆咳著,吐出破碎的內臟,不再看被天狗抄腰斬而過的羅嫻,踉蹌地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到藥瓶的面前。

  伸手,想要拿起藥瓶。

  緊接著,愣在原地。

  他聽見了背後好奇的聲音。

  「沒有見過的劍術啊,是新陰流嗎?」

  「不對,天狗的話,應該是鞍馬山的天狗抄才對,怪不得……」

  他僵硬地回頭,看到背對著自己的羅嫻緩緩地從地上爬起,本應該被腰斬的她卻看上去完好無損,只是破碎的白裙之下露出了一道慘烈的斬痕,深可見骨,有血液流出來。

  在說話的時候,語氣就充滿了恍然。

  好像增長了見識,學會了新本領。

  令天城坊不可置信。

  只是輕傷?

  明明斬中了!

  「你怎麼……」

  他轉過身,凝視著羅嫻的姿態:「剛剛,是什麼招數?」

  「嗯?是這個嗎?」

  羅嫻想了一下,身體的輪廓飄忽,又再度凝實。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台劣質dvd,在剛剛卡頓了一下。 於是很多不重要的細節和劇情就被輕描淡寫地掠過了,包括剛剛那必殺的一擊。

  只憑藉著純粹肢體的運用,就近乎抵達了奇蹟的範疇。

  「這個其實應該也算禹步來著,不過是前幾天剛剛琢磨出來的技巧……」

  她展開雙手,毫無藏私地向對手展示著自己技法:「你看,就像這樣:在對手進攻的時候,向左一步的同時向右走一步……趁刀不注意,就躲過去了。」

  明明每一個字都能夠聽懂,可組合起來之後,就變得荒謬又詭異。

  那真得是肉體能夠做得到的技巧嗎?

  那真是人能夠想像出來的創造麼?

  這眼前的一切,又是什麼樣的怪物才能夠輕描淡寫地創造出的場景呢?

  對這一份才能的恐怖毫無察覺,羅嫻解釋完了之後,無奈的一笑:「可惜還是不太熟練,剛剛還以為真的要死了呢。

  不過我現在已經把你那一招學會了,應該不會再受傷了吧? 」

  「……」

  死寂之中,天城坊感覺到喉嚨中的一陣乾咳,難以呼吸。

  不知為何,原本平靜的內心已經無法遏制自己的顫抖,手指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難以控制。

  「認真一些啊。」羅嫻看著他:「你會邁步。」

  他邁出了一步站定,愣在原地,旋即瞪大眼睛,壓抑著心中的不安,發起進攻,卻聽見了羅嫻的低語。

  「唐竹。」

  手刀斬落,赫然是唐竹之型,一擊不中,羅嫻搖頭:「袈裟斬。」

  然後,天城坊就袈裟斬。

  好像提線木偶一樣,渾身湧現惡寒,如墜冰窟。

  他怒吼著,踏步轉身,猛攻。

  「二人懸,接燕飛。」

  在羅嫻的低語中,攻擊盡數落空,可四階依舊是四階,勁風呼嘯,恐怖的氣息散逸,勢如破竹的向前,割裂了她的面孔和手臂。

  幾乎是重創了。

  但羅嫻的神情卻分外地不滿。

  飽含失望那樣的看著他。

  「就只有這樣麼?」

  踏前,禹步,天崩。

  轟鳴巨響,鴉天狗踉蹌後退,殘存的獨翼徹底撕裂了,慘烈嘶鳴。

  羅嫻再度上前,不顧鴉天狗無數飛射而至的羽毛,任由自己的軀殼被刀鋒一般的羽毛撕裂,再度打出了一拳。

  【地陷】。

  於是大地陷落,崩裂,自鴉天狗的腳下開始,向四周擴散,恐怖的力量令天城坊的每一個毛孔中都滲出了淋漓的鮮血。

  好像在玩耍。

  哪怕被天城坊的反擊打斷了一條手臂,可依舊帶著漫不經心地笑意:「你應該是那種底蘊充足,甚至可以臨陣突破的人吧?」

  「不要沮喪啊,請再努力一點,天城坊先生。」

  她凝視著天狗漸漸蒼白的面孔,期待地懇請,「在你死或者我死之前,盡量的,留下一些美好回憶。」

  「——所以,請你拼盡全力的,殺死我吧!」

  天城坊沒有說話。

  他已經被那一雙眼瞳中愉悅的黑暗吞沒了。

  寒意像是海潮,凍結了他的意識。

  隨著隱藏在黑暗之下的本質顯露出猙獰的輪廓,自昏沉之中,他卻忍不住絕望地顫抖,難以克制。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物呢……

  他不知道。

  好像有粘稠的黑暗從那個女人消瘦的軀殼中升起了,將自己緩緩地吞沒,一寸寸地覆蓋,咀嚼,在粉身碎骨的痛苦裡陷入最後的瘋狂。

  有骨骼斷裂的聲音響起,然後是內臟破碎的聲音,乃至磨牙吮血的細碎聲響迴盪在耳邊……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一道不知從何處聽過的低沉旋律。

  如此溫柔,如此寧靜。

  或許,今天是個死亡的好日子吧。

  他麻木地閉上了眼睛。

  鴉天狗,迎來了死亡。

  .

  .

  當轟鳴告一段落,慘叫和哀鳴戛然而止,飛揚而起的塵埃和灰燼簌簌落下。

  滿目瘡痍之中,只有一個殘缺的身影緩緩地走出。

  近乎支離破碎。

  白裙已經遍布裂痕,瞎了一隻眼睛,兩條手臂全部斷裂,一條小腿被碾壓成粉碎,可是嘴角卻依舊帶著一絲恍惚地笑意。

  最終的勝者,出現在了所有觀眾的面前,可是會場之中卻沒有任何歡呼的聲音,甚至沒有熱烈的掌聲。

  只有一片死寂。

  窒息一樣的死寂。

  在那驅之不散的寒意中,每一個人的眼眸都被屏幕上的溫柔笑意所刺痛了。

  當明白那堪稱幸福的微笑究竟代表著什麼的時候,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感覺到了恐懼。

  不寒而栗。

  「不可思議……」

  諦聽長出一口氣,不知道是感慨還是驚嘆:「這就是所謂的天才嗎?」

  電視機的前面,端著蛋白粉的老人漠然地垂下眼眸。

  天才?

  或許吧。

  或許,她所具備的才能,早已經超越了常人所理解的範疇……但這一份過分龐大的才能,究竟是命運的鍾愛還是詛咒呢?

  寂靜中,只有身旁的電話聲響起。

  諸紅塵的名字在屏幕上浮現。

  老人平靜地接起:「我看到了。」

  「……」

  沉默了許久之後,電話另一頭傳來了一個疲憊的聲音:「抱歉。」

  「沒什麼可抱歉的,這不是誰的錯,只不過你一直錯誤地領會了她的本質而已,還對她抱有期待。」

  羅老淡淡地說道:「還期待著她能夠回到人的生活裡。」

  「……」

  諸紅塵沉默,許久,開口說:「我會解決的。」

  「這不是你能解決的範疇,也不是你應該管的事情。」羅老搖頭:「放心,我能搞定。」

  「沒有其他的辦法麼?」

  「沒有。」

  老人問:「除了殺死她之外,還能如何讓她解脫呢?」

  「……」

  在漫長的沉默裡,電話掛斷了。

  老人放下電話,依靠在椅子上,看著屏幕上的笑臉,許久,閉上了眼睛:「終究是……不得如此麼?」

  他輕聲笑起來。

  不知為自己所栽種而出的惡果感到驕傲,還是嘲弄自己曾經的天真。

  二十年前,當他知曉自己的道路走到盡頭之後,並沒有過了多久,就接受了這樣對其他人而言可能是晴天霹靂的結果。

  平靜到自己都害怕。

  除此之外……他只不過許了一個願望而已。

  希望有人能夠繼承自己的一切,希望有人能夠超越自己,希望有人可以青出於藍。

  後來,他在地獄裡遇到了一個女人。

  再過了兩年之後,他打開門,看到了台階上的襁褓。

  從那一天開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願望實現了。

  那個出現在他門前的嬰兒成長的茁壯又飛快,哪怕是他不擅長去養育孩子,也依舊頑強地在他粗暴的培育方式中活了下來,然後,展露出他不可置信的天賦。

  曾經的自己,為這一份才能的出現欣喜若狂。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才發現這一份才能有多麼不正常的呢?

  太多的異常被他所忽略了,太過扭曲的本質被這一份前無古人的天資所掩蓋……

  直到有一天,他跨過了警戒線,走進滿目狼藉的教室時,看到了六歲的羅嫻。

  那個孤獨的女孩兒站立在同學們的屍體之間,端詳著老師臨死之前的扭曲面孔,茫然地回頭,望向自己的父親。

  「父親,你來接我回家了嗎?」

  「為什麼要殺死他們呢,小嫻。」

  他蹲下身來,凝視著自己女兒的眼睛,然後,便看到她臉上那發自內心地歡欣笑容。

  「老師說,要帶我們玩遊戲。」

  一場遊戲。

  「……」

  自那一刻開始,他才發現,這個孩子身上的異常究竟從何而來。

  只有在什麼東西的死亡中,她才能夠得到快樂。

  只有在殺死什麼東西的時候,才能夠感覺到幸福。

  只有在自己快要被殺死的時候才能感覺到所謂的愛……

  深淵確實的實現了他的願望,不折不扣地完成了他的祈求,以他所願的方式,可賜予的太多了,這一份祝福太過慷慨。

  慷慨到人類的世界無法承擔。

  從那一天開始,他就再沒有教過羅嫻任何東西,可依舊無從阻擋她一天天的長大,願望一天天的實現。

  好像來到人的世界中的怪物那樣。

  再如何精緻的外表也無法掩蓋她靈魂中的異常。

  她從未曾從生而為人的生活中得到過任何成長和領悟。 倒不如說,常人的一切對於她而言,都是一場深奧的扮演遊戲,囚籠中的束縛和枷鎖。

  總一天,這一份短暫的童年將迎來結束。

  她回應響應深淵的呼喚,回歸到地獄中去,拋棄人類的外殼,去成為某種讓自己也為之恐懼的怪物。

  但不是現在,也不是今天。

  老人緩緩地抬起頭,凝視著牆壁上空白的掛軸,自一片虛無中尋找到了那個早已經了然於心的答案。

  或許,從一開始這場虛偽的親情遊戲就不應該開始。

  '愛'這種東西對他們這樣的人而言太過奢侈。

  幸好,他還來得及為這一場遊戲寫下結局。

  .

  .

  槐詩從出神中醒來。

  面前的手稿無聲地化作一道光芒,好像完成了任務一般,轉了兩圈之後破空而去,緊接著,懷中的大提琴也消失在了空氣裡。

  在觀眾席上,那一具骷髏眼洞之中的火光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

  但不知為何,卻讓人感覺它的面孔上好像還殘留著安詳的笑容。

  槐詩還沉浸剛剛那奇妙的感覺裡。

  在短暫而寧靜的旋律中,整個人彷彿都獲得了解脫和安詳,無憂無慮地飛翔在天空中,眺望著遠方的動亂和鬥爭。

  靜靜地凝視著與自己無關的一切。

  窺見那些微不足道的死亡飛上了天空,消失在了陰雲之後的黑暗世界裡。

  短短的幾分鐘,卻好像長達三四天,他所有的源質都已經徹底耗盡了。

  幾乎虛脫。

  然後,就莫名的有所領悟。

  當他習慣性地翻開書時,發現自己久無動靜的大提琴演奏竟然又生了一級,這算是意外之喜。

  但更令他茫然的是【死亡預感】這個見鬼的技能也莫名其妙地從lv1跳到了lv2。

  發生了什麼?

  他拿著命運之書,翻來覆去地端詳著,一頭霧水。
eric60320 發表於 2019-9-2 19:33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村頭托尼

  我究竟乾了啥?

  就在槐詩拿著命運之書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聽見了藝術館的門被敲響了。

  雖然相隔的距離遙遠,可是敲門聲好像迴盪在耳邊。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整個藝術館好像都出現在了槐詩的感知之中,每一個細節和變化都歷歷在目,甚至只要他心念一動,各種儲藏室裡的東西都會浮現在手邊。 大門更是可以輕易地開啟和落鎖。

  好像堡壘。

  老骷髏臨終之前將藝術館的控制權交付給了他,可惜的是,東西基本上全都被死摳門的音樂協會搬走了……

  只剩下了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還有一張兌換錶。

  上面寫滿了一排閃瞎槐詩眼睛的音樂家名字,還有他們的精髓手稿,以及各種邊境遺物級樂器……還有後面同樣閃瞎槐詩眼睛的兌換價格。

  源質結晶,起價十枚以上。

  也就是說想要東夏元兌換的話,哪怕碰上匯率最低的時候,最便宜的都要兩千萬以上!

  「兩千萬?我瘋了麼兩千萬換一張原稿,而且還只能看一次……」

  槐詩隨意地將兌換錶踹進口袋裡,走向了大門的方向,當他推開門的時候,便看到等待在門外的背包客。

  面罩、兜帽,手套,墨鏡,渾身籠罩在長袍之中,一點皮膚都不露出來。

  看上去神秘的要命。

  「喲!」

  來者倒是頗為不見生分地向著他揮了揮手:「請問是槐詩麼?」

  「……呃。」

  槐詩想了半天,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這麼神秘的人:「你是哪位?」

  「no.2,我以為你從其他人那裡聽說過我的。」

  神秘人聳了聳肩,終於讓槐詩想起來,排名還在自己上面的那個神秘人。 似乎是天文會的某個成員,但自從比賽開始以來一直都沒有表露過自己的身份。

  此刻突然上門,讓槐詩頓時有些茫然。

  「請問,有何貴幹?」

  神秘人聳了聳肩,指了指門後面:「可以進去說麼?我橫穿了整個城區才找到這裡,如果能夠讓我休息一下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你倒是不客氣哦。

  槐詩猶豫了一下,拉開門,側身:「雖然這裡不是我的地方,但請吧……」

  神秘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好像完全不擔心槐詩布下什麼陷阱,一路經過了奢華的大廳,對著走廊牆壁上華麗的裝飾嘖嘖稱奇。

  「不愧是地獄音樂協會誒!地方就是大,財大氣粗太厲害了。」

  神秘人長嘆一聲:「我們那裡完全就沒辦法比嘛,連飯都不管的,睡覺都只能在給客人洗頭的躺椅,慘都慘死了。」

  「這麼辛苦麼?」槐詩愕然,旋即好奇起來:「你是在……」

  神秘人嘿嘿一笑,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捲成一包的革帶,隨手一甩,一排各色的剪刀和梳子就從展開的革帶中顯露出來,還帶著隱約的髮茬和油膏的味道。

  「深淵造型協會。」

  神秘人聳肩,「簡單來說就是給人理髮,順帶做個放血治療的……啊,對了,叫我托尼就好。」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地獄裡還真是什麼東西都有哦!

  你說有個理髮師協會就算了,連托尼老師的名字都原樣照搬,是不是有些敷衍了點?

  「反正名字什麼的,只是一個稱呼而已。」托尼隨意地揮了揮手:「你要高興,叫我凱文和艾倫也行。」

  「還是叫托尼吧。」

  槐詩在前面帶著路,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回頭看向他揣著工具的背包,捏了捏下巴:「那豈不是……」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托尼擺手拒絕:「你的髮型很不錯的,不用剪了,也沒什麼好剪的。」

  「……」

  槐詩一陣無語。

  他本來還以為地獄裡的理髮師有辦法減掉自己這一頭長得有些過分的頭髮,哪怕不說剪個髮型,你給我剪回原來的樣子也行啊。

  「如果只是單純剪頭髮的話,我能辦到,但沒有必要。」

  托尼解釋,「所謂理髮美容這種事情,是為了最大程度上修飾美的存在而如今你的姿態是純粹的聖痕延伸,堪稱奇蹟在人身中的完美映照,無需任何修改。如果我強行把頭髮剪了的話,可能還會影響到聖痕本身的運轉。「

  「這麼誇張麼?」槐詩不解,「只是剪個頭髮而已吧?」

  托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

  「不,你大概還不太清楚吧。」

  他在休息室裡坐定了之後,放下背包,癱在了椅子上:「說實話,像你這種懵懵懂懂的成為災厄樂師和正式廚魔的新人真是有些厲害誒難道之前你一直都在十里坡練級麼?」

  「十里坡是什麼?」

  「咳咳,考古隊裡的一個笑話,請不用在意。」

  托尼略微思忖了片刻之後,認真地說道:「所謂的造型師,所追求的最大程度的修飾出客人本身的特點和美感來,不論是剃頭還是染髮,都不過是細枝末節,歸根結底,一切都是為了最直觀的展示出'美',你能理解麼?」

  「你想說娘炮也是美麼?」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山鬼所具有的難道不是這種陰暗之美嗎?」

  托尼的話令槐詩愣了一下,腦子裡第一個浮現出的念頭是:為什麼誰特麼都知道我是天國譜系?

  這樣下去怎麼快樂地當二五仔啊!

  托尼展開手,冰霜瞬間凝結升起,化作了一個惟妙惟肖的槐詩胸像。

  天國譜系·黃昏之路三階·霜巨人。

  「說實話,現在現境天國譜系的昇華者已經不多啦,看到你的時候嚇了我一跳,你不會也是被考古隊的免息貸款給坑了吧?那群傢伙為了深淵開拓,每天都想著辦法去拉新人進天國譜系……」

  「呃……算是被人坑蒙拐騙拉上賊船的吧。」

  槐詩無奈聳肩,旋即反應過來,眼睛都亮了:「等等,考古隊還有免息貸款的嗎?現在申請還來記得麼?」

  「只供應一階之前的新人昇華者,你現在想要去佔便宜已經晚啦。」

  托尼嘿嘿一笑,似是端詳著槐詩的樣子,很快,墨鏡之後的眼神略微地變得柔和了一些,「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

  「理髮師。」

  「對,理髮師。」托尼攤開手,繼續說道:「這個活兒簡單來說,就是讓奇蹟的美感更好地在昇華者身上得到體現,順帶修正一些昇華者和聖痕之間契合度過低導致的現象,比方說獸化或者病變什麼的。」

  槐詩愣了半天,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

  深淵的剃頭房連聖痕都能夠進行矯正和改造的嗎?

  這也太見鬼了點吧!

  「畢竟從很早之前,羅馬的理髮師就是以放血療法和外科手術而著稱的嘛,這些都是相當高深的技術了,我的能力充其量不過是能夠去除一些外表的病變而已。」

  托尼慢悠悠地說道:「現在你明白了吧?能夠在'無歸者墓地'裡注冊的公會都是以獨有的技術和能力出名的。

  比方說諸地獄音樂協會的靈魂調整和治癒的樂章、繆斯俱樂部的肖像傳承捲軸和立繪召喚術,廚魔大賽更不用多說了,從毒物配置到黑暗源質的冶煉,再到近乎煉金術的各種神奇菜譜,秘方簡直層出不窮……在這一方面,天國譜係有天然的優勢,更容易得到他們的認可,如果還有精力的話,你可以多做嘗試,這一方面,天文會不會阻攔。 」

  槐詩點頭,雖然有些似懂非懂,但總之是好事兒就對了。

  不知道是想要證明自己的誠意還是純粹的不在乎,自稱托尼的神秘人送出這麼多情報之後,槐詩也不好意思再保持原本的戒備。

  水開的聲音響了起來,打破了兩人之間尷尬的沉默。

  槐詩伸手撈出了一個茶壺,又拿出了兩個茶杯,最後意識在庫房裡翻找了半天之後,抬頭問道:「只有紅茶可以麼?」

  「沒關係。」

  於是,茶葉精確地落入了壺中,沸水倒入,槐詩加了糖和地獄中相當罕見的奶之後,給托尼倒了滿滿的一大杯,放在了他的面前。

  然後,盯著他蒙的嚴嚴實實的臉。

  他就像知道這個傢伙會怎麼喝。

  緊接著,他就看到,托尼摘下了墨鏡和麵罩,一張巨大的馬臉從面罩之下忽然跳出來,嚇了槐詩一大跳。

  這王八蛋在面罩下面還帶了一個頗為巨大的塑膠頭套!

  就這麼當著槐詩的面,仰頭把茶倒進了馬嘴裡去,不顧茶水漏了一身,他放下茶杯,甩了甩軟趴趴的馬臉,就當喝完了。

  「多謝款待。」

  不知道為什麼,槐詩總覺得那一張馬臉上帶著得意的奸笑。

  茶也喝了,坐也坐了,槐詩不太想和這個神神秘秘的傢伙再扯來扯去,直截了當地問道:「那麼,你是代表天文會來的嗎?」

  「誰說我是天文會的了,你不要亂講。」托尼睜著眼睛說瞎話,一副打死不認的樣子:「我只不過是一個恰好路過的參賽者而已。」

  「……行吧。」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有什麼事情麼?」

  「那就直說吧。」

  他直截了當的講道:「我打算退場了。」
eric60320 發表於 2019-9-2 19:35
第二百七十章

  「嗯?」

  槐詩懵逼。

  「接下來這裡會變成東夏譜系和瀛洲譜系,不,東夏和瀛洲之間的戰場。」托尼說,「以我的身份不適合留在這裡。」

  「你還說你不是天文會?!」

  「我只不過說自己的身份不適合留在這裡而已,你不要亂講哦!」托尼的馬臉上寫滿了無辜:「講話可是要負責的。」

  反正你就死不承認是吧!

  槐詩思索了片刻,問道:「我也得走?」

  「你又不在天文會的參賽隊伍名單裡,不是代表天文會參賽……你說你是天文會的人,你帶證件了麼?」

  「沒……」

  「這不就對咯。」托尼聳肩,「是走是留都隨你吧,不過對於你這樣的基層幹員來說,這個機會還是蠻難得的,能把握住最好,沒必要想太多。」

  「所以你來找我究竟是想要幹嘛?」

  「我這不是就要說了麼,你不要老打斷我好吧。」

  「行行行,你繼續講。」

  槐詩端起茶杯斜眼看著托尼,他倒要看看托尼究竟來上門做什麼。

  「原本在我的預計中,這一次比賽的奪冠大熱門只有幾個,葉雪涯、阮青葉、白五、南條建一……結果現在大家退場的退場,倒霉的倒霉,只剩下三四個。」

  托尼不緊不慢地說道:「如今,葉雪涯已經進階了,我多半打不過,就算留下來也只能做老二,但我還沒有和你交過手……」

  他停頓了一下,塑膠馬臉之下的眼瞳露出一絲期待:「所以,在走之前,能不能和我比試一下?」

  所以說你就是上門來找架打的嗎?

  死都不承認自己是天文會的人就因為這個?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不方便?」

  好像看出他源質空虛的樣子,托尼擺手:「沒關係,換種方式也可以。」

  說著,他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副撲克牌,在手中嫻熟地洗起牌來,無數紙牌在一個馬頭人手中跳躍,總讓人感覺充滿詭異。

  槐詩搖頭,「抱歉,不會。」

  馬臉上浮現出一種促狹的笑容,好像早有預料那樣:「沒關係,我們抽牌比大小。」

  你圖什麼!

  退場之前跑到我這邊來,就為了和我抽牌比大小?

  「啊,作為滿足我這個不合理要求的報酬。」

  他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反正退場之後也用不上了,這個給你怎麼樣?」

  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柄古舊的團扇。

  上面的扇面都已經殘缺不全了,扇骨發黑,隱約有蟲蛀的痕跡,白色的團扇看上去昏黃又破舊,好像破爛一樣。

  托尼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接下來的比賽裡應該會用到,具體要留著還是丟給社保局就看你了。」

  「答應他。」

  烏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有這個東西在,你可以混入中央區核心的暗影地域中去。」

  槐詩不解:「我閒著沒事兒混到哪裡去幹嘛?」

  「那裡有關係到你進階的東西,你說你去不去吧。」

  「我答應你了。」

  槐詩瞬間抄起盒子,塞進懷裡,乾脆的好像剛才一臉猶豫不情願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托尼的馬臉都愣了一下,沒想到槐詩為五鬥米折腰能折得這麼行雲流水折得這麼快,半天之後才喘過氣來。

  早知道還說那麼多幹嘛……

  「就是大家一人抽一張牌,楞比是吧?」槐詩把椅子往前湊了一點:「搞快點搞快點。」

  輸了贏了反正東西都到手了,他沒損失。

  「啊,大概還是要講究一些的。」

  托尼沉吟了片刻,提議到:「每人抽五張牌,然後每輪從其中挑選翻面,三局兩勝,如何?」

  槐詩疑惑:「這麼簡單?」

  「對。」

  馬臉之上浮現微笑:「就這麼簡單。」

  那一瞬間,在托尼手中,無數撲克驟然騰空而起,雪白的紙片帶著繁複的背部紋路,好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向四面八方。

  槐詩愣了一下,旋即看到托尼眼中的愉悅,明明是電光火石的瞬間,他的話語卻不緊不慢地在耳邊響起:

  「不快點的話,牌可都要飛走咯。「

  閃電反射,開啟!

  槐詩猛然伸出手,向著面前飛舞成一團的撲克牌抓出,可不知為何,在近乎凝固的瞬間裡,他竟然連一張牌面都看不到。

  層層疊疊的撲克不斷地飛舞著,卻完美地阻擋住了彼此的花色和點數,令槐詩無從下手。

  可緊接著,那一片不斷飛舞的色彩驟然一變,化作數十隻小小的飛鳥,雜亂地混雜在一處,而且滑不留手,不論槐詩的動作如何迅捷都難以觸及。

  看到他錯愕的樣子,托尼馬臉上的笑容越發愉快。

  當槐詩停下手的時候,卻忽然有五隻飛鳥落在了他的面前,悄無聲息地化作了五張覆蓋在桌面上的紙牌。

  除了五張同樣落在了托尼面前的紙牌之外,其他所有的撲克在瞬間消失了。

  「剛剛那是什麼?」槐詩問。

  「跟著一個吉爾賽邊境的占卜師學來的技巧,厲害吧?唬人的時候很裝逼,戳穿了其實就不值一提,請不用在意。」

  他低頭,看向槐詩面前的紙牌:「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比大小?

  只是純粹的比大小而已麼?

  槐詩皺起眉。

  他伸手,面無表情的隨手翻開了一張。

  紅桃10。

  「第一張就是10?底蘊豐厚啊。」托尼嘖嘖感慨,緊隨其後,翻開了自己的牌。

  黑方7。

  不大不小,不好不壞。

  他輸了。

  緊接著是就是第二輪,槐詩伸手,再度翻開一張。

  紅桃a。

  最小的點數。

  「看起來現期發展有些困難呢,需要多多努力啊,如果停在原地止步不前的話,恐怕就會陷入困局。」

  托尼說完,翻開了自己的牌。

  紅方7。

  依舊是不大不小,不好不壞。

  第二局他贏了。

  「也就是說最後一局定勝負咯?」

  托尼點頭感慨,自行從自己剩下的三張牌中翻出一張:梅花7.

  一連三個7點?

  巧合? 還是說某種必然的結果?

  槐詩猶豫了許久,低頭看著自己最後三張牌,三選一。

  他伸手,翻開一張。

  紅桃q!

  三局兩勝。

  槐詩贏了。

  「……」

  托尼沉默著,沒有說話,馬臉上好像寫滿了懵逼。

  一副活見鬼的樣子。

  許久,許久,才乾咳了兩聲,尬笑了起來。

  「哎呀,現在的新人真可怕啊。」他點頭感慨著:「前程遠大呀,度過目前的困局之後,未來可期。」

  這麼都什麼和什麼啊。

  槐詩依舊百臉懵逼,卻看到托尼重新戴上了面罩和墨鏡,起身告辭,好像準備跑路一樣。

  「那麼,就這麼道別吧,槐詩先生。」說著,他伸手,同槐詩握了握手,「祝你能取得一個好名次。」

  就這麼走了?

  莫名其妙地來比了一場大小之後,轉身走啦?

  你圖啥!

  「剛剛一個小玩笑而已,希望你不要在意。」

  在藝術館門口,托尼似是帶著笑意,抬起手向槐詩道別:「希望我們下一次能夠在其他的地方再會吧。」

  他扛起了自己的背包,縱身一躍,跳進虛空中一隻忽然伸出來的巨大鋼鐵之手中,緊接著,消失不見了。

  來得奇怪,走得核突。

  簡直莫名其妙。

  槐詩目瞪口呆地在門口看了許久,一臉茫然.

  「對,是我。」

  巨大機器人的駕駛艙裡,走向退場地區的托尼接通了來自外界的電話:「新人乾員槐詩的調查已經完畢了。」

  「結果如何?」

  「看上去不像是個居心叵測的孩子,反而直白地有些讓人意外。」

  托尼淡淡地說道:「占卜結果很正常,不論是過去未來還是現在,都是紅心,沒有代表【黃金黎明】的黑桃可能是理想國如今還存留的某些老前輩們培育出來的接班人吧。

  你懂的,那些老爺子們從來對統轄局的作風看不慣,對我們有所隱瞞也很正常。 」

  電話另一頭的人沉思片刻,問:「有吸收的可能性麼?」

  托尼笑了,「吸收過來倒是沒問題,年輕人挺好騙的,大不了我們多花點錢,技術部的待遇從來也不錯。

  但問題是到最後究竟是誰吸收誰呢? 」

  「……這是占卜的結果?」

  「鑄鐵軍團裡,成就最高的就是boss你,黑方10,你猜猜他是多少?」

  不等對面有所猜測,托尼直白了當地說道:

  「紅桃q。」

  電話裡的人沉默了許久,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媽耶,那將來這小王八蛋豈不是有可能進中央決策室?」

  「只是一種可能而已,大哥你想一想他的出身,說不定就是哪個老怪培養出來的代理人。」

  托尼扣著馬臉上的鼻孔,語氣羨慕又無奈:「咱們這破魚塘裡,哪裡養得了利維坦?你不怕他變成下一個拉斯普卿?求求你下次別再忽然給我塞調查這種過江強龍的任務了好麼?剛剛嚇得我連心臟病都快出來了。」

  「當我沒問吧。」

  電話裡的嘆息也變得蛋疼起來:「回頭你給我打一份報告,記得把這一段掐掉。我就不改了,直接上交。」

  短暫的沉默之後,電話裡外的兩人同時鹹魚一般地長嘆起來。

  「日子越來越不好混了啊……」

  邪馬台藝術館,寂靜的休息室內。

  當托尼轉身離去之後,原本槐詩的椅子後面,陰影之中忽然有一隻飛鳥的輪廓緩緩升起,睜開猩紅的眼瞳。

  望向托尼離去的方向時,神情就嘲弄了起來。

  「在《命運之書》前面玩占卜,小伙子你還嫩呀……」

  她隨意地揮了揮翅膀,將槐詩未曾翻開的兩張牌掀起。

  在柔和的燈光下,五張同樣花色的紙牌泛起了柔和的光芒。

  五顆紅心。

  10、j、q、k、a。

  端詳著被隱藏在破碎線索之下的真正結果,烏鴉滿意地收回視線,無聲地回到了陰影中。

  死寂裡,一陣微風吹過,桌面上的撲克悄無聲息地化為了塵埃。

  消失不見。
eric60320 發表於 2019-9-2 19:35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生不易,烏鴉嘆氣

  深夜,一輛牛車靜靜地行走在荒涼的街道上。

  「啥玩意兒?」

  牛車裡,槐詩傻眼地看著烏鴉:「占卜?什麼佔什麼卜?不是抽個撲克麼?」

  「那就是啊,可能是其他地方同步使用了什麼邊境遺物吧。」

  烏鴉淡淡地說道:「普通的背景調查而已,辦法太多了。雖然不可能太詳細,不過有天文會的底蘊,基本上也不會出什麼差錯。」

  「那為什麼要查我啊!」槐詩越發地傻眼。

  想不清為什麼天文會莫名其妙地要查一個弱小無辜又可憐的自己。

  烏鴉咳嗽了兩聲,移開視線:「原本沒必要詳細到每一個底層幹員的程度,但你最近實在跳的太厲害,表現的太嚇人了。而且還是天國譜系,想不查你都不行……人家這也算以防萬一。」

  「你以為這都是誰害的啊!」

  一聽到克格勃上門轉了一圈喝了自己的紅茶和自己打完撲克又走了,自己還不知道,槐詩頓時心亂如麻,怒視著烏鴉:「而且是誰說我的聖痕很隱蔽的?」

  「隱蔽的前提是不要被人放在聚光燈下面拿著放大鏡一個像素點一個像素點的照。」

  烏鴉嘆氣,「我猜你現在所有的對決錄像和資料都已經擺在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桌子上了,態度嚴肅一點的還會附贈一份三萬字的分析報告。

  畢竟現在有些老東西,架不能打,活不能幹,但唯獨眼光毒辣的要命。 你那一點小秘密,人家掃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我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日子照樣過,飯照樣吃,比賽照樣打,你又沒有作姦犯科,只不過是特別能打而已,怕什麼啊?」

  烏鴉平靜地瞥了他一眼:「要我說,你表現得挺完美,把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幸運傻仔演了個十成十的像,哎,這就是本色演出了,搞不好你是那種演什麼都像自己的類型呢。

  況且,有命運之書在手,誰算得出你的底子啊? 「

  「這麼厲害麼?」槐詩將信將疑。

  「要不然為什麼叫命運之書?」

  人生不易,烏鴉嘆氣。

  她瞥了一眼自家的傻仔……心裡忽然有點小小的愧疚。

  「安心吧,任何人,不論用任何辦法,任何手段,任何的技巧去對你進行窺探,只要命運之書還在你手上一天,他們看出來的永遠都只是原本你沒有成為昇華者時的命運……」

  沒錯,倘若槐詩九歲時撿到這玩意兒的時候隨手丟了的話,之後他的命運可能和現在完全不同。

  正如同占卜的結果中所顯示的那樣。

  底蘊充足,前路坎坷,但未來光明。

  沒有命運之書的干擾,他的運勢不會慘烈到那種程度。

  只要他能夠苟過十八歲,立刻就會時來運轉。

  不,按照她的觀察,槐詩原本命運的轉折點就在幾個月之前的校慶會按照原本的命運,槐詩只要在表演中展露自身的天資,就立刻可以迎來貴人的青睞和培養,獲得最珍貴的轉機,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二十歲的時候憑著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走進維也納金色大廳,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夢幻的好像勵志晨間劇的男主角。

  從那之後,就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如他原本所願的那樣受人尊敬的度過一生。 最後,在兒女子孫的圍繞之下安詳地離世。

  他一生所做的貢獻將被記載在歷史書中,再過幾十年變成小姐姐出現在什麼亂七八糟的手游卡池裡。

  只可惜,那一天校慶會的表演,槐詩去都沒有去……反而在作姦犯科。

  給烏鴉下了一頓猛藥之後,他的命運就不可控制地歪進了海溝裡去,從此和原本的命運徹底分道揚鑣,前路難知。

  這麼一看,玩弄少年命運的自己簡直壞透了啊!

  烏鴉莫名的有些心虛,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之後,又撐起原本那種聽起來可靠又淡定的大姐姐語調:「放心,背景審查這種東西,早晚都有一糟,晚不如早。過了這一關之後,你就算是正兒八經的自己人了,待遇立馬就不一樣,說不定還會升職加薪呢。」

  「那天國譜系的聖痕我怎麼解釋?」槐詩皺眉沉思。

  「你傻啊,紅手套都死了那麼久了你,不會把事情往他身上推麼?」

  小烏鴉教壞小孩子的課堂又開課了:「反正綠日的鍋又不差這一個,你就說你從他身上拿到了一本書,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陰魂,反正天國譜系類似的傳承多了去了,每年都有,也不差你一個……誰閒著沒事兒會去想這個小鬼的手裡是不是有天國譜系的源典啊?」

  槐詩依舊不放心:「萬一有人想到呢?」

  「那也得說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烏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你看你像是那種雜貨舖裡撿神器、虎軀一震收眾女,而且還能在拍賣會上一擲千金的狠辣角色麼?」

  「……」

  槐詩,自慚形穢。

  「好好做好牛郎這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她拍了拍槐詩的肩膀,轉身投入了暗影之中.

  寂靜的黑暗裡,除了牛車向前的咕嚕咕嚕聲以外,前方忽然傳來了梆子聲。

  「嘿,要開始了,打起精神來!」

  烏鴉低聲提醒,虛幻的輪廓又鑽進鑰匙扣裡去消失不見,只留下槐詩一個人跪坐在車廂裡,感覺到四肢僵硬起來。

  四周,車廂外,源源不斷地傳來了危險的氣息。

  死亡預感不斷地在心中浮現。

  提醒著他這裡已經不是心悅框架籠罩的範圍內,而是一步走錯就要死於非命的凶險地區。

  邪馬台中央區的核心,籠罩在永恆黑暗中的宮城,恐怖深淵所顯現的惡意精髓,上位者們的聚集地。

  真正的統治者沉睡之處。

  可以說像是皇宮一樣的地方。

  倘若沒有烏鴉的大力慫恿還有那一把團扇,給槐詩十萬個膽子他都不敢跑到這裡面遛彎。

  死寂裡,只有牛車的車輪咕嚕嚕地轉動,還有遠方不斷響起的隱約梆子聲。

  好像巡夜的更夫,但卻混雜著夜梟一樣淒厲的叫聲。

  槐詩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挑起牛車垂簾的一線,窺視著迷霧之中的景象。

  好像時光逆轉那樣。

  在牛車的前進之下,越是向內,就越是古老,高樓大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像古代一樣的層層幻象,在迷霧的映照之下不斷地變換。

  時而隨著一陣風吹來,迷霧稀薄,便顯露出自身的容貌,稍縱即逝。

  或是古老陰沉的寺廟,或是海市蜃樓一般的瓊樓玉宇,再或者是燈火通明的酒肆閣樓,有女子溫柔的歌唱聲從裡面傳來,黑暗中一雙碧綠的眼眸亮起,隔著迷霧,死死地盯著槐詩的面孔。

  槐詩瞬間撒手。

  垂簾落下,隔絕內外。

  寂靜裡,只有他劇烈地喘息,抬起手摸了一下臉,感覺到了破碎龜裂的痕跡,隨著他的拉扯,一道漆黑的深淵沉澱從面孔的裂口中扯出,傷口迅速癒合,恢復了平整。

  只是被看了一眼……

  如今的他,頭戴著古怪的烏帽,身著著一身臨時從邪馬台內的商店裡買來的狩衣只是這一套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狩衣就已經花光了槐詩手頭所有的金小判。

  這還是有樂園王子的頭銜,如果沒有這個頭銜的話,那個店裡的老頭兒根本不稀得理會他。

  在苛刻地打量了幾眼槐詩之後,老頭兒最後還淡淡地囑咐了一句:倘若前往覲見的話,莫要失禮。

  然後就將槐詩送出了門外,關門了。

  槐詩完全一臉懵逼。

  而這一輛牛車,則是當槐詩換好衣服,手持著團扇,在烏鴉安排的時間出門時,自濃霧中走出的。

  好像早就等在了那裡一樣。

  槐詩一上車,就自行地走動了起來,帶著他融入到了迷霧中去,掠過了無數關卡,直入核心。 簡單地好像開了作弊器。

  「記住,你扮演的是一個前去皇宮參加詩會的公卿,千萬不要露餡。」

  烏鴉叮囑道:「一旦進了裡面,想要活著出來就全看你的造化了,富貴險中求,能不能賺幾個小意思回來,就看你是不是爭氣了!」

  有小意思在前面等著,槐詩完全忽略了越來越嚴重的死亡預感,鼓起了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

  但依舊被那惡寒凍結,整個人都感覺到僵硬起來。

  聖痕的力量被壓制了。

  越是向前,他就越是虛弱,感覺到自己漸漸地被打回原形,往日無往不利的天國譜系在這裡也派不上用場。

  哪怕被看做自己人,可自己人裡依然有三六九等……槐詩作為一個下等的賤民,能夠混到一張詩會的門票就已經祖墳冒青煙了,倘若有所失禮或者失儀被看破了的話,神仙難救。

  牛車寂靜的向前中,只有迷霧深處不時響起的慘叫聲。

  槐詩忽然聽見前後響起的車軲轆聲。

  好像匯入了車隊那樣,十幾輛牛車排成了一隊,在荒涼的街道上一步步地向前,最後停止在漆黑的城門之外。

  前後的車裡,都湧動著令槐詩渾身發毛的黑暗氣息,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怪物。

  許久之後,牛車戛然而止。

  一個白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車門外,手提著一盞慘白的燈籠,聲音像是飛鳥的啼哭聲,沙啞又古怪。

  一道陰冷的目光隔著窗簾,好像落在了槐詩的臉上那樣。

  「禁中在前,請貴人下車步行。」
eric60320 發表於 2019-9-2 19:36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作詩

  槐詩深吸了一口氣,執起了團扇,端至面前,好像遮面那樣,一隻手撩開了簾子,向前走了幾步之後,踩著腳凳下車。

  那一柄團扇好像帶著奇特的魔力,擋在面前,便有一道黑煙升起,籠罩在槐詩的臉上,遮蔽了他的面孔,誰都看不清他的真容。

  可他卻能夠透過團扇上的裂隙看清楚面前的人影。

  佝僂而畸形的僕人穿著白衣,抬起頭望向他的時候,醜陋的面孔上就強行擠出了一絲諂媚地笑意,撐起燈籠,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貴、貴人,請跟我、跟我來……」

  他諂媚地前後看著,向槐詩熱情地招手,槐詩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身後黑洞洞的城門,還有守衛在城門前面足足有數米餘高的瀛洲惡鬼,吞了一口塗抹,什麼都沒說,舉著團扇,邁步跟上。

  在他的前面幾米的地方,是一個蒼老而駝背地公卿,手持著一柄摸樣古怪的禮器,可從領子裡彈出來的腦袋卻好像和蛇一樣,遍布瘤子和疤痕的臉上一隻完全不成比例的眼睛瞪大了,亮著綠油油的光。

  長須如某種魚類那樣,而在額頭上,一支歪歪扭扭的鹿角已經斷裂了,帶著黴菌和苔痕。

  左右顧盼的時候,一股非人的飢渴就從他巨大的眼珠子裡透露出來。

  槐詩有心放慢速度,拉長彼此之間的距離,可在他背後,卻有一個黑暗的氣息亦步亦趨地跟著,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不斷傳來。

  就在城門之下的甬道之中,龐大的門扉卻未曾完全開啟,反而被牢牢守衛。

  前方傳來隱約地詢問聲,還有一具披著破爛華服的骷髏歪歪扭扭地走了出來,骨骼開闔,發出聲音。

  「最近不識禮數的外來人太多了,昨天竟然還有刺客潛入禁中,引來上皇震怒,故而進行盤查,還望各位大人見諒。」

  槐詩心中一沉,便聽到背後的響動,隊伍裡,一個頭戴面具的人影忽然轉身,拔足飛奔。

  旋即槐詩面前古怪的老人便回頭,蛇眸一照,脖頸驟然伸長,瞬間凌空飛至,血盆大口猛然合攏,帶著一陣令人不寒而栗地咀嚼聲緩緩地縮了回來。

  再然後,看向身後的槐詩,暴戾的蛇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這位大人為何以扇遮面?」

  槐詩毫無異常,只是按照先前烏鴉所教授的那樣,揚聲回答:「風寒所致,面目不雅,唯恐儀態有失。」

  「……」

  蛇面大夫直勾勾地看了他許久,緩緩地收回了視線。

  槐詩終於暗搓搓地喘了口氣,汗出如漿。

  列隊的公卿們緩緩向前,很快,槐詩就看到貼在門上的佈告,還有前方骷髏的聲音:「詩會乃是風雅之集,自然不會有搜身那麼失禮的行為,只要各位大人根據此題,做歌一首,便算驗明正身。」

  槐詩抬起臉,瞇眼,隔著團扇的裂隙看到了貼在門上的佈告。

  只有兩個濃墨大字。

  ——念思。

  他的心再度沉了下去,一片拔涼。

  倒不是說他全無準備,既然是去參加詩會,他當然提前做好了準備——說是詩會,但瀛洲的詩會卻寫的不是漢詩,多是瀛歌,現境還有不少資料可供參考,有了烏鴉幫忙作弊,他早已經提前準備好了個個題目的詩歌留著在詩會上表現。

  可沒想到入門就要先吟詩的啊!

  為了避免靈魂中的命運之書被什麼存在所窺探到,他現在連書都不敢翻,只能趁著前面的蛇面大夫作答的時候,悄悄地在袖子裡翻小抄。

  可是他卻沒想到,前面的那個老鬼看上去這麼不文藝,做起歌來卻速度飛快,只是端詳著'念思'的題目幾個彈指,便仰頭吟唱道:

  「春霞籠罩裡,彷彿見山櫻。」

  「未睹斯人面,先生戀愛情。」

  話音未落,不止是骷髏,前後的公卿們都熱烈地鼓起掌來,喝彩之聲不絕於耳。

  「好詩,好詩!」

  骷髏讓開位置,拱手相應:「在下預祝貴人在詩會上獨占鰲頭。」

  他的稱讚倒非毫無由來,以'念思'為題,蛇面大夫堪稱才思敏捷,通篇全無思念二字,可是卻緊扣著主軸,堪稱絕妙。

  蛇面大夫得意地仰頭大笑了一聲,道了一聲不敢,便徑直進去了。

  留下槐詩尷尬地站在原地,抓著扇子的手,微微顫抖。

  前後左右,四面八方,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槐詩的身上。

  在袖子裡,他的手指頭瘋狂地打著哆嗦,剛剛終於找到了相關的篇幅,可是卻匆匆一眼,沒有能夠看全。

  只恨前面那個老王八蛋速度太快!

  此刻,在眾人的凝視之下,槐詩僵硬了許久,數度張口,又數度尷尬地合攏。

  直到骷髏眼中懷疑的冷漠神情越來越濃重,他終於肩膀一震,在他開口之前率先揚聲吟誦道:

  「若說未見誠已見,已見卻如猶未見!」

  一句瀛歌一出,平鋪直敘,卻彷彿帶著動人心弦的隱隱厚重,令骷髏的神情一滯,專注傾聽了起來。

  卻看到槐詩踏前一步,一手舉扇,一手抬起裝腔作勢,口中吟道:「無端備嘗相思苦……呃,相思苦……無端備嘗相思苦……」

  眾目睽睽之下,槐詩團扇後面的臉上汗水不斷地滲出,嘴裡翻來覆去的在嘴裡嘀咕著這一句,心裡越來越慌。

  最後一句,最後一句他忘了!

  越是緊張,就越是想不起來,直到把這一句'無端備嘗相思苦'反復念叨了七八遍,骷髏眼中的綠光越來越危險。

  卻看到槐詩再度踏前一步,肅聲吟誦。

  「若說未見誠已見,已見卻如猶未見。」

  「無端備嘗相思苦……」

  生死關頭,槐詩忽然靈機一動,補上了詩歌的結尾:

  「——哦吼,完蛋!」

  寂靜中。

  骷髏:「……」

  公卿們:「……」

  影子裡的烏鴉:「……」

  惡鬼們面面相覷,目瞪口呆,呆若木雞,雞同鴨講……總之突然之間的心情複雜的好像成語接龍的時候忽然有人跳出來甩出'一個頂倆',雖然接是接上沒錯,但就莫名其妙地想要打他。

  骷髏宮相愣了半天,下巴幾乎掉在了地上,「呃,這……雖然歌中的韻味沒有什麼問題,可這題材和格式,卻又未曾見過啊……這又是什麼題材?」

  「喝,一群沒有見識的傢伙,這可是漢詩中流傳最為廣泛的一種題材。」

  槐詩仰頭,震聲回答:「三句半!」

  「……」

  「……」

  「……」

  影子裡的烏鴉絕望地閉上眼睛。

  神他媽三句半,小老弟,你完蛋了……

  就在漫長的沉默裡,槐詩似乎能夠感覺到骷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自己的三句半彷彿沒有預想之中那麼受歡迎,頓時心裡慌得一匹,趕忙抬手說道:「等一下,我還有一首。」

  說著,他踏步吟誦道:「床前……」

  「這是太白的詩!「

  骷髏厲聲打斷了槐詩的吟誦,「尊駕莫非是特地來消遣我的嗎?這樣的話,請不要怪在下職責在身,驗明閣下的正身了!」

  隨著骷髏的叱令,城門兩邊的守衛,那兩個紅的綠的巨大的惡鬼走上前來,手握著鬼金棒,滿嘴獠牙張開,低頭俯瞰著弱小孤單又無助的槐詩。

  直到槐詩身旁,一輛牛車的垂簾被掀起,似是侍女的人影輕聲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

  「啊,螺、螺鈿姬大人。」骷髏察覺到不知何時來到的牛車,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匍匐在地,恭謹地叩首:「是在下失職,在下這就……」

  女侍不悅地打斷了他的話,空洞的面孔好像掃了一眼槐詩,便冷聲說道:「這位是螺鈿姬大人請來的客人,萬誤冒犯。」

  骷髏蒼白的臉上好像冷汗都冒出來了:「可,可是剛剛……」

  「剛剛貴客是在跟你開玩笑呢,你還沒看出來麼?」女侍反問:「難道你覺得做得出前面的部分,他寫不出結尾?」

  「沒錯!我在跟你開玩笑呢。」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姑且算是得救了,槐詩頓時震聲說:「難道你這都看不出來麼?」

  說著,低頭看了一眼袖子裡的小抄,把原本的最後一句補上了。

  鬆了口氣。

  「哦哦,是,是的,在下不解風雅,險些衝撞貴人……」

  骷髏找到了一個台階,慌不迭地讓開位置,大開宮門,任由槐詩和他身旁的牛車筆直地駛入了宮城中去。

  就在入城之後,趁著前後無人,槐詩感激地向著馬車內的身影躬身致謝。

  真得是救命之恩。

  在燭光裡,那個未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側影依舊沒有任何的動搖。

  只是揮了揮琵琶,如夢似幻的低語聲從耳邊響起。

  「無需在意,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

  她停頓了一下,忽然說:「今夜宮城或有動亂,還請尊駕注意安全。

  說罷,不等槐詩反應作答,牛車便兀自前去了。

  留下槐詩在原地,目瞪口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很快,便有侍者恭謹地走上來,引著他穿過重重宮門,在黑暗之間穿梭,最後,帶著他走進了寬闊到令人吃驚的大殿裡。

  宴會好像已經開始了。

  諸多模樣古怪的公卿在席間飲酒作樂,還有看上去惡形惡狀的鬼怪分食人肉,大口喝酒,看上去恐怖而喧囂。

  槐詩悄咪咪地找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來,蓋著臉,縮起身子,環顧著四周。

  死亡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強到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我已經進來了,究竟要幹啥?」

  影子裡的烏鴉傳來聲音。

  「等。」
eric60320 發表於 2019-9-2 19:37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宴會

  等?

  等咩呀?

  等死嗎?

  槐詩舉著扇子,縮在沒什麼人注意的角落裡,瑟瑟發抖,然後左顧右盼,兩邊坐著的沒有一個東西像人的。

  「嗯?好像是有人的味道。」

  「可能是搞錯了吧,喝酒喝酒。」

  坐在槐詩前面的那兩個花花綠綠的瀛洲大鬼端起酒盞,再次暢飲了起來,很快,沉醉在舞樂的歌聲之中。

  在垂下的簾子後,殘缺的樂師們彈著琵琶和箜篌,為腐爛的公卿們獻上近乎哀鳴的淒涼曲調,偏偏在陰風吹拂下,這一場酒宴卻變得越發熱鬧喧囂了起來。

  「都是好東西哦,不要浪費,快吃。」

  烏鴉催促。

  槐詩低頭看著桌子上盤盤碗碗裡血肉模糊的一片,表情抽搐了一下,拿起筷子挑揀了幾個下酒的涼菜,幾個醃漬的青菜吃起來頗為爽口,每一口都有濃鬱的深淵沉澱擴散在口中,帶來了美妙地味覺衝擊。

  尤其是那幾顆毛豆,每一個被咀嚼的時候都會發出慘叫來,豆子上長著酷似人臉的面孔,汁水十足。

  吃得他眼睛都亮了,原本排斥之心消失無踪。

  「多給我上點素菜來,一點葷的都不要在上面。」

  槐詩舉著扇子對旁邊跪坐的侍從吩咐:「我最近吃齋念佛,為上皇祈福,壞了我的道行沒關係,讓上皇折了壽可怎麼辦?」

  侍從慌不迭地叩頭下去,很快,桌子上的菜色就全換了一遍,看上去一片翠綠,好不健康。 就在侍從準備把酒端下去的時候,卻被槐詩攔住了。

  「這個就不用了,再給我多上幾種酒來。」他肅聲說道:「知道太白嗎?他和我一樣,酒喝的越多,詩就做得越痛快,等我喝高興了,給你全家一人做一首……」

  侍從雖然掩飾不住自己'你特麼吹牛逼'的表情,但限於職責,還是依照槐詩吩咐端來了幾合不同的清酒,然後就跪坐在旁邊,睜大眼睛等這個不要臉的貨作詩了。

  槐詩仰頭喝了一口酒,再夾了倆花生毛豆,嚼了兩口之後感覺到在若有若無的哀鳴裡,幾縷全完未曾見識過的陰冷生機自口中萌發,頓時舒暢地長嘆了口氣。

  一陣酒意不可避免地上了頭。

  眼看著侍從跪在那裡一臉期待的樣子,槐詩搖了搖頭。

  端起酒盞,長嘆一聲,他深吸了一口氣,醞釀片刻之後,仰頭幽幽吟道:「啊,馬瘦毛長蹄子肥,兒子偷爹呀不算賊……」

  「……」

  侍從翻了一個白眼,向後膝行兩步,懶得理會這個混進來湊熱鬧的傢伙了。

  團扇後,槐詩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還沒有講述瞎大爺和瞎奶奶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呢,他就已經走了。

  算了,你沒有這個福氣……

  槐詩搖頭嘖嘖感嘆了一聲,如願以償地變成了一個沒人理會的透明人,繼續低頭喝酒吃菜,至於遠處的慘叫聲,就當伴奏了。

  等也不知道等什麼。

  問了烏鴉也不說。

  槐詩左等右等,一口酒一口菜,吃完兩盤毛豆始終等不來,只能從袖子裡拿出烏鴉給自己的材料單翻了起來。

  第一行字就讓槐詩眼眶子開始疼了。

  源質結晶50枚。

  按照最新的匯率,一枚源質結晶折射東夏元二百四十萬,想要大量收購往往需要溢價十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說一億左右……

  「你殺了我吧!」

  槐詩嘆息:「一個億,殺了我都賺不到那麼多啊!況且進階而已,難道還要找個系統去氪金麼?」

  「五十枚源質結晶裡,大概有三十枚左右,是你租借東夏譜系的尖端煉金工房的費用,相信我,六千多萬讓你用一周,已經是友情價中的友情價了。」

  烏鴉淡定地說道:「剩下的十多枚裡,有十枚固定的是給你到時候抽取源質使用的,剩下是預留的保險。如果你有本事能白嫖到卡文迪許工坊等級的煉金實驗室的話,這一條就能抹了。」

  「……非要那麼高端不行?」

  「非那麼高端不可,少司命的聖痕必須絕對的精密和絕對的穩定,否則的話,萬一出一點什麼問題,你可能要去深淵剃頭房辦會員卡了,起碼每週都要一次放血治療。」

  「……」

  槐詩忍著心痛,繼續往下看,其他各色亂七八糟的東西就不說了,裡面各種邊境和深淵裡產出的材料就足以讓人發瘋。

  「血仇結晶、神聖恩光、未死火焰、孽物灰燼……」

  這幾個哪一個不是大譜系獨有的產出,被各個組織壟斷了的珍貴材料還有被嚴密封鎖的戰略物資。

  「為什麼天國譜系那麼燒錢?」

  「你要理解,當年天文會修訂天國譜系的時候,正是最繁榮和最龐大的時期。

  可以說不論是現境邊境還是深淵的一切東西,都予取予求,在設計的時候從來不需要考慮性價比,不,應該說,他們所考慮的性價比是長遠時期所獲得的收益,因此,總要精益求精。 」

  烏鴉淡淡地說道:「其實也有不燒錢的版本,但你不是體會過了麼?你自己身為陰魂時的力量和尼伯龍根之中的陰魂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就算同處一源,也有著天壤之別。

  想要逐步開啟命運之書中的權限,必要的付出是不可或缺的。 」

  同樣都是琴,為什麼大師手製的古董級珍品就比廠牌貴那麼多?

  除了音質之間的巨大不同之外,還不就是身份的差別麼?

  道理槐詩都懂,但為什麼錢就要花這麼多呢?

  這就算了,起碼都有個讓槐詩去努力的放下,最讓他摸不著頭腦的反而是被烏鴉寫在最後面的那一部分,最重要的東西。

  「生命的誕生、虛無的真諦、靈魂的連接、昨日的幻影……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論是你自己有所領悟也好,取得了能夠達到同樣效果的器物也好,哪怕之擁有過一瞬間也無所謂,這是少司命最本質的力量,你必須有所體會。

  相比那些有形的,可以買得到或者可以搶得到的東西,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反而是最珍貴的,也是最難以蒐集的,必須要看你的運氣和努力了。

  今晚我們運氣夠好的話,大概可以湊齊其中最難得到的一件,到時候就看你表現了。 」

  有這句話在前面,槐詩好歹打起了一些精神來,喝完了那幾合酒之後,就不再繼續貪杯了,而是端坐起來閉目凝神,靜靜等待。

  能省錢的機會誰不喜歡啊?

  不知道是在這裡待久了,還是終於習慣了這裡的氣息,槐詩感覺到自己被壓制的聖痕終於有了那麼一絲活動的空間。

  平靜的源質漸漸泛起波瀾。

  好像潛入了水下數百米之後終於開始適應了那樣。

  在吸收了酒菜之中的生機之後,槐詩的雜亂源質開始變化,大量地轉化為更適合這裡的類型,如變色龍那樣自如地變換著自己屬性中的細節。

  槐詩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這豈不是以後自己走到哪裡隨便拔一顆草來嚐一嘗就能夠豁免水土不服了?

  緊接著,他終於察覺到了空氣中飄散的異常。

  異常是應該的,倒不如說在這種被永恆黑暗籠罩的地方有什麼正常的東西才顯得奇怪。 但槐詩總覺得哪裡不對。

  凝視著面前放浪形骸的酒宴,心中就難免地升起不安。

  死亡預感所帶來的惡寒有大半是來自於殿內放肆戲謔的參宴者,可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部分毫無由來。

  或者說,這一份異常隱藏的太好了,好到槐詩根本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槐詩端起團扇,隔著縫隙一個個地看了過去。

  那些醉酒之後變得放蕩又狂暴地惡鬼和顯得更加詭異的公卿們,或是高歌,或是吟詩,還有的三兩個聚集在一起投壺作樂。

  還有的大口饕餮。

  有風雅一些的,竟然垂下簾子在現場品起了香道來,大聲讚頌著這風雅的味道。

  當飲酒正酣的時候,便有人無奈感嘆:「可惜了,有好酒,有好樂,卻無明月讓人品鑑一二,否則豈不越發地暢快了嗎?」

  「明月?那還不簡單嗎?」

  堂上的蛇面大夫大笑,隨手自袖中扯出一張白紙,以剪刀裁成圓盤的樣子,隨手向著殿外陰雲密布的天穹之上一拋。

  白紙飛上天空,迅速地膨脹,如同一道玉盤那樣,放下了瑩瑩的光芒。

  化為明月。

  這一道剪紙為月的技藝著實令人驚嘆,緊接著在蒼白光芒的映照之下,殿內飲酒作樂的公卿們越發地放浪形骸。

  群魔放聲歌唱,起舞作樂。

  可槐詩卻越來越恍惚。

  昏沉。

  不止是酒意忽然上頭,還是源質的變化契合了這個地方的陰暗脈動,槐詩眼前的景象竟然迅速地恍惚。

  一陣冷風吹來,帶來一陣涼爽,堂內的喧囂越發響亮起來。

  可在槐詩的眼中,那一道冷風卻吹得面前這一片景象忽然掀起了一絲絲的漣漪,好像垂落的錦簾動蕩起來,自虛無的接縫之間顯露出一線空隙。

  「這麼快就察覺到了麼?」

  那一瞬間,命運之書中的烏鴉嘆息:「別說我故意嚇壞小孩子啊。」

  清脆的響指聲在槐詩的耳邊擴散。

  瞬息間,撕裂了錦繡的幻象,展露出隱藏在黑暗之後的黑暗。

  緊貼在地獄背後的地獄。

  槐詩,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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