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娛樂] 大刁民 作者:仲星羽 (連載中)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12:24
第三百五十七章文鬥

        

    唐國風,師承國畫大師白石先生。圈裏甚知大師擅畫蝦,形態生趣筆法豐富,水墨畫境亦如活物,其關門弟子唐國風畫魚而聞名如今的國畫界,現今唐大師也已經年近八旬,鶴發童顏,頗有乃師之風。剛剛眾人注意力都在院中露天泳池的比賽中,誰也沒有注意這位兼著華夏國畫院院長的唐大師已經悄然上了二樓進了書房,與蔡陽明談興正濃時,忽聞窗外蔡賢豪虎吼聲,不由得笑著打趣蔡老︰「蔡賢弟可是生養了一羣有意思的娃娃呀。」

    蔡老笑道︰「讓你見知了,一個比一個不成氣,不過今天家裏倒是來了個有意思的年輕人,說是要跟蔡家的小子們武鬥加文鬥,這會兒就在外頭『武鬥』呢。」

    書房的一側窗正對泳池,唐大師頗好笑地走到窗邊,往下看時勝負已分,再觀那蔡老口中頗有意思的青年,頓時倒抽一口涼氣︰「賢弟,此子乃人中龍鳳之像啊,可未曾聽說大院裏哪家出了這麼個娃娃呀?」大院裏的老人家上了年紀,大多都會好些舞文弄墨的事物,有蔡老作引,唐大師中大院裏大多肩扛金星的泰斗們私交甚好,此刻仔細回想,竟一時想不起樓下這面相奇特的青年是院中哪家出的第三代才俊。

    蔡陽明也挪步到窗邊,樓下眾生百態盡入眼中,也不以為意,只是笑著唐大師道︰「唐兄莫怪啊,這孩子身份實在特殊,他們家的那位似乎暫時並不想此事外傳,我也是通過一些特殊的渠道才能知曉,家中也就我、修戟和瑞英知道此事。」

    「修戟和瑞英?」唐老微微一遲疑,又居高臨下看到院中小心翼翼幫那青年敷藥換繃帶的蔡桃夭,當即心中瞭然,「哈哈哈,原來是你相中的賢孫婿啊……」

    蔡陽明搖頭︰「此事我和桃夭父母都未曾表態,還是要從長計議的。不過,跟你相交這麼久,還不知你居然信江湖術士的面相一說?」

    唐國風微微一笑︰「賢弟,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當年我師父白石大師除了字畫古董都頗為精通外,這相術也是他傳於我的。」

    「哦?」蔡陽明來了興趣,「這麼說,此術還真能當真?」蔡家老爺子幹一輩子的無產階級革命工作,在老一輩的眼中,只有堅定的唯物主義,那些「封建糟粕」都是江湖人物的小小把戲,可今天聽說他一向崇拜的白石老人都精通此術,想來以齊大師的底蘊,是不會被些污七八糟的事物污了心智,這麼一推理,那相人之術可能還真有點兒道理。

    「怎會有假?」唐國風突然壓低了聲音,「當年太祖遊歷北大,在圖書館兼任管理員時跟老師就有過一面之緣,當時老師就說,此子眉有隆骨雄傑貌,絕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能一飛沖天,成王拜相是起碼的。老師在世時曾說,他跟兩個人提起過此事,其一是那位蔣中正,其二便是當年仰慕老師畫藝的周伍豪。」

    「啊?」蔡陽明大驚,伍豪是那太祖的那位左右手在革命早期用過的化名。

    唐國風繼續道︰「剛剛那青年便是左右眉骨中間各有一條隆起的骨,長至發際,這就是相術中所提的龍骨。以老師傳下的相經所言,此相主』天英明,器量宏大,剛毅有勇,機巧多管,殘忍有毒,陰險多疑,識人則毫發不爽,預料則神鬼不測,容忍則以恩待仇,狹小則舍義滅親,立奇功,成大業』。賢弟,這回老蔡家撿到寶了!」

    蔡陽明嘿嘿笑了兩聲,心中雖有所動,但也不至於全信︰「估計接下來要文鬥了,不知道他在昆侖山讀了二十五年等身書,能不能鬥得過被你評為『改革開放來國畫第一青年』的賢榮。」

    「哦?他要跟賢榮鬥畫?有意思有意思,那我這個老頭子還真得下去湊湊熱鬧了,一道去?」

    蔡陽明大笑︰「就知道你拉不下臉湊小輩的熱鬧,我同去又如何?走!」

    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那青年說︰「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鬥文咋個鬥法?」

    唐國風一時興起,竟接了話在樓梯上就道︰「接下來這一局讓我來做裁判。」

    眾人回頭皆驚,一是驚此事居然驚動了蔡家的那位泰山北斗,二是素有當代文豪之稱的齊國風居然湊巧來拜訪。蔡賢榮與齊國風是舊識,連忙迎上去︰「爺爺,齊大師,我們小字輩兒的戲耍,哪能勞您們的大駕?」蔡賢榮是剛剛四少中唯一一個跟蔡桃夭相處得還算不錯的蔡家子弟,本身也正跟在故宮博物院的某位泰斗級文老後攻習藝術碩士課程,一手國畫的畫虎技藝頗得唐國風的賞識,這纔在之前有了「改革開放以來國畫第一青年」的美譽。

    齊國風微笑沖他點了點頭,隨即便將目光轉到李雲道身上,越看越驚——奇骨貫頂,耳厚鳳目,龍眉虎口,監察眼,申辯鼻——似乎與白石先生傳他的口述相經所言不謀而合。

    「雲道,這位是齊國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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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家眾人皆驚,驚的不是齊國風的身份,而是老爺子對於李雲道的態度——太詭異了,難道老爺子當真想看著這來歷不明的山裏刁民成了蔡家的東牀快婿不成?

    李雲道沖那唐老爺子微微欠身︰「唐老您好,我是李雲道,木子李,萬裏浮雲終歸大道的雲道。」

    唐國風也收起驚異的目光,對蔡賢榮和李雲道笑道︰「聽說兩位小友在此鬥文,斗的還是國畫,我這個糟老頭子就好這口,這局我來做個裁判,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蔡賢榮一愣,隨後笑道︰「有您當裁判也是小子的榮幸。」

    李雲道只淡淡微笑說了句︰「有勞唐老了。」

    「不知這局文斗的主題是什麼?」

    「本來並未定下主題,只是想兩人各取所長,自由發揮,也是個相互學習的過程,現在唐老和爺爺都來了,不如請您二位給出個範圍,這樣也省得我兩人天馬行空了。」蔡賢榮跟唐國風有過數次交集,自然知道這唐老的喜好,不經意間餘光掃了那刁民李雲道一眼,剛剛他還想著要不要藏拙給桃夭姐留點面子,現在既然老爺子出現了,那就必須得贏了。

    蔡陽明點頭道︰「作畫的事情,有了範圍似乎反倒不美,不如讓兩個孩子天馬行空一番,唐兄意下如何?」

    「好好好,我也是正是此意。這樣吧,我們限定兩刻的時間,不管有沒有完成,兩刻後必須擱筆,然後由我和陽明一起評評高下,如何?」

    眾人都覺得這個提議不錯,蔡賢榮卻轉向李雲道︰「你覺得呢?有異議可以現在提,待會兒輸了可不能找理由。」

    李雲道卻看著蔡桃夭,微笑道︰「我畫你可好?」

    蔡家女人俏臉微紅。

    「好。」

    兩道畫紙同時鋪開,蔡賢榮當仁不讓地首先提起畫筆,一旁的李雲道卻站在宣紙前,微笑閉目,微微凝神。

    國畫講究以線造型,下筆、行筆、收筆,筆筆行雲流水,中鋒、藏鋒、側鋒,峯峯層巒疊嶂。國畫又講究意境,常以煙雲供養襯託畫主的淡泊超脫,此番意境之說,與西洋寫實畫派相比,少了真意卻多了神境。蔡賢榮下筆有神,一看就知道接受過打非常系統的作畫訓練,事實上蔡賢榮從四歲學畫,在此道頗有天賦,才被老爺子送到故宮博物院那位老者座下修習國畫,二十多年畫作不斷,尤其是其墨鋒之下的下山猛虎,虎勢威威,其境超凡,這纔得到了唐國風的認可。

    見蔡賢榮下筆,唐老輕捋下額的銀白山羊鬍,顯然對蔡家公子的筆法非常滿意,幾筆勾勒之下,下山之虎的身軀輪廓已經躍然紙上。反觀他身邊的李雲道,閉眼頜首,遲遲不動筆,看得一旁的蔡賢豪幹著急。

    「夭夭,他不會在打瞌睡吧?」

    「哥你野外作戰訓練時會睡著嗎?」

    蔡賢豪飛快搖頭︰「怎麼可能?」

    「雲道此刻的狀態就跟你野外作戰時是一樣的。」

    蔡賢豪聞言,仍舊不解地看著一動不動的李雲道。

    還好,沒讓他等太久,李雲道突然睜眼,沖蔡桃夭微微一笑,提起狼毫,淡然落筆。

    這邊才落筆,一旁的唐國風就忍不住了︰「這……這……這哪是作國畫……可……咦……他的筆法……聞所未聞,聞所未聞啊。」蔡陽明卻站在一旁微笑不語。

    又過了十分鐘,蔡賢榮筆下的虎威已經消然落紙,虎前的翠竹,虎後的青山,都已經開始落筆,而這邊李雲道才用那奇怪的筆法勾出了人形輪廓。他的筆法卻不似如今的國畫筆法,很碎,又很雜,而且很多次都有破毫的嫌疑,終於,紙上有了仕女的模樣。

    眾人皆在笑李雲道不懂裝懂,居然敢跟「國畫第一青年」站在一起作畫,卻沒看到一直在一旁碎碎唸的唐國風不知為何突然身子一震。

    「這……這難道就是失……失傳的……宋……宋工筆?」話末,唐老的聲音幾乎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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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12:25
第三百五十八章 首長包養小白臉嗎

        read_content_up;不等那兩刻鐘的限定時間到,年過八旬卻依舊身體健碩的唐老已經忍不住湊到李雲道的畫紙旁,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微笑,時而嘆氣,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反觀蔡賢榮那一側,山竹皆已成形,襯得下山猛虎威勢更甚。剛剛一直聚jing會神作畫無瑕他顧,此刻一幅猛虎下山嗅竹圖擱筆,他才將注意力轉移至身邊的畫桌上,初一看便臉se突變,忍不住也湊了上去。

    唐國風依舊彎腰伸長了脖子仔細端詳著李雲道的每一次落筆,與現代國畫技法不同的是他的用線極細構圖嚴謹,細節處更彰顯非凡筆力。唐國風此生皆侵yin畫道,豈能猜不出這陌生而熟悉的畫技便是失傳己久的宋代工筆畫技的起筆落筆之法。更讓他驚奇的是,此子竟以一枝拇指粗的狼毫用工筆之法揮酒自如,筆下器物栩栩如生。

    此刻宣紙上己有一人一蓮躍然紙上,無需煙雲供養,無需細節上的矯揉造作,那踏於蓮上的翩翩仙子彷彿就要從紙上踏出來一般,看得唐老爺子捋須不住嘆息點頭。另一側的蔡賢榮更是面如紙se,他有「國畫第一青年」的美譽,但對於李雲道的陌生畫技仍舊頗感敬佩,加上唐國風老爺子的表情動作,蔡賢榮不由得暗嘆一聲。自此就將國畫第一人拱手相讓吧。

    果然,這一老一少的觀畫動作表情引得眾人皆驚,見李雲道終於擱筆,忍不住地圍了上來。三嬸劉菊是賢榮的母親,對於兒子的國畫技法她本就頗有信心,見眾人皆圍上去,她也跟了上來,但仍舊不忘諷刺兩句︰「這畫的什麼呀,看看我家賢榮畫的,下山猛虎,那虎勢,那山勢,還有那竹子,嘖嘖嘖,看他這畫的一朵破花上面還踩著小人兒,真是……咦……怎麼越看越像夭丫頭呀……」

    眾人皆點頭。李雲道甚至也沒有時間用筆墨去雕琢那人物的面容,可是單單那仙子霓裳的造型和簡單的輪廓,愣是讓人覺得畫中此女便是那xing子恬淡的蔡家女人。

    「夭夭,還真別說,越看越像你,感覺都快從畫裏跳出來似的……」連不懂畫藝的蔡賢豪也湊上來看了一眼得出如此評價。

    蔡桃夭微微一笑,只是拿了濕毛巾遞給李雲道︰「看手上都沾上墨了,擦擦。」

    刁民欣然接過毛巾,歉意道︰「時間太倉促,不然這畫還能更jing致些。」

    蔡桃夭笑著搖頭︰「你的才氣我自然是知道的。」

    蔡陽明此刻也上來觀畫,兩幅都仔細端詳了一番,才擡頭對唐國風道︰「唐兄,今ri可有收獲?」

    唐國風大笑︰「何止收獲,簡直是驚喜啊!」說完,轉頭看向李雲道,「小夥子,願意跟著我學畫嗎?」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唐國風不收畫徒,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然蔡陽明當年也不會舍近取遠地讓蔡賢榮拜在故宮博物院那位大家的座下。可是今ri唐國風居然主動向李雲道提出收徒,豈能讓人不驚,又豈能讓蔡賢榮不羨慕嫉妒?

    更出人意料的是,那渾身上下一身地攤貨的刁民居然頭也沒擡便道︰「作畫本是怡神養情之舉,當真一輩子投身進去,嘿嘿,耗不起。謝謝唐老的好意,我還是喜歡做我的小jing察。」

    「jing察?」唐老爺子又是一驚,本以為此子應該是某大戶人家自幼送到某位大師座下學畫的紅三代背景,當下又氣又好笑,「胡鬧,簡直是胡鬧,你這樣的人才怎能去當jing察,簡直是暴殄天物。蔡兄,這是暴殄天物啊……」

    蔡陽明也沒料到李雲道竟能以一手畫技令白石大師的關門弟子折服,還破戒起了收徒之心。

    唐國風老說歹說,左右不離進國畫院修習畫藝的話題,最後更是祭出保證李雲道五年內成為國內最一流的國畫大師的殺手 ,可人家依舊微笑搖頭不肯答應,氣得唐老爺子鬍子一跳一跳,最後收徒不成竟不顧蔡陽明的勸阻拂袖而去。

    蔡家老爺子倒是不以為意,樂得笑道︰「雲道別往心裏去,唐兄就是文人脾氣,氣消了就好了。」

    李雲道笑道︰「今天倒是獻醜了。」

    眾人此時皆知,文鬥也落幕,雖未宣佈誰輸誰贏,但此番比鬥花落誰家,眾人心中難道不都有一桿秤嗎?

    一番武鬥文鬥落幕,老爺子回了房接待新來拜訪的客人,樓下依舊是蔡家眾人一撥,另一邊蔡家兄妹加李雲道三人,依舊清清楚楚的涇渭分明。大嬸三嬸依舊話中帶刺語調yin陽,賢名更是沒了武鬥輸了就低人一等的覺悟,相反聯合賢望賢譽話裏夾棍棒,只有不能以此將這無恥又不要臉的刁民生生打出蔡家大門去。

    蔡明陽蔡老爺子育有四子兩女︰長子蔡修文,早前從政,八零年還沒撥亂反正那會兒毅然辭職下海,如今執掌國內某一線房企;次子蔡修戟,十六歲從軍,開過飛機打過越戰,如今餃至空軍中將,是下一任角逐三軍統帥的有力人選之一;三子蔡修武,中國人民大學政法專業畢業,而後從政,如今貴為華夏西南某省執牛耳者,為一方諸侯;幼子蔡修戈,自幼劍走偏鋒,現今玩轉長江三角洲,黑白通吃左右逢源,人稱「蔡儒魔」。

    長女蔡桂芝,比蔡修文略小,老爺子被打倒那陣子被發配上山下鄉支援了大西北,以一身jing湛醫術成為大山裏赫赫有名的赤腳大夫,如今是首都醫科大任常務副校長;次女蔡桂敏,比蔡修戈略長幾歲,畢業於清華大學計算機系,如今執掌工信部產政司。

    蔡家第二代的人物關系並不算復雜,姻親親系也大多門當戶對,李雲道沒花幾分鐘就理得清清楚楚,但是等蔡賢豪提起蔡家第三代的兄弟姐妹時,李大刁民這才發現,跟蔡家一比王家的確己經算得上是人口凋零了。單老大蔡修文一脈,除了剛剛踫到的蔡賢名、蔡賢望以外,還有兩個大一些的一子一女,都已經結婚生子。蔡修戟這一脈相對簡單,就桃夭和蔡賢豪兄妹倆兒,到了蔡老三,就更誇張了,據蔡賢豪的惡意揣測,以蔡修武年輕時的風流倜儻,除了剛剛那兩個正兒八經的兒子外,外面的私生子女加一塊兒也起碼超過一個手掌,剛剛從棋牌室裏走出來惡言相向的是正是蔡修文的夫人曹青和蔡修武的夫人劉菊。蔡家只有獨自在外闖蕩的蔡修戈一人晚婚晚育,且只育有一女,蔡修戈跟老爺子由於當年的誤會很少來往,所以那孩子也未曾涉足蔡家一步。

    蔡賢豪的介紹倒是讓李雲道大開眼界,這就是所謂的大家族吧。但是,李雲道卻覺得,似乎並非家族越大,合力越強,相反,王家那個人口稀少的家族卻似乎有著比蔡家更為強大的向心力。又或者是,每個家族jing神領袖的風格決定了家族文化。

    老爺子指定李雲道要留下吃午飯,但他自己似乎又有客人要見,並沒有參加。蔡修戟和高瑞英本都是大忙人,ri理萬機中能抽空回來一趟已經實屬不易,飯也沒吃就易易離開。一桌人除了大嬸曹青和三嬸劉菊外居然都是平輩。

    飯前李雲道仍舊抱著少說多做的原則,不顧周遭蔡家人的諷刺挖苦,執意到廚房幫忙,等坐上飯桌時,那位在蔡家忙裏忙外辛苦了大半輩子的福伯倒是對這個新進門的小姑爺印象大好。吃飯時蔡家三兄弟依舊同仇敵愾,彷彿坐在對面的李雲道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天敵,大嬸曹青和三嬸劉菊仍舊話中有話語中帶刺,可李雲道無一不欣然接受。只有剛剛文鬥落敗的蔡賢榮看著李雲道的眼神微微有些異樣,但從頭到尾他也沒有說話,似乎剛剛落敗受了頗大的打擊。

    對於一個被熊瞎子撓過,被惡狼攆過的昆侖山刁民來說,蔡家眾人這點毛毛雨般的諷刺挖苦還沒山上流水村的王寡婦罵起來帶勁兒,不痛不癢,任憑你如何挑刺譏諷,我自巋然不動。

    其間蔡賢豪偷偷問李雲道︰「你咋不生氣呢?」

    李雲道微笑道︰「你去過寒山寺嗎?」

    「去過。」

    「那你應該知道寒山和拾得對話。」

    蔡賢豪恍然。

    寒山曾問拾得︰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

    拾得回︰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蔡賢豪看了一眼蔡桃夭,蔡家的天之驕女居然不生氣,也不幫李雲道出頭,顯然是非常瞭解李雲道的胸襟修養,吃著飯,這位大舅哥也不禁開感慨︰如此胸襟修養,何愁不成大事?更何況,他背後還站著王家和秦家兩大巨擘。

    到後來,四位蔡少罵累了眼楮也瞪累了,劉菊似乎也說得口乾舌燥,倒是李雲道淡然坐在桌前,時不時給蔡桃夭夾菜,跟蔡賢豪踫杯,期間還不忘敬了同樣上桌的福伯一杯,樂得這位伺候了老蔡家大半輩子福老爺子咧著嘴花白山羊鬍可勁兒地上下抖動。

    蔡桃夭拉著李雲道去院子裏散步,李大刁民一出門,就樂呵呵問︰「媳婦兒,我今兒表現還不錯吧?」

    蔡家大菩薩嫣然一笑︰「我向來是給你打九十九分的,別人怎麼看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李雲道點頭︰「你們家老爺子挺有意思,還有,你父母也很和藹可親。」來之前李雲道已經設想了無數種被刁難的可能xing,但剛剛那賓

    主盡歡的一幕卻是他唯獨沒有想到的。

    蔡桃夭笑道︰「那是因為你值得。」

    李雲道笑道︰「那你也太擡舉我了,我一個身無長物的山裏人,用當下時髦的話來說就是『純吊絲』,在你這只白天鵝面前我就是個純

    粹的癩蛤蟆。」

    蔡桃夭微笑端詳著身邊這個絲毫不計較面子的男人,如今像這樣的謙虛低調的年輕人少之又少,更不用說像李雲道這樣總是喜歡將自己

    的臉放在地板上,時不時自己還踩上兩腳。

    「媳婦兒,你別心疼我。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嘛,我說的是大實話,我跟你,身份地位懸殊不說,男人唯一比女人強大的武力

    優勢也被你毫不留情地奪去了。原先我覺得有些事情,我踮踮腳還能勉勉強強地夠得著,現在我卻突然發現,媳婦兒,你的高度我這輩子都

    拍馬難追了。」

    蔡桃夭不解道︰「那怎麼辦?」

    李大刁民兩手一攤,聳聳肩道︰「追不上也要追啊,誰讓你是我媳婦兒呢,就算追不上,那我也得加把油,努把力。雖然我沒有蔣青天

    的家勢,也沒法動不動就送跑車豪宅,但媳婦兒,我想好了,實在不行,以後我就安安心心當你的小白臉兒,雖然我的臉還沒那麼白,但絕

    對保證質量過關。」

    蔡家女人笑得前俯後仰︰「我一個月津貼八百,稿費兩千,另外還能時不時接些翻譯的活兒,撐死一個月掙五千塊,養小白臉好像還寒

    磣了點吧。」

    李雲道咧嘴一笑︰「沒事兒,一頓兩個白饅頭加半包榨菜就餓不死我了。」

    蔡家女人認真看著他︰「好,我養你。」

    夏風起,家屬大院裏的向ri葵隨風擺動,一眼看去金燦燦的一片。花圃旁,蔡家女人輕輕靠在李雲道的肩上,微笑不語。

    一隊ri常巡邏的小戰士看到這對情侶,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誰能想得到,驚為天人的蔡家大菩薩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首長好!」領隊的小戰士肩上穗槍粗槓,四級軍士長,見到蔡家女人居然腿脖子打抖。

    蔡桃夭看了一眼這不解風情的小戰士一眼︰「馬有棟!」

    「有!」

    「我問你,這個小白臉說要我包養他,你說好不好?」

    小中士臉膛黑黝黝的,被蔡家女人莫名其妙的問題問得摸不著頭腦,吱唔了半天才道︰「報告首長,首長喜歡就好,首長如果不喜歡就

    不好。」

    蔡首長嫣然一笑︰「散解。」

    小中士如獲重釋,踏著行軍步走了半天還是沒能琢磨出蔡菩薩問那話到底是想幹嘛。

    李雲道笑著問︰「首長,喜歡嗎?」

    首長說︰「還湊合!」

    李大刁民環視四周,不見人影,飛快湊上去如小雞啄米般偷吻一下︰「這樣呢?」

    首長說︰「算是不錯了!」

    刁民不管三七二十一,拉過首長同志就親。

    長良,蔡家女人才嚶嚶唔唔,轉頭喘氣。

    刁民問︰「首長,這回呢?」

    首長氣笑道︰「這回直接槍斃!」

    「首長捨得?」

    首長突然拉過刁民的胳膊,咬咬咬了一口。刁民齜牙咧嘴,不疼,卻很幸福。

    從蔡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蔡桃夭要回北大準備過兩天開學後給本科生的講義,李雲道卻接到了王小北的電話,說是查到那夥

    人的線索了,他讓白小熊過來接李雲道去匯合。

    白小熊很準時,可坐到副駕上李雲道就發現白小熊表情不對。

    「咋了,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小熊娃子苦笑了一下,卻搖頭︰「沒啥,我送您去跟北少匯合。」

    「他在哪兒?」

    白小熊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地府天堂。」

    李雲道皺眉︰「地府天堂?」又是地府又是天堂,聽名字都覺得奇怪。

    白小熊道︰「前兩年天上renjian被查封了,裏面的人馬全被『地府天堂』全盤接收了。」

    李雲道吸了吸鼻子,眯眼道︰「什麼來頭?」

    「朱家,朱梓校。」

    李雲道眯眼皺眉。京城是個好地方,但水太深,一不小心踩進去沒準兒屍骨都浮不上來。朱梓校的大名李雲道聽說過,據說是華北一帶

    唯一一個敢跟蔣青天唱反調的大少。朱家不是軍方背景,但政治背景深厚,在解放後的幾次動亂中都能相時而動,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站對

    位置,這地在這些年中保留了絕大部分的實力,朱家人才濟濟,老爺子從中顧委退下來後,又有起碼兩位有望入主zhongyang,未來進中樞似乎也

    不是不可能。朱梓校是朱家第三代中的佼佼者,卻偏偏不愛走政途,選擇了從商,三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經掌控了朱家涉足的數個行業,其中

    就有京城的娛樂行業。

    白小熊嘆了口氣,李雲道不解道︰「咋了?你愁啥?」

    白小熊一邊開車一邊苦著臉道︰「朱梓校是良玉的親哥。」

    李雲道失笑︰「就是上回薛紅荷那妖孽說的包在她身上那事兒?」

    白小熊點頭苦笑︰「您說這都是什麼事兒呀!」

    李雲道笑道︰「你別急,這不還沒弄清楚嘛,就算弄清楚了,裏頭有朱梓校的手筆,那也跟你和朱良玉扯不上多大關系呀。」

    白小熊搖頭︰「良玉很崇拜朱梓校,北少真要跟朱梓校卯上的話,良玉頭一個就會找我的麻煩!」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12:26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京城的最後一頓酒

        read_content_up;京城三環線內寸土寸金,「地府天堂」娛樂會所獨佔鰲頭。レ♠思♥路♣客レ會所的名字乍一聽似乎有些糟心,總讓人聯想到些黑暗負面的情緒,但是似乎21世紀的人類獵奇心理ri益加重,加上運作得當和背後老闆深厚背景,「天上renjian」倒臺後,「地府天堂」便毫不猶豫地接過了京城夜總會行業的魁首大旗。

    此刻剛到傍晚時份,晚夏的京城沐浴在落ri的餘輝中,西邊漫天紅霞,殘陽如血。未到晚上客人紛至沓來的高峯期,那些一天換個花樣露出白晃晃大腿的美娘子們還沒有到崗,會所門口的保安們有氣無力地靠在門前的鎦金柱上,邊抽煙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突然,轟鳴引擎由遠及近,保安們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輛保時捷卡宴深踩著油門撞爛停車場前的門閘,直沖向會所那兩扇大門。

    幸好門邊負責開門的兩個保安眼疾手快,飛快拉開兩扇大門,卡宴竟直直地沖進會所大堂,吱……一聲刺耳無比的剎車,正好停在那大堂的正zhongyang。十多個保安蜂涌而至,這是校爺的場子,出了事他們一個都跑不了,而且有人生生地招呼也不打就闖了進來,這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打臉,打的會所背後那位朱老闆的臉。

    保安們將卡宴團團圍住,但保安的頭目算是結交甚廣,自然知道敢以如此放肆的方式沖進「地府天堂」的人自然不會是一個月拿了幾千塊jing打細算著房租和伙食費的平頭百姓,加上這卡宴的前檔風窗下一沓花花綠綠的牌兒,他便心知肚明,應該是城裏的哪家公子哥打上門了。但保安頭目也不怵,「地府天堂」接的是「天上renjian」的接力棒,能被朱梓校請來這裏鎮場面的自然也不會是普通角se,以他三進宮的背景,江湖朋友多多少少也要給些面子,就算不給他成子,場子背後站著的朱大少也不是小魚小蝦著想踩就踩的。

    身邊的年輕保安想上去揪人,卻被保安頭目一個眼神制止了,不過卡宴的門倒是自己開了,下來一個穿著休閑西服但面帶戾氣的年輕人,一下車就毫不客氣道︰「朱大頭人呢?讓他出來見我。」

    朱大頭是朱梓校在圈子裏的「綽號」,以前跟他一個大院的孩子每逢下雨,都要拿朱家大少的大頭調戲一番,這纔有了「大頭大頭,下雨不愁」的說法。一聽來人上來就喊朱梓校的「大頭」綽號,保安頭目慶幸地舒了口氣,看來真是哪家達官貴人家的公子哥了,幸好剛剛沒有動手,否則到時候就算有理也變成沒理了。

    「這位小哥,朱少跟嫂子去巴黎購物了。」保安頭目樑二軍陪著笑臉湊上去,卻換來對方一個冷笑。

    「驢cao的東西,真以為在背後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老子就逮不著他?」青年冷冷環視了大堂一週,轉身打開車門,沒上車,卻從後座上拿出一根碳素鋼的棒球棍。

    樑二軍一看見棒球棍就急眼了︰「小哥,您這是演哪出啊?」

    對方冷笑︰「要麼讓朱梓校十分鐘以內出現,要麼今兒本少爺就砸了他這全beijing城最賺錢的場子,看著辦吧!」

    樑二軍火氣噌地就冒了出來︰「我說小哥,你一上來先是撞壞了我們的閘門,還差點兒撞了人,這會兒還要砸店,也不四四六六交待個清楚,似乎有點兒不厚道吧?」

    青年瞥了他一眼,輕笑︰「你讓朱梓校來,我自然跟他說清楚。」

    樑二軍終於忍不住了,臉se鐵青︰「兄弟,出來混也沒有你這麼不講理的吧?你想砸店,可以,不過要先問問我這十來個兄弟答應不答應。」

    「嘖嘖嘖,你要比人多是吧?」青年歪著腦袋像看死人一樣看著樑二軍,「我再說一遍,要麼朱梓校自己出來說清楚,要麼今兒這什麼天堂就別開了,以後直接外面掛個『停業整頓』的牌兒得了。」

    「兄弟們,人家都打上門兒了,你說咱們怎麼辦?」

    「揍死這小王八羔子!」「媽的,橫什麼橫,扔出去再說。」「cao,給我打。」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這些由社會閑散人員組成的保安隊一涌而上,眼看著那棍棒砍刀就要向那青年身上招呼時,突然一聲巨響,樑二軍驚得腿上一個哆嗦,連忙喝住自己的兄弟,回頭一看,果然,門口又進來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拿著黑黝黝的製作手槍,槍口還冒著青煙。

    「轟!」一聲巨響,大堂頂上造價近千萬的豪華水晶巨燈轟然落地,幸好離眾人還有些距離,但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從半空落下來,少不得也有天崩地裂的感覺,驚得一眾保安都遠遠地退到一邊。

    「怎麼才來?」開保時捷卡宴進來的青年幽怨地看了後來的兩位一眼,「差點兒著了道了。」

    手裏拿著槍的青年將手槍插回後腰,緩緩退到後邊的男人身後,不多不少,正好半步。

    那穿著一身地攤貨踏著一雙黑se步鞋的青年便悠悠地朝著他走過去,一臉苦笑︰「這是玩的哪出啊?踩人?」

    有驚無險卻也被嚇出一身冷汗的王家紈褲無良地笑了笑︰「有人在我們背後耍小動作,我說了要加倍奉還的嘛。」

    李雲道掃了那十來個保安一眼,又看了看一片狼籍的會所大堂,惋惜道︰「這燈應該蠻貴的吧?」

    白小熊面帶微笑,悠悠道︰「前段時間在報道上見過,說是要千把萬吧。」

    「哎,要是再多兩個就好了,我也試試這一槍值一千萬的感覺。」李大刁民無良地笑了笑,「北少,主子不敢出來,你的身份用來對付一羣奴總是有些不妥的,撤吧。」

    王小北似乎有些不甘心,指了指那退到大堂一隅的樑二軍︰「回去告訴朱大頭,大前兒晚上的帳我們慢慢算。對了,我叫王小北。」

    樑二軍皺了皺眉,然後恍然,再然後表情便有些沮喪了——王小北,那不是與朱少並列「京城四少」的王大紈褲嗎?樑二軍的層次太低,自然不會理解同為「京城四少」的朱、王兩位之間為何還要弄出那麼多齷齪,他自然也不清楚,王小北向來是恥於與朱梓校這類人為伍的。

    同樣是大少,也同樣是紈褲,但王小北有紈褲的底線和原則。

    卡宴轟然而來,又轟然而去,只留下了一地狼籍和一肚子驚愕的保安。料想朱梓校一時間不會露面,王小北提議帶李雲道去吃老beijing最正宗的涮羊肉,又打了個電話給全聚德的老闆,讓人安排了送幾份特se烤鴨過去。

    半小時後,銅鍋裏的木炭燒得通紅,嫩紅的湯汁兒「噗噗噗」地翻騰著個兒,一片極嫩的羊肉下去抖三抖,撩上來沾了麻醬汁兒,吃進嘴裏回味無窮。旁邊全聚德的夥計特地從一公里外趕過來,到的時候金黃的鴨皮上還翻著極細嫩的油泡,吃進嘴裏更是酥香鮮嫩,口齒留香。酒是老beijing留有的二鍋頭,王小北和白小熊最近經常跟李雲道泡在一起喝這種度數偏高的便宜白酒,以至於茅臺五糧液之類的一時間竟無法入口了。

    「驢cao的朱大頭,按我的脾氣,今兒非把他的破地兒砸了不可!」王小北仰頭飲盡杯中白酒,似乎剛剛那番並未能解氣。

    白小熊習慣xing地翻了個白眼︰「朱梓校太狡猾,下手又極黑,你不是他的對手。」這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說話間自然沒有太多顧忌。

    王小北瞪大了眼楮不滿道︰「他朱梓校除了一個大頭一身肥肉外,還有什麼厲害的?」

    白小熊涮了片羊肉就了大蔥扔進嘴裏,邊嚼邊道︰「首先,朱大頭肥歸肥,但身手還是利索的。其次,朱大頭腦子很好用,不然天上renjian倒臺的時候,也不會被他將人馬全盤接了下來。再者,朱大頭為人沒有底線,這樣的對手其實很可怕,因為他不按常規出牌,就像大前天,誰也料想不到那些東北人會跟他掛上關系,如果不是**兄弟在東北根基的確夠深,沒準兒我們到現在還矇在鼓裏。」

    王小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嚇得旁邊持刀割著鴨肉的小夥子手上一個哆嗦,李雲道連忙讓那小夥子出去,畢竟這裏的話題傳出去可大可小,被人道聽途說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狗ri的朱大頭,他想讓我跟蔣青天鬥,最好鬥得王蔣兩家徹底翻臉,到時候他朱家居中調停,再施計好將蔣家拉攏過去,這廝用心太險惡。哼,媽的,想想就來氣!」王小北一想到那柄貼著他腦門子堪堪劃過的大砍刀,到會兒都會冷汗淋淋。

    那滑不溜秋的傢伙躲了起來,自己又沒有真憑實據,這官司去哪兒打都不管用,王小北只得拍桌子痛罵朱梓校那廝,反正祖宗輩兒和直系親屬都問候了,生兒子有沒有那玩意兒也詛咒過了。吃了一半,王小北的火氣才慢慢消了,這纔想起李雲道今天是去蔡家辦正事兒的。「雲道,今天蔡家那邊怎麼樣?」

    李雲道輕笑︰「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但是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有些事,急不來的。來,這是在beijing最後一頓酒,咱們弟兄仨不醉不休!」

    王小北仰頭yu飲,卻聽得這話味道不對,奇道︰「怎麼?這就要回去了?」

    李雲道搖頭︰「請了十來天假,趁有空,我想去趟東北。」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12:27
第三百六十章 北緯四十三度的第一場雪

        

    初秋,南方依舊驕陽如火,北緯四十三度以北的黑土地已經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夏太熱氣候異常的緣故,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來得比往年早了許多,鵝毛般的雪片從天上掉落下來的時候,村裏的大人們不約而同地開始皺眉,孩童們卻一個個喜出望外——東北的冬天就要來了。

    風雪中,西北風呼嘯如獸,原先還剩下些許黃葉的老樹上只剩下幾片藏得極深的小葉在冷風中顫抖,原先挺拔入雲的紅鬆也被呼呼的西北風吹得低下了腦袋。村後不遠處的原始森林中時不時傳來不明野獸的嘶吼聲,似乎也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嚇到了一般。

    剛剛放學不久的娃娃們在村口的廣場上追逐打鬧,一年一度的雪季又來了,這對盼著不上學的孩子們來說的確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村長老煙卻蹲在村口的泥石板上,吧嗒吧嗒抽著蛤蟆煙,任那青色的煙一騰起就在漫天鵝毛大雪裏被冷風吹散。老煙看著雪有些發怔,溝壑縱橫的臉上表情有些凝重。

    「爹,今年這雪來得也太早了,村裏的糧還沒存夠,鄉裏說過段時間才遷人送麪粉下來,照這麼下去,村裏頭的餘糧估摸著要吃緊了。」李德寶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老煙的身邊,也學著他爹的模樣蹲在村口,但是他不抽蛤蟆煙,所以雙手插袖,望著灰暗裏天空上不斷落下來的「白絨」。

    老煙吧嗒吧嗒又抽了兩口煙,大嘴一咧,露出一口頗好的老牙︰「現在你是村長,這事兒你問我幹啥?」

    李德寶見老爺子耍賴,也只好嬉皮笑臉地湊上去︰「那您不是老村長嘛,再說了,您是我爹呀,當爹的能不支持兒子的革命工作嗎?」

    老煙滿意地點了點頭,將那桿老煙槍抓在手裏︰「這事兒還是得開源節流,我估摸著這雪到明兒也要小一點了,你帶上兩個男的一起去鄉裏跑一趟,爭取在大雪封路前把鄉裏的指標兒先弄回來。另外,讓各家有壯力的準備準備,雪一小下來,我跟我進林子。咱李家村靠山吃山,祖祖輩輩都這麼過來了,就算沒了鄉裏的支持也不會被活活餓死。真要是被餓死了,回頭哪個還有臉下去見爹孃啊。」

    李德寶一聽也樂了︰「這話中聽,我這就去安排。」說完,屁顛屁顛地跑回村裏頭挨家挨戶發通知去了。老煙沒動,還蹲在村口,望著漫天飛雪,彷彿等著什麼。

    突然,呼嘯的西北風聲中似乎夾雜著什麼異響,老煙雖然七十多了,但眼楮耳朵都好得很,尤其是上回那位長得比女孩子還要俊俏的小夥子幫他在身上拍了幾下,次日老煙吐出幾口污血後,咳了大半輩子的老毛病居然也沒再犯過。老煙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瞪圓了眼楮望向已經被鋪上一層白絨的小路,遠處大雪彷彿連成了一片白幕,根本看不清那白幕之後到底有些什麼。

    轟嗆,又是一個大坑,顛得坐在副駕上的王小北一腦袋撞在車頂上,要不是有安全帶拉著,這準兒這一顛真能把王家大紈褲的脖子給顛折了。「白小熊,你這是報復,裸的報復!」王小北揉著腦袋齜牙咧嘴,看著開車的白小熊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北少,這可不能怪小白,能在這種地方找得到路,就已經很本事了。李雲道,你說對吧?」說話的是坐在後座上的一位不施粉黛的俏麗女子,寬大的墨鏡遮去了她大半張臉,及腰的長發隨意地散落在身後,一身輕薄的羽絨衣,頭上戴著一個很可愛的llk的棒球帽,帽沿壓得頗低,似乎生怕別人認出她似的。

    坐在她身邊的李雲道打了個寒顫,剛剛進山時他開了會車窗,一竄子飛雪灌進來,寒風加新雪,讓只穿了一件單衣的刁民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冬天的昆侖山。「真他孃的冷,這可比昆侖山冷多了。」李雲道縮了縮脖子,「早知道就該聽桃夭的,多帶幾件大襖子了。」

    開車的白小熊笑了笑︰「這還不是最冷的,等到了三九四九天兒的時候,動輒零下二十度,那才叫冷。城裏有暖氣還成,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兒,要真踫到拋錨這種事兒,估摸著我們就等著變人型冰棍吧。」

    戴棒球棒的女人似乎被白小熊嚇到了︰「小白,你可別嚇我啊。」白小熊聳聳肩,輕笑著不說話,他也不想嚇唬自己的偶像,但他說的是事實。王小北見車裏的氣氛有點兒冷,提議道︰「齊女神,聽說你最近又出新的音樂專輯了,要不先給咱哥仨來幾首潤潤耳,好歹白小熊也是你的鐵桿粉絲嘛。」

    齊褒姒瞪了王小北一眼,眼珠子一轉,撲在副駕的頭枕上,嫵媚一笑︰「本小姐賣身不賣藝哦。」

    王小北連忙跟觸電似的退靠在車門上︰「得,您是女神,我可供養不起,要禍害的話,你身邊兒不有個現成兒的嘛!」王大少立馬一臉「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表情,賤兮兮從座位中間望著李大刁民,「雲道,齊女神要賣身喲……」

    李雲道暗罵一聲「兩個賤人」,這才轉頭沖齊女神笑道︰「貴嗎?」

    齊禍水嫣然一笑︰「你說呢?」

    李大刁民居然嘆了口氣︰「那還是算了吧,我可沒錢包二奶,一個月可憐巴巴的幾千塊錢工資,估計還不夠你去商場買個包。」

    齊禍水微怒︰「人家不要包。」

    刁民一愣︰「那你要啥?」

    齊褒姒氣得恨不得拿出烽火戲諸候的賣笑本錢︰「什麼都不要!」說完,齊女神掉過頭去,暗罵那隻不解風情的大豬頭。王小北與白小熊相視一笑,果真有戲!

    李雲道琢磨著是不是要開口哄哄這位難纏的國民女神時,白小熊突然道︰「好像到了。」

    眾人齊齊地透過被雨刷飛快刷去積雪的擋風玻璃看出去,前方不遠處果然出現了一個村落,再看一眼王小北特意借來的那臺軍用gps導航儀,目的地的紅點赫然顯示在屏幕正中。

    在還有五十米的時候,老煙就已經發現了這臺車,這輛越野具體是什麼品牌他並認不出來,車牌號也很奇特,沈k3開頭的紅黑字白底的牌照。近些年國內經濟發達了,驢友也多了,天氣好的時候我,老煙倒是偶爾能在村口踫到個別從遠方晃過來的驢友。東北鄉下人熱情好客,有客人來都會熱情招待,雖然老煙說不收一分鐘,還是每次都還是有驢友在桌上坑下悄悄地留下幾百塊錢。這幾百塊錢對於城裏來說沒什麼,但對於一個gdp年總值可能不過幾千塊錢的小村落來說,已經是一筆鉅款了。不過那些錢老煙一分都沒動,在家裏極安全的地方藏著,老煙總覺得,這錢得花在刀刃上,等什麼時候村子裏急用錢的時候,也許這錢就能派上大用場了。

    大雪天的還有驢友跑來,老煙倒是頗覺得意外,背著呼呼的西北風迎上去時,他卻如同觸電般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裹著衣服從車上下來的幾個年輕人也很奇怪,剛剛這老鄉遠遠迎過來的時候還揮手致意,遠遠地都能感覺到老爺子的熱情,怎麼走了一半就呆那兒扮雪人了?

    終於離得近了,王小北湊上來側著身子問︰「大爺,這兒是李家村嗎?」

    那大爺跟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一雙渾濁的眸子死死盯著對面的李雲道,表情異常復雜。

    王小北側著身子,以免一開口就有雪灌進嘴裏,見老大爺理都不理他,只是死死盯著李雲道,王紈褲苦笑︰「雲道,看來得你來了。」

    李雲道上前,拼命地搓著手︰「大……」才開口,就吃了一大嘴冰涼,連忙轉到老爺子身側,那老爺子倒也有意思,李雲道轉過來了,他的身子也跟著轉了過來。

    「大爺,打擾您一下,請問這裏是李家村嗎?」

    那老爺子哆嗦著嘴皮子,突然擡手指著李雲道,喉嚨如同煮沸的開水般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李雲道只聽到「沒良心」三個字,那老爺子便身子一軟,眼看就要倒下去。幸好白小熊眼疾手快,一手抄住老爺子,轉身蹲下,往身上一背︰「走,先進村再說。」

    村口又跑來一個穿著軍大衣的中年漢子,一看那老人被人揹在背上,邊跑邊呼著︰「爹,你咋了爹?爹!」

    白小熊飛快迎著那中年漢子奔過去︰「好像是情緒太激動了……」

    中年漢子一邊跟著跑一邊道︰「這可咋整啊,大兄弟,太勞累你了,這……走走走,先去我家……」

    中年漢子注意力都在背上的老爺子身上,也沒注意跟在身後的幾個弓著身子避雪的年輕人,只熱情地招呼大家往他家走。

    小村裏幾乎都是粘土加米麪的一種祕方夯出的房子,很結實,但年代久了,看上去頗是破落,中年漢子一邊呼著昏迷不醒的老爺子。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12:27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李秋蘿

        

    突如其來的初秋大雪打破了這個地處北緯四十三度的小村落的寧靜,貿然撞進村子裏的陌生人們也給常年與世無爭的村民們帶來了一絲新奇,遺憾的是一向體力充沛身體健壯老村長居然在村口昏倒了。

    老村長的兒子李德寶迎著大雪只顧將背著老爺子的驢友往家裏引,一時間倒是沒有注意身後幾個跟過來的年輕人。推開院子的木門時,李德寶的媳婦兒巧嬸正在院子裏收拾著——這場大雪來得又快以急,院子裏還有些幹貨沒來得及收回屋裏,此時竟然已經鋪上一層薄薄的雪。一見李德寶推門進來,忙得氣喘吁吁的巧嬸身子也沒回便道︰「當家的,快來搭把手,這些東西好不容易纔曬幹了,真chao了的話入了冬就不能吃了。」

    「搭什麼呀,快燒水去,爹暈倒了。」

    「啥?」巧嬸轉身,正好看到背著老煙的白小熊走進院子,連忙快步上去,「爹,哎呀,這整的啥事兒呀,爹……」

    「別嚷嚷了,快燒點水去,家裏來客人了。」李德寶不耐煩地揮揮手,「快去呀!」

    「哎!」在村裏長大的巧嬸早就習慣了爺們兒當家的氣氛,絲毫不覺得在外人面前丟面子,連忙去舀水燒柴,正拎著桶轉過身,卻看到一個年輕人鑽進小院,巧嬸手一哆嗦,整鍋水都翻在小院的地上,沖去剛剛落下的薄雪,留下一汪清晰的水印,「當……當家的……」巧嬸指著剛剛弓著身子走進院子的年輕人,手指哆嗦著,聲音也顫抖了起來。

    李德寶正好引著白小熊將他爹放在炕上,聽院子裏的婆娘又叫了起來,加上這破天氣和老爺子無緣無故地暈倒,就著無名火氣,李德寶沖到堂屋口就想罵娘,可是他的身子突然一滯,目瞪口呆地看著院中的年輕人,做出了跟他婆娘一模一樣的反應,伸手指著那年輕人︰「你……你……」

    李雲道心中既震驚又疑惑,望著李德寶皺眉問道︰「你們認得我?」

    以前村裏的女娃幾乎都沒上過學,李德寶小學畢業的學歷在這一輩裏己經算得上是村裏的最高學歷了,不過讀過書和沒讀過書還是有差別的。起碼李德寶能很快反應過來,搖著頭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啊,如果還活著,也該跟我差不多大了……」

    李雲道大驚,幾乎是一步搶上來,拉著李德寶的胳膊︰「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李德寶是山裏人,幾乎天天在山裏打獵,雖然五十有二了,但身子骨跟城裏三四十歲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被李雲道拉住,他身子卻紋絲不動,只是仍舊疑惑地盯著李雲道的臉,喃喃自語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巧嬸突然沖了上來,用力將李雲道推開,死死護在當家的跟前,紅著眼沖李雲道怒吼︰「你還回來做什麼?你為什麼要回來?你害死了秋蘿還不夠嗎?」

    李雲道如遭雷擊般愣在當場,抓住李德寶的手也慢慢地鬆開。他看著巧嬸,眼神有些渙散,口中自言自語︰「他害死了秋蘿,白眼兒狼害死了秋蘿,白眼兒狼害死了我娘……」

    巧嬸倔強地護在李德寶跟前,如受到威脅的母狼般護著當家的。李德寶卻很快反應了過來,輕輕拍了拍巧嬸的肩膀︰「巧,沒事兒,他不是那個人,他太年輕了。」

    巧嬸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疑惑地打量著李雲道,等確認眼前這人只是跟那個白眼狼兒輪廓相似但年紀算起來完全不符的時候,她才舒了口氣,但仍舊jing惕地看著李雲道,似乎在她看來,長成這副樣子的男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要不然秋蘿早就該嫁給她哥,現在娃娃也該生了一堆了吧。

    李德寶輕輕撥開巧嬸,又看了李雲道一眼,居然什麼也沒說,轉身便進了屋,他已經清楚為何他爹會突然暈倒了。

    有白小熊在,幫著老爺子一頓推拿活血,加上炕上的溫度慢慢上來了,老爺子剛剛鐵青的面se慢慢紅潤了起來,李德寶這纔算放了心,嘆了口氣,拍了拍白小熊的肩膀︰「大兄弟,讓你勞累了。」

    白小熊卻搖頭笑道︰「舉手之勞而己,況且,也是應該的。」

    剛剛的一切王小北都看在眼裏,他應該是最瞭解內幕的人之一,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不管找不找得到那個李家村,只要找到合適的機會,他就要跟李雲道攤牌。可是,他也沒有料到,李雲道的二哥徽猷從巴黎託薄大車帶回來的消息居然如此準確,真被他們找到了這個「李家村」,而且還極巧合的一進村就踫上了當年的「受害者」家屬。

    王小北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白小熊看了王小北一眼後,也退了出去。只有糊里糊塗的山東大妞齊褒姒傻乎乎地站在李雲道邊上,瞅瞅主人再看看身邊的刁民,她怎麼也弄不明白,怎麼進一村就倒下一個,還沒說兩句話,怎麼就沖突上了呢?

    老煙的體質很好,沒多會兒便悠悠地醒了過來,一看兒子兒媳婦兒都守在自己跟前,老獵人眉頭一皺︰「圍這麼近做什麼?你老子還沒死!」

    李德寶嘿嘿傻笑了兩聲︰「爹,您可是咱們的主心骨,您要是倒下了,這個冬天可怎麼挨呀?」

    老煙坐直身子,順從拿起炕頭的煙槍,擦了眼火柴點上煙鬥裏的蛤蟆煙,吧嗒吧嗒兩聲,青煙繚繞。老獵人沒說話,擡頭看了李雲道一眼,似乎調整了一下呼吸,才沖後者點了點頭︰「孩子,來,坐!」

    李雲道機械地坐下,表情木然地看著眼前的老獵人,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孩子,家裏都有誰啊?」老煙又抽了口很沖的蛤蟆煙。

    李雲道沒說話,他在掏口袋,反反復復掏了幾回,也沒能將口袋裏的煙盒掏出來,最後還是站在他邊上的齊褒姒看不過去,幫他拿出了煙盒放在他跟前。李雲道的手有些哆嗦,往常麻利地從盒底彈出一根煙的動作沒有湊效,他只能很笨拙地從盒口取,取了一根,卻是先遞給了站在一旁的李德寶。

    李德寶看一眼那煙,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夾在耳朵上。等李雲道拿出自己那根放到嘴脣上的時候,老煙已經點燃了一根火柴送到他的跟前。李雲道沒也有推辭,就著老煙送來的火點燃了那根價值不菲的小熊貓。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自己享受這麼昂貴的煙。

    屋裏很安靜,李雲道吸了兩口煙,煙紙燃燒的聲音彷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老煙也沒有說話,只看著李雲道,李德寶和巧嬸也沒說話,也看著空洞抽煙的李雲道。山東妞齊禍水卻受不了屋裏的詭異氣氛,故意伸了個懶腰︰「這一路走得真辛苦,李雲道,你不是說到這裏來尋親來了嗎?」

    老煙盤腿坐在炕上,手中的煙槍又哆嗦了一下,突然開口道︰「你姓李?叫雲道?」

    李雲道抖動著舒了口氣,煙草火辣辣的滋味終於讓他的情緒鎮定了不少,眼神也不再空洞,擡頭望向一臉期待的老爺子,沉著道︰「我是李雲道。木子李,『萬裏浮雲終歸大道』的雲道。」

    老煙突然將腦袋伸了過來,神祕兮兮道︰「你跟被和尚帶大的?」

    李雲道用力一點頭︰「我大師父叫噶瑪撥希。」

    老煙將手中的煙槍一放,回頭斜了李德寶和他媳婦兒一眼︰「準備酒菜!」

    李德寶一愣︰「爹?」

    老煙也不管這兒子是不是已經接了他這位老村長的班,cao起桌上的老煙槍就著李德寶的屁股就是一下︰「我大外甥回來看看我這個舅舅的,你個當表哥的要不要好好招待一下?」

    李德寶嘴一咧,不過眼神還有些遲疑︰「真是秋蘿姑媽……」

    「還不快去?」老爺子眼楮一瞪,李德寶打著媳婦兒就跑。巧嬸還想八卦一下,但無奈還是被當家的拉了出去。

    齊褒姒倒是愣住了,望著老煙那張皺紋頗深的臉,疑惑道︰「你……真是他舅?」

    老煙又吧嗒了口滋味頗好的蛤蟆煙︰「如假包換。」

    當事人李雲道卻是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這纔有了說話的力氣︰「您……能給我說說我……秋蘿嗎?」

    老煙嘆了口氣,盤著腿看著窗上已經結了層霜氣的玻璃︰「秋蘿啊,那是我的好妹子啊……」

    門外,漫天白雪,雪似乎越來越大了。白小熊在村尾找了個避風的小坡將車停在坡下,又罩了層厚厚的棉罩,走回李德寶的院子時就看到王小北一個人蹲在院門口,側仰著腦袋,呆呆地看天上不斷飄落的雪。

    白小熊就在兒時就一起的玩伴身邊蹲下,一樣側仰著頭看雪。

    王小北問︰「這樣累嗎?」

    白小熊說︰「當然累。」

    「那你幹嘛要學我?」

    「我就想是兄弟這時候得陪著你啊。」

    「小熊娃子,你說我怎麼跟他開口呢?」

    白小熊沒翻白眼,雙手插袖,抖了抖落在肩的雪。

    「不用你開口的。」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12:28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兄弟喲

        

    門外西北風呼嘯,漫天大雪如鵝毛,不到天黑,原本綠土相間的東北村落都已經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染成了蠟色。風依舊在吼,雪仍然在飄,門內的火炕卻烤得整個屋子都暖烘烘的,連一向畏寒的齊褒姒也將厚厚的羽絨服脫掉,露出被薄毛衣勾勒出的完美身形線條。

    酒是李家村的老村長老煙自個兒用糧食釀出的酒,色質偏黃,度數不算,但入口清香甘醇,就算一向對酒這種事物頗為挑剔的王家大紈褲都贊不絕口。菜都以山裏的野味為主,山跳、 子是常見的,其中居然還有今天夏天老爺子帶人進林子裏獵的一頭野山豬,夏天的時候用鹽擦了,如今纔算風幹了一半,但入口依舊爽口鮮嫩。

    除了李德寶的媳婦兒巧嬸還在廚房裏忙著最後兩道菜,其餘人都在炕上的圍桌而席,喝酒,說活。喝的是自釀酒,說的是自家話。老煙看上去心情很好,喝了頗多酒,也說了很多話,其中不乏對親妹子秋蘿的懷念,對那位不辭而別的白眼兒狼的怨恨,也有對這個隔了二十多年才找回來的外甥的歉疚。老煙突然想起一件事兒,說,前年冬天也是下大雨,來了個長得怪好看的結實小夥兒,那模樣長得都快跟當年的秋蘿一樣好看了。

    李雲道抿了口杯中的白酒,說,應該是我二哥,他叫李徽猷。

    老煙奇道,秋蘿沒說生了兩個娃呀?

    李雲道搖頭,據大師父說,我們仨兒應該是沒有血緣關系的。

    老煙點頭,那倒是難為大和尚了。老煙並不清楚和尚和喇嘛之間的區別,在他看來,入了佛門的,不管大乘小乘,一律都是和尚。

    王小北和白小熊各懷心事,所以很少插話說話,倒是齊褒姒時不時插兩句,問東問西,她對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東北小村落很好奇,對這裏的風土人情也很好奇,她更好奇李雲道那撲朔迷離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世。這位國民女神好不容易結束了橫店的拍攝工作,因為上次在江南出的事情,公司特許她休假一段時間,還沒回北京她就跟李雲道聯系,一聽說李雲道要去東北,說什麼也要跟上,結果從蕭山機場直飛了哈爾濱,與李雲道三人在機場匯合後,一路殺到此地。她原先還在琢磨著,以王小北一個紅三代的富家子弟,腦子被槍打了還是被驢踢了才會跟著李雲道跑到這種鳥不打屎的地方,可到了地方她才發現,不光李雲道真找到了母親的孃家人,而且連王小北和他的跟班白小熊都有些奇奇怪怪的表現。

    五個男人,兩壇土法釀制的酒很快就見了底,李德寶一臉尷尬道︰「爹,家裏沒酒了。」

    老煙揮揮手,不以為意地沖幾位客人笑了笑︰「鄉下地方,酒這東西稀罕得很,招待不週了。」

    白小熊從炕上跳了下來,衣服也沒披就沖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手裏又多了兩箱北京本地產的二鍋頭。拿了五瓶出來,每個爺們兒一人一瓶,齊禍水就不高興了︰「憑什麼你們有酒喝我卻沒有?」

    李雲道尷尬道︰「這酒烈得很啊。」

    齊禍水伸手將李雲道手裏的酒瓶搶了過去,也不管剛剛李雲道已經對著瓶口淺嘗輒止,居然也直接瓶口對秀脣,抿了一小口,咕咚一聲,齊禍水雙頰酡紅,竟露出一個酣暢淋灕的表情︰「痛快!」

    幾個男人瞠目結舌,李雲道又自己拿了一瓶打開,直接舉瓶︰「來,嘗嘗老北京的土酒。」

    老煙和李德寶都小心翼翼地據了一口,老煙還好,只皺了皺眉說,這酒果然沖得很。兒子李德寶卻直接嗆了一大口,轉過去咳了老半天,才面目通紅的感慨萬千,真他孃的烈,肚子都要著火了。

    一桌男人哈哈大笑,後來李德寶的媳婦兒巧嬸也加入了,沒想到這女人的酒量和酒膽都好得很,大有樑紅玉桴鼓親操的颯爽英姿,兩瓶二鍋頭入腹居然面不改色,讓空有酒膽無酒量的王家紈褲差點兒無法招架。

    夜深人靜,風嘯不止,村裏的狗似乎也都畏寒地縮到了窩裏,整個座落在原始森林邊上的李家村一片靜謐。呼呼西北風吹過北側的原始森林,又吹過這座與世隔絕的村莊,連綿不止,整個世界彷彿聽剩下的了這肆虐的風聲。

    不知何時,剛剛如鵝毛般的大雪竟停了下來,此時,地上的積雪已經能覆過鞋面。柴木院門突然晃動著打開,衣著單薄的年輕男子走出院門,擡頭望了一眼不知是黑還是藍的夜空,長長籲出一口氣。

    夜深了。雪停了。

    娘,我回來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在心裏默默地說著些話。風依舊很大,所幸的是還未到零下二十度的極寒天氣,否則單他這身輕薄的衣裳,出來晃一圈也非要生病不可。他還穿著那雙鞋底極薄的布鞋,鞋踏在雪裏發出吱喀的聲音,幸好不像南方的濕雪,東北的雪乾得很,一路踩下來,除了在身後留下一串腳印外,鞋底鞋面依舊乾爽。

    大雪天,村子裏的人們睡得比往常還早,連看門的土狗們都懶得踩著雪在院子裏兜圈,只是突然聽到有踩著雪的異響聲時,才徒然立起脖子,豎起耳朵聽一聽,口鼻間輕輕噴出一口霧氣,再聽那腳步聲慢慢走遠,這才又伏下去。窩中依舊溫暖如春。

    年輕男子在村裏轉了一圈,只花了二十來分鐘的時間,這個祖祖輩輩都生活在林子邊靠山吃山的小村落實在太小了,前前後後加起來可能連百戶人家都不到,還不及昆侖山上的流水村的規模。

    可是,他卻覺得這裏有種熟悉的溫暖,哪怕此刻頭頂山風呼嘯,腳下寒雪冷峭。

    她是不是也曾走在這條鄉間的小徑上,她是不是戴著自己親手編的花環,拎著竹籃,踏著碎花的棉鞋,她的笑聲是不是曾經響徹村外的林子,她的容貌是不是也曾倒映在林間的小溪裏……

    他想象著很多年以前,有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也如他這般走在這裏,天空那麼藍,陽光那樣暖,村裏小道兩旁的花兒盛放,她哼著不知名的鄉間小曲,時而走走,時而蹦跳,她銀鈴般的笑音能感染身邊的每一個人,她開心,她快樂,她欣喜地迎接每一天太陽的升起,直到她踫到了他。

    年輕男子的腳步徒然一滯,因為寒冷縮在袖中的雙手驟然緊握。

    他到底是誰?

    不管他是誰,似乎他已經付出不小的代價。

    他冷冷地想著。

    突然他又想到,當年老喇嘛帶走他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個大雪天呢?又或者是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他腦中突然浮起了那張滿是皺紋卻佛息浩淼的面孔,此刻,他應該在哪座名川大寺的客戶裏歇息著吧,又或者他跟老末也踫到這般惡劣的天氣,在城外的破廟裏烤著火,念著經……總之,他是凍不死的,倒是可憐了老末那頭精明到極至又懶到骨縫裏的老驢。

    他走了一圈,又回到那院門口。門口多了一個人,站在門口活動著腿腳,不停搓手呵氣。這麼冷的天,他應該在天下閣的房間裏躺著,地源熱泵控制的室溫應該在二十五度左右,身邊的「揚州瘦馬」會拿著剝好皮的無籽葡萄一粒一粒地送入他的口中……可他卻在這裏無可奈何地挨凍,聽說過父債子還的,也聽說過外甥長得像舅舅的,但從來沒聽說過要外甥替舅舅還債擦屁股的。這還不是最讓他頭疼的,他頭疼的是,他要搶在老煙告訴李雲道之前,跟他坦白,這似乎比計較中的要提前的了許多。

    王小北突然聽到身後有鞋底與雪摩擦的聲音,他轉頭,果然看到那年輕的男子微笑著走了回來,衣著單薄,微微縮著脖子。

    「你不冷?」

    年輕男子笑道︰「冷是自然的,但總算還受得了。」

    王小北欲言又止,隨後是一段沉默。

    終於,他還是開口了。

    「我想跟你談談。」

    年輕男子嘴角輕揚,眸子清冷。點頭,不語。

    王小北深吸了口氣︰「你的身世……」

    年輕男子卻突然笑魘如花︰「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

    「什麼時候知道的?」

    「不久之前。」

    「不久之前?」

    「嗯,我跟他長得很像,對嗎?」

    王小北點頭,又搖頭︰「我只是聽說,卻是沒有親眼見過,我出生時他已經不在了。倒是照片上看,也算是一模子刻出來的,只是他要健壯不少。」

    這個叫李雲道的年輕男子微微皺眉,輕嘆一聲︰「白眼兒狼啊白眼兒眼,最後還是遭了別人的白眼喲。」

    王小北認真道︰「他是你父親。」

    李雲道說︰「我沒有父親。」

    王小北遲疑了一下,認真道︰「可是血緣這東西,不是你說沒有就沒有的。」

    「血緣?」李雲道輕笑了一下,嘆了口氣,居然彎腰將門口青石上的雪抹去,一屁股坐了下來,「以前在山上的時候,我就常常在想,如果我還有親人在這世上,我說的是親人哎,唉,如果有,那應該是多美妙的事情啊。」

    王小北在他身邊坐下︰「現在有了,美妙嗎?」

    李雲道搖了搖頭。王小北也輕嘆一聲。

    良久,李雲道又突然擡頭,笑著望向王小北︰「說實話,這種感覺很奇怪。」

    「奇怪?」

    李雲道靦腆的笑了笑︰「其實還是不錯的。」

    王小北也笑了。

    兩人又沉默了良久。

    王小北問︰「那你恨我們家老爺子嗎?」

    李雲道反問︰「為什麼要恨?」

    王小北道︰「這世上沒有無緣不故的恨,自然因為他是你爹的爹,如果不是因為他被打入牛棚,舅舅一家就不會這般……」

    李雲道搖頭︰「這種事情,怪不得他,要怪就怪白眼兒狼自己控制不住下半身,唉,血緣喲……」他似乎有點兒苦惱,好像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真正知道結果的這一刻,他會如此刻般平靜。

    王小北突然鬆了口氣︰「老爺子就怕你會心裏怨他。」

    「怨還是怨的,只是他自己也是時代的悲劇,我再怨,也怨不回我孃的性命啊。」

    王小北不說話了,也嘆了口氣,摸出煙,扔給身邊的男人一枝,擋著風點燃,吸一口,煙霧瞬間被風吹散。

    李雲道卻突然開口道︰「所幸你出現時沒挑明身份。」

    王小北苦笑︰「是啊。我算騙你嗎?」

    李雲道搖頭︰「我不是也沒問嘛。」

    王小北點頭笑了笑︰「那……我們算兄弟嗎?」他突然轉頭認真問道。

    李雲道也轉頭認真看著他︰「為什麼不算呢?」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12:33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三嬸齊禍水

        

    昨晚山風狂嘯大雪密飄,等清晨這個座落在東北原始森林邊的小村落甦醒過來時,天空彷彿被一雙大手抹過一般晴空萬裏,蔚藍的天空裏半朵雲彩都看不到,被村裏的雞鳴聲擾醒的齊女神一睜眼時還面帶幽怨,等走到屋外看到這如今在大城市難得一見的晴空藍天,頓時心情大好。小村莊幾乎與世隔絕,唯一的通訊工具就是一臺竟然能收到俄羅斯部分頻道的黑白電視機,收音機這種事物也是少見,想來在這種地方電波信號能不能收到還是個問題。所以齊褒姒並不需要擔心會被人認出來,村裏的男女老少們也許只會感慨這個城裏姑娘長得的確標志,但鮮有人會意識到走在那鄉間小路上不施粉黛的素顏女子竟會是擁有龐大粉絲羣體的國民女神。

    稍稍洗涮了一番後齊女神就出了門,她可不想將時間花在梳妝打扮上以至於錯過了外頭這難得一見的山村美景。她拿著一幅賓得單反,不算貴,起碼對於她這個攝影入門級選手來說也是夠用了。沿著鄉間的小路拍了不少花花草草,連隔壁昨晚那條土狗都入了鏡頭。昨天那場大雪似乎半夜就停了,此刻太陽出來,初秋的陽光照在薄薄的積雪上,雪竟還未開始融化。齊褒姒心情頗好,前段時間的陰鬱此刻一掃而空,等晃了一路又折回到李德寶家門口時,她才意識到好像一直都沒看到李雲道他們幾人。

    李德寶的媳婦兒巧嬸天沒亮就已經起了牀,剛剛從村邊的小河裏挑了水回來,此刻正在院子裏劈柴,看到齊褒姒在門口徘徊的身影,巧嬸主動喊她︰「大妹子,咋不多睡會兒?昨兒睡那麼晚,你們城裏人不都愛挺晚起來嘛?」李德寶家以前也招待過幾波驢友,所以巧嬸一直都覺得城裏人比她們鄉下人金貴得多,連睡覺的時間都要算好,滿了八小時才肯起牀。

    齊褒姒走進院子,見那間留給幾個男人擠擠的大屋子門敞開著,卻不見有人出來,便問巧嬸︰「嬸兒,他們幾個呢?」

    巧嬸放下柴刀,一邊將已經劈好的柴木用繩子綁好一邊道︰「天沒亮就起來了,收拾了一番就讓你大爺帶他們進林子裏打獵去了,昨兒下了雪,今兒又放了楮,少不得有出來覓食的畜生。大妹子,估摸著晚上你又有野味吃了!」

    齊褒姒愕然地張了張嘴,本以為自己起得已經算早了,卻沒想到那幾個傢伙居然起得比他們還早,她似乎有些不甘心︰「嬸兒,他們全都去了?」

    巧嬸起身將捆好的柴木搬進儲藏的地方,又拿了一些半成品來繼續「加工」︰「就雲道和小北跟著你大爺去了,當家的要去鄉裏要麪粉,白家娃子開車送他去了。」說完,巧嬸突然擡頭看著齊女神,八卦之火在眼眸裏燃燒,「大妹子,你別怪嬸子多管閑事兒啊,俺覺得,你跟俺們家雲道還挺配的。」巧嬸這會兒已經知道李雲道是李秋蘿的兒子,也就是李德寶的表弟,話裏已經很自然地將李雲道劃為一家人的範疇,而且她琢磨著跟前這姑娘長得的確很標致,嫁給雲道生出來的娃子也鐵定好看。

    齊禍水頓時俏臉漲得通紅,連白皙的粉脖上都起了一層薄薄的紅霜︰「巧嬸!」齊女神赧然嗔道,「我……我跟雲道是朋友。」

    巧嬸一臉瞭然的表情︰「俺知道,都曉得的。你們城裏人就是太窮講究,處對象兒就處唄,一定要說什麼朋友,唉,朋友就朋友吧。對了,大妹子,瞅著雲道年紀也不小了,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要娃娃?俺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小虎都七歲了。」

    齊禍水突然不臉紅了,擡起頭,大大方方道︰「嬸兒,生孩子疼嗎?」

    巧嬸一愣,隨後如大多數東北娘們一般開懷暢笑︰「疼啥呀,往炕上一躺,兩腿一使勁兒就出來了,俺家虎子生出來就七斤二兩呢。」

    「嬸兒,虎子呢?怎麼一直沒看到他?」

    巧嬸笑道︰「那孩子屁股長刺兒,在村子裏哪能坐得住啊,當家人託鄉長在鄉裏給他找了個看倉庫的活兒,一個月也不定回來一趟,估摸著這回當家的去,他能搭白娃子的順風車回來一趟。」

    「嬸兒……」

    巧嬸卻打斷她︰「可不能再叫俺嬸兒了,他們叫嬸兒是因為俺公公在村裏輩份高,雲道是當家的表弟,你又是雲道家熱炕頭的,還是喊俺嫂子吧,不然被爹聽到了,指不定又要吹鬍子瞪眼楮了。」老村長老煙在村子裏輩份高,威望也高,巧嬸對這位公公是又敬又怕。

    「好,嫂子!」齊褒姒笑了笑才繼續道,「你家虎子才十六歲,怎麼不上學呢?」

    巧嬸又拿起柴刀,將一根粗大的樹技清理乾淨,從中間劈了一刀後才道︰「這事兒得怪俺。」說完,巧嬸又不說了,只顧埋頭劈柴,齊褒姒知道巧嬸應該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也不再追問。

    生活在這個世上,誰都會踫到無法解決的難處,不是不想去解決,只是有時候牽一發而動全身,考慮得太多,代價太大而己。生活就是一場不清不楚的局,剪不斷,理還斷。齊褒姒在局裏,巧嬸在,大家都在。

    齊褒姒在院子裏裏外外又晃了數圈,實在無聊得很,便動了想去林子裏找李雲道的心思,可巧嬸不讓,巧嬸說那林子詭異得很,之前有好些個驢友獨自跑進去,就再也沒見他們出來過,如果沒有村裏熟悉情況的老獵人帶路,一旦迷了路,非但找不到回頭路,而且很可能越走越深,據說那林子深處,什麼樣的畜生都有,大幾百斤的野豬,餓狼,沒準兒還有老虎。

    齊褒姒一聽就氣餒了,連帶著在心裏就開始埋汰那個扔下她不管的李大刁民,正一臉幽怨的時候,就聽到門口傳來一個粗粗的男聲︰「娘,我回來了!」

    巧嬸一聽,立刻扔下柴刀,沖到院門口,不一會兒,果然見一個長得虎頭虎腦的少年沖了上來︰「娘,鄉裏發的面和油!」皮膚黑黝黝的少年將懷裏的箱子往門口一放,一臉憨憨的笑。

    巧嬸連忙拿著圍兜幫那少年擦了擦額上的汗︰「看你跑的,一頭大汗,你爹呢?」

    虎子指了指村頭的方向︰「我跟白叔先回來的,爹在後面押著一拖拉機的面,昨兒下大雪,鄉長就被嚇到了,昨晚就打了包票,說是說什麼也要把第一波面給送下來。」

    巧嬸這才放下心︰「走,進屋去,娘給你做了烙餅。對了,叫人啊。」

    虎子剛想往廚房裏鑽,就看到院子裏站著天仙似的姐姐,少年一下子愣住了,漲紅著臉不敢看那美女姐姐,只回頭問他娘︰「娘,她是……」

    巧嬸笑著介紹說︰「他是你三叔沒過門的媳婦兒。」

    虎子應該是剛剛已經聽他爹說了李雲道的身世,頓時激動地走了上去,但也沒敢走得太近︰「三嬸……我是虎子。」

    巧嬸笑著給了虎子一腦門兒︰「吃你的大餅去!」

    虎子對齊女神咧女憨憨一笑,就竄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就包得滿嘴的大餅沖了出來︰「娘,我三叔人呢?」

    巧嬸又重新坐下開始劈柴︰「跟老爺子進了林子打獵去了。」

    虎子還沒聽完,就沖進堂屋,不一會兒就背著一桿單管的土獵槍跑了出來︰「我找他們去。」

    巧嬸連忙叫住他︰「等等,你三嬸剛剛說要進林子找他們去的,你帶上你三嬸,記得早點回來。如果沒踫上他們,你們就玩一會兒自個兒回來!」

    「知道了!」虎子將嘴裏的大餅嚥了下去,拉著齊褒姒就往門外走,迎頭正是去林子裏去跟李雲道他們匯合,白小熊便也跟了上來。

    村子後面有條小路是通往林子裏的。其實這裏本沒有路,只是進林子裏打獵的人都從這裏走,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路。路邊不知名的野花開得正盛,路上的雪已經開始融化,隱約還能看到幾排腳印,應該清晨老煙帶李雲道和王小北進山林時留下的。

    「虎子,你認得路嗎?」齊褒姒剛剛被巧嬸的一番言語嚇到了,什麼野豬人熊的,想想都覺得可怕。

    虎子的頭皮剃得很短,幾乎都剃到頭皮了,咋一看頗看光頭,半大的小夥兒聽到三嬸問他「認得路嗎」,他便晃著腦袋說︰「我四歲就跟老爺子進山逮老虎了,你說熟不熟?」

    齊褒姒輕笑︰「吹牛!」她是不信四歲的小娃娃能跟著老爺子進山的,更不用說逮什麼老虎了。

    虎子也不激動,回頭扮了個鬼臉︰「不信待會兒你問老煙去!」

    虎子的體力很好,動作異常靈敏,尤其是是進了山林後,很容易就找到了李雲道他們進山的那條路。

    在一棵樹邊,虎子微微彎腰嗅了嗅鼻子道︰「早上他們應該在這裏撒過尿。」

    齊褒姒道︰「沒準兒是別的動物的尿呢!」

    虎子道︰「人尿的味兒和畜生的是不一樣的,走,他們應該是往這邊走了。」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12:34
第三百六十四章 母麝

        

    盡管昨夜下了大雪,但天氣彷彿被人飛快掀過一頁,一夜閉眼再睜眼的功夫,便是一片晴空。秋高氣爽林葉紅,初秋的原始森林倒也別有一番風情。昨ri那場風雪似乎並未曾給這座靜謐的森林帶來絲毫的困擾,只有高大的針葉松枝頂上還能看到些許殘雪。

    進了林子後便不再有路,全靠背著一桿獵槍的老煙在前面帶路。頭頂上都是些適應北方極寒氣候的高大巨木,高聳入雲,此時已入秋,樹葉見紅,風吹葉落,和煦的陽光間落斑駁地從葉間se下來。腳下的腐葉踩上去鬆鬆軟軟,腳感很舒服,只是林子裏有股很特別的味道,說不上是好聞,但起碼比入秋後的老beijin城強了百倍還不止。王小北很興奮,這不是王家大紈褲頭一回玩打獵的遊戲,事實上皇城根腳下,只要你想得出的玩法都能有人有地方變著法子地讓你去享受,但正兒八經地拿著獵槍進原始森林打獵,這還真是頭一糟。昨晚雖然沒睡上幾個小時,但好在趕來的路上窩在越野車裏睡得腰痠背疼,加上昨夜跟李雲道攤牌竟然收獲出乎意料,各種興奮和愉快掩蓋了生理的疲倦,走了沒多會兒,王少爺就開始哼起了那首許久不曾想起的《青花瓷》。

    王小北走在老煙和李雲道的中間,老煙打頭,李雲道殿後,所以王小北有時候會扭過頭去沖身後剛剛相認還不到八個小時的大表弟咧嘴傻笑,憨厚的模樣足以將四九城裏的紈褲小姐們嚇掉一池的眼球。李雲道的表情很自然,昨夜的真相大白似乎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多情緒上的困擾,相反一進林子,他就本能地佝僂起了身子,不時地勘察著周圍的環境。

    王小北很想採訪一下這位大表弟內心深處到底是怎麼想的,但他還是忍住了。從小跟在共和國首席軍師王鵬震身邊,王小北再傻也明白凡事u速則不達的道理,尤其是這種由客觀因素造成的家族糾葛,更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道得明的,有時候剝繭抽絲弄不好就會繭破絲斷,剪不斷理還亂的前車之鑒多如牛毛。

    他又看老煙,從輩份上講,老煙是李雲道的親舅舅,那王小北也得喊舅舅。說實話,他這會兒真是打心眼兒裏佩服這位老獵人,七十開外的年紀,放在大城市裏那早已是安享晚年的年齡,在王小北的閱歷裏,似乎沒見過哪個七十五老頭兒還能身手敏捷地穿梭在林子裏的,而且在他看來,這老煙的手腳可比他這位五穀不分的公子哥兒強多了,哪怕他還在軍校裏被摧殘了兩年青留下了至今難以磨滅的心理in影。

    進林子前,李雲道就叮囑王小北,一定要緊跟上前面老煙的步伐,千萬不要拉下或自己想當然開闢新路,進了林子以後,三人就呈一條線地往前穿梭,等走得十公里越野也沒這般上下不接下氣的時候,老煙才停了下來,靠在一棵三人環抱也不定能合圍的大樹邊,側著耳朵聽著什麼,李雲道和王小北也在他身邊停下了來,盯著老煙的臉,不約而同地緊張了起來。

    王小北悄聲問︰「會不會有老虎?」言語之外還頗有幾份興奮,似乎這貨就是專程為了打老虎才進的山。

    李雲道笑著搖頭︰「這邊林子淺,應該不會有。但往深了去的話,就難說了。」

    王紈褲竟然果真有些失望︰「這樣啊……」

    兩人又同時看到老煙的表情一喜,隨後老煙又背著獵槍跑了出去,兩人也飛快跟上,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一處稍空曠的地帶,此時腐葉地面上張著一張黑漆漆的大口——儼然是老煙早就設置好的陷阱。

    「林子裏的畜生們可jin著呢,昨兒刮大風下大雪,我就琢磨著它們估計要出來覓食了,這不,哈哈哈……」老煙指著陷阱裏的一隻鹿狀的動物,體型很小,大約一米不到的樣子,陷阱大概3米深,周邊的土夯得很結實,沒有工具就是人下去了一般也很難上來,更不用說這只四腳著地的畜生還受了傷的畜生了。

    李雲道蹲在坑邊,皺眉打量著坑裏似乎摔斷了後腿的動物︰「可惜了,是隻母的。」

    老煙也點頭︰「這傢伙倒是不多見,雄的就更少了。」

    王小北聽得一頭霧水︰「二位能說人話嗎?」

    李雲道解釋道︰「這是一頭麝。你應該聽說過麝香,雄的麝才產那玩意兒,老貴著呢,母的就不太值錢了。」

    王小北恍然,他也聽說過,之前圈子裏有個關系背景在衛生部的傢伙就是販賣麝香弄了好幾個億,據說新鮮的一克就值五百塊。

    突然,李雲道眉頭又是一皺︰「不對啊……」

    老煙擡頭望向李雲道︰「咋了?」

    李雲道擡頭道︰「北少,借你的匕首用用。」

    王小北二話不說就把腰間的那把「瘋狗」戰術突擊刀取下來遞給李雲道,後者也不多說,雙手撐在那陷阱口,一個躍身就下了陷阱裏。老煙也看得疑惑,但陷阱是他布的,裏面沒有多少風險,更何況外頭還有他和王小北兩人,也不擔心下面那個不足一米還受了傷的牲口真把李雲道怎麼樣了。

    李雲道的身手倒是出乎王小北的意料,翻身下去後在陷阱壁上借了一腳力道,輕飄飄地落在坑底離母麝二十來公分的地方。母麝看到陷阱上有人出現時就已經非常緊張,此刻又見有人翻身下來,更是驚得發出陣陣「嗯嗯」低鳴,沾著些腐葉和坑土的灰黃身子也顫抖了起來。李雲道將軍刀插回腰上,舉著的雙手分攤開,一動不動,那母麝噙淚的眼神也不禁疑惑了起來。

    李雲道平攤著雙手,緩緩湊近母麝,最後一隻手輕輕按在那母麝的頭上。手掌落下的瞬間,那母麝抖了抖,李雲道的手掌輕輕落下後,順著母麝的頭骨和脖子輕撫了片刻後,那畜生竟伸出舌頭來舔他的手。

    蹲在坑邊凝視下方的王小北頓時哭笑不得︰「雲道,怎麼是個母的你都能搞定?」

    老煙也微笑,仍舊盯著李雲道的動作。然後,取得母麝的信任著,李雲道的手緩緩向那母麝的胸腹間撫去,母麝也只顧伸著脖子舔李雲道的胳膊,絲毫沒注意李大刁民的動作。果然,等李雲道撫至它的腹間時,那母麝才條件反se般地立起脖子,歪著腦袋看著眼前釋放出善意的陌生人,喉間又出現了「嗯嗯」的低鳴聲。

    又過了一會兒,李雲道才嘆了口氣擡頭看向老煙︰「果真懷著崽子。」

    老煙一愣,也嘆了口氣︰「算了,也是它的造化,先不管它,回來的時候再帶它回村子吧,治好了才放回去。」

    王小北不解︰「為什麼?」

    李雲道用戰術匕首在坑壁上挖出幾個趁手的洞,三兩下就爬了下來,拍了拍褲腿和腰腹間的土︰「北少,你不太進林子所以你不清楚,懷了崽子的畜生是不能殺的。」

    「為啥?」王小北還是不理解。

    李雲道笑了笑︰「老天爺會怪罪的。」

    王小北聳了聳肩,顯然對這個迷信的解釋並不滿意。

    老煙拍了拍他的肩膀︰「前面還下了不少套子,總不會個個兒都懷崽子的。」

    王小北幽怨道︰「我也不是沒有同情心,可是好不容易纔有了個獵物……」

    李雲道笑道︰「雖然我不信好人會有好報,但是這種懷了崽子的畜生,要真殺了的話就太可惜了,肚子裏沒準四個只雄的呢……」

    王小北無語,跟上老煙的步伐。果然,老煙在前面挖的幾個類似的陷阱裏也間或有了收獲,其中一個坑裏居然有隻 子。路上也踫到了幾只山跳,老煙沒動槍,用了橫挎在身上的自制土弓,可沒等老煙拉弓se箭,王紈褲已經拿起一桿自帶的雙管獵槍轟了一槍。這貨的槍法倒也不錯,將一隻山跳的半個身子轟得稀爛,眼看著就沒法吃了。

    李雲道笑不得道︰「北少,您這是來打獵還是來專程虐殺的?」

    王小王摸著後腦勺又興奮又難為情︰「這個……嗯……太激動了太激動了,下回注意。」

    李雲道搖頭道︰「被你剛剛這一槍一嚇,方圓兩公里內估計找不到比你腦袋大的畜生了。」

    王小王愕然︰「啊……這樣啊……早知道……早知道就讓老爺子用弓了……」

    老煙笑了笑,安慰道︰「不打緊,今兒正好我們人多,可以往林子裏頭再走走,往常我一個人進來,倒是極少會冒險。孩子,待會兒就不繞回來了,要不我們先去看看你娘?」

    李雲道神情微微一滯,隨後深吸了口氣︰「好。」

    冬去來,走夏至,夏後秋葉飛,而後依舊是白雪紛飛的冬季。就這樣一年一年地過去,她就安安靜靜地躺在這裏二十八年,看著林子裏鮮花盛放,謝敗,再開,再敗。

    鳥兒飛了,魚兒走了,雪花了,來了。

    又走了。

    溪邊的小土堆裏,她仍然在。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12:35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昆侖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人。レ♠レ不是和尚。雖然從小到大被那個叫噶瑪拔希的老喇嘛硬逼著背著不少天書般的經文,但李雲道從來不認為他自己是個出家人。這跟喝酒吃肉和帶小喇嘛偷看王寡婦洗澡都沒有關系,李雲道覺得經書太繁奧,而且還是泊來品,遠沒有讀《道藏》的那些書卷來得淋灕暢快。老喇嘛第一次罰他面對著怒目金剛倒背《百拜懺悔經》時,他就在想如果我也像村裏的阿巴扎他們一樣有母親的話,她一定會沖來揪掉老喇嘛那兩撇能垂到臉頰上的銀白長眉。於是李雲道每次被罰時都會一邊滿心幽怨地誦經唸佛一邊琢磨著是先拔老喇嘛的左眉毛還是右眉毛。

    眉毛終究還是沒能拔成,十六歲後老喇嘛便已經極少罰他,弄得李雲道都快忘了想象著拔那白眉的快感。其實那種快感大體還是由「母親」這兩個字帶來的,因為拔老喇嘛眉毛的終究不是他,是他心目中心疼兒子的母親。於是,他站在那落滿枯葉的土堆跟前時,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關於拔眉毛的話題,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但心裏卻依究是苦的。

    老煙帶他過來後就拉著王小北轉了出去,留下他一人對著那墳包。他原以為看到這墳包時他會黯然神傷,可這一刻他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像釋然,也不似輕鬆,不恨,不怨,只是有些淡淡的思念。

    當年,她也應該是個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女孩子吧,李雲道想著。昨晚老煙哆哆嗦嗦拿出一張發黃的兩寸相片,相片年代久遠早已發黃,相片上的女子笑得異常幸福,眼楮如月芽兒一般開心的彎著,嘴角也飛揚著,在拍照的那一刻,她應該是極幸福的吧。李雲道笑了笑,此刻他的年紀已經比當年女子拍照時的年齡要大了,他倒是有些理解她能義無反顧地沖到北京城去找那個人的原因,大體上或許也應該跟他之前隻身赴京城的體會差不多吧。只是,他戀的蔡桃夭是靠譜的,她戀的那人,卻是極不靠譜的。

    他在土堆跟前坐了下來,墳上有草,他沒拔。他覺得她在這裏應該是寂寞的,林子這麼安靜,離村子這麼遠,她睡在這裏,一睡就二十多年,想來也是極為寂寞的,這棵他說不出名字的綠草或許是她的朋友也不一定。他撫了撫那已經長了不少嫩草的土堆,彷彿那就是照片上女子的發一般。

    娘,兒子來看您了。

    娘,兒子長大了,可以孝敬您了。

    娘,為什麼您會在這裏一睡二十年呢?

    娘,白眼兒狼也死了,聽王家人說,是死在非洲了。非洲是什麼地方,我是沒去過,想象也是極窮山惡水之險了。他死在那兒了,只回來了衣冠動。我知道您是極喜歡他的,可我覺得他不配,他配不上您啊。

    娘,王家找到我了,我也去了他們家,那時候還不知道白眼兒狼就姓王,現在也算是弄清楚了。王家人都還不錯,可是我姓李啊,我是您的兒子李雲道啊。

    娘,白眼兒狼死在異國他鄉,他的屍骨我也會盡力找回來的,等一找到,我就帶他來,他讓給您賠不是,生生世世地。

    秋風起,落葉揚,原始森林的小溪邊,帶著滔天怨氣下昆侖的刁民坐在土堆旁如著了魔一般喃喃自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擡頭看了眼一頭頂的藍天,陽光燦爛,太陽終究是一ri復一ri地升起。

    他起身來到小溪邊,彎腰脫鞋的時候微微扯到了身上的傷口,他咧了咧嘴,脫了鞋襪,捲起褲腿,緩緩踩入那條清澈的溪流。

    她也曾經這般卷著褲腿踩進這條小溪嗎?她踏入的是同一條小溪嗎?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可他突然覺得他和她踏進的,應該就是同一條河流,甚至當年在她柔嫩的腳邊歡嬉的溪水此刻應該也在這裏吧。

    入秋後,溪水已涼,在他裏面站了許久,直到老煙在蹲在溪岸抽完了一筒子蛤蟆煙,他聽才聽老煙在喊︰「上來吧,這個時節水涼得很了,不要落了病根。」

    他沖老煙咧嘴一笑︰「好……舅舅。」

    老煙愣了愣,隨後也咧嘴大笑,布滿皺紋的臉如同一團盛開的菊花,唯獨那眼,笑得彎起來,像月初天邊的月牙兒。

    王小北跟著老煙將周邊的幾個陷阱轉了一圈後就開始閑得蛋疼,去林子裏方便了一下出來後見李雲道踩在溪水裏,童心大發的王紈褲立馬沖過來脫了鞋襪就跳進水裏,三秒鐘後又倒抽著涼氣齜牙咧嘴地跳回岸邊的草地︰「我cao,兄弟,哥們兒我要是從此不舉了就得賴你了。」

    李雲道學白小熊翻了個白眼︰「誰讓你姓王。」

    王紈褲看了一眼那土堆,摸著後腦勺傻笑。不過穿上鞋襪後還是恭恭敬敬地去那土堆前叩了四個響頭,站起身,口中還念念有辭︰「舅媽,是我老王家對不起您,當年……當年也都是被迫無奈,家裏都是怕連累了您啊……不過現在也好了,我們也找到雲道了,您就放一百個心,誰還是讓雲道不舒心,我們老王家絕對讓他難受幾輩子。舅媽,您在天有靈,就保佑雲道吧。嗯,還有我,說實在,雲道的紅顏知己實在太多了,不知道舅媽您能不能發發慈悲,分一點給我這個……」

    王紈褲還沒說完,就聽到李雲道在遠處喊著︰「北少,再不跟上就掉隊了,這裏頭可是真有人熊這玩意兒啊!」

    王小北連忙起身,雙手合十飛快地恭了四下身子,轉身飛快跟上李雲道的步伐——人熊,他立馬想到那頭被小喇嘛養在jing衛連基地裏那隻高加索犬,動物園裏的熊他是見過,但籠子裏的那玩意兒跟這林子裏的能一樣嗎?

    從小溪邊出來,老煙就帶著李雲道和王小北往林子深處走,等過了一棵老煙在樹幹上做過記號的大樹後,老煙還是不忘回頭交待了一句︰「千萬要跟著我,腳步聲放輕點,昨兒下了雪,沒準兒今兒我們真能弄能猛貨回去。」

    王小北一點兒危險臨頭的覺悟也沒有,相反嘿嘿笑道︰「有沒有野豬王熊瞎子什麼的,正好讓我試試槍。」

    老煙跟看妖怪一樣地看著王小北,李雲道也苦笑搖頭︰「北少,真踫上野豬王之類的,你就別想著你的槍了,能逃就逃吧。」老煙也點頭附和。

    王大紈褲帥氣地晃了晃腦袋︰「這可是雙管兒的,說是一槍下去能轟掉半個熊腦袋。」

    老煙一邊搖頭一邊笑道在前頭帶路︰「那你也得有命開槍還一定要打得準才行。」

    王小北晃著腦袋︰「它們那麼笨拙,俺王大俠那是身手敏捷血手浮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李雲道無語,抓緊跟上老煙。等王紈褲晃完腦袋才發現人都已經跑遠了,立馬撒腿跟上︰「我說你們倆也太不講究了,把我這麼帥的花見花開的都能扔下……」

    昨晚的那場風雪倒是將不少動物都逼了出來,估計是感受到了嚴冬大雪封山的氣息,不少動物已經開始出窩邊覓食邊為即將到來的寒冬儲備口糧,老煙的那把自制土弓這回倒是派上了大用場,不大會兒功夫就已經獵了一串山跳和兩只野山雞,倒是 子之類的體積偏大一些的卻一直沒露面。

    從山跳身上拔下那根用山木削出來的土箭,王小北一手拎著山跳,一手拿著箭,沖不遠處的李雲道晃了晃︰「這只不錯,挺肥!」王小北又樂呵呵地低頭打量這只倒黴的山跳,卻沒看到李雲道望向他身後時臉se徒然一變,老煙也立在當場緩緩深吸了口氣,將腰間的煙槍掛好,挎上大弓,拿出那桿一路都沒用過的獵槍。

    「北少……」

    「哈哈,雲道,這趟真不虛此行啊,哎,早知道跟白小熊連裏借上兩把九二式,最好再帶把八五式的沖鋒槍,看到熊瞎子啥的,上去就給它一梭子,看它還牛個啥……」

    「北少,你先站住別動。」

    「啊?為啥?你想跟我玩對she啊?」

    「沒,聽我的,你先別動我!」李雲道認真地看著他,聲音也壓得很低,動作很輕緩,一步一步走上來,目光卻越過王小北的肩頭看向他身後。

    王小北以為李雲道在跟他看玩笑,輕笑著轉過頭去,瞬間笑容僵硬在臉上,一下子連喘氣兒是怎麼喘的都忘了。他身後四五米的地方,一個通體烏黑似狗又似熊的巨大動物正緩緩地一步一步地靠近,隱約能看到它頸下胸前的白se月牙狀斑紋。

    「我……我……你……你……」王小北嚇得口齒不清,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王小北的聲音有點兒大,那狗熊視力雖不佳,但嗅覺和聽力都非常好,此刻聞到了陌生動物的味道,又聽到王小北的聲音,一步一步地靠了上來。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12:36
第三百六十六章 熊

        

    那熊瞎子似乎也聞到了生人的氣息,閃著幽幽冷光的眼楮死死盯著嚇得動也不敢動的王小北,可惜眼神實在太差,隔了四五米的距離似乎也沒弄清楚跟前倒底是樹還是獵物。幾息間李雲道已經悄然欺身到王小北身邊,摁住王紈褲的肩膀,氣若遊絲般道︰「千萬別動,動就死定了。」

    雖然在動物園裏也見過這種猛獸型的憨貨,可是坐籠子後面吃蜂蜜的大傢伙跟身後這大玩意兒距離實在太大,首先從體型上看眼前這只狗熊體積巨大,估計真站起來也要比王小北還高。狗熊一般挪過來一邊打著哈欠,露出一口寒光閃閃的利齒,尤其是那露在脣外的尖利犬齒,更是襯著這傢伙威風凜凜危險異常。

    眼前著那玩意兒越靠越近,離得十來米遠的老煙突然沖天鳴槍,「轟」一聲巨響,驚起一林子的飛禽,狗熊也被突如其來的槍響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扭頭就往回爬。一看到那大傢伙膽怯地縮了回去,王小北突然集中全力飛快地跑向老煙的方向,李雲道連攔都沒攔住。本來看到狗熊往回爬了,老煙已經準備緩緩收槍,可王小北這一跑,卻是驚動了那隻大憨貨,只見扭頭遲疑地看了王小北的方向一眼,隨後竟毫不猶豫地跟在王小北身後沖了上來。

    剛沖到老煙身邊的王小北還沒來得及拍胸喘氣,就看到老煙臉se猛地一變,拉著他轉身就跑。那狗熊連看都沒看站在中間的李雲道一眼,直接忽略了他向王小北和老煙逃跑的方向沖去。坊間傳說熊很笨拙,其實那是動物園裏養懶的熊,真正在老林子裏靠自己掏蜂窩的狗熊奔起來比得上一輛移動中的坦克。王小北被老煙拉著沖進了密林,那裏林葉茂密,狗熊的速度拉不上去,可以給他們多爭取一點時間。

    期間腳下絆了一下,王小北竟與老煙奔向了兩個不同的方向,那狗熊偏偏不去追老煙,徑直跟在王小北屁股後面飛奔不止。王小北在密林裏跑得肺都要喘出來了,當年在軍校十公里越野拉練時也沒這麼玩命地跑過,可是就算是這樣,也被身後的畜生不斷地拉近距離。幸好這一林密林叢生阻礙了狗熊的速度,否則單憑王小北兩條腿早就被狗瞎子撲倒了。

    眼看那狗熊都快能夠著自己身子了,王小北也不知道抽的哪門子的瘋,竟然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一棵大樹,從小到大王家紈褲的身手都沒一次能比得上今天的。可一上樹,再往下一看,王紈褲立刻就傻眼了——誰他媽以後再說熊不會爬樹,老子斃了他——那狗熊在樹下張望了片刻,又嗅了半天,竟真的緩緩三步一滑地往朝王小北的方向爬了上去。

    王小北騎在一根粗壯的樹枝分杈上,摸了摸身上,幸好當了幾年的兵,體力沒拉下,人在槍在的原則也沒忘記。除下獵槍,飛快上膛,瞄準著樹幹上不斷往上爬的狗熊,卻一直沒有開槍。等狗熊爬了一半的時候,王小北才開了第一槍,卻只打中了那狗的左背,狗熊吃痛,從樹上摔落了下去,不過地上都是鬆軟的腐葉,這一摔倒也沒給那熊瞎子帶來太多的傷,相反被王小北那一槍激得這畜生兇xing大發,仰天狂吼一聲,抱著那樹似乎就想玩「倒拔垂柳」的一招,可惜樹太巨大,三四個男人都不一定能抱得過來,狗熊在樹下搖了一陣,又啃了一會兒樹皮,想爬樹似乎擔心又吃槍子兒,於是只在樹幹悠悠地徘徊了起來。

    王小北見這大傢伙終於不爬樹了,這才緩緩籲出口氣,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環視了一圈,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一個極錯誤的決定——只要那熊守在樹下,他就哪兒都去不了。他回想了一下電視裏「人猿泰山」的場面,又看了看樹上垂下來的幾根細細的青藤,最後還是放棄了——要真學泰山那樣在林子裏蕩來蕩去,先不說他身手有沒有人家泰山那麼好,單看這細藤估計就承受不住他的身體重量,別弄到最後沒被熊瞎子撕了倒是自己個兒玩「蕩鞦韆」摔死了,傳回四九城去也絕對是近幾年來圈子裏的一大奇談了。他又看了一眼手裏的雙管獵槍,賣槍給他的那小子吹得牛皮翻了天,說是一槍能轟掉半個熊腦袋,剛剛山跳倒真是一槍轟了半個身子,踫到真正的大傢伙這一槍下去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王小北正發愁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不遠處林子裏的身影,那匍匐在樹後男子看到王小北發現了自己,向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王小北沖他點了點頭,臉上也有些發燙,他這會兒纔想起來,剛剛這位大表弟上來救自己,他倒是半途就把人家拋下撒腿就跑了。想到這裏,王小北苦笑著搖了搖頭,剛剛實大是太害怕了,長這麼大,就是那回參加軍事演習,看著飛機轟大炮響的好像也沒怕成這樣兒呀。

    他沖潛伏在林子裏李雲道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後,他果然看到李雲道身邊又冒出了老煙的腦袋,估計是老煙看熊沒追上來,晃了一圈後又折了回來,這纔看到騎在樹上跟狗熊對峙的王小北和匍匐在樹後草叢裏的李雲道。

    「剛剛北少開一槍,打中那貨的背,但好像殺傷力不夠,那傢伙從樹上摔下來跟沒事兒似的。」李雲道小聲對老煙道,「我們得想個辦法把它引開,最好能引到一個大一點深一點的陷阱裏去。」

    老煙點頭道︰「我剛剛就是往陷阱那邊跑的,哪知道這畜生不跟我反倒去攆上這孩子了。」

    李雲道笑道︰「這就叫惡有惡報,誰讓他剛剛來的時候一口一個『打幾只熊掌回去嘗嘗』,這回人家送上門來了,他倒不敢要了。」

    老煙也無奈地笑著搖頭︰「這孩子啊……要不這樣,我去把這畜生引開,你負責在這裏接應王家小兄弟,他一下來,你們就往村子的方向跑,我剛剛放了信號了,村子裏的獵手們看到了都會來幫忙的。」

    李雲道搖頭︰「你怎麼引?這傢伙奔起來簡直就是輛熊型坦克,弄不好能把命都搭上。」

    老煙笑了笑︰「我在這林子裏打了一輩子的獵,哪能臨老還被只熊欺負了,放心好了,我有辦法。」說完,也不顧李雲道的阻撓,就要繞到另一側去引那狗熊。

    李雲道卻突然拉住他,將那把瘋狗戰術軍刀遞了上來︰「帶上這個吧。」

    老煙沒接,卻從自己腰間抽出一把裹著破布條的木柄柴刀︰「你這個我用不慣,到時候反倒成了累贅,還是用我自個兒這個順手些。」

    李雲道看了看那柄柴刀,又看了一眼那體型龐大的熊瞎子,想了想才道︰「最近的陷阱設在哪兒?」

    老煙指了指熊瞎子的方向︰「在那邊,過去大概一里路的樣子。早些年的時候,我想逮野人來著,一直也沒派上用場。」見李雲道的眼神有些疑惑,他才盯著那隻在樹下來回咆哮徘徊的猛貨繼續道,「傳說這裏頭是有野人的,跟村子裏不少人家都有血仇,那時候年輕,挖了陷阱想逮著一個好報仇,現在卻是連有沒有野人這種東西都不敢確認了。」

    李雲道點了點頭︰「這樣吧,我們都過去,你在前面跑,我來引它,對付這傢伙,我有點兒經驗。」說著,李雲道拉開衣服,露出背上那幾道猙獰的舊傷,「我就不信它回回都能撓得著我。」

    老煙遲疑了一下,卻又聽李雲道說︰「這時候不能再想了,萬一沒成功,折了你不說,回頭它要是再沖進村子裏,那損失就大了。」

    老煙這才點了點頭。他是清楚自己的情況的,如果不是這兩年體力不濟了,他也不會這麼早就將村長的位置傳給兒子李德寶,剛剛進山時體力還算不錯,但遇到熊後猛加了一段速度,剛剛過來的時候就覺得心髒跳得撲撲響。以他現在的體力,去引那狗熊是沒問題的,但能不能成功將熊引入設好的陷阱那就難說了。

    老煙猶豫了片刻後便果斷道︰「可以,但你得答應我,要真被那畜生攆上了千萬別硬拼,爬樹也能擋一陣兒,幸好這頭畜生比一般的要大上兩號,爬樹沒那麼靈活,不然那孩子剛剛就倒血黴了。」

    李雲道點頭。

    老煙又道︰「過會兒我在前面跑,陷阱的左邊我當年插了根樹枝,這些年倒是長成了株小樹,你的體重跑過去應該沒問題,但那狗瞎子鐵定是過不去的。」

    又商量了一點細節,兩人才一同從邊上的林子裏繞到了對面。

    附近又出現了生人的味道,熊瞎子擡頭疑惑地東張西望,但最後還是將目標鎖定為騎在樹枝上的王小北身上,王小北這會兒卻急了,李雲道和老煙交頭接耳了一陣後,居然同時消失不見了。

    秋風起,吹得王家大紈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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