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59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12
第五百一十一章 翩翩一騎來是誰

  與此同時,其他的軍士們也紛紛下手,把這些串在空中的敵軍全都分了屍,一線的戰士們全都血染戰甲,人人殺意衝天,棄了手中的槊,扔下了盾牌,抽出背上插著的百煉宿鐵刀,發出了懾人的戰吼,看著對面那些早已經給嚇癱的丁零士兵們,吐出了舌頭。

  劉裕的手高高舉起,大聲道:「眾軍聽令,不赦一人,不取一物,不用弩,不用槊,用你們手中的大刀,盡情割裂敵軍的身體,勿使敵軍留一全屍!」

  所有的將士們齊齊地大吼道:「諾!」緊接著,全軍壓上,如同一千餘隻下山的猛虎,衝向了對面那些因為恐懼而臉色慘白的丁零士兵!

  小半個時辰之後,河邊的三十餘名北府軍戰士,排成一列,頂著盾牆,向前猛地一次衝撞,把還站在河邊的十餘名無路可逃的丁零士兵,全都擠下了河,這十餘人在齊腰深的澗水裡來回撲騰,而這些渾身是血的北府軍士們,冷冷地抽出了背上插著的大刀,只一揮舞,這些黑漆漆的丁零兵首級,就從脖子上分了家,這些殺人機械而迅速的北府戰士,抓著髮辮,把首級提了上來,往腰間一別,順勢飛起幾腳,把那些還堵在河邊的屍體,都踢進了激流之中。

  劉裕坐在一輛空空如也的大車之上,身邊的寶箱,剛才還滿滿當當的一箱子財寶,這會兒已經完全不見了,在他身前幾十步的地方,不少軍士們正喜笑顏開,把各自隊正圍成一團,解下隨身的那些打包布裹,攤在地上,往裡盛著這些戰利品呢,而另一邊,孟昶等隨軍的錄事參軍們,正圍在一堆堆如同西瓜一樣首級堆邊,紀錄著每個上交首級的戰士的軍功,人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而空氣中這濃重的血腥味道,這會兒卻變得如此地香甜起來。

  劉裕勾了勾嘴角,對著身邊的檀憑之笑道:「瓶子,初步統計,這一戰我軍幾乎盡殲那萬餘丁零賊人,可謂大勝了。之前我一直擔心我們轉向這個次要戰場,會讓大家的軍功受到影響,可現在看來,也算是因禍得福啊。」

  檀憑之哈哈一笑:「還不是靠了你的指揮和演說嘛。其實你若真的想要這些軍功,想為那些北方被這些丁零賊人屠殺的同胞們報仇,完全沒必要放走翟斌他們的。」

  劉裕搖了搖頭:「不,要弄亂北方,還需要這些人去攪和。翟氏丁零,一向貪婪兇暴,在秦國太平的時候還會到處搶劫殺人,若是亂世之中,更是毫無紀律約束,只怕我北方漢人同胞,會倒上大黴,所以今天我必須要出手屠盡他的這些部眾,一來震懾翟斌,讓他們知道我們漢人不是好欺負的,再敢象這次屠掠淮北,那我以後必將百倍報復。這二來嘛,這些丁零兵搶慣了殺慣了,以後在北方大亂時肯定也會為禍天下,早早在這裡除掉,也是為了世人好。」

  檀憑之點了點頭:「還是寄奴哥你想的周到。現在我們這裡打完了,聽聲音,洛澗那邊的戰鬥也應該結束了,我軍勝利的歡呼之聲,這裡都聽得清清楚楚,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向鷹揚將軍回報了?」

  劉裕微微一笑,看向了遠處一匹向這裡馳來,卻是速度極慢的戰馬,上面趴著,沒錯,是趴著一個足有二百斤重的大胖子,劉裕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被血漬染得一團團的土垢,笑道:「胖子來了,我得去覆命啦,瓶子,叫大家加快點速度,早點分完戰利品和點完首級之後,就快點列隊回去吧,接下來還有大戰呢。」

  劉裕說完後,便陘自走向了這一騎,也許是因為馬上的騎手太重了,看起來這匹可憐的瘦馬,幾乎每一步奔出,膝蓋都是彎的,一直奔到劉裕的面前,劉裕伸手一拉韁繩,這馬兒才停了下來,而馬鞍上伏著的那個胖子,一下子滾落馬鞍,趴在地上,大口地嘔吐起來。

  劉裕歎了口氣,上前撫著胖子的背:「我說死胖子,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習慣的事情就不要多做。你說你一文人,又長這麼胖,騎馬上就不怕把馬兒給壓死嗎?」

  胖子劉穆之抬起了頭,嘴角邊還掛著一些嘔吐物的口涎,不服氣地說道:「正因為不熟,才要多練啊,哪能知難而退?我現在可是從軍報國呢,連個馬都不會騎,還怎麼說有這趟軍旅之行呢?」

  劉裕歎了口氣,扶著劉穆之站了起來,看著地上的那些很有形狀的嘔吐物,甚至還有一些明顯與一般士兵們吃的那些饃與稀粥不一樣的東西,顯然是肉,劉裕沒好氣地說道:「你看看你,就知道吃肉,要是讓弟兄們知道你這死胖子天天在帥府裡大魚大肉,當心他們揍你!」

  劉穆之哈哈一笑,抹了抹嘴邊的那些汙物:「這有什麼的,我可是勞心者,要成天動腦子的人,不吃點肉,腦子轉不過來啊。」

  說到這裡,他看向了河灘的那一片,臉色一變,只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地上的幾千具屍體,幾乎沒有一具完整的,全都是給砍的四分五裂,成群結隊的烏鴉和禿鷹,正從空中不停地飛下,啄食著那些死人的血肉,一邊的林子裡,綠芒芒閃著的,是大批野狗的眼睛,只等北府軍的士兵一走,就會享用這些屍體的美食,仍然有幾百名北府軍戰士,漫步於這些死人之間,查取還有誰的首級沒被取走,或者是手指上身上有什麼值錢的金銀飾物。

  河裡同樣漂著上千具的屍體,隨著那奔騰的洛澗澗水,向著下游奔去,偶爾還會有一兩個沒死透的人在水中撲騰兩下,就再也不見了蹤影。

  劉穆之只覺得一陣強烈的噁心,再次趴到了地上,又是一通翻江倒海,很有形的嘔吐物如同便秘時拉下的糞便一樣,澆灌了地面,劉裕笑著搖頭到:「死胖子,叫你別上戰場,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看多了晚上會做惡夢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13
第五百一十二章 戰場狂徒自相殘

  劉穆之吐完之後,從地上站起了身,長舒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事,我吐啊吐啊也就習慣了。寄奴,不開玩笑了,我來這裡是奉了劉將軍的將令,過來傳令的,梁成的全軍已經被殲滅,那裡斬首兩萬餘級,俘虜七千,餘眾皆潰,梁成本人被劉敬宣親手擊斃,劉將軍要你迅速帶上敵軍的首級,前出壽春,準備與苻堅決戰!」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得令!」

  半個時辰之後,劉裕牽著馬,與劉穆之並肩而行,在他們身前百餘步的地方,四幢北府軍鐵甲重步兵,一個個提著敵軍首級,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齊聲唱著軍歌,沿著北方的河岸而行,而佇列兩邊的那些夾陣而行的輜重大車上,也堆滿了繳獲的敵軍兵器與甲仗,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敵軍旗幟,被騾馬拖著,一路向前。

  劉裕的嘴角勾了勾,看著前方的行軍佇列,說道:「我就不明白,收了敵軍的武裝盔甲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把他們的這些軍旗也帶上?」

  劉穆之微微一笑:「玄帥自有妙用,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好了,寄奴,不說這個,談談這一仗吧,昨天夜裡,梁成受到突襲的時候,苻堅也率兵寅夜來救,結果被玄帥在洛澗以北列陣相阻,無法救援,天明的時候,梁成全軍覆沒,他們也就撤回去了。現在戰局完全逆轉,胡彬所部被救出,而梁成的五萬精銳卻幾乎是全軍覆沒,我軍趁勢而前,直撲壽春,尋求與敵軍決戰,這個打法,完全和你原來設想的一樣。」

  劉裕微微一笑:「不是我的,是我們的,胖子,當初可是咱們一天到晚琢磨這個戰術啊,只不過,我是堅信咱們北府軍,老虎部隊的強悍戰力的。」

  劉穆之點了點頭,正色道:「說實話,五千對五萬,我還是有些虛的,不知道你哪來這麼大的自信。其實我當初更擔心你在壽春的失敗後,急於想復仇,想證明自己,反而會影響自己的心態。」

  劉裕笑道:「我可不會拿將士們的性命來作賭注。我之所以敢斷言我軍能五千破五萬,是因為我對敵我雙方的戰鬥力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有澗水為阻,那三千人就可以打垮梁成的五萬軍隊了。本著料敵以寬的原則,五千老虎部隊,加上兩千天師道弟子,應該也足夠用了。之後還要跟敵軍決戰,不能讓太多部隊受累。」

  劉穆之歎了口氣:「別的事情你可能不如我,但是在這軍學兵法上,我知道一輩子也比不過你了,紙上得來終是淺,深知此事要恭行啊。所以,我也不能老縮在後面,這戰場上,還是得多親眼見識一下的。」

  劉裕笑著點了點頭:「是啊,只有親眼見識了,才能跟書上說的那些結合起來,打仗嘛,地形,天氣,風向,士氣都是書上無法表現的,所謂戰機瞬間萬變,就是指這個。不過劉胖子,你要想騎馬,以後可得好好減減這身膘啦。」

  他說著,往劉穆之的肚子上輕輕一拍,劉穆之的那個大肚子,直接就晃了幾晃,如同婦人走起來那種胸部的搖晃一樣。

  劉穆之沒好氣地說道:「行了行了,跟你說了多少次啦,這裡裝的可不是膘,是才華,才華懂嗎?」

  劉裕哈哈一笑:「好好好,才華,才華。那請有才的劉大參軍告訴我,接下來壽春決戰,將會如何呢?」

  劉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洛澗之戰,對於苻堅,對秦軍的打擊,尤其是士氣和信心的打擊,是致命的,經歷了從大勝到大敗,又只是一夜之間,無論是誰,都會難以接受,進而影響他們的判斷,現在我軍前鋒已經進至淝水南邊的八公山,而會稽王司馬道子,也親臨前線,在那裡準備法事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什麼?這司馬道子也親臨前線了嗎?」

  劉穆之點了點頭:「他早就在大營裡了,就是在觀望,嚴密地封鎖了消息,昨天夜裡戰勝之後,孫恩他們第一時間就通知了這位王爺,所以他快馬加鞭地就趕了起來,說是要在八公山上作法施咒,為我軍祈福,同時詛咒苻堅和他的軍隊,讓他們有來無回。」

  劉裕哈哈一笑:「要是作法有用,還要我們這些戰士做什麼?這位王爺明明是想來搶功的,還找了這麼個藉口,真是有意思。不過話說回來,昨天的夜戰,孫恩盧循徐道覆這幾個傢伙,他們帶的那些妖道,可真是立了大功,若不是他們服食了五食散之後,那種高效,迅速而恐怖地殺人,我們也不會這麼快就打穿秦軍的防線。」

  劉穆之點了點頭:「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是聽說,僅是他們這二千一百多人,斬殺的秦軍就不下七千,甚至我還看到不少戰馬都被斬殺得四分五裂,而他們居然是用那些長劍短刀做到,還不是你們這些百煉宿鐵刀,這是何等驚人的力量啊!」

  劉裕肅然道:「五石散的確可以迅速地提升人的力量和速度,但也會讓人失去神智,在戰場上不分敵我地殺戮,我親眼就看到有十餘個天師道的弟子,在攻擊的時候撞到了一起,甚至自相殘殺起來,至死方休,邊上也根本沒有人來分開他們。」

  劉穆之歎了口氣:「是的,昨天一戰,天師道的弟子戰死多達四百餘人,是我軍各部隊中損失最多的,你們老虎部隊五千餘人,不過戰死三百多,傷一千四百多,當然,以這樣的代價盡殲梁成的五萬大軍,已是奇跡。」

  劉裕咬了咬牙:「天師道的妖人,根本不管這些底層弟子死活的,就是要用這些人的命,為自己謀求一個上升的通道。這不,司馬道子就是他們的新靠山,我現在反而不擔心秦軍了,怕的就是這些妖人在戰後趁機奪權啊。」

  劉穆之點了點頭,環視四周,確定周圍無人後,低聲道:「玄帥這回特地讓我來找你,要你好好把握這回機會,在淝水立下大功,這樣才能壓過孫恩這些妖道,明白了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13
第五百一十三章 桓氏野心昭若揭

  劉裕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為什麼,為什麼我們要把這些勝負之外的東西帶到戰場之上?沒打仗的時候,不去想著如何打敗敵人,而是考慮著如何給自己爭功,爭名,如何給自己提升地位呢?胖子,你不懂一個戰士的心,在戰場之上,考慮了太多這些東西,有了太多的私心雜念,就會分心,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劉穆之微微一笑:「寄奴,你說大部分的將士,甚至是北府部隊的將士,他們浴血奮戰,圖的是什麼?真的是人人跟你一樣,有著北伐中原,收復失地,驅逐胡虜的遠大理想嗎?」

  劉裕歎了口氣:「這樣的人不是沒有,但畢竟是少數,極少數,多數人來當兵投軍,只是為了混口飯吃,還能免掉這幾年家中的賦稅徭役。至於北府軍,是因為有著超過別的部隊三倍的軍餉,還有戰後可以任意取得戰利品,此外就是在升遷,記功這些事情上面,比別的部隊有更多的優勢。」

  劉穆之點了點頭,一指前面那些將士們,一個個背著的沉甸甸的包袱:「看看吧,寄奴,那些戰利品,才是北府將士們捨生忘死的動力,有了這些好處,回去後就可以購田罷地,有自己的一份產業,再也不用象以前一樣做牛做馬,任人欺淩了。至於你,跟這些出生草根的士兵們更不一樣,你本就是有個下層士族身份的,現在又給謝家看上,甚至成了半個女婿,你就算不考慮自己的前程,也要為王姑娘,為謝家著想啊。」

  劉裕咬了咬牙,想起王妙音的倩影,又想到劉敬宣在戰前和自己說過的那番話,心中一陣刺痛,長歎一聲:「高寒士庶之隔,判若雲泥,只怕我和妙音的婚事,也未必能有結果吧。」

  劉穆之的眉頭一挑:「你是從何知道的消息?」

  劉裕搖了搖頭:「上層的事情,是瞞不住的,因為牽涉到這麼多的世家大族,我聽說桓玄在跟王家拼命地拉關係,想要妙音嫁過去。前一陣就有人在暗示我要戰場上建功,不能讓未婚妻給人搶了。但是,我覺得以現在的情形,想這些都是多餘的,如果是桓家明著要搶,那就算是謝家,也很難保住。畢竟妙音姓王,為了我一個人去得罪強大的荊州桓氏,與所有高門為敵,不值得啊。」

  劉穆之歎了口氣:「這回北府軍建幕,我的岳父大人也得了將軍名號,在玄帥手下為將,而我現在就是劃歸他的手下,這件事情,也是前兩天才聽他說起的。他對你很欣賞,而且跟謝家走的也很近,並不希望象王國寶這樣的人以後上臺,更不希望桓家能借這次聯姻,勾結朝中的上層世家,全面控制朝政,到了那一步,可就危險了。」

  劉裕想起那天在小巷中與桓玄的對話,心中一動,此事他還從來沒有跟劉穆之交流過,而桓玄說的那些話,儘管明知是挑撥離間,但總覺得有那麼幾分道理,甚至無法直接反駁,念及於此,劉裕低聲道:「其實,胖子,你說這天下是讓謝家來掌握,還是由他桓家來掌握,有什麼區別嗎?」

  劉穆之微微一愣,轉而正色道:「寄奴,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劉裕歎了口氣:「桓玄曾經引誘過我,說了一大通道理,我這個人打仗還行,但是這些時政大事上,見識就不如你們了,總覺得他的話雖然大逆不道,但有些道理無法反駁。今天也難得能碰上你,能好好聊聊,所以還請你給我解下惑。」

  劉穆之點了點頭,放慢了腳步,與前方的行軍佇列離得又遠了幾步,低聲道:「桓玄說的話,一個字也不要信,但是他們這些世家子弟,讀書多,歪理多,有時候能以假亂真,不過在我這裡,應該是過不了關的,你說吧,他有啥歪理。」

  劉裕笑道:「他說謝家,王家這樣的家族,根本沒有北伐之志,只是想虛君實權,把皇帝當成傀儡,而自己在幕後操縱。而他們桓家,確實有篡位之心,但為了篡位,就得北伐建功,收復河山,一方面壯大自己的勢力,一方面也是建立天大的功勳,就象桓溫做的事情一樣。所以,論北伐的動機,桓家要比謝家,王家要強得多。」

  劉穆之歎了口氣:「桓玄真會說話,或者說,真會找說話物件愛聽的說。這套說法,明顯是針對你的,寄奴,他知道你一心想要北伐,是個純粹的軍人,漢人,所以故意這樣說給你聽。確實,桓家作為外藩,又是後起的家族,按說是沒有資格行篡逆之事的。但是,自古兵強馬壯者為天子,桓家如果真的能北伐成功,驅逐胡虜,那就壓過了朝中的那些世家門閥一頭,一如當年司馬氏借著打敗吳蜀,平定淮南三叛而取得了兵權,最後借高平陵一戰徹底控制朝政,篡奪了魏國曹氏江山。」

  劉裕點了點頭:「可就算如此,肯北伐不是好事嗎?這天下的皇帝非得姓司馬不可嗎?我跟瓶子,兔子他們聊起北方人心的時候,他們都說,北方人其實並不喜歡司馬氏,都說當年永嘉之亂,生民望朝廷拯救,如久旱盼甘霖一樣,可是晉國的皇帝和軍隊,卻是一路南逃,並不來拯救他們,他們更多的是覺得自己被拋棄了。不管是誰,無論是祖逖還是桓溫,只要肯北伐,都是得人心的事,真要是建功立業,那取代司馬氏的天下,又有何關係呢?」

  劉穆之微微一笑:「雖然說歷來兵強馬壯者為天子,但是兵強馬壯的,可不止一家啊,桓氏若反,世家門閥必然群起攻之。他們在三吳之地有大量的莊園,有數以百萬計的佃戶,又有江北六郡,可以源源不斷地招募北方流民,你看,這北府軍也不是說建就建成了麼?再說了,江州,豫州這些地方,都各有擁兵數萬的強力刺史,若是有人再肯引北方胡虜南下,那戰事就會蔓延大晉全境,到時候別說北伐了,只怕連我這漢家半壁江山,也難保啦。」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14
第五百一十四章 離間王謝用心險

  劉裕奇道:「可是當年桓溫借北伐立威,雖然沒能成功,但是也率兵直入建康,控制朝政,甚至連當年的王坦之和謝相公大人都被其控制,生死取決於他的一聲令下,這時候世家門閥的大軍在哪裡?」

  劉穆之歎了口氣:「當年殷浩北伐,把世家門閥間好不容易組建的大軍,兵敗喪盡,等到桓溫再次出兵的時候,上次吃過虧的各大世家,再也不肯組建軍隊了,幾乎是坐視桓溫獨立北伐,雖然失敗了,但是桓溫的名聲卻大大提高,事後又借著剿滅豫州刺史袁真的內戰,擴充了軍力,彌補了北伐時的損失,從而一舉帶兵入京,控制了朝政,這時候世家門閥意識到桓家有篡逆之心,但已經來不及就地徵兵,也沒有藉口,只能抬出王謝兩家,與桓溫周旋,談判。」

  「除此之外,桓溫本身也是一個新興世家,手下又有郗超這種投靠過來的世家大族,為他也作了不少分化瓦解各世家門閥的工作,這才能讓他帶兵入京,但是,司馬氏作為天下共主,是世家的共識,桓溫北伐未成功,人望已經受損,這時候又想強行篡位,是不會得到多數世家的支持的,他可以殺了王坦之和謝安,但是如此一來,三吳之地的世家勢力勢必舉兵相抗,到時候戰火燃起,無法撲滅,若是此時北方的秦國燕國再趁虛而入,那桓溫真的會和他說的那樣,遺臭萬年了。」

  劉裕搖了搖頭:「可是桓溫畢竟是沒有北伐成功,甚至枋頭兵敗,損了大大的名望,這時候還想篡位,那是名不正言不順。但要是今天的桓家,若是可以抗秦在先,北伐於後,真的收復舊河山,難道也沒有資格嗎?」

  劉穆之哈哈一笑,拍了拍劉裕的肩膀:「有沒有資格,不是取決於桓家,而是取決於你劉寄奴啊。」

  劉裕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是因為這回面對秦軍主力的,是我們北府軍?」

  劉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是的,而且這一路所面對的,可是秦軍在關東的主力,氐人軍隊,主要是從關中,洛陽,鄴城這三地開來,而其他僕從軍隊,則是在兗州,中原,並州,河北這些地方徵發,關西隴右那裡的來的很少,所以,一旦這次能在淝水破敵,不僅打掉了苻堅的威望,也會打掉這些關東之地的秦國大軍,無論他們是在這裡給消滅,還是潰散回家,都不復成軍,到了這時候,北伐中原,收復失地,就不再是夢想了。」

  劉裕的心中燃起一團火焰:「也就是說,謝家,玄帥,一定會北伐的,對嗎?」

  劉穆之微微一笑:「這點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於國來說,趁著北方空虛和戰亂,北伐中原,失複失地,至少是收回黃河南岸的地盤,這是青史留名,為後世子孫所景仰的偉業,謝家早年因為謝尚北伐,取回了傳國玉璽,從此躋身一流世家的行列,這次更是有一支完全由自己組建,掌握的精銳大軍,更是沒有任何理由錯過了。」

  「於私方面嘛,你也知道,現在大晉的上層世家間的爭鬥激烈,會稽王和王國寶他們這回乾脆直接上前線搶功了,戰後更是會在失去了秦國壓力的前提下,想盡辦法奪謝家兵權,進一步地將之排擠,北府兵一天被謝家所掌握,他們的奪權計畫就一天不能實現,所以,為了保家族權勢地位,謝家也一定會借機北伐,以保北府軍,保北府軍就是保家族的地位,要不然,怎麼會招你這個女婿呢?」

  劉裕勾了勾嘴角:「可是我們原來說的是,戰後北府軍大部分回家,少部分保留作為機動力量,而我長留軍中,來掌握這支精兵骨幹啊。當時可沒有說到北伐的事。」

  劉穆之笑著擺了擺手:「事情是不斷地改變的,計畫也不可能一成不變。當初我們這樣商量的時候,是只有彭超俱難南下,連這次苻堅親征都沒有呢,而當時謝家也沒和司馬氏,沒和別的家族撕破臉。現在兩年的時間過去了,情況也有了大的不同,秦國傾國之兵南下,誰都意識到,打敗這支大軍,那北方胡虜起碼二十年內再無力南下,就算不北伐,大晉也可以得到多年未遇的安寧,所以連會稽王和王國寶都會借著天師道的力量插手軍事,就是想爭功奪權。」

  「如果真的淝水取勝,那北府軍就會成為江淮一帶的最強軍隊,進可北伐取中原,退可鎮廣陵,京口,威脅京城,可以說誰掌握了北府軍,誰就掌握了中央的政權。桓家雖然實力強大,但畢竟荊州離京城有幾千里之遙,一旦事變,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們也不可能擁立哪個司馬氏的宗室為王,所以,不足為慮,這就是桓玄想要拉攏你的真正原因了。」

  劉裕長歎一聲:「搞了半天,桓玄不是想北伐,而是想通過我來控制北府軍啊。可是,我一向受謝家的提拔,謝家若倒,我在軍中也不可能長留,他又怎麼可能再通過我來控制軍隊呢?」

  劉穆之微微一笑:「這就要靠桓家的政治權術和手段了。寄奴啊,桓家之所以跟王家提親,想要迎娶王妙音,並不是真的想娶此女,而是離間王謝兩家的一個手段罷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離間兩家的手段?什麼意思呀。」

  劉穆之正色道:「多年以來,王謝兩家同氣連枝,共同進退。王導為相多年,奠定大晉的開國制度,而謝安是王導之後在位時間最長的權相,也是安大晉天下之棟樑,兩家互相聯姻,子侄交好,已曆一甲子以上,可以說,太原王氏,琅玡王氏,陳郡謝氏,加上荊州桓氏這四家,才是大晉這百年來真正的四大家族,這三十年來,尤以琅玡王氏與陳郡謝氏為首,控制了朝政,成為世家大族的代表,若他們意見統一,那無論是在野的太原王氏還是在荊州的桓家,都不可能染指最高權力,決定天下大勢!所以,桓家想要奪權,第一步就是要讓王謝兩家反目!」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14
第五百一十五章 家國大義勝私情

  劉裕倒吸一口冷氣:「想不到,桓家還會有這樣的打算,真的能成功嗎?」說到這裡,他都有點擔心起謝家了。

  劉穆之歎了口氣:「這個不好說啊,琅玡王氏,自從右軍將軍王羲之之後,幾個兒子都任大晉的高官,象王妙音的父親王凝之,便是官居會稽內史,鎮守一方,雖然不在中央任職,但卻是地方上的實力派,謝家掌中央之權,而王家諸子則出任各地的刺史,內史,控制三吳地區的廣闊鄉間,成為這些世家門閥莊園經濟的保護者,這便是王謝之間真正的聯盟關係。」

  劉裕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這些北方士族南下之時,幾乎一無所有,可是幾十年下來,卻是富可敵國啊。原來是這樣中央和地方結合,上下其手,可以合法地巧取豪奪。以前我是一無所知,現在卻知道了。看來桓玄說的沒錯,這大晉的天下,非司馬氏的天下,而是這些世家的江山。」

  劉穆之微微一笑:「這是自然,所以之前歷次北伐不成,就是因為這些世家門閥,不肯出力,要知道想組建大軍北伐,就必然要從這些世家門閥之中征丁抽稅,那可是動他們的禁臠啊。北伐的成敗未知,就算打下洛陽長安,也沒有太多自己的好處,除非是想求青史留名的人,不然,還不如守著自己的莊園,成群結隊的僮僕,享受著王候將相的生活呢。」

  劉裕恨恨地說道:「我現在才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百年時間,我大晉有那麼多次好機會,卻都不能北伐成功了。看來桓玄說得沒錯,世家大族沒有北伐之心,這點上,還不如他桓家為了篡權奪位,來的強烈呢。」

  劉穆之歎了口氣:「剛才就說過,這事情會變化的,北伐的動力也是一樣。世家之中,不是沒有有雄心壯志之人,王導,王羲之,謝相公之樣的人,都是希望能北伐建功,青史留名的,雖然安於本家族的經濟好處的是多數人,但世家子弟畢竟還是有不少人有家國情懷,想要澄清宇內,要不然,當初何必吃苦受罪,拋棄家業舉族南下呢?留在北方為胡虜效力,豈不是更好?」

  劉裕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所以我們這樣的奮戰,就是為了能給北伐創造一個好機會。只要勝了這場壽春決戰,如我們剛才所說的那樣,打開進入北方的通道,那以謝相公的雄才大略,就一定會揮師北上,建立不世之功業的!」

  劉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閃:「是的,但這會和大多數的世家門閥起了衝突,這次他們之所以肯出錢出丁,是因為都知道北方強秦一旦南下成功,滅亡大晉,那他們現在所有的這些莊園,僮僕,都會失去,為了保現在的利益,只能作些暫時的犧牲,支援國家,有錢出錢,有人出人。但是一旦秦軍戰敗,我大晉的北方威脅解除,那他們會不會繼續支持北伐事業,就要打個大大的問號了。」

  劉裕的臉色一變:「他們敢!有謝相公在,有這次大勝的餘威在,誰敢不從?再說了,北伐也能奪取大量的土地,人口,對他們怎麼能說沒有好處呢?」

  劉穆之歎道:「那些好處都是虛的,不一定會變成實實在在,北方打下的地盤,會有當地的豪強和北方的世家大族,這些人肯定會佔據大部分的領地,不然的話他們拼死抵抗,我軍舉步維艱,南北之隔已近百年,北地漢人早已不視我大晉軍隊為王師,當年祖逖北伐的時候,就沒有什麼人來迎接,只能靠各種手段拉攏當地的塢堡主,現在距離那時過了六七十年,北地漢人更是對我們沒什麼感情,想要迅速收復失地,惟有保證當地這些實力豪強的利益,方有一線勝機。」

  說到這裡,劉穆之的眼神變得黯淡起來:「當年桓溫北伐,曾一度打進關中,關中父老都說,不意今生再見王師,但說歸說,卻沒有多少人來支持桓溫,仍然對於秦軍與桓溫的交戰持觀望狀態,最後桓溫無法立足,只能撤回,不能說桓溫沒有北伐建功之心,但是民心向背,也可見一二,一來南方世家無意北伐,二來北地漢人胡人也不希望有人來改變他們的生活,所以永嘉之亂百年以來,南北民風習俗迥異,幾乎是兩個國家,兩個民族,這才是北伐難以成功的根本原因啊。」

  劉裕咬了咬牙:「就算再難,也得試上一試,再怎麼分裂,再怎麼風俗不一,還能比得過當年春秋戰國,諸國林立,五六百年的亂世嗎?比得過那些遊牧塞外,吃肉喝奶的胡蠻子與我中原漢人的差異嗎?連各族胡人都能在北方立足,我大晉乃是華夏正溯,北伐反倒是不可能的任務了?我劉裕不信,起碼要試上一試才行!」

  劉穆之哈哈一笑,拍著劉裕的肩膀:「寄奴,我就是喜歡你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氣,也許,總有一天,能在你手上完成這個壯舉,而我劉穆之,也希望能幫助你成就這場大事。不過現在說這麼多沒啥用,你還是好好想想大戰前後的事吧,壽春決戰暫且不說,王凝之這樣的典型世家子弟,不太可能會繼續支持謝家以後的北伐,所以王謝兩大家族之間產生裂痕,幾乎是一定的事,而桓玄,就是看准了這點,才會出此毒計的!」

  劉裕的眉頭緊鎖,沉聲道:「那這樣看來,不止是爭奪妙音的私人恩怨了,而是桓氏想借此離間王謝之間的關係,阻撓北伐大業。老實說,我出身低微,如果只是從我這裡搶妙音,我雖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但若是為他桓家的一已私利,想要壞了國家大事,哼,我劉裕就是拼了這條性命不要,也要阻他的陰謀。」

  劉穆之微微一笑:「只有留得性命,才能阻他陰謀,寄奴,我來就是跟你商量,如何才能在接下來的大戰中建功立業的,只有在此戰立功,玄帥才能升你官職,自己的地位提高,才可能阻止別人的野心,勉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15
第五百一十六章 桓氏叔侄江陵對(一)

  荊州,江陵。

  一個五十餘歲上下,極有氣勢,鷹眼勾鼻的老者,全身帥袍大鎧,正襟危坐於帥案之後,他的眉頭深鎖,看著手中的一份塘報,久久,才長歎一聲:「謝安石有廟堂之才,卻無戰陣之能,他派出的小兒輩又多是浮誇清談之輩,在此大敵當前之時,仍然拒絕與我們聯手,只怕用不了多久,吾輩都要左衽啦。」

  (左衽是胡人穿衣服時開襟的穿法,與漢人的右衽相對,他這意思是晉軍很快要失敗滅國,得學著北方秦國的子民那樣穿上胡人的裝束了)

  坐在他對面的一個年輕人,一身淡墨清衫,上好的絲綢料子,在這滿是軍裝吏員的大堂之中,顯得那麼地特別,可不正是桓溫的世子,劉裕的死對頭桓玄?

  桓玄微微一笑,對著那位大帥說道:「叔帥大人莫憂,以侄兒淺見,這回北府軍應該也能戰勝秦軍,不至於胡馬過大江。」

  這位被稱為叔帥的人,正是桓玄的叔父,現任荊州刺史,桓家班的掌門人桓衝,他勾了勾嘴角,淡然道:「靈寶(桓玄的字),雖然北府軍的戰鬥力很不錯,皇甫敷和吳甫之都交口稱讚,但是謝玄畢竟只有三萬核心部隊,還有五萬多兵馬,乃是各大世家臨時拼湊的軍隊,打著北府軍的旗號而已。他們面對的秦國大軍,可是不下五十萬哪,苻堅又親臨前線指揮,可見其畢其功於一役的決心,號稱重鎮的壽春,隻幾天就陷落了,你現在還在說什麼北府軍可以勝的話,是不是有些過於托大了?」

  桓玄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壽春之中並無北府軍的主力部隊駐守,那個侄兒所說的劉裕,只帶了百餘名部下,本是謝玄想跟那豫州刺史桓伊,行聯姻之事,以指揮西府兵馬,可是陰差陽錯,沒有成功,於是劉裕就自告奮勇地在那裡駐守,小侄在離開之間就能預料到,他必然會失敗的。」

  桓衝的眉頭一皺:「你手下有我三千銳卒,既然知道壽春的重要,為何不留在壽春助那劉裕防守,卻要回荊州呢?這裡並不缺你三千人馬,但是那裡很需要你。」

  桓玄微微一笑:「因為小侄認為,壽春失守,對我們桓家更好一些。」

  桓衝的臉色一變:「靈寶,你這話是何意?」說到這裡,他環視左右,看著那些正在忙碌的軍士與文吏們,沉聲道,「爾等暫且退下,需要時本帥自會宣爾等上殿。」

  很快,大殿之中就只剩下了這叔侄二人,桓玄正色道:「叔帥,謝玄讓劉裕去搶佔壽春,或者是之前與桓伊的聯姻,都是希望讓桓伊的兵馬死守壽春,以消耗秦軍的實力,為北府軍的集結和軍糧調撥爭取時間,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想讓北府軍在這場大戰中損失太大,一旦這支部隊打沒了或者是打殘了,那謝家想要繼續掌權的打算,只怕就要落空啦。」

  桓衝點了點頭:「這個道理,我自然明白,但是靈寶啊,現在國難當頭,我們還是要以保家衛國為重,這些權謀之爭,可以放在別的時候來做。要是大晉亡了,我們這桓氏的荊州之地,又豈能獨全?你是大哥所有兒子裡,最聰明的一個,所以他當年不立你的兄長,而是偏偏立了你這個最小的兒子為世子,這荊州以後早晚也會交到你手上,你這種思想,太危險了。」

  桓玄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不利用這個機會,到了太平時期,更加無法行動了。叔帥啊,你就是對那司馬氏皇帝,還有那些個建康的世家門閥太客氣了,想我桓氏白手起家,一門忠烈,南征北戰,方有今天之地位,先父三次北伐,功高蓋世,卻仍然被這些世家門閥打壓,壯志難酬。現在上天給了我們最好的機會,可以借機奪取被謝家控制了幾十年的朝權,為何不利用呢?」

  桓衝歎了口氣:「為叔不是說不去爭那權力,只是大敵當前,還這樣勾心鬥角地算計,並不是好事。萬一因為我們的內耗而戰敗,無論謝家還是我們桓家,又有哪個能得到好處呢?」

  桓玄冷笑道:「叔帥,謝家為了長期保自己家族的權勢,傾盡其家族幾十年積累的財富,重金招募了兩淮一帶的流民勇士,把這些強悍的流民們收歸已有,組建了北府軍,其目的可不止是為了打一場保衛戰的,而是想要進圖中原,走先父未走完的路啊。」

  桓衝勾了勾嘴角:「當年大哥三次北伐,我都跟隨,對於北方胡虜在平原上的戰鬥力,深有體會,連大哥都做不到的事情,謝玄能做到?我不信!」

  桓玄搖了搖頭:「如果只是我南方士兵,自然不行,但北府軍的厲害就在於他們招的是兩淮流民,這些人本就多是從北方南下,多年來占山為王,不停地與各路漢人胡人戰鬥,戰鬥經驗極為豐富,遠勝於平時務農為生的普通百姓,所以戰鬥力也是強得可怕,小侄親自跟他們接觸過,也暗中觀察過幾戰,說是戰鬥力冠絕天下,甚至強過我們荊州將士,也一點不為過。」

  桓衝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若是真有這麼厲害,倒真的可以打敗苻堅,甚至進而北伐了。所以,你故意讓秦軍攻陷壽春,就是為了提前讓北府軍與秦軍決戰?」

  桓玄微微一笑:「正是如此,壽春一失,謝玄無法繼續坐視,只能揮師前出,這樣必將提前與秦軍決戰,若秦軍勝,則北府軍作鳥獸散,謝家也只能交出兵權,那時候雖然江北盡失,但靠著大江天險,也可保一時無虞,只要我們荊州這裡能頂住,秦軍必退,到時候執天下之牛耳者,除了叔帥,還有何人?」

  「若是北府軍獲勝,也勢必傷亡慘重,之後無力揮師北伐,而我們這裡只需要趁著東線秦軍戰敗之機,對當面之秦軍發動有力反擊,必能大破敵軍,到時候先收襄陽,再取中原宛洛一帶,甚至可以伺機攻取關中,或者是北上河北,完成先父之遺願,豈不快哉?!」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15
第五百一十七章 桓氏叔侄江陵對(二)

  桓衝的眉頭漸漸地舒展了開來:「靈寶啊,你的設想很好,但是以我荊州一州之力,想要獨力北上,還是困難了點。我想,就算擊破當面的慕容垂,也非易事。」

  桓玄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光芒:「叔帥放心,慕容垂野心勃勃,他不是秦國的忠臣,我相信,最想要苻堅命的人,絕不是我們,而是他!」

  桓衝滿意地點了點頭:「此人跟我們也多年暗通,我早就知道他並非善類,不過,在秦國未敗的時候,想必他也不會輕舉妄動,若是苻堅能在東線大敗謝玄的北府軍,那慕容垂一定會對我們發力死打的,這點,你要有充分的認識才行。」

  桓玄微微一笑:「這點小侄清楚,前一陣慕容垂率軍離開襄陽,前往兩淮,可很快又返回,應該是苻堅不信任他,不想讓他在壽春添亂。這樣也好,我們可以繼續跟慕容垂保持默契,相安無事,若是苻堅兵敗,慕容垂也會退兵的,之後北方一亂,此人必將趁亂自立。」

  桓衝擺了擺手:「那是以後的事了,先說眼前。靈寶,你為什麼要假借我的名義,向那王凝之的女兒提親?這個時候做這種事,不是公然挑釁謝家嗎?雖然我對建康的瞭解,並不如你多,但也知道,這個女人是幾乎確定許配給那個劉裕的,而劉裕是謝家的愛將,你這樣奪人所好,不好吧。」

  桓衝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美女,只配強者擁有。王妙音這樣的高門貴女,天生就不應該屬於那姓劉的武夫,我這樣做,一是為了離間王謝之間的關係,為了我們桓家以後入主京城作準備,另一個嘛,則是要給那些下層的武人立個規矩,告訴他們什麼可以碰,什麼不可以,免得這些人以後既能掌兵,又能跟世家高門聯姻,成為我們的勁敵!」

  桓衝的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你這樣想?那劉裕不過一京口農夫,也能對我們桓家構成威脅?不太可能吧。就是大哥,當年雖然在別人看來是白手起家,但他畢竟有個烈士遺孤,士人之後的身份吧。」

  桓玄歎了口氣:「叔帥可能不知道,劉裕並不是普通的寒人,他也是個低等士人,乃是楚元王劉交之後,其父祖兩輩也是有個小官,雖然不是什麼高門世家,但有這個身份,以後一樣有發達的可能。謝家之所以全力扶持這個劉裕,而不是跟隨了他們幾十年的劉牢之,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

  桓衝的表情變得漸漸地凝重起來:「這麼說來,以後這個劉裕會對我們構成很大的威脅了?但他最多一個低等士人,按你以前說的,又無文采,這樣的人,只怕世家高門不會放在眼裡吧。」

  桓玄微微一笑:「當年先父也並非以文采見長,我還記得那些個建康城裡的高門世家,以名士劉惔為首,成天譏笑先父大人不知清談論玄,甚至還背後笑他是老兵,將種。但當先父手握兵權,收復西川,取關中,過黃河之後,這些人還敢再放肆嗎?他們也知道,脖子再硬,也硬不過刀,嘴巴再凶,也凶不過軍漢的拳頭。自古兵強馬壯者為天子,司馬氏的天下,同樣是靠著武功得來的。」

  「但是這些高門世家子弟,二代三代開始,就腐化墮落,追求那些驕奢淫逸的生活,以至於多數的世家子弟,現在已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走路都要喘,這些人又生性厭惡軍旅之事,不願吃苦受累,所以脫離軍隊,遠離軍人,那是必然的事情,即使是謝家,他們的二代子侄還好,到了謝玄的下一代,我看也沒幾個能掌兵帶軍的。也正因為他們自己清楚這點,才會想到用劉裕這樣的人來代替他們掌軍的辦法。」

  桓衝點了點頭:「所以為了籠絡劉裕,他們還不惜把跟王家聯姻的女兒嫁與劉裕,就是效法當年晉帝把公主下嫁給大哥的往事,把劉裕收為自家人,換回他的死心踏地,對嗎?」

  桓玄點了點頭:「這是一個手段,但更重要的是,劉裕此人,對權勢並無熱衷,滿腦子想的就是北伐中原,建功立業的事,所以謝家不僅要下嫁王妙音,還成天跟劉裕許諾,一定會北伐中原,收復失地,以結其心,投其所好。叔帥,你也久在軍旅,深知軍心,只要能對上這些人的胃口,要嘛分錢,要嘛提官,在我們看來的一點小恩小惠,他們是可以為之上刀山下火海的!」

  桓衝哈哈一笑:「靈寶,你要記住,對於普通的士卒,分點戰利品就可以了,但對於真正有本事,可以領兵作戰的人,要從士卒間發現他們,然後提拔他們,讓其長留軍中,為我所用,甚至可以折節下交,跟他們稱兄道弟。自古士為知已者死,女為悅已者容,這些出身下層的人,你只要給他們一點點面子,就會感激涕零,反正我們掌握軍隊也要用人,光是我桓氏子侄,人數太少,不可能控制數萬大軍,所以象皇甫敷,吳甫之這樣的人,就得重用,但不要輕易地給他們正式的官職讓他們上任,脫離軍隊,一旦這樣自立,以後就再難控制了,這點切記!」

  桓玄若有所思地說道:「難怪先父在時,只給他們軍職,卻不讓他們去做哪怕一個縣令呢,只有在軍中,才能控制得了他們這些人,這個道理,我今天明白了,多謝叔帥大人提點。」

  桓衝滿意地點了點頭:「你這樣說,我就知道謝家會怎麼對劉裕了,也是和我們家一樣,讓此人長留軍中,隻保留武職,不會給他正式的官做,這樣一來,他跟建康的高門世家並不會有什麼衝突,因為不侵害到他們世襲的權力。靈寶,你說的不錯,這樣的人,對我們才是最危險的,因為權力可以讓人腐化墮落,失去進取心,只有純粹的軍人,才會整天想著打仗建功,當他功勞大到一定程度,有了自己的勢力時,就有奪取天下之權的能力!也就是說,會成為我們桓氏一族最強,最大的競爭者!」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15
第五百一十八章 飲鴆止渴服五石

  桓玄歎了口氣:「叔帥大人說得對啊,那個劉裕,走的幾乎是先父大人一模一樣的路子,先掌軍隊,再北伐建功立業,到了時機成熟之時,有可能就會進而掌天下之權,我們桓家不懼那些世家高門,而要警惕這些起於行伍,有雄心壯志之人。」

  桓衝點了點頭:「不過現在大敵當前,國家是用人之際,這樣的人,暫時不能動,能結交籠絡的話,自是最好,靈寶,我族中的女子,可不可以找一個人嫁給劉裕,以結其心呢?」

  桓玄歎了口氣:「劉裕畢竟是北府兵的人,我也曾經跟他試探過,讓他來我荊州從軍,只要他人來了,我們自然可以用上這招,但是他當時沒有明確答應,我料他想得多了之後,只怕未必會同意。畢竟北府軍中有他多年的戰友,兄弟,而謝家又對他不錯,所以,小侄才設下了這樣的計謀,想要求親那王妙音,只要把此女弄過來,就是斷了劉裕和謝家間的相互信任,我們的計畫,也才可以得以繼續。」

  桓衝哈哈一笑,拍著桓衝的肩膀:「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你要求娶王妙音,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是貪戀那王妙音的美色,畢竟這位王謝聯姻的女兒,不僅身份尊貴,更是才藝雙絕,名聞天下呢。」

  桓玄微微一笑:「王妙音確實是人間絕色,老實說,第一眼見到她時,我可著實是驚豔了一下,簡直是以為天人。不過,再美麗的女子,跟江山天下相比,也不算什麼。求娶此女,最根本的原因,還是離間王謝之間,離間謝家與劉裕的關係。叔帥,在壽春城的時候,我已經把我們桓氏的壯志跟劉裕說過,以北伐誘之,在小侄看來,他有些心動了,只要再加一把勁,斷了他跟謝家的關係,他一定會轉投我們的。「

  桓衝的眉頭一皺:「你搶了他的女人,還能指望他會投奔我們?」

  桓玄微微一笑:「這並不衝突,高門世家間的聯姻,由來近百年,從沒有豪門貴女下降低等士族甚至是寒人的事,這樁婚事,本就不可取,再說謝家一直向劉裕作出承諾,可是王家卻從來沒有啊,王妙音畢竟是王家的女兒,劉裕就算恨,也只會恨王家和謝家,到時候我們對其多加安撫和拉攏,再利用他在北府軍中的不如意,那劉裕轉投我們,就有把握得多了。」

  桓衝奇道:「北府軍中不如意?這又是何意啊。他現在在北府軍中不是春風得意嘛。」

  桓玄笑著搖了搖頭:「且不說他在壽春把事辦砸了,現在給降成了小兵,就算以後在淝水之戰中立功,只怕前途也並不光明,看劉裕這小子不順眼的人太多了,除了那些拘泥於高下士庶之分的世家門閥,更是有一股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以後會與他一生為敵呢。」

  桓衝的眉頭舒緩了開來,撫掌笑道:「你說的是天師道嗎?」

  桓玄點了點頭:「正是。這幫子妖人,也是存了同樣的想奪權的心思,一方面製作五石散,以倿近世家門閥,另一方面,也讓門下的弟子從軍,想在沙場建功,正好他們最近搭上了會稽王和王國寶這些同樣想奪謝家之權的人,可謂一拍即合,其大弟子孫恩,盧循,徐道覆等人在戰場上幾次陷害劉裕,想致其於死地,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

  桓衝冷笑道:「我就知道這幫子妖道不是什麼善類,當年盧悚謀反作亂,被毛安之率兵鎮壓,之後他們轉入地下,在三吳一帶傳道,利用了世家門閥子弟們驕奢淫逸,追求長生的心理,給這些人送藥施法,漸漸地又得到了一些來自上層的支持,這次秦國南征,他們主動從軍,就是想借機取得軍中的地位,為以後的叛亂作準備,靈寶,你要認清形勢,劉裕這樣的人,可以合作和利用,但是這些妖道,必須要在他們成了氣候之前,加以消滅,不然他們會成為我們以後的威脅。」

  桓玄微微一笑:「那些是以後的事了,畢竟現在天師道還沒成氣候,而且,這次小侄去建康,還把那東西給帶來了。」

  桓衝的雙眼一亮,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確認最近的衛兵也站在堂外的臺階之下,才把身子從榻上向前挪了挪,低聲道:「還是原來的配方嗎?」

  桓玄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青花小瓷瓶,遞向了桓衝:「小侄找人試過了,一樣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桓衝哈哈一笑,接過了這個瓷瓶,打開紅色的綢布塞子一看,只見一堆淡黃色的藥粉躺在瓶底,一股詭異的氣味,在大殿上開始飄散了。

  桓衝的鼻子抽了抽,象一條敏捷的獵犬一樣,對著瓶口嗅了嗅,閉上眼,一臉陶醉的模樣,喃喃道:「真是好東西啊,天師道的這幫子妖人,讓人又愛又恨!」

  桓玄勾了勾嘴角,說道:「叔帥,小侄一直不明白,為何先父和您,明知這五石散雖可給人一時愉悅,但終是金石丹毒,服之不僅上癮,還有危害,但即使這樣,還是要用此物呢?你們並不是那些荒淫的世家子弟,需要放浪形骸,追求那男女之樂,或者是酒後屬文吧。」

  桓衝歎了口氣,蓋上了瓶塞子,說道:「靈寶啊,你沒上過戰場,不知道刀箭無眼,年輕的時候,我和大哥在一線衝殺,親冒矢石,身上受了無數的傷痕,年老之時,一遇陰雨天氣,這些傷處就會鑽心地疼,甚至無法吃飯入睡,若不是靠了這些五石散,只怕我早就金創迸發,不在人世了,所謂飲鴆止渴,就是這個道理,那些世家子弟們不願從軍,也是有原因的。以後如果你掌軍,最好如那謝玄,做個儒帥,不必學你父親和我一樣,衝殺在前。」

  桓玄微微一笑:「謹受教。」

  正說話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叔侄二人停止了對話,看向了來人。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16
第五百一十九章 荊楚兵鋒指洛陽

  只見皇甫敷滿臉興奮,一頭汗水,手持一卷塘報而來,走上臺階,直接說道:「大帥,壽春急報,謝鎮軍遣鷹揚將軍劉牢之,率老虎部隊五千人大破秦軍五萬,陣斬梁成,王詠以下十餘員大將,俘虜揚州刺史王顯等人,現在北府軍已經趁勝前出八公山,與敵隔淝水相對,即將決戰!」

  桓衝的臉色一變,饒是鎮定沉穩如他這樣的大將,仍然驚得站起了身,訝道:「消息屬實否?」

  皇甫敷點了點頭:「千真萬確,無論是謝玄那裡的塘報,還是我們留在那裡觀察的探子,都發回了同樣的消息,而且,北邊那裡我們的朋友也發回了同樣的消息,幾乎是三條消息並至,絕不會有假。」

  桓玄微微一笑,看向了桓衝:「叔帥,小侄沒有騙您吧,這北府軍的戰鬥力,真的不能小看呢,洛澗一戰,他們旗開得勝,現在戰場的主動權已經完全倒向了北府軍一邊,只怕苻堅的大敗,也就近在眼前了。」

  桓衝咬了咬牙,沉聲道:「擂鼓聚將,讓馮遷,郭銓,桓石虔,桓石民等眾將全部前來商議軍機,謝家小兒們在東線大勝,我們這裡也不能再等下去了,若是繼續拖延,只怕半點功勞也搶不到啦。皇甫,去把沙盤提前準備好,研究一下,攻取洛陽,最短的時間和路線。」

  皇甫敷訝道:「洛陽?大帥,是不是太急了點?」

  桓衝咬了咬牙:「要是謝家在東邊擊敗了苻堅的主力,那中原必將空虛,這是千載難逢的奪取洛陽的好機會,一旦錯過,不知道下次要等多少年了。當年大哥二次北伐時攻取過洛陽,這才能立下不世之功勳,這回機會又來了,我們怎麼能錯過呢?放心吧,當面的苻宏和苻暉都是無能之輩,不在話下,唯一能打的慕容垂,也絕不會跟我們全力相拼,只等東線苻堅的敗報一到,我們就全線出擊,先取襄陽,再攻宛洛,一定要我們桓家的大旗,插遍中原大地!」

  桓玄和皇甫敷相視一眼,同時起身行起軍禮:「諾!」

  桓衝看向了桓玄:「靈寶,這後勤輜重,以及和建康城中的世家間們聯絡之事,就全權交給你了。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凡事三思而後行,謝家如果大勝,權勢聲望衝天,這時候為了一個女人與他們結怨不值得,重點還是放在結交王家,尤其是跟會稽王與王國寶他們拉上關係這裡,這點主次輕重,不要弄錯。」

  桓玄微微一笑,一揖及腰:「小侄自當遵從叔父大人的教誨,小心行事,您就放心吧。」

  桓衝滿意地點了點頭,起身就向外走去,桓玄漸漸地直起了腰,眼中冷芒一閃,一絲難言的狡詐之色,一閃而沒。

  壽春,秦軍帥府。

  前兩天還一片輕鬆樂觀的帥府之中,這會兒卻變得死氣沉沉,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那一張張秦軍大將的臉,如同結了嚴霜一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堂中放著的一個木盒上,梁成的首級,就擺在這個木盒裡,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苻堅的神色嚴峻,看著這個木盒,若有所思,苻融咬了咬牙,一揮手,幾個侍衛連忙把這個木盒拿了下去,苻堅輕輕地歎了口氣:「梁將軍為國捐軀,三個弟弟一併戰死,傳詔,追贈其為冠軍大將軍,陳郡候,賜錢三百萬,其長子襲爵。」

  苻融點了點頭:「天王,臣代梁將軍全家感謝您的仁義,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去撫恤戰死盡忠的將士,而是如何解決眼前的危機。誰也沒有想到,一夜之間,梁成的五萬兵馬全軍覆沒,二十多員高級將校戰死,只有那丁零翟斌帶著幾百名族人逃了回來,現在全軍上下都知道我軍前軍盡沒的敗績,而晉軍又趁勝前出,直逼淝水,與我軍隔河對陣,這回,他們是真的要來決戰了。」

  苻堅心情煩躁,咬了咬牙:「晉軍昨夜損失多少?他們可是主動進攻,梁成將軍也是奮戰至死,我想,就算沒成建制地消滅晉軍,但起碼也能崩掉他北府軍的幾顆利齒吧。」

  苻融長歎一聲:「天王,據那翟斌和放回來的一些俘虜所言,晉軍損失輕微,亡者不足千人,傷兵也與此相當。我軍被敵強渡洛澗之後,在黑夜之中幾乎沒有形成有效的抵抗,軍自為戰,人自為戰,甚至是給敵軍掩殺,敗兵衝散了後隊,就連梁成將軍,也是在亂軍中被敵軍猛將斬殺,都沒走上幾個回合。」

  苻堅睜大了眼睛:「什麼,才傷亡兩千多人?就消滅我五萬大軍?不可能!這不可能!」

  一邊的大將,武平候毛當歎了口氣:「天王,雖然很難接受,但這是事實,兵敗如山倒,如果前軍崩潰,那軍令是無法節制的,再說又是黑夜,更難通過旗幟來號令諸軍,只能說北府軍的戰鬥力超過我們的想像,用精兵銳卒一舉突破沿河防線,方有此勝,若不是他們是敵人,這個戰例真的值得細細研究呢。」

  另一員大將石越也說道:「天王,我們都低估了北府軍的攻擊能力,現在我軍兵力雖有優勢,也有城池和淝水的優勢,但是氣勢已衰,軍心浮動,全軍上下人心惶惶,而晉軍趁勢而來,銳氣十足,這個時候,不宜與之決戰,最好是紮營相持,再徐圖良策。」

  苻堅雙眼圓睜,厲聲道:「將軍們,功臣們!你們這是怎麼了?你們東征西討,滅國擒王的那些個豪氣,膽氣,就被北府軍嚇得飛到九霄雲外了嗎?他們一次成功的夜襲,就讓你們害怕了,不敢與之對戰了嗎?你們太讓孤失望了!就算梁成戰敗,我軍仍然數倍於敵,仍然是我大秦的精銳雲集,前一陣晉軍屢敗,喪師失地的時候,北府軍能迎難而上,一舉扭轉戰局,難道我們的大秦鐵軍,還不如謝玄的北府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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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野心小輩急匆忙

  張蠔出列行禮,朗聲道:「末將願領兵出戰,以挫敵鋒,還請天王准許!」

  苻堅的神色稍緩,滿意地點頭道:「要的就是張將軍的這種氣勢,來人,上酒,孤要與張將軍…………」

  一個傳令兵突然拖長了聲音的「報」,一路小跑衝上了殿,單膝下跪,大聲道:「天王,晉軍隔河依山列陣,其主帥謝玄,請您登城一觀!」

  苻堅先是一愣,轉而勃然大怒道:「混蛋,晉軍欺人太甚,他們這是要炫耀兵威嗎?哼!孤征戰一生,滅國破軍,什麼樣的大場面沒見過,豈會給這區區北府軍嚇倒?!謝玄以為可以耀武揚威,孤偏不會遂了他們的心願!傳令,全軍列陣,把最精銳的部隊和最好的裝備全拿出來,孤要看看,誰才會給嚇倒!」

  在場的眾將全都轟然叫好,苻堅長身而起,昂首而出,一眾將校紛紛跟著他走了出去,很少有人留意到,落在後面,兩個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小將。

  慕容麟一身侍衛的打扮,拖在了後面,而跟他並排而行的,則是同樣羽林侍衛打扮的姚興,姚興微微一笑,環視四周,確認周圍沒人後,才低聲道:「慕容兄,看來事情正順著我們兩家大人的計畫,在順利進行啊。」

  慕容麟笑著勾了勾嘴角:「苻堅一生打仗幾乎從不是靠自己,而是讓王猛等人為他征討,所以才會這樣沉不住氣,敗餒勝驕,無論從哪裡看,都是必敗之局了。不過謝玄昨天夜裡如此大戰,想必也是將士疲憊,這時候趁勝而進,雖合兵法,但也要冒著跟秦軍全面開戰的風險,萬一真打起來,姚兄覺得能勝嗎?」

  姚興自信地點了點頭:「必勝無疑,北府軍昨天夜裡其實真正出戰的只有老虎部隊的幾千人馬,主力大軍幾乎沒有動,就是為了今天的決戰而準備的,就算是老虎部隊,以劉裕等人的體力,打過洛澗,又奔襲採樵灘,消滅了翟氏丁零部隊之後,仍然可以不作休整,急行軍到淝水,我看他們的戰鬥力沒有下降,甚至還因為前面的大勝而有所提高呢。」

  慕容麟笑道:「如此最好。謝玄這樣耀武,不是為了再提高士氣,而是真的想讓苻堅與他們決戰了,我們要做點什麼,讓苻堅敗得更快呢?」

  慕容蘭的聲音冷冷地從一邊的角落裡響起:「你們最好安分守已,什麼也不要做,以免一時的衝動,壞了大事。」

  慕容麟的臉色不變,看著慕容蘭,深深一揖:「見過姑姑。」

  姚興也微笑著行禮:「見過慕容公主。」

  慕容蘭擺了擺手:「好了,現在我們都沒有複國成功,不必這樣稱呼,姚興,聽說你父親一直待在夷陵那裡按兵不動,連樣子都不做一點,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姚興搖了搖頭:「反正苻堅要輸了,何必要顧這樣子呢?我家大人準備苻堅兵敗身死之後,就起兵奪取西川,然後趁著秦國群龍無首,北上直取漢中,關中,完成霸業,而你們慕容家,最好也作同樣打算,吳王現在屯兵襄陽一線,正好可以奪襄陽,襲宛洛,佔據中原,斷秦軍回歸關中之路,如此我們兩家聯手,必可成大事!」

  慕容蘭冷冷地說道:「姚興,你的這個算盤是不是打得太精了?苻堅若不死,或者秦軍主力尚在,那我們慕容家在中原起兵,就會成了頭號反賊,到時候我們跟秦軍,甚至跟北伐的晉軍打得死去活來,你們卻是到關中摘桃子,這是不是太自私了點?」

  姚興的臉微微一紅,低聲道:「若是慕容家不迅速起兵,我也有後招,這回我救了翟氏丁零人,就是讓翟斌老兒趁機在中原起兵,這些丁零人貪婪無謀,一旦看到苻堅失敗,必會起兵攻之,到時候你們慕容家可以打著援救秦國的名義起兵,誅討這些丁零人,想必不會被人懷疑和攻擊的。」

  慕容蘭冷笑道:「此事只能由吳王和你家大人所決定,非你們這些小輩可議的。不過我警告你們,不要試圖在這戰中,傷害苻堅的性命,他現在還不能死,秦國也不能這麼快地完蛋。」

  姚興和慕容麟的臉色同時一變,異口同聲道:「為何?」

  慕容蘭歎了口氣:「如果苻堅現在就死,那秦國群龍無首,北方必然大亂,各族各路豪強,會蜂起自立,而這,只會便宜了南方的晉國。他們打贏淝水,如果北方仍然有強秦,那就不會馬上北伐,一旦北府軍和荊州軍回師,那被外力所掩蓋的矛盾就會再次爆發,這些東晉的世家和軍閥,就會轉而內鬥。到這個時候,才是我們兩家各取所需之時。」

  姚興眉頭緊鎖:「可是要是苻堅不死,讓他回了長安,重整旗鼓,那秦國聲勢複振,又當如何?要知道苻堅靠著他的仁義,還是挺得人心的,只要他活著,就有收拾舊河山的可能。」

  慕容蘭微微一笑,一撩額前秀髮:「有丁零翟斌這樣的人起事,他的江山,坐不穩的。而且一旦氐族主力多數折損在這裡,他還能靠誰來為他平定天下呢?你們還是放棄這些想法,去護衛苻堅吧,記住,千萬別讓他死在戰場上!」

  慕容麟的眼中光芒閃閃,聽到這裡,突然說道:「姑姑,這是阿大的意思嗎?」

  慕容蘭點了點頭:「不錯,大哥走前,特地叮囑我,一定不要讓你們輕舉妄動,苻堅現在不能死,自古以來搶先起兵作亂的人,一般只會為未來的真命天子作鋪路石,我們慕容家和你們姚家,當年能建立霸業,就是牢牢地記住不為天下先這件事,今天雖然形勢大好,但同樣不能衝昏了頭腦,切記!」

  姚興與慕容麟同時行禮:「謹受教。」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看向了已經一片喧囂的城頭,喃喃地說道:「苻堅,當你親眼看到北府軍的軍陣時,只怕這會兒在發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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